回到基地后，轉(zhuǎn)眼過了半個多月，我并沒有收到倫敦傳來的消息。雖然細(xì)細(xì)算來還不到君主會議的時間，但我還是放心不下，于是給熟識的人發(fā)過不少消息詢問情況。

消息發(fā)出幾分鐘后，鳶夜很快回我：「不必?fù)?dān)心?！沟又蜎]了下文。

「哎呀弟子啊，你離得那么遠(yuǎn)，又幫不上什么忙，就不要瞎操心啦。」——萊妮絲。

「君主會議還沒有召開，不過應(yīng)該沒有大問題。請不要太焦慮了，師傅說，他會量力而行的?！埂窭?。

「此事不必心急，我和萊妮絲會盡量處理?！?/p>

——埃爾梅羅二世。

幾乎所有回復(fù)都是安慰我們不要擔(dān)心的話，又似乎都有所隱瞞，我看了依然心里沒底，但又幫不上什么忙。這種迷茫而無助的感覺讓人很是煎熬。

上次時鐘塔不過是決定出售管理權(quán)，舊基地便毀于一旦。如果那幫大老爺們下定決心要插手迦勒底的事務(wù)，我們似乎毫無抵抗力。

自從上次和福爾摩斯談話之后，他一聲不響地離開了。此后再見到他，總是一副眉頭緊鎖的沉思模樣，不知是否在想什么對策。老實(shí)說，等待君主會議的裁決，就好像上學(xué)時等待考試結(jié)果、或是在法庭上聽判決書一樣無助?！髦澜Y(jié)果無法更改，但還是不得不接受。

我渾渾噩噩地度過了一天又一天，期間想過各種各樣的處理方式，偶爾甚至有過一些過激的想法。

“安娜，假如——我是說假如——現(xiàn)在有一個任務(wù)，去了可能九死一生......”

“Master會去嗎？”

“我還沒說完......”

“不重要。我在意的是，Master，假如有人必須執(zhí)行這個任務(wù)，那么你會去嗎？”

“如果有人要去的話，那一定是我?！?/p>

“那就不用問了。我當(dāng)然也會一起去?！?/p>

“但是......”

“沒有但是。”

“............”

但我很快就認(rèn)識到了這種想法的自私。新迦勒底基地并不只有我一個人，還關(guān)系著方方面面以及許多人的命運(yùn)。即使我在沖動之下返回倫敦，采用暴力手段也絕對阻止不了時鐘塔的決定，反而會讓情況更糟。

于是這種愚蠢的想法很快就被摒棄了，這也意味著我終于放棄了胡思亂想，靜靜等待著時鐘塔傳來的消息，直到——

——直到君主會議召開的前夜。

那天晚上，我接到了來自師傅的電話。

“好久不見啊弟子，打擾到你休息了嗎？”

萊妮絲的聲音少了些愉快，罕見的正經(jīng)起來。

“沒有，師傅?！蔽一卮鸬?。

“哦，那就好?！?/p>

她沉默了一陣子，“也沒什么特別的，明天就是君主會議召開的時間。不過你也不必太擔(dān)心，對于迦勒底的處置不會很嚴(yán)厲。”

“辛苦你了，師傅。”

“不，我并不是來邀功的，弟子?！比R妮絲笑了笑，“只是想告訴你一點(diǎn)消息——本來想等到會議結(jié)束之后再告訴你的。”

我疑惑起來，“是什么消息？”

“那個向時鐘塔舉報(bào)，并控訴迦勒底‘罪行’的羅森先生，在自己的別墅里被人殺害了。雖然是兩周之前的事情，不過消息直到今天才對外公布?！?/p>

“..........”

“但沒有對外公開的是，那個殺手就是雨宮鳶夜，時間就在你們返回迦勒底基地的前一夜。——嘛，不過我猜，這些事情她當(dāng)天應(yīng)該已經(jīng)告訴你了。”

“嗯?！?/p>

我答應(yīng)道。

“果然?！睅煾低ｎD了一下，“那么，我想說些你可能不知道的事情。首先是——你知道是誰要買羅森的死么？”

“我聽說是法政科的那位化野小姐——也就是化野菱理的授意?！?/p>

“哦？她連這個都告訴你了？”

“算是閑聊時提到的吧?！?/p>

“不，什么契機(j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這種內(nèi)幕只會對信任的人透露?！敲丛捳f回來，你知道這場暗殺的報(bào)酬是什么嗎？”

報(bào)酬？

我努力回想著從倫敦歸來之前的那天晚上。鳶夜只是告訴我，她幫化野除掉羅森，換了前者的一個承諾，但具體內(nèi)容并沒有說過。

“從化野菱理那兒換了一個承諾？”萊妮絲聞言一時沉默了。

“師傅，你知道什么消息嗎？”我問道。

“..........”

“師傅？”

“......罷了，不說的話，我這次電話就白打了?！彼坪跏窍露藳Q心，師傅的嗓音壓低了幾分，“弟子，按理說我不該和你講這些，但為了解決這次事件，你也有權(quán)知情?！?/p>

我默默點(diǎn)頭，聽她繼續(xù)說下去——雖然相隔萬里的電話兩端，師傅并不會看到我的動作。

“——雨宮小姐同意幫助化野除掉羅森，交換條件是：化野答應(yīng)在君主會議上，對于索拉里斯家的清算和追責(zé)僅限于她一人身上，不會牽扯到你們迦勒底、以及埃爾梅羅；并且保證你們能夠安全地離開倫敦、返回基地，法政科不得阻撓?！?/p>

“............”

萊妮絲的聲音依舊不慌不忙、慢條斯理，但這聽起來簡簡單單的消息卻讓我足足愣了好久，握著通訊器的手都不知不覺地僵住了，直到話筒里“喂喂”的聲音再度把游離的思緒拉回現(xiàn)實(shí)。

“什么........？”

“這就是化野的承諾?！比R妮絲繼續(xù)說道，“不過雖然有言在先，化野菱理此人也并不能完全相信，因此對于明天的表決，我們必須得有自己的底牌?！?/p>

“..........”

“你在聽嗎？”

“在。——那么關(guān)于你說的‘底牌’，已經(jīng)有眉目了嗎，師傅？”

“........”

萊妮絲沉思片刻，再次壓低了聲音。

“我確實(shí)有些想法，弟子。如果這個辦法能成功，那么這次事件就可以相對和平地解決?！贿^，我有幾個條件需要你絕對配合?！?/p>

萊妮絲小姐是個很愛談條件、也很擅長談條件的人。因此在時鐘塔的談判桌上，如果現(xiàn)代魔術(shù)科的座位上坐的是埃爾梅羅二世，那么許多人反而會松一口氣；但如果是他那個年紀(jì)不大的義妹，不少人就要如臨大敵了。

作為對手，你要仔細(xì)聽她的每一句話、每一個詞，搜腸刮肚地探索簡簡單單的話里有沒有下套，如果這時候那家伙還帶著淑女般愉悅的笑容看著你，那簡直就是一場災(zāi)難。

——那不是少女的微笑，那是惡魔的嘲弄。

不過這次，師傅并沒有拐彎抹角，而是直截了當(dāng)?shù)匕褩l件擺在了臺面上：

“第一，請你不要采取行動，更不能沖動行事。時鐘塔絕不是靠暴力可以傾覆的機(jī)構(gòu)?！?/p>

“第二，立刻請福爾摩斯和希翁聯(lián)系我?！?/p>

“第三，弟子，請不要過問‘我打算做什么’，關(guān)于這方面我當(dāng)然會告訴你的，但不是現(xiàn)在?！?/p>

“第四，也是最關(guān)鍵的?！?/p>

萊妮絲強(qiáng)調(diào)地頓了一頓，“弟子，我要向你借一個人——哦不，準(zhǔn)確來說，是一騎英靈?！?/p>

.............

倫敦，萊妮絲的公寓。

幽暗的床頭燈亮著，鳶夜側(cè)著身躺在床上，周圍的場景很是扎眼——因?yàn)樵谝粋€正常的女孩的房間里很難見到的東西，在這兒反而一應(yīng)俱全：兩把手槍、彈夾、散落的子彈、消音器、佩刀、短匕、以及幾小瓶藍(lán)色的藥劑。

“這些....能帶進(jìn)會場么？......恐怕不成吧?！?/p>

她自言自語著。

“那就......”

“滴滴?！?/p>

手機(jī)提示音忽然響了，鳶夜一愣，呆了幾秒后，她側(cè)過身去在枕頭邊摸索一陣，點(diǎn)亮了屏幕。

“..........”

消息不太長，但她看了良久，隨即在屏幕上輕輕敲下幾行字。

「這是唯一的辦法，也是我應(yīng)得的懲罰。你們能好好的離開時鐘塔這個是非之地就足夠了，不必?fù)?dān)心我，祝未來順利。」

【Send.】

隨之手機(jī)鎖了屏，被放到床邊去了。

............

“喲......”

一聲訝異的驚呼幾乎與門響同步，從萊妮絲口中不由自主地發(fā)出?！崎_門的時候正看見滿床擺著各式各樣的武器，不禁一咧嘴。

“我說，雨宮小姐，您是在我家開了個武器店嗎？能打折不？”

鳶夜側(cè)身躺著，手里擺弄著一個彈夾，咔噠咔噠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危險(xiǎn)。

“可以，反正明天之后我也用不到了?！?/p>

“............”

萊妮絲看了看她，沒說什么，脫下自己的外套搭在衣架上，隨即坐在床邊，雙手交叉在腦后，舒舒服服地靠在床頭上。

“你就這么悲觀？——雖說明天就是君主會議了，不過，化野菱理不是做出了承諾嘛，說不定你會沒事呢?！?/p>

“.....萊妮絲小姐，難道你覺得那位化野小姐的話是可信的？——她連向自己告密的一丘之貉羅森都能棄如敝履，更何況我這樣的、對她只有威脅、沒什么利用價(jià)值的人呢？”

“你要這么說的話，倒也有道理?！比R妮絲爽快地點(diǎn)頭稱是。

“另外——是你把化野對我的承諾告訴迦勒底的？”

“對啊?！比R妮絲笑瞇瞇地答應(yīng)著，“感動不？”

“..........”

“不然的話，他們都不知道你要為何而犧牲自己哦。”

鳶夜輕輕搖頭，“萊妮絲小姐，你誤會了。我并不是為了他們而犧牲自己?，F(xiàn)在約翰遜先生已經(jīng)不在了，作為索拉里斯家的直接責(zé)任人，對他過去所作所為的清算落在我頭上，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就算沒有別人干涉，也理應(yīng)由我去接受審判。”

萊妮絲聞言一笑：“同樣的罪責(zé)，由一個人承擔(dān)、以及由一群人承擔(dān)，結(jié)果會截然不同。那天在西閣樓，化野指控我們‘與邪神從者勾結(jié)’，可以說是人證物證俱全，百口莫辯。你本可以借機(jī)把這一罪名分?jǐn)偨o迦勒底以及我們埃爾梅羅，但你沒有這么做，反而向化野提條件，要把責(zé)任攬?jiān)谧约荷砩?。——說實(shí)話，雨宮小姐，我很驚訝。不管你是出于什么動機(jī)做出這一決定，從得知這個消息真實(shí)性的那一刻開始，你就已經(jīng)是埃爾梅羅值得信任的朋友了?！?/p>

“哦？”鳶夜敏銳地從話里挑出刺來，“這么說來，之前那么久，萊妮絲小姐一直都不相信我？”

“信，但不全信?！娙酥徽f三分話，未可全拋一片心。更何況是曾經(jīng)千方百計(jì)想干掉自己的人呢？”

“..........”

“好啦好啦，”萊妮絲擺擺手，“別那么嚴(yán)肅嘛，看得我心慌。我今天過來不是和你敘舊的。會議明天上午就會開始，我們的時間雖然不多，但也不至于坐以待斃。”

“萊妮絲小姐有什么好辦法？”

“這個嘛，我只能給你個小小的建議。如果你同意的話，咱們可以試試?！比R妮絲話鋒一轉(zhuǎn)，“不過當(dāng)然啦，要在君主會議上動些手腳的話，哪怕來的并不是君主本人、而是他們授權(quán)的代表，也還是有很大風(fēng)險(xiǎn)的?！趺礃?，要聽嗎？”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