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貝珈】【養(yǎng)娃文學(xué)】陪你長大(15)
九年,日子是越過越長。她們對這個(gè)家有了感情、有了寄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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貝拉在靠近市中心的地方找了一套房子,租金合適,離珈樂的高中、自己任教的小學(xué)都近了不少,索性就搬了。新房子不如之前那么寬敞,可只有兩個(gè)人也不嫌擁擠;趁手的玩意兒、喜歡的家具,這么多年頭下來都攢了不少,叫了乃琳幫忙,跑了幾趟才搬完。正值炎夏,家里搬完了,空調(diào)關(guān)掉了,忽然沒有那么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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臥房里的衣柜里,掛外套的衣桿彎了腰。這些都是房東留下、她們從沒換過的。房里剩下的,都是這么些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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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還會(huì)有人租這個(gè)房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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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huì)啊。枝江這么大,不缺租房的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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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會(huì)是像咱們一樣的母女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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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先前房間里溫暖的色調(diào),都是從家里屬于她們的物件里來的。房間里一下空落了,也黯淡了??墒秦惱哪莻€(gè)小女孩兒從沒有黯淡過,她在時(shí)間的彼岸,一直耐心地閃光。一定會(huì)有的,會(huì)有善于發(fā)現(xiàn)的人、會(huì)有閃閃發(fā)光的人,像她們一樣結(jié)伴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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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哭覺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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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色的小腦袋點(diǎn)點(diǎn)頭。她馬上就要十六歲了,可當(dāng)時(shí)的景象依然歷歷在目:年輕的姑娘吃力地把行李箱推進(jìn)屋子,擦擦汗珠,換上最溫暖的笑容,把她牽進(jìn)來,跟她說,這里以后就是她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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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里會(huì)是其它人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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鎖了門,房東太太在樓底下等她們。貝拉牽著珈樂,把鑰匙交回房東太太的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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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么多年,多虧您照顧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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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東太太擺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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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倒希望你們母女倆多住些年頭。都是要租的,租給你們我放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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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東太太上了些歲數(shù),眼角周圍的皺紋笑起來會(huì)聚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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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dāng)年貝拉都還是個(gè)小姑娘,現(xiàn)在真像個(gè)媽媽了。珈樂也這么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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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女兩個(gè)不好意思地笑笑,房東太太微微擦擦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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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老多情,多擔(dān)待。你們母女倆一直不容易,希望你們能有個(gè)自己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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珈樂挽著貝拉的手臂,笑得像夏日里燦爛的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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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有家。有一個(gè)誰也搶不走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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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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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房子里折騰了一天,母女兩個(gè)臨近晚飯才把家具、日用收拾出來。誰都沒力氣做飯了,索性就出去簡單吃點(diǎn)兒。這附近比先前那個(gè)小區(qū)熱鬧多了,餐飲也相當(dāng)豐富。不必跟著人群熙攘往來也是少有的事,坐在店里簡單果腹,從見方的門框望出去,是形形色色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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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gè)人對附近都不算熟,只是知道枝江的那條江從這里流過去,沿岸建了步行公園。當(dāng)作消食,珈樂挽著貝拉,一步一步,一步一步。岸邊偶爾拍浪,翻不起規(guī)模,也沒有腥臭;有人和她們擦肩,也有人低著頭等她們走過。珈樂穿著群青色的短袖,腳下走得快了些,本來是挽著貝拉,漸漸變成牽著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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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還是像個(gè)孩子,走得比貝拉快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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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邊的晚風(fēng)讓人不是很想說話。她們駐足,在一處望臺(tái)歇腳。這座城變了很多,跨越枝江兩岸的景觀橋越來越多,帶著城市的霓虹,散在夜空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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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咱們之前沒怎么來看過枝江吧??傆浀眯W(xué)班上的同學(xué)愛說,那時(shí)候聽著好羨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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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風(fēng)挽起她的短發(fā),靠在木樁邊的身影一下被拉得很長。貝拉恍了神,像是看到年輕時(shí)的自己。在她的想象里,自己的形象一直是那么修長,一直是在一輪皎潔的明月下頭;或許她忘了如何起舞,但是她還記得當(dāng)年的自己是如何微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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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那樣。月光微弱,更多的是柔和的人造光。它們打在珈樂身邊、面頰,豐潤出恰到好處的陰影、勾勒出青澀美妙的輪廓。她喃喃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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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哭…長手長腿的…要是跳舞一定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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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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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她的夢想,葬送在青年時(shí)代的夢想。貝拉的眼神呆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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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媽媽?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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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身形依舊優(yōu)雅,但是不再像年輕時(shí)一樣,有貓的靈性。她看著眼前的姑娘,忽然流了兩滴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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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你怎么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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貝拉并不痛苦,她甚至都沒有感覺到劃過兩頰的的濕潤。她笑著搖搖頭,學(xué)著房東太太的語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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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人老多情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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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瞎說,媽媽還年輕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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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句話出口,珈樂就感覺嗓子眼發(fā)緊。年輕?或許吧。眼前人把生命中最寶貴的九年無怨無悔地奉獻(xiàn)給自己、不求回報(bào),哪還有年輕的資本?她忽然想起,貝拉原來是站在舞臺(tái)上的星星;雖然從沒有見過星星發(fā)光,但是她見過貝拉誰都比不上的身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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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坐到貝拉旁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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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如果沒有遇到我…媽媽是不是還會(huì)繼續(xù)去跳舞、繼續(xù)去當(dāng)大明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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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哭,為什么這么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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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蹈演員三十歲之前多寶貴呀。就算媽媽受傷了,還是能跳得很好??膳錾衔?,就跳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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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真的是這樣。她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像從前一樣發(fā)光,但是她總可以試試,假如她沒有背上家庭的重?fù)?dān)。但是有些東西不對。不是邏輯不對,是情感不對。她把手掌疊在珈樂的手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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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作哭哭的媽媽,于我,也是發(fā)光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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廚房也是她的舞臺(tái),她伴著油煙起舞,那個(gè)唯一的小觀眾拍拍小肚皮給她喝彩;客廳的茶幾也是她的舞臺(tái),她的思緒伴著小女孩兒轉(zhuǎn)動(dòng)的筆頭起舞,光亮照在稿紙上;小臥室也是她的舞臺(tái),在女孩兒還留著長發(fā)的時(shí)候,她的手指靈巧舞過發(fā)梢,淡淡的香氣縈繞其上,女孩兒轉(zhuǎn)過頭,幸福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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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想真是很浪漫的事情。我獨(dú)為哭哭起舞,一跳就是九年。這是多么了不起的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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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摸摸珈樂的頭頂,月光灑在她指尖。女孩兒小時(shí)候,纏著她要學(xué)跳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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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哭還想學(xué)跳舞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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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點(diǎn)點(diǎn)頭,又搖搖頭,細(xì)聲細(xì)氣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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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肯定學(xué)不會(huì)了…又笨…肯定不如媽媽跳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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貝拉站起身,牽著珈樂的手,領(lǐng)她到望臺(tái)中央。四周沒什么人,只有夏日夜晚的蟲鳴。一遍又一遍,像不知疲倦的樂團(tuá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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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哭長手長腳的,跳舞肯定很好看。也不用多,就幾個(gè)小動(dòng)作,簡單得很,哭哭一看就會(huì)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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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雙手牽著她,去引導(dǎo)、去感受。貝拉的眼睛里,有了小姑娘一樣的火花。不像個(gè)母親,像個(gè)活力四射的大姐姐。母女倆其實(shí)什么也沒做,只是牽著手,和著貝拉嘴里的拍子,一步一步,轉(zhuǎn)起小圈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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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你會(huì)老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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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huì)啊…哭哭長大了,媽媽就老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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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兒搖搖頭,紫色的短發(fā)干練地甩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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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媽媽說錯(cuò)了,不是老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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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風(fēng)聽見了,枝江聽見了,貝拉也聽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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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陪我長大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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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