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匿名】信箋:冬之庭

第一信箋:邂逅
從班級書架上找出本稱心有趣的讀物,一般是很難的。
在市立第七中學高二十三班的教室,班級書架是由學生自己搞的。聽班主任說他們自發(fā)帶來喜歡的書,又選出圖書委員管理,看上去還挺像那么回事的。
但高中生的興趣讀物又會有什么值得一看的呢?
除了一些廁紙級別的戀愛小說,就是故作深沉的那種晦澀著作,再不就是硬冷無比的軍武書籍。
總之都是為了提前品嘗大人世界的滋味而勉強喝下去的“苦咖啡”罷了。
于是這天晚自習,讓學生完成布置習題任務的時候,我在書架前駐足良久,依舊沒有挑中一本可看的,當做消磨時間的讀物。
就在我失望離開的時候,就在我即將轉身的那一刻,眼角余光偶然瞥到架子角落里,一冊又一冊的“大部頭”的夾縫里,有那么薄薄一本小冊子,上面寫著三個字:《冬之庭》。
抽出書來,我信手翻了幾頁。這是一本幻想題材的戀愛故事,寫一個為了追求“愛”的含義而旅行的少年踏入一座原本不存在的庭院,在這里邂逅了奇妙的生命——冰人的故事,在故事最后他尋找到親情愛情友情,但同樣因為這些“愛”,死在萬里雪原之上的“冬之庭”。
大概十九年前出版,算是老書。
故事中規(guī)中矩,但說得難聽些就是老套。本來我只是打算看幾頁就放回架子上,可翻到扉頁的時候,掉出一張畫著漂亮花草的信箋紙。
我撿起來看看,空白的地方寫著這樣的文字:
寫給看到這本書的人:
你好嗎?
我很好。
沒有署名,也沒有任何其他的含義,只是短短幾行毫無深意可言的話語。
我抬頭看了看四周,學生們都在埋首題海,紙和筆演奏出莎莎的響動,偶爾有誰桌子挪動,水杯掉在地上。
我又看了看手里的信……姑且把這東西叫做信吧。究竟是誰寫的?又是誰把它放在書里,把書放在架子上?或許晚自習真的太無聊了——對學生和老師都是這樣,我趁著還沒到講解習題的時候,拿了一張單面印刷的試卷紙,用直尺裁成和那枚信箋差不多大的尺寸,寫上這樣幾句回信:
寫給發(fā)出這封信的人:
我也很好。
你最近如何?
把回信重新夾到書里,我繼續(xù)裝成學生們敬畏的老師樣子,在桌子的縱列間穿行,偶爾繃著臉做出為人師表的樣子,心里卻是忍不住的竊喜。就像兒時按了住宅樓單元門的門鈴立刻逃走,或者偷吃了家里準備待客的菜肴一樣,這種惡作劇一樣的感覺讓我這個已經四十多的男人,又變成了和他們一樣十多歲的年紀。
說實話,我甚至有些期待這封信會得到怎樣的回復了。
不,不會回復吧,就算回復了我又能怎么辦呢?
偶然從夜幕覆蓋的窗口看到自己的鏡像,我清醒了許多,又回到了這個四十歲的男人的身體里。
自己穿上了曾經憧憬過的大人的衣服,長著小時候看到就會叫“叔叔”的這副面相。我卻還是這樣沒什么長進,妄想也好幻想也罷,就到此為止了。
我想去把那封信從書里抽出取回,撕掉,丟進垃圾桶,再也不去想,只是……
“只是講解的時間到了。大家停筆吧,選擇題首先對一下答案?!?/p>
既然到了時間,就下次再去收回吧。
課后走出教室,我把之前借的一本書帶回圖書室。我們學校除了班級書架,還有圖書室這樣的設施。在那兒,我碰巧撞見了十三班里一個叫馬蕊的女生。她的手里抱著一本精裝的《情書》,應該也是從圖書室拿的。
她想要把書放到架子上,但前幾天圖書室調整,情書所在的分類明顯要比她高出一大截。
“我來吧,你回去上課?!?/p>
“謝謝老師?!?/p>
道謝后,她消失在我的視野中,嘈雜的走廊里也許多出了一片腳步聲。我沒有急著把書放回原處而是打量一番。
巖井俊二的《情書》其實我也有一本。不止是小說,電影圓盤,原聲碟,唱片,海報,我?guī)缀醵际樟艘环荨?/p>
《情書》……嗯?
提起《情書》,果然不管是誰都會想到那段經典的對白:你好嗎?我很好。
難道說是她?

第二信箋
第二天同樣還有十三班的課。到了上課的時間我卻沒有注意,還是課代表來找我,這才沒有耽誤授課。
講課,背書,處理習題,但我的注意力全部都放在那邊的書架上,那里仿佛有我作為社會人士一生的失敗與恥辱一樣,我恨不得想要立刻讓他們隨便做點什么,去后面抽出那封信。
但是當這一切真的實現了的時候,我卻不知道該怎么做了。
踱步到班級書架的時候,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瞟向馬蕊的位子,她倒是沒有任何波動,依舊和平時一樣作為無情的刷題機器,完成著自己作為學生的使命。
也許正因如此,她才會對這樣“文青”味道十足的交流方式很向往,所以才會在書里留下那樣的信箋吧。
于是和昨晚一樣,教室里只有莎莎地書寫聲為我的行動伴奏,我打開書,捏著那張和之前一樣精致的信箋,不知該做些什么。
依舊清秀的筆跡留下這樣幾句話:
終于有人發(fā)現這封信了!我是這本書里的精靈,因為太無聊了所以才會留下一封信,想和回信的人交流——
以上,都是騙你的。
只是覺得好玩才寫的。既然我們因為這本《冬之庭》遇到,就一直這樣交談下去可以嗎?
署名:期待回信的人。
讀了一遍,讀了兩遍,讀了三遍。
我找出紙張,找出筆,端著卷子和教科書作掩護,用它們墊著“信紙”。是的,我又在寫回信了。因為讀到了對方的來信,所以我又想為這個期待回信的人,寫出自己的發(fā)自內心的話語:
承蒙你的期待,只是……
我不知道該怎么做。
也許你期待的是一個溫柔嫻靜的女生,亦或是儒雅溫厚的男生,但我想我無論是外表還是性格,都并不適合這樣的東西??墒恰窗?,我還是給你寫了一封回信,連自己都不知道出于什么動機。
希望你不要介意我說了這么多不知所云的話。
當我回過神的時候,已經把信寫完并且夾到書里了。也許是今天的習題量少而簡單,教室里已然有人在竊竊私語,但他們似乎沒有注意到我,這個歷史老師居然在他們的背后做著這樣的勾當。
我笑了笑,端起書本走上講臺,回到了自己原本的身份,卻還在思索剛才的事。
目光掃向臺下的學生時,他們并不敢與我對視,也許平日的嚴厲對他們而言早已把我和某種恐怖聯系在一起。
這樣的我,也許正在和班里的某個人通信,想想真是奇妙的事。
后來的事就在一封封通信中度過了:
收到你的信我很高興。
也許你只是在別人給你的角色里迷惘困惑著。每個人做什么都是自由的。想在浴室里唱歌,想邊走邊吃東西,想一個人都不告訴,去很遠的地方旅行,這些都是很正當的欲求,所以想做的事就要大膽去做。
雖然我也談不上人生經驗有多豐富就是了……
多謝你的來信,我可能確實就像你說得那樣吧。因為這樣的身份,這樣的角色,讓我不得不去適應大家為之規(guī)定的東西,這樣的我也許早就脫離了自由的范疇,但聽了你的話我很受鼓舞,我也想追尋自己的自由,并為之改變。
另外無論是邊走邊吃還是自己偷偷去旅行,都不可以的,前者不衛(wèi)生,后者很危險。
哈?這是什么語氣啦,你好像老師哦。
既然這樣,那就問一個比較隱私的問題吧,老師之中你最喜歡誰?

第三信箋
收到這封信的時候我有些犯難。
究竟是誰呢?當然我不是再說來信的人,當然也沒有確定就是馬蕊。
雖然有這方面的傾向,但第三封回信里的語氣很難和這個戴著眼鏡,梳著三股辮的文靜女生聯系在一起,更別提那些豪放的行事主張了,不過這樣的反差卻讓我覺得挺有趣的。
但不管怎么說,從語氣和遣詞造句來判斷都只可能是學生,而且多半是個女生,至于更具體的身份此時我并沒有興趣去深究,畢竟她也好,我也罷,我們都在隱瞞自己的身份去交流。
但就算這樣,這個問題我也不好太隨便的回應,可是我這個年紀還是單身,和我年齡相當的女同事我除了尊敬之外基本沒有別的想法,男同事更是喝酒玩樂的關系,要說特別中意的人還真挑不出來。
“師傅你怎么了?”
面前一大摞文件砸在辦公桌上,對方眨了眨眼,向我關切地問道。
眼前的女性穿著相當得體的職業(yè)套裝,及肩長發(fā)束成馬尾,十分干練的樣子。她叫楊柳,是今年剛調來的新同事,應該只有二十多歲,畢竟女性的年齡不能打聽,只能從大學剛畢業(yè)推斷,不過反正比我小很多就是了。也正因為如此,單位的師徒結對活動時,她一個教語文的沒有老教師搭對,只好打著“文史不分家”的借口,讓我指導她。
或許是見我半天沒應聲,她展露出和善的微笑打量著我。
“干什么啊,總是看著我,我臉上有飯粒?”
“不不不,最近感覺您好像比之前稍稍外向開朗了一些?!?/p>
“欸?我?外向?原來我之前很內向很陰沉?”
她慌了,賠笑著說道:“不不不不不,沒有的事,那個……只是最近您好像很順心的樣子,和別人打招呼的次數也變多了?!?/p>
“我嗎?”
她點點頭。
這倒是我沒注意的,原來那奇妙的通信居然讓我有了這樣奇妙的改變,話說我以前到底在同事和學生的眼里是什么樣子啊……
楊柳走后,我稍微思考了一下,在信紙上寫著:
我最喜歡的老師,是咱們班的語文老師,楊柳。她的觀察力很入微,能看到很多連我自己都沒發(fā)現的改變。而且這也是個蠻負責的老師,課程講解很細致。
可能是和我讀書的時候最喜歡語文這門課也有關系吧。

第四信箋
趁著上課,我將回信夾到那本《冬之庭》里。一邊在課堂巡視學生的做題情況,一邊思考自己剛才那封回信的內容。雖然對楊柳,我并沒有特別在意什么,只是當做懂事乖巧的后輩,但學生時代一直喜歡語文這門功課,我倒是沒有撒謊,甚至還在年少不經的時候寫了不少狗屁不通的小說,但發(fā)表的也就那一部。
等等,讀書的時候……??!我好像寫了很不得了的事情,這句話說不定會被心思敏感的對方發(fā)現。
發(fā)現我已經不是讀書的年紀,而是……
我雖然想回去拿到那封信再修改一下,可是講題的時間到了,要是不抓緊就要拖到下節(jié)課解決,況且已經有寫完的學生正在四處張望。
只能期待對方沒有發(fā)現我的疏漏。一旦發(fā)現的話,我是她的老師的事也會暴露無遺,雖然這不是什么性命攸關的危機,但我忽然發(fā)現自己真的很害怕失去這樣交流的機會。
在輾轉難眠的一夜逝去,這天第一節(jié)就是十三班的課。我簡單講完新課,卷子發(fā)下去之后立刻來到書架,打開《冬之庭》,看到了新的來信。
萬幸,她并沒有提到身份的事:
嘿~~~你是說她啊……我不太喜歡那個人。
明明是個什么都不懂的人,還非得湊上來和我裝成一副很熟的樣子。她說不定也只是被困在自己作為老師的“角色”里走不出來罷了,總覺得她好像帶著一張面具和我們交流溝通似的。
還有就是……聲音。
二十幾歲的人了還和小女生一樣的聲音難道不覺得很膩歪很讓人火大嗎?
反正我是不喜歡這個人。
對了,光是聽我抱怨了,抱歉。至于喜歡的老師,我倒是挺喜歡歷史老師的。
理由很簡單,他不會騙我們,不會像其他老師那樣用對待孩子的方式對待我們,這一點我很喜歡。
坐在辦公室里,我咀嚼著信上仿佛帶著一股子青春活力,以及少許苦澀的文字。這時屋子里空無一人,大家似乎都去上課了。
我也是緊忙緊講完所有的內容,甚至還耽誤了一會兒楊柳的時間。我的下一節(jié)課是她接替,當我出去時,她在門口好像已經站了很久。
這還是第一次收到對方抱怨語氣的來信,但我并沒有什么不滿,而是感到一股難以言說的真實。至于喜歡我……
高興是肯定會高興的,誰也不會抗拒來自學生的愛戴。
“喜歡的老師嗎?這倒是個不錯的了解學生的方式……”
可是轉念一想,我又否定了這個看起來很巧妙的主意。這只是我們之間的通信,是我們在相互傾訴,交談,哪怕只是稍微和工作摻雜到一起,我們之間的關系也會很快暴露,然后隨著名為印象與偏見的空氣,氧化,朽爛,最后消逝。
我提起筆寫下這樣的幾句話:
不說老師的事了,說說這本書吧?!抖ァ?,這是你帶來的嗎?
這本書我也很……不,說不上喜歡,它的作者我也認識,只不過是出了一本書就在文學領域銷聲匿跡的人。如果真的喜歡寫東西,無論發(fā)生什么都應該是不會放棄的才對,除非死亡才能讓他們分離。
我是這樣想的。
哦?難道是想用班里圖書登記的本子來確定我的身份嗎?
開玩笑啦,你應該沒有那方面的想法,從來信里能看出你是真的在乎我們這樣的交流機會。
關于這本書,我很難用喜歡來表達對它和作者的感情,因為這本書救過我的命。
關于我的事,你想聽嗎?

第五信箋
“她的事……”
也許那是一段異常沉重的故事。接到來信的時候,我無端地這樣覺得。也正因如此,才不應該輕易地用“好啊”“我想聽”“我還會和你一起承擔這份痛苦,所以說出來吧”這些漫畫主角一樣的輕浮臺詞去引導她。
既然話題趕到這里是我不曾想到的,沒想到那樣一本無聊的小說,竟然會影響她的人生。我不禁產生了好奇,但又怕因為這份傾訴讓我們之間的關系發(fā)生看似進一步實則愈發(fā)混亂的改變。
在家里,臥室的燈下我這樣寫著:
我并不贊成你向陌生的人這樣傾吐自己的私事。關于這些我更建議你向值得信賴的人訴說,我們不過是在信中交流的筆友,而非那樣可靠的關系。
抱歉。
我決定了,把這件事和你說說……和這個盡管素未謀面卻莫名熟悉,縱使未曾有過深刻的了解,依然肯為我考慮的你,說出關于我的過去。
從前的我,和書中的主人公一樣不知道什么是“愛”,并且為此迷惘了好久。我迎合家人,迎合身邊的所有“朋友”,迎合只因為一句“我喜歡你”就讓我淪陷的另一半。
但從那以后,我過得一直很狼狽。
家人的期許讓我喘不過氣,我騙自己這是因為家族之愛;
朋友的要求十分無理取鬧,甚至讓我感到痛苦,我騙自己這是因為過于親近的友愛;
那個人的索取更是過分,可我依然騙自己,因為他愛我……
然而這樣的“愛”已經讓我無法繼續(xù)堅持自己的人生,感覺那時候的自己一直都是崩潰的,歇斯底里的,而他們則顯得理智又善良,讓我一度認為自己才是錯的一邊。
只是我對他們付出的“愛”還不夠,他們并不滿意,但我……
我累了。
那天,我想徹底了斷自己的“錯誤”,準備最后去看一看自己常去的書店。在柜子的角落里,我和《冬之庭》邂逅了。
那個下午,我一直在讀這本書,書里的每個人物都感動著我,他們所做的一切,就像我所做的一切。
我明白了……
愛是不會被身份,性別,財產,地位,距離……這些外在的東西所阻攔,如果因此止步,也就說明自己所謂的愛,也無非是那種程度的東西——
這句話看似是對的,其實根本沒有任何一種事物能徹底超脫自我的束縛,愛亦如此。
也許你的心里,愛價值千金,但對他人而言只是廉價的玩具,這樣的愛又如何呢?
——《冬之庭·終章》
于是,從那以后我活得更加像自己了。我是被《冬之庭》改變的,也是被《冬之庭》拯救的人。
因此我可以說這樣一句話,這本書的作者是很偉大的,因為他救了我。
抱歉,說得太激動了,總之這是一本很不錯的書,不是嗎?

最后信箋:冬日
捧著回信,我坐在昏暗的客廳里保持著即將壓抑不住的緘默。
我想哭,但我的眼淚一向很不爭氣,總是比正常人晚來許久;
我想笑,狂笑,可早就過了充滿激情的那個年紀。
于是我只好對著那封略長的手寫信發(fā)呆,因為我不曾想過自己唯一寫過的一本書,居然成了拯救他人的事物。
我,就是那本《冬之庭》的作者。然而我并不覺得自己的作品很不錯,也不像和她所說的那樣偉大,我這種一事無成的小人物只能和偉大毫不相干。
記得還是在大學剛畢業(yè)的時候。我自認為有了點文筆的基礎,可以一窺所謂“文學”的門徑,也確實因為自己走運,出了一本叫做《冬之庭》的小說。然而這本書最終只能劃入末流,就連書店也很少見到。
從那以后,我不再動筆,而是專心教學,將近二十年勉強混到一級職稱,定高(高級)遙遙無期,只能這么繼續(xù)混著。
偶爾想起曾經也寫過書,也有過文學夢,就覺得可笑。直到那天在十三班的書架上看到這樣一本書。
我不知道是誰拿來的,也無心過問,可是現在我卻對這本書的主人莫名在意,好奇,甚至當下就迫不及待想要用自己的一切手段直到她的一切。
最后,這樣的癲狂情感還是在心頭冷寂下來。我又拿起那封信讀了一遍,體會著自己都不曾對那部“失敗作”的熱忱。
事實上大多數人都會在某個時間看到自己幾十年后的樣子。被拴在固定的東西上,或是工作或是家庭,不再幻想與做夢,因為能把喜歡的事——夢想當工作,這種人只有少數。
我最后還是老老實實教了將近二十年的書,再也沒有動筆。
只是下一刻,我提起筆,在剛剛拆封的信箋上寫下這樣三個字:
你是誰?
知道我的身份有那么重要嗎?我們這樣聊天不也挺開心的嗎?
也許吧,但我果然還是想在現實中見到你。因為我也很感謝你,你也救活了那個被裝在四十歲皮囊里,固定在原本角色里的我。
我想見你一面,無論跨越什么樣的障壁,不管走過多少困苦艱難,因為你在那里,而我,想見你
——《風之庭·日后談》
這時我不憚自己暴露身份,更不在意原本就已經涌現的情感。無論對方是誰,我都想見見她。
當我偷偷放入信箋,在書架前徘徊時,偶然瞥見了班里的圖書記錄表。
打開記錄,每個人帶來的書都記在上面。
《冬之庭》,確實有這本書,只是帶來的人并沒有寫。
在表格下面,我發(fā)現了新的信箋,就像知道我會來這里翻看一樣:
下雪的那天,我們說不定會再度相見。
這是《冬之庭》的最后一句話。
我看向外面,秋葉被西風掃過之后,萬物肅殺里積聚著冬的氣息,天際覆蓋著鉛灰的厚云層。
也許我們見面的日子就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