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丨2020年度故事·情深緣起

最近聽了一首歌,叫《星星索》。
朋友科普說是音樂課上的賞析民謠(對不起,老阿姨當(dāng)年的音樂課都是聽《八月桂花遍地開》這種的……),聽了一下覺得——這也太甜了呀?。?!
腦子里直接有畫面了,于是決定寫出來,剛好趕上今年的年度故事,就果斷拿來參賽啦~
能不能得獎先不說,寫完自己先被甜到了——這一年來我的筆力也算有所提升,開心:)

星河
這夜無風(fēng)無月,卻有漫天繁星點點,倒映在如鏡的河面。
少女撐著長篙,船行聲聲攪亂一河星光,船上人眼瞳里的眸光卻安穩(wěn)明凈,如天上的星星一般雋永綿長。
?
?
她和他的村子隔著遙遙的蜿蜒山路,卻被一條清江輕巧牽連在了一起。
她家父母總是撐著窄長的小船順流而下,鄉(xiāng)人種的蔬果和摘來的山貨滿滿當(dāng)當(dāng)壘一船,染得人一身香。到了他的村子,也不用下船,蘆葦灘上橫斜栓住船頭,夫妻兩便利索做起買賣,數(shù)年如一日,也成了個慣常的市口。
自小便跟著父母在河上飄蕩的她,在經(jīng)歷了被抱在懷里的奶孩子和離不得人的學(xué)步小童階段后,終于大到“醒事”了——于是在父母忙于生意的時候,便可以揣幾個果子在懷里,去蘆葦蕩里撿鳥蛋、挖蘆根、撈小魚……以及,遇見他。
?
?
那天是夏天。
她在蘆葦蕩里瘋玩了一晌午,玩累了,便就著蘆葦河床的陰涼小睡。船家遮太陽的竹編寬沿帽子一扣,擋住臉和大半個身子,只戳出兩截光溜溜的腿腳來。
睡得正迷糊,有人輕輕掀起帽檐,盛夏隔著眼瞼也明黃敞亮的日光透進來,耳朵里一瞬塞滿了聒噪的蟬音。
她微微掀開眼皮,光影朦朧里就見暖光籠罩著一個蹲在身側(cè)的他。
眉眼溫柔的小哥哥,穿一身干凈整潔的袍褂,三分小心三分擔(dān)憂三分好奇,再加一分鄉(xiāng)間孩子少有的羞怯。他問她:“你怎么了?”
她扒拉開帽子坐起來,頂著支棱的頭發(fā)回他一聲:“睡覺呀?!薄捯怀隹?,便眼見著小哥哥白凈的臉漫上緋紅。
他紅著臉磕磕巴巴的,問她還睡嘛。
她看他臉紅得好看,利落站起身拍掉衣服上的草葉塵土:“不睡啦——咱們玩兒去吧!”
那個盛夏的午后,伴著潺潺的水聲,她知道了他比她大兩歲,是舉家遷來的“城里人”,父母健在,兄友弟恭,下面還有年幼的弟妹。
他應(yīng)該是很擅長應(yīng)對年幼些的孩子,很熟絡(luò)地給她講書本里的故事,講仿佛是另外一個世界的城里的事;而她想城里孩子到底纖弱了些,爬樹下河的活兒沒讓他插手,甜蘆根烤小魚卻樣樣分了他一半。
臨別的時候夕陽映紅半邊天,小哥哥遞給她一塊包了花油紙的糕餅,說是城里同學(xué)送的。
她省著吃完了那從沒吃過的香甜糕餅,好看的花油紙則小心壓平了,好好收進農(nóng)家姑娘人人都有的、放“寶貝”的木匣子。
?
然后他常來找她,她也樂得和他玩,兩小無猜的時間像小船下流淌的清江水,一晃,就過去了好幾年。
轉(zhuǎn)眼匣子里的花油紙褪色泛了黃,她也成了粗辮子垂到腰際的窈窕姑娘。她接過父母手里的船篙,代他們撐起小船,不再有大把時間散漫在河灘的年紀,她卻依然能常見到他。
在鄉(xiāng)間長成的少年人肩背開闊,不再是當(dāng)年纖弱的樣子,一身衣衫卻仍舊干凈整潔。忙完了自家的活計,她的小哥哥便順著蘆葦蕩的炊煙找到她,挑兩個新鮮果子,就著河水洗干凈了遞回來,人也順勢上了船。
理理船上的水果菜蔬,把老物件拎出來修修補補,再有閑便坐下來給她描些時下流行的花樣式……做這些事兒的時候他只是笑著,不大說話,她卻仿佛成了春日里嘰嘰喳喳的鳥雀,話頭一起,便不見得停。
往來鄉(xiāng)鄰見得多了,總愛把他倆湊成一對說道,他依然只是笑,她卻總要掰扯清楚——“他就是看我一個女兒家辛苦”;“誰還沒個一起長大的朋友”;“我這種拿船當(dāng)家的人,哪兒配得起他這樣的”……
她脆著嗓子一聲聲反復(fù)說,直說到有一天,他擱下手里的菜蔬,輕飄飄問她:“我是有哪里,還做得不好么?”
她手里啃到一半的水靈果子掉到船板上,骨碌碌滾了好幾圈。總是熱鬧歡脫的小船上難得沉默了半晌,然后她起身進船艙,出來時手里便多了一個頗有年頭的木匣子。
?
她不說話,只開了木匣,取出張方方正正的花油紙。泛黃的油紙一面是褪色的吉祥圖案,另一面,是娟秀方正的幾行字——“紅豆生南國,春來發(fā)幾枝。愿君多采擷,此物最相思?!?/span>
落款用了漂亮的花體字,長長的地址上面名姓雅致,是個女孩子。
?
總是灑脫利落的她難得有些磕巴,她說:“一開始我以為是店里印的花樣……后來識字認得了,想著已經(jīng)隔了幾年了,便沒有給你……”
“那為什么,現(xiàn)在又拿出來讓我知道呢?”他依舊像平日那樣溫溫柔柔的笑著,卻讓她心慌到眼圈都泛了紅:“她、她是個能識會寫的城里姑娘,又對你有心……要是不告訴你這事兒,我怎么能算是喜歡你,又怎么有臉……讓你喜歡我呢?”
他安靜看著她,不搭話,嘴角的笑意卻漸漸漫進了眼底,他說:“時間也差不多了,我把攤子收一收。勞你撐船,載我去個地方吧?!?/span>
?
?
長篙一撐,小船兒離了岸。
狹長船身行過他倆初遇的蘆葦蕩,行過兩人并肩走過無數(shù)次的鄉(xiāng)間小道,越走越遠,終于離了他的村子,漸漸去往她不熟悉的地方。
河岸的蘆葦漸漸少了,土路不知道從哪里開始,鋪上了好看的青石板,路邊的行人穿著打扮一開始和她別無二致,慢慢的卻變成了“城里人”的衣裝。
走走停停地沿河而下,直到天色漸晚,他終于引她把船停到一處碼頭上。
他牽著她走上干凈平順的石板路,路邊高高亮著的,是村里無比稀罕的洋火光——她總覺得一輩子都不會去到的遙遠城里,其實一直都在她可以抵達的地方。
?
他帶著她入到一處熱鬧的街巷,路邊鋪子里有賣現(xiàn)煮的米面吃食。他買了兩碗帶她坐下來,價錢比村里貴,量比村里少,但條凳桌子擦得干干凈凈,不見一絲油光。
她打出生就從未這么安靜過,一路捏緊了他的袖角不吭聲。他悶笑著說:“要怕也是我怕呀,沒了你,我可不會劃船回去吶?!?/span>
她想想他說得在理,便默默收了手,任由他抽了兩雙竹筷子起身,去找店家要滾水燙一燙。
?
吃完飯夜色漸濃,他牽著她走街串巷,直走到一處人家旁。
鐵柵欄的門隔開街道和青綠的籬笆院子,遙遙能望見磚墻壘的兩層小樓。
他拉她在籬笆外叫一聲,是花油紙上落款的名姓。先出來的是個高個兒的男人,然后才走出來一個白凈的姑娘,柔柔順順靠過去攬了男人臂彎。
“這位小姐,您在沿河村里有認識的人嘛?有人托我?guī)€口信,可這街上有好幾個同名的姑娘呢?!彼f得落落大方,好像確有其事。
她看著那好看的姑娘埋頭想了想,然后干脆地搖了頭。
?
他禮貌告辭,拉她離開,走得遠了才笑呵呵對她開口:“你看,她當(dāng)年雖然心悅我,但現(xiàn)在就算面對面,也認不出我來了?!?/span>
她埋著頭不說話,看來不大高興,他想了想,便又開口哄她:“你看她身邊的人,比我高又比我好看,那一身緞子袍褂看著便貴氣,可不比我更配她這城里的姑娘?”
話音落地她不再低著頭,揚起的小臉上卻帶了淚光。
他滿嘴滿身的機靈勁兒,被她淚汪汪看一眼,便消解了個干凈,手忙腳亂給她擦眼淚,嘴里磕磕巴巴,只知道哎哎叫著說“你別哭啊”。
好容易兩人回了船上,她拿起撐了數(shù)年的長篙,仿佛迷亂的魂兒找到個支點,又成了那利落干脆的船家姑娘。
她說:“他雖然比你高,卻沒你壯實,也沒你好看?!?/span>
她說:“她筆上寫得那么好,卻居然忘了你,一點也不情長?!?/span>
她說:“你別難過呀,以后換我喜歡你,我一定長長久久對你好的?!?/span>
?
然后風(fēng)月無聲,星河沉靜。
她捏緊了船篙,等他一聲應(yīng)答。
?
他本可以嘴角抹蜜,說幾句甜甜話來討她的好,可他看著她還帶了淚痕的小臉,常年掛在嘴角的笑卻漸漸淡了。
?
他說:“我不該帶你來的?!?/span>
他說:“她記不記得我,有什么相干呢,總歸我喜歡的人,不是她呵?!?/span>
他說:“你不是誰的替代品,也不是沒有‘更好’才被選的那個‘好’?!?/span>
?
他拉起她的手,明明是自小便常常做的事兒,這星夜里做來,卻讓兩人都莫名熱了臉。
?
他說:“我想長長久久地只對你好,你肯應(yīng)我么?”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