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一路走到山頂，霧氣稀薄，隱約之間，前面有一個石亭。

走到近前，紫藤蘿爬滿石柱亭欄，成為陰沉之中唯一的色彩。

石桌上的棋盤殘局未落煙塵，布棋之人應(yīng)該剛離開不久。

因這山間寒涼，石子制成的棋子摸起來冰涼。

見江覺予看這棋盤看得認(rèn)真，你還真以為他看出了些門道。

“怎么樣，能看懂嗎？”

“棋盤和卦盤能一樣嗎？……看不懂?！?/p>

“卦盤也沒見你多懂嘛?！?/p>

嬉鬧間你躲在樸智旻身后，江覺予那家伙不依不饒的樣子逗得許清落忍不住發(fā)笑。

樸智旻仔細(xì)尋著布棋之人離開的方向，你們都不見凝神在棋盤上的閔玧其。

棋局之上，黑子與白子陷入僵局。

白子躲避著攻勢，看似黑子露出了破綻，然而棋局另一角的白子已經(jīng)避無可避，要保住這一方白子，只有一步可走。

可這一步之后，反而將另一方的缺口讓給了黑子。

這盤棋，到頭來白子都是輸。

遲遲未落下的白子也彰示了下棋之人的遲疑。

他不想走到這步，可棋局就如人生，若非打亂重來，哪有什么起死回生。

這盤棋又映射著什么呢。

閔玧其看到了一個人躲避問題，卻仍期盼著世間兩全法。

優(yōu)柔寡斷，癡心妄想。

若由他執(zhí)子，斗得兩敗俱傷又如何？

光是棋局上觀，他就自心底瞧不起那人。

日頭漸落，山頂過夜太過寒涼，你們打算在山林拾些木柴，燃起篝火。

“那個……你們餓不餓??？”

江覺予抱著柴火啰嗦不停，你與臭狐貍倒是不怕挨餓，可架不住這兒還有三個凡人。

“清落，你餓不餓？”

“嗯……走了整一日，確實(shí)是餓了?！?/p>

你將隨身行裝遞給樸智旻，打開包裹，除了些干糧，還有一壺水。

“我去林中尋些吃食，你留下保護(hù)好他們，等我回來?！?/p>

樸智旻不放心你獨(dú)自去，本想換你留下，他去找吃的，卻被你拒絕了。

“我可不會生火，還是你留下吧。”

為了趕在日頭徹底落下前回來，他也沒再勸。

只是讓江覺予同你一起。

“有我在，月宸姑娘肯定不會有事，你就放心吧。”

你急匆匆地跑進(jìn)林子，江覺予追得狼狽，叉腰靠在樹下喘著粗氣。

你回頭等他，卻不見他跟上來。

“快跟上，再慢一點(diǎn)，晚飯就要跑了?！?/p>

“不是姑奶奶，什么飯還會自己長腿跑了??？累死我了，月宸你真的不是妖嗎？”

“少廢話，都說了我不是妖?！?/p>

“跑得那么快，學(xué)得什么仙術(shù)啊，有空也教教我??！”

嘰嘰喳喳地險(xiǎn)些嚇跑你的食物。

草木之中枝葉攢動，江覺予聽你的指揮堵住了下坡的路。

你在那影子露頭的一瞬用靈力縛住了它，江覺予興奮地沖過去一把揪了起來。

是一只雞。

晚飯有了著落，江覺予人都精神了些。

“月宸你真是神了，這你都能抓到。剛剛那是什么法術(shù)啊，可以教教我嗎？”

“你學(xué)不會的，別想了?！?/p>

“你不肯教，狐貍大哥肯定愿意教。哼，那你自己抓著雞。”

他說著便要把手里拎著翅膀的雞扔給你，你趕忙改口。

“你可抓好了，這……這也是你的晚飯，放跑了誰也別想吃了?！?/p>

“哦？給我吃？”

“給你吃?！?/p>

回去的路上你零零散散摘了些漿果，奇珍異寶的霧山也不是什么果子都能隨便吃，好在有些種類江覺予認(rèn)得。

“這種漿果水分很足，味道也很甜?！?/p>

“你喜歡嗎，多吃點(diǎn)?！?/p>

“那可不行，我得留著肚子吃這個呢?！?/p>

他舉起手里撲騰的雞，你沒理他，只扔給他幾個果子。

“不過月宸，我們追出這么遠(yuǎn)就為了這只雞，好像也不劃算吧?！?/p>

天色已經(jīng)黑了，回去的路上沒有火光照明，你聚起靈力才勉強(qiáng)靠著螢光尋路。

“那又如何？不是說狐貍都喜歡吃雞嗎？”

江覺予原本在抓你指尖螢光的手一頓，累死累活半天，原來這只雞是為了狐貍大爺。

等等，他好像還嗅到一絲不尋常。

“月宸，你不會是喜歡狐貍大爺吧。”

你被他的話驚住，差點(diǎn)被絆倒。

仙子何談情愛，江覺予真是胡說八道。

更何況，臭狐貍這般守著許清落，要你說，也該他們是一對。

雖然這樣想，你心下著實(shí)奇怪。

你不希望臭狐貍與清落結(jié)成情緣，你只當(dāng)是自己見不得臭狐貍受天雷刑罰罷了。

“別亂講，臭狐貍幫了我很多，只是給朋友抓頓晚飯，談什么喜不喜歡？”

“嘖，我看狐貍大爺和許姑娘很是相配……”

江覺予觀察著你的神情變化，也的確捕捉到了你的不悅。

“人妖相戀有違天道，你也不想把臭狐貍推到火坑吧？”

“不不不。不過天道有眼，不會為難有情人吧?！?/p>

“天道既定，背其道而行之便逃不過天罰?？v是他千年的修為，也未必?fù)蔚眠^幾道天雷。”

原本只是想試探你與樸智旻情感，卻未料你竟對此知曉甚多。

“月宸，你不會是什么仙門弟子吧？又和狐妖大爺是朋友，你們之間到底有多少驚奇的故事是我不知道的？”

“我不是仙門弟子，和臭狐貍也沒什么故事，你真的很吵啊！”

江覺予被你甩在身后沉思片刻，不是仙門弟子，不會是，仙子吧？

那他這經(jīng)歷也太跌宕傳奇了。

等老了，若是有上一兒半女，他定要寫本書好好吹噓一番。

不過狐妖與天仙，話本上可沒寫過仙妖情，那他就是遇上世間獨(dú)一份了？

你和江覺予回來時，大家的視線不自覺看向了江覺予手里還在撲騰的雞。

“看我們抓到了什么好東西！”

你敲了下嘴上攬功的江覺予，他吃痛地走到一旁安靜地拔起毛。

樸智旻一直到烤好了雞，眼睛仍隱約藏著亮光。

看來狐貍的確喜歡吃這個。

天性嘛，即使是千年的妖，也還是如此。

“雞腿怎么樣？沒想到在林中能抓到這么肥的雞呢?！?/p>

你將江覺予扯下的雞腿交到樸智旻手里，示意他多吃點(diǎn)。

江覺予卻不樂意了，

“不是吧月宸，你不是說給我吃嗎？”

你抓了把漿果到他手心，

“你不是說喜歡吃這個嗎？多吃點(diǎn)?！?/p>

你為許清落與閔玧其一一分了吃食，自己只是拿起一顆漿果放進(jìn)嘴里。

確如江覺予說得那般甜。

甘甜的汁水順著舌尖入喉，帶著夜間的清涼更解渴了些。

你順手拈起一顆遞給樸智旻，他側(cè)頭回應(yīng)，唇瓣恰巧含住了漿果。

你驟然收手，卻不自覺想著方才那溫?zé)岬娜彳洝?/p>

唇間的漿果不知該不該吃下，樸智旻見你轉(zhuǎn)頭與許清落聊得欣然，心下不平的漣漪也染上幾分酸意。

分明是你撩撥他，現(xiàn)下又轉(zhuǎn)頭對他愛答不理。

一口咬破漿果，唇齒間泛開汁水。

一點(diǎn)也不好吃。

樸智旻將吃完的骨頭扔在地上，抓了一大把漿果扔到江覺予懷里。

“你喜歡，就多吃點(diǎn)?！?/p>

啃著雞架的江覺予還以為狐貍大爺是在關(guān)心他，不過這口氣，聽起來有點(diǎn)怪。

一點(diǎn)也不像是怕他不夠吃。

還是平平常常的人心好懂。

他看了看嬌羞瞟著樸智旻的許清落，和沉默不語的冷臉樂師。

人心也好復(fù)雜，他還是繼續(xù)研究卦書吧。

閔玧其簡單吃了些東西，見你們都吃過了，才開口道出疑點(diǎn)。

“這雞并非野生，應(yīng)該是人家豢養(yǎng)的才對。”

而霧山兇險(xiǎn)，不該有人居住。

這你倒是沒有注意，這么說，這附近會有人家居住在此？

“哦，對誒，這尾毛確實(shí)也不是野雞?！?/p>

江覺予抖了抖那一地的雞毛，既然有人家，那他們是不是可以借宿呢？

“我們?nèi)フ艺铱窗桑f不定還能借宿一晚?！?/p>

“我看今夜先在此歇息，明日再尋也不遲?！?/p>

樸智旻不贊成江覺予的話，只告知大家早些休息。

隱居霧山，尋常人家難?；筐B(yǎng)的動物不被妖族精怪侵?jǐn)_。

身后密林的黑暗中藏著不少眼睛忌憚著你們，在一片混亂中安得其所，想來也是有些本事。

不管是人是妖，都不該深夜冒昧叨擾。

更何況，他們來尋的還有禍妖與鬼匠，對方身份能力一概不知，還是不要打草驚蛇。

你疲累一日，靠在樹上歪歪扭扭睡了過去，許清落躺在你身邊也已經(jīng)安穩(wěn)睡下。

原本挨在呢身邊的江覺予剛要睡著就被樸智旻一腳踢醒了。

“哎呦喂，狐貍大哥，這是干嘛??？”

樸智旻壓低聲音，怕吵醒了你。

“那邊還有個凡人，你去守著他。”

“那你就去……算了我去。”

不服氣的樣子在看清樸智旻微瞇的眼神后馬上服氣，換了地方，將背包放在閔玧其旁邊，檢查了卦書還在，又沉沉睡去。

接過地盤的樸智旻坐在你身邊，挺直了腰背調(diào)整著姿勢，側(cè)頭瞥了眼你的發(fā)簪，正好垂在他的肩上。

目光直視，卻伸手將你的頭推向自己的肩膀。

穩(wěn)當(dāng)?shù)乜吭谒缟?，樸智旻見你沒醒，心下松了口氣。

“咳，這可是你自己靠過來的。”

閉目休息，卻始終克制不住嘴角上揚(yáng)。

他從口袋摸出一顆漿果放入嘴里，這味道好像好吃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