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 ? 加德在街上找到蘭也里昂，果然，他正在街上聽故事。

? ? “上回說到，在雷嵐舵最高的山上，冒險者遙望雪飄來的方向，拔出劍，獨自對峙呼嘯著的北風。

? ? 風吹來一陣聲音，那是神在說話。神對他說:‘不自量力。’

? ? 冒險者對此只是輕蔑的笑笑。

?? ?金屬制的刀劍終究抵不過神力鑄成的利刃，眼看著狂風就要將刀刃撕碎，粉碎冒險者的身體……

? ? 突然，冒險者奮力跳下懸崖！竟掉進一條河里！冒險者于是又一次死里逃生。

? ??他順水漂流，一直漂了很久才爬上岸，他憑借著印象，向不夜城走去。他眼前有一個黑點，隨著他的行進越發(fā)明顯。當他看清那黑點時，冒險者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 ? 那是一座神殿！”

? ? ?蘭也里昂聽的津津有味，加德就站在他旁邊，聽著瘋老頭講胡話。

? ? “他一路奔進神殿，突然！”瘋老頭嘿嘿笑了起來。眾人明白他要得是什么，馬上一陣唏噓。好在很快就不知道從哪兒飛來半若斯，瘋老頭撿起錢，哈哈地笑起來，眾人看清那半若斯的銅幣，也笑起來。

? ? “這瘋老頭這會賺大了！”

? ? “這是哪位公子哥來了吧？這么闊氣！”

? ? “這瘋老頭一天不知道能不能賺一個子兒，這一會兒就讓他拿到半若斯?。　?/p>

? ? 老頭斂住喜色，咳嗽兩聲，人群安靜下來。老頭講:“這突然！從神殿的大門后面……”

? ? 人們都說，瘋老頭很早就瘋了，沒人知道他是怎么瘋的，但他瘋就瘋了，偏偏瘋出一肚子胡話來，變成故事講出來每每惹人發(fā)笑。他索性直接給自己謀了個工作，就在這街角講故事。

? ? ? “飯前故事到此結(jié)束……哈哈，老頭我要去吃早飯嘍……”瘋老頭朝人群鞠了一躬，“如果哪位沒聽夠的話，吃完飯還請繼續(xù)捧場，??？哈哈……”

? ? “到時間了，蘭也里昂！你在想什么！吃飯了吃飯了！”加德拽著蘭也里昂，后者剛從故事聲中游出來。

? ? “你不覺得很有意思嗎，加德？”

? ? “沒錯沒錯！全金若斯我不敢說，但我自信絕對是矗西說書第一人！哈哈……”瘋老頭這時湊過來，越笑越開心。

? ? “您講得真的很有意思，這些故事都是取材于哪兒呢？”蘭也里昂問道，加德也在這時偷偷拍了他一下。

? ? “哈哈，瘋?cè)擞携傇?，不是很正常嗎？你是探險者吧，將來有機會的話，我還想聽聽你的冒險故事呢！特別是關(guān)于那留斯的事！哈哈！”

“您有這么多好的故事，為什么不寫成書呢？”蘭也里昂問道。

? ? 老人這時搖了搖頭，閉上雙眼，沒人知道他想干什么。

? ? ?“瘋話瘋說能讓人聽懂，讓人瘋看可就是為難人嘍！”

? ? 老人又笑了起來，轉(zhuǎn)過身去。

? ? 人圍成的洼地這時已開了一口，老頭這時拂過自己的口袋，小聲嘀咕。

? ? “六十三?！?/p>

? ? 他瘋瘋癲癲地奔向酒館。

? ? 蘭也里昂和加德剛走進酒館門口，就館內(nèi)傳來的叫喊聲:

? ? “嘿嘿嘿嘿，你們看，瘋老頭又來喝酒了……”

? ?“老頭今天又賺幾個子兒?。坑謥碛懢坪龋抗?

? ? 兩人快步掠過酒館，不久，他們也要這樣掠過森林。

? ? “你為什么要和他搭話啊，”加德嘟囔著，“明明是個瘋老頭?！?/p>

? ? 蘭也里昂說:“比起這個，我們在矗西待了很久了，我還沒帶你真正進過雷嵐舵呢。”

???? ? “那太好了！”加德這時飛奔起來，只留下一句話。

? ? “我去收拾東西！”

? ? 蘭也里昂看著他興趣盎然，也不知道是好還是不好。從加德身上，蘭也里昂總能看見一位故人。

? ? 蘭也里昂走著，也沉思著，加德這時卻跑回來了。

? ? “別忘了，你還欠我一把劍呢。”

? ???“我什么時候……”蘭也里昂忽然想起昨晚在城外發(fā)生的事，“你覺得亡靈要活人的東西有用嗎……”

? ? “你的意思是我可以直接去拿？”

? ? 蘭也里昂的腦海中忽然閃過一道黑色的身影。

? ? “算了，等我們到了門戶地區(qū)，我再找人給你打一把。”

? ? 加德始終懷疑地盯著蘭也里昂。

? ? “看我干什么，在磨蹭，又要到明天才能上路了，”蘭也里昂笑笑，“或許你想晚上上路？”

? ? 加德哼一聲，說:“那不就真上路了嗎？”

? ?其實也不一定。蘭也里昂在心里對自己說。他看著加德一路飛奔，也跟了上去。

? ? 兩人再次見面時，蘭也里昂已經(jīng)牽了一匹驢子。

??? ? “完了，就剩一匹馬了！”加德看見這驢子叫起來，“不過你這驢又是哪兒來的？”

? ? “拿馬換的?！?/p>

? ? ?加德皺皺眉頭，“這驢子怎么馱咱兩個人?。俊?/p>

? ? “我也沒說咱倆要騎它啊?！碧m也里昂撇了一眼加德，“咱們走過去?！?/p>

? ? “走到明年去了！”加德大叫起來，“萬一天黑了怎么辦？”

? ? 蘭也里昂已經(jīng)把東西都裝好了。牽著驢子，說:“走吧。”

? ? 加德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蘭也里昂牽著驢走向城門，說:“不是吧？真走?！?/p>

? ? 蘭也里昂沒有回答

? ? “等等我！”加德趕緊追了上去。

? ? 城門口，居民們正進進出出，兩個哨兵在站崗，一片祥和，就像太陽從不落下，夜永不降臨。

? ? 蘭也里昂帶著加德進入森林，到達昨天來過得地方，沒有停留，繼續(xù)走向前方。

? ? “用這座碑當信標還真方便?！奔拥伦咴谇懊嬲f。

? ? “所以我說這些碑造出來的目的是不同于神像的?！碧m也里昂回頭看向爬滿青苔的石碑，“神像是為了紀念神，這些碑更像是給人指路的。”

? ? “所以這些碑就是一個個大地標嘍？”

? ? 蘭也里昂搖搖頭，說:“我總覺得，不會那么簡單。

????四國人只在不夜城中心砌起神像。雷嵐舵人卻在各處矗立石碑。倘若一國滅亡，那神像首先會被拆毀。但雷嵐舵滅國已經(jīng)很久了。這些石碑仍巍然矗立。

? ? 是否每一座石碑都是光榮的？這是蘭也里昂不及考慮的問題。是否每一座神像都是高貴的？這是蘭也里昂不敢考慮的問題。

? ?“蘭也里昂！”加德突然大叫起來。

? ? 蘭也里昂讓驢停下，抽出腰間的刀向前飛跑。很快，他就知道加德大叫的原因了。

? ? 兩人面前是一片“樹林”。所有的植物都像被燒過一樣，地上卻沒有任何灰燼。只有黑色，令人不寒而栗的漆黑。時間在這里仿佛靜止了，兩人身后就是綠葉，是森林，但兩人面前卻是黑色的國度。

? ? 加德抬起頭，一根根炭一樣的樹干，仿佛扎根于煉獄，手臂一般伸向天空，樹葉仍然長在樹上。在這里，陽光并非漏下點點斑駁，而是一瀉汪洋，撒在地面上。森林是生命的樂土，但這里顯然屬于死亡。這片死去的森林，像是森林里長出的一塊黑色的疤痕。

? ? 加德一直盯著那些樹，漸漸的，所有的枝干在他眼中卷曲，折疊，像巨獸敞開了嘴要將他吞噬。

? ? 蘭也里昂一把捂住加德的眼，加德這才魂歸現(xiàn)實。他伸手摸向那些樹，沒有摸到，倒是樹自己消失了，仿佛一片從未存在過的幻影。

? ? “這些是被亡靈殺死的樹?！碧m也里昂像加德解釋道。加德沉默著，沒有說話，他看向蘭也里昂，發(fā)現(xiàn)后者也在看他。

? ? “就是你想的那樣，這些樹已經(jīng)不存在了。如果我們不接觸它，我們就能看見它。我們一旦接觸它，它就會消失的灰都不剩。”蘭也里昂說，“也不能盯著它看太久?！?/p>

? ? 加德還沒緩過神來。他只是跟著蘭也里昂，遠離了這死亡的領(lǐng)土，也遠離了矗西城。

? ? “愿金若斯賜福?！奔拥缕矶\。

? ? 加德沒有注意到，在聽到他的祈愿后，蘭也里昂的目光突然變得兇狠起來，但轉(zhuǎn)瞬即逝。

? ? 自這以后，兩人一直在林中不知被誰踏出的小道上行走著，就像太陽從東方緩步移向西方。

? ? “蘭也里昂！天要黑了！”加德忍不住說。

? ? 過了一段時間才有回答。

? ? “蘭也里昂？”

? ? “可我們已經(jīng)到了啊?！?/p>

? ?這時，加德向前看去，兩人馬上將要走出森林，落日余暉下的不夜城披上一層金紗，似乎在歡迎來自遠方的旅客。

? ? “這就是迎遠城，由金若斯進入門戶地區(qū)的開始。全城是在森林之中挖出的一塊空地上建立的?！?/p>

? ? 加德像四處張望，果然，四周都是森林，外圍還有樹樁。如果從高空上看，這一定是森林之中剜出的一塊黃斑。

? ? “真難想象，這么大的空地，這是神砍伐的吧？”

? ? “關(guān)于迎遠城的故事已經(jīng)不再流傳了，我們無從得知?！碧m也里昂帶有惋惜，說，“大部分人來迎遠城都只是想通過這兒進入門戶地區(qū)，去窺探雷嵐舵的往事?！彼仡^看向加德，“我們也不會在迎遠城待太久?！?/p>

? ? “既然它是進入雷嵐舵的窗口，那為什么要建的離矗西城這么近?。拷ǖ母h不是更好嗎？”

? ?蘭也里昂回答:“在雷嵐舵新建立起的不夜城大多都離的不遠，以便于相互照應。因為有流浪者……”蘭也里昂欲言又止。

? ? 進城后，他終于說出了他想說的話。

?? ?“有人的地方才有不夜城?！?

? ? 兩人在城門口的一家客棧住下。

? ? 深夜，蘭也里昂仍舊坐在書桌前，寫著什么。他想了很多，想起雷嵐舵，想起矗西，想起加德，想起今天見到的死亡森林，還有……那雙猩紅的眼睛。

? ? 他嘆了一口氣，結(jié)束了寫作。城外隱約有火光閃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