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三章 月光月光

當(dāng)梅格洛爾知道眼前這位美麗姑娘的身份時他突然意識到——

這個時間，這個地點，這個情形，她的出現(xiàn)非但一點兒都不唐突不突兀，反而是一件最在情理之中的事情。

所以梅格洛爾笑了，盡管層層布條的遮蓋之下他上揚的嘴角并不可見，但那份由衷的欣慰與喜悅卻在深色的眼眸里滿溢，就連他對面的凱勒布理安都有些受寵若驚了起來。

母親并未明示這位將埃爾隆德領(lǐng)主送回來的精靈的身份，但凱勒布理安不傻，能讓母親在意的精靈其身份定然不凡。所以盡管那陌生精靈看起來有些潦倒甚至寒酸，但凱勒布理安依舊用精靈女性最隆重的禮節(jié)向他問好。等她再抬眼時，那精靈含笑的眼注視著她，點了點頭。

“你來照顧他再好不過?！?/p>

凱勒布理安隱隱覺得他是錯會了什么，但此情此景她也不便辯解，只能紅著臉應(yīng)承?？粗÷暯行蚜伺吭谧腊干闲菹⒌牧硪粋€精靈一起向門外走去，凱勒布理安忙溫婉揚聲——

“母親讓我轉(zhuǎn)達，已親自替兩位大人就近安排了居所。待您出了那道門廊便會有母親的親衛(wèi)帶您二位過去?！?/p>

“倒叫她費心了。替我謝過你母親。”

凱勒布理安立在門內(nèi)怔怔的目送那兩位的背影步出視線之外。

“她……”

這個精靈只用“她”來稱呼母親。

凱勒布理安是知道自己的母親凱蘭崔爾在中洲精靈心目中的地位的。從前所見者無不用凱蘭崔爾夫人來稱呼自己的母親，甚至連語氣和眼神中都帶著滿滿的敬畏。而這個精靈只是用再輕描淡寫不過的“她”來代指。

這個...不，這位大人究竟會是誰呢？凱勒布理安不由好奇。

但這種好奇和猜測并沒有持續(xù)太久，當(dāng)凱勒布理安抬手準備去關(guān)那門時，她的手指卻頓在半空，半響，終還是收了手，轉(zhuǎn)身沖那位領(lǐng)主大人的床榻走去。走了兩步卻又頓住，窗外的月光淡淡映在她微蹙的眉間，掛上緋紅的臉頰精致細膩的猶如上佳的瓷器。

凱勒布理安終是又折返回去將那房門好生關(guān)上，動作輕而又輕。

又復(fù)轉(zhuǎn)過身，凱勒布理安輕輕吁了口氣。她并不理解母親的安排，自己雖然一直住在伊姆拉崔，但她和這位領(lǐng)主大人實際上并未照過幾次面。在伊姆拉崔與埃爾隆德幾次不期然的相遇，這位領(lǐng)主對待她的方式除了無可挑剔的禮數(shù)周至還帶著種凱勒布理安并不十分喜歡的感覺。此刻想來，那種感覺大概是“客氣”。要知道客氣并不是壞事，但是過于客氣是。它讓人顯得生疏，就連那恰當(dāng)至極的微笑都顯得有些虛假和敷衍。凱勒布理安總是情不自禁的將它們和吉爾-加拉德王身上那種混合了青年的明朗和王者的霸氣的氣質(zhì)相比較，而顯然后者更讓一位待字閨中的女性心動。

但母親說的也沒錯。她和父親棲身伊姆拉崔多年，承蒙埃爾隆德領(lǐng)主庇護，無論如何在這生死不知的關(guān)頭自己應(yīng)該略盡綿力。再說...這位領(lǐng)主此時無知所覺，自己似乎也不會太過尷尬。

說是不尷尬，但當(dāng)她走近目光掃過床榻上的精靈時，仍然心如鹿撞。但只就這匆匆一瞥，凱勒布理安敏銳的注意到昏迷不醒的精靈嘴唇蒼白干裂。雖然羞怯，但天性的善良讓她掏出自己疊的整齊的帕子沾了清水輕輕貼在精靈的嘴唇上。之前閃躲的目光終于定在這位——諾多一族里聲名僅次于至高王吉爾-加拉德的精靈臉上。

其實凱勒布理安對埃爾隆德的身世所知不少。

因久居伊姆拉崔，父親凱勒博恩難免會同她提及有關(guān)這位伊姆拉崔領(lǐng)主大人血脈的往事，凱勒布理安知道父親一直對于埃爾隆德選擇諾多的血統(tǒng)有些耿耿于懷。因為這就意味著多瑞亞斯王室血脈崩斷，辛達一族，再也不會迎來它正統(tǒng)的王了。

凱勒布理安想知道為什么埃爾隆德不選擇辛達。畢竟，她想不通誰可以拒絕當(dāng)王，就像是…就像是吉爾-加拉德那樣的王。本來年紀相仿的埃爾隆德大可跟他在中洲分庭抗禮，為什么寧可居于人下？

一直深受母親血脈門廳家族地位言傳身教的凱勒布理安不明白，亦不理解。

但她仍舊小心的捏著那用最柔軟的絲絹織成的手帕沾了清水一下一下的試圖給精靈干裂的嘴唇帶去一點水分。她的目光開始在那張無知無覺的男性面容上緩緩游移。

雖不似吉爾-加拉德迫人的英俊，但這么仔細端詳下埃爾隆德的面容輪廓卻有種渾然天成的…..雅致。

是的。凱勒布理安在心中肯定著這個詞。比起一方領(lǐng)主他更像是一位學(xué)者。凱勒布理安聽說他確實博學(xué)又睿智，就連以智慧著稱的自己的母親也稀罕的時常流露出對他的欣賞之意。

只是，凱勒布理安這個年紀，一直生活在父母的庇護之下不曾經(jīng)歷過世間坎坷的貴族女性，確實有些無法理解為何博學(xué)又睿智如此難能可貴，畢竟她身邊的幾乎所有男性精靈都可以在某種程度上稱得博學(xué)睿智。要知道，在大多數(shù)精靈尤其是高等精靈看來，無知和粗淺簡直是難以忍受的生理缺陷。而凱勒布理安十分有限的經(jīng)歷中，她甚至沒有近距離接觸過任何一個像是西爾凡那樣的種族——這自然是不被她的母親——凱蘭崔爾夫人允許的。

有某種擔(dān)憂也是有情可原。

凱勒布理安的樣貌繼承了母親凱蘭崔爾和父親凱勒博恩的全部優(yōu)點。她有著很接近母親的發(fā)色，只是其中又糅雜了些多瑞亞斯王室和貴族慣有的銀色，讓她的發(fā)色像極了月光，不過比起月光的柔滑，她的發(fā)絲則是蜷曲的，交織著深淺不一的高光與暗影。

這樣一位絕不多見的美人兒，再加上與生俱來的的高貴血統(tǒng)，就算精靈一族生性并不似人類般熱烈外放，但制造各種機會企圖給她留下深刻印象的男性亦不在少數(shù)。只是凱勒布理安非常清楚自己只會與血統(tǒng)地位相仿的男性精靈結(jié)合——這是她一直都知道的。究其原因自然少不得父母的以身作則，而母親凱蘭崔爾對于血統(tǒng)地位一貫的重視和在意，也讓凱勒布理安因不愿違逆甚至想要取悅自己的母親，而對未來配偶有了固定的期許。

當(dāng)然，這也在情理之中。

而男性精靈們的追求雖不至于令這位教養(yǎng)上佳的公主傲慢自負，但確實讓她對這樣的情形有些習(xí)以為常，所以——

凱勒布理安不覺有些好笑的想著，若是這位領(lǐng)主大人真的有什么與眾不同的話，那當(dāng)論他是所有見過她的男性精靈里最客氣的一位。當(dāng)大多男性都在努力同她表示親近的時候，這位領(lǐng)主大人，卻在努力保持生疏。

說不定是這位領(lǐng)主大人書讀的太多有些呆了。

凱勒布理安抿唇忍笑，手上未免失了輕重，許是失水的嘴唇本就干裂，稍稍擠壓便裂開了血口，一縷殷紅瞬間沁入了濡濕的帕子。

凱勒布理安一驚縮手，那一縷觸目驚心的血色讓她短暫忘記了羞怯，整個人探過身去想要查看傷口。卻未料，床榻上失去意識的精靈卻似被這一絲痛覺激的稍稍恢復(fù)了些神識。

那雙棱晶也似的灰眸只微撐了一絲，短暫的驚鴻一瞥。

一片混沌里，

只有那鋪天蓋地，滿眼滿目的淺金。

如窗外年年如是的月光。

“S…………lannnnnn.”

那聲兒低啞粗嘎又含混不清著實難辨音節(jié)。

“您說什么？埃爾隆德大人…您醒了嗎？？？”

又驚又喜中追問著的精靈女子，卻忽而察覺她垂落的發(fā)絲間牽絆了些許重量。低頭看去，卻看見那榻上精靈拼命抬起的手，那雅致的仿佛只應(yīng)執(zhí)筆的手指纏進了她垂落的金發(fā)中。埃爾隆德這在意識迷蒙間的一個動作，顯然超越了精靈一族恪守的淡漠禮節(jié)。

緋紅就像夕陽甫落時云彩的顏色，凱勒布理安只覺得自己臉頰發(fā)燙，但鑒于那精靈身體虛弱意識模糊，她不敢妄自掙脫，只是輕柔的輕推著那個精靈的肩。

“埃爾隆德大人，埃爾隆德大人……”

凱勒布理安無論如何都沒想到，就在這頗為曖昧的一刻，那兩扇閉闔的房門忽然自外洞開。

凱勒布理安愣住了，門外的那位來客也愣住了。這一瞬間，天地星辰都仿佛在這無聲的混合著尷尬和某種無法描摹的感受的氣氛中僵硬凝佇，只有那纏進凱勒布理安發(fā)絲的手指，此時，卻脫力滑落。

隨后，

又復(fù)重重貼回了榻上。

“Elrond——”“Lord Elrond——”

兩個聲音同時驚呼。

門外的來客已經(jīng)站在了床榻旁，凱勒布理安甚至不知道他是怎么進來的。

這個精靈他…難道會飛？

——凱勒布理安如此想著。

但讓她驚詫的顯然不止如此，

當(dāng)她的目光掃過身側(cè)這個精靈的側(cè)顏時她很確定自己的瞳孔在瞬間放大了。

凱勒布理安在自己的眼睛或是表情流露出更多——對于一位有教養(yǎng)的精靈女性來說——不該對異性流露的驚艷前匆匆的告退離開，就像是一只受驚的，柔軟而靈巧的小鹿般提著輕柔的裙擺小步跑了出去。直到跑出很遠她才轉(zhuǎn)過身來，幾縷散落的蜷曲金發(fā)粘在她沁出汗珠兒的光潔額角上。

凱勒布理安輕呼出口氣才喃喃道——

“伊露維塔在上，我剛才似乎看到了您最得意的杰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