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誕生日致父母文】狼之子

初二那年的冬天,我發(fā)現(xiàn)自己的身后能長出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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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因為覺得太冷了,想要一些保暖的東西,反應(yīng)過來時它便已經(jīng)在那里了。長長的,上面長滿了硬硬的黑毛。我試著擺動了下,它像是掃把一樣颯颯作響,很輕易的將旁邊的自行車掃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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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理說我應(yīng)該感到害怕,但事實上并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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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它捋了捋,塞進了大衣里,調(diào)整好角度后鼓鼓囊囊地騎上了車子。那趟回家的夜路是最最暖和的一次,背后像是塞了一個火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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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那也是最后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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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到家后將這件事告訴了爸爸和媽媽,二人陷入了沉默,等待著彼此的行動。我也只好僵在兩人中間,視線在二人身上徘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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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第一次意識到,天花板上的燈原來是那樣的遠(yuǎ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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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像是憋了很久的氣,緩緩地吐出了長長的一口,應(yīng)該是在嘆氣才對。她陰著臉走進了房間,出來的時候,手中拿著一個盛著淡黃色液體的瓶子,和一個在燈光下也能閃出寒光的,約莫十公分長的,我從沒在家里見過的剃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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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的雙臂壓倒性的的有力,將我按倒后用膝蓋控制住了我的胸部。我能感受到身后的尾巴在不受控制地甩動著,隨后,被一雙堅硬的手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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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象中母親的手是柔軟的,但事實上并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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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以為母親手中的剃刀會將我的皮肉也一并割下,可是在我夸張的驚叫了數(shù)聲后,才發(fā)現(xiàn)尾巴秋毫無傷,不,上面的毛發(fā)還是被盡數(shù)剔除了的。然后母親開始將那瓶淡黃色的液體澆到尾巴上面,因為看到它的第一眼我聯(lián)想到了硫酸,嘴巴仍舊控制不住地叫不成聲,可在我安靜下來時,并沒有想象中燒成炭黑的皮膚,而是一小節(jié)皮膚光亮的尾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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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低喃著未知的語言,輕輕地?fù)崦且恍」?jié)尾骨,用愛撫來形容也不過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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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過程持續(xù)了大概半個小時,在我快睡著的時候他們拍了拍我的屁股讓我起來,那一小節(jié)尾骨已經(jīng)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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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對那個夜晚的全部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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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二那年的夏天,我頭上長出了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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尖尖的,長長的,頂端有些發(fā)灰,但到底部就和漆黑的發(fā)色無異了。萌萌的獸耳娘的那種,可惜我是個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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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摸了摸原來長著耳朵的地方,發(fā)現(xiàn)耳朵已經(jīng)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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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理說我應(yīng)該感到開心的,畢竟那時的我中二未滿,對于日常早就厭煩了。但事實上并不。我莫名其妙地開始感到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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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起了三年前的那個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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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躲進無人地廁所狠狠地洗了洗臉后,我決定將其隱瞞。我當(dāng)時住校,半年中回家的次數(shù)超不過三次,所以最該擔(dān)心的不是回家后被父母發(fā)現(xiàn),而是被同學(xué)老師發(fā)現(xiàn)后,經(jīng)由他們將情況暴露給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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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法其實很簡單,我買了頂鴨舌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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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天到晚帶著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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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朋友問起,我也會以“我喜歡這個帽子喜歡的不得了”為由,進行解釋。畢竟以前有過在冬天穿夏威夷短褲的事跡(我是真的很喜歡那條短褲),他們倒也沒多問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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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情況一直持續(xù)到了期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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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末考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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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guī)е弊幼哌M了考場,靠窗邊的位置。監(jiān)考老師是教政治的,在我高一的時候兩次因為紀(jì)律問題將我丟到圖書館上晚自習(x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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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已經(jīng)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一言不發(fā)地等待著考試開始。我握著玻璃水杯,也許是因為和冰的感覺相似,它冰冷堅硬的質(zhì)感能讓我感到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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監(jiān)考老師徘徊了一會,一言不發(fā)地走到了我的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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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著帽子,我能聽到空氣通過他喉嚨中沒有吐凈的痰時發(fā)出的呼嚕呼嚕聲,還有他不停眨眼的聲音,抬起胳膊時衣服和皮膚摩擦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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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啪的一聲打落了我的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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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嚇了一跳,耳朵像是天線一般立了起來,周圍人的視線向我集中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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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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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到有人這樣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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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物?!?/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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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這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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監(jiān)考老師似乎也嚇了一大跳,我知道他只是想要展示一下他作為老師那一點點少得可憐的威嚴(yán),可是人腦袋上的狼耳,再怎么講也不是平時能見到的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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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叫出了考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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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暴露給了其他人這件事,我更在意的是當(dāng)前考試成績直接作廢的處理。說實話,就算到了現(xiàn)在我仍然有些生氣,我明明什么都沒做,打亂考場秩序的是老師,憑什么讓我的成績單上多了個零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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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以為回到家之后,父母會像三年前那樣將耳朵處理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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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沒想到的是,他們帶著我搬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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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搬家的地方是內(nèi)蒙古,但那里學(xué)校不太好,然后又搬到了齊齊哈爾,如果說學(xué)校質(zhì)量的話,兩個地方都比不上原來的家,但至少,那里的人能夠接受我長著獸耳的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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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還有我的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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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們搬家之后的第一天,母親就將我的尾巴變了出來,說是解除封印。她說這話時,總有種言外的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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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給我印象很深,也是我后來拼命學(xué)習(xí)的原因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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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就算變成了狼人,高考還是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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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考進了一所內(nèi)陸的大學(xué),那里并沒有關(guān)于狼人的傳說,自然是不會輕易接受我的身份的。那個暑假我迎來了我的十八歲生日,父母告訴了我事情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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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并不是通過話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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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吹蠟燭之前我閉上了眼睛,這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氖虑椋麄冏屛也灰瓦@樣睜開,先等等。于是我只好在黑暗中等待著,聽到了衣服褪下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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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茸茸的質(zhì)感碰了碰我的右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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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睜開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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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頭小馬一般碩大的狼正站在我的眼前,因為燈光不足的原因我無法正確衡量他們的大小,但,至少比我坐著要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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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們的耳朵和尾巴也都是黑色的,身體也是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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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理說我應(yīng)該害怕的,但事實上并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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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感到胸中的開關(guān)打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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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約而同的仰起頭來,和它們一同發(fā)出了響徹寰宇的嗥聲。但畢竟是人類的身軀,叫到一半我就停下了,一邊笑著一邊咳嗽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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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第一次看到了狼的笑容,還是兩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