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chuàng)·架空】《少年游》第4章

又飄起小雪,以至于讓灰暗的石板染上層不均勻的奶白色,冷風擊得門窗發(fā)出吱呀聲響。
也不知道文簡那句乏了,是真實感受還是敷衍之詞,反正阻了文竹的懇求。
床邊的炭火,漸漸由紅亮轉(zhuǎn)為灰白,怕是不久就會失了熱,文竹盯了會兒,看著火光一點點衰敗,雙手扶著地面,慢慢站起,由于久跪,還踉蹌了幾下。
暈眩間,她好像聽見了她父親的教誨,咬字清晰有勁,除了問句,每個停頓的尾字都是向下使勁,親切又遙遠。
“不管是好事當前,還是壞事礙路,做出決定前,你就不能用你那小腦袋瓜子多想想?”
“做錯了事情,縱然有千種萬種方法,補救也晚之又晚。所以對一件事情,你沒有十足的把握,不要去做?!?/p>
又思及她父親的遺命——在文府安安靜靜的呆上三年,能不說話就不說話,能少言絕對不要多語。如今開口說話已經(jīng)是破了囑托,還把文簡惹得對她輕視反感,等人醒了,指不定會說什么敲打的話。
來到文府后,沒有本分的安身度日,倒是總惦記著報仇一事。見不到文大人老實了一陣,如今遇上文家公子,覺得他年少,竟邪念突起,以為說些義憤填膺的話,就能慫恿他去江湖上招惹楚王的勢力。
不想竹籃打水一場空,反而給自己弄得狼狽不堪。
文竹把舌頭伸到兩排牙齒中間,先是微微施力,然后用上齒左右研磨,立即,厚重的甜腥味在口中蔓延。
這時,她只恨不能有天大的神通,好讓時間回轉(zhuǎn),放任文簡躺在雪地里,凍死了也是那人的造化,省了她后面干得好些蠢事。
不過既然已經(jīng)開口跪求,是斷斷不能打退堂鼓了,但愿這人……年少可欺。
文竹思索片刻,急踏著小碎步出了里屋,從外間拿來了一個圓凳,放到床邊坐下,悄悄拾起之前掉落在枕頭上的手帕,敷到了文簡的額頭上。
等手帕干了,再潤濕,敷上去,伺候得很是殷勤。
文簡這邊佳人在側(cè),夢約周公,文管家那邊是踏破鐵鞋繞府尋覓,急得滿頭大汗。
最后在馬廄里看到自家少爺?shù)尿E馬,總算是一顆懸吊的心,放下了。
又招來了見過文簡的人,連問數(shù)句,什么少爺瞧著氣色如何?是不是又長高了?可曾帶回客人?有無行李之類的。
仆人被問得頓了好一會兒,才細細回答,說少爺面色紅潤,比上回歸家高了半頭,身子骨好像也硬朗了許多,沒有帶客人,行李都系在馬上,瞧著不多,沒敢給解開。
文管家摸著胡子點頭,眼睛微瞇,兩邊太陽穴處立刻堆起了鯉魚的尾巴,紋路深深。他透著仆人的話在腦中描繪文簡的模樣,有些開懷的笑了,擺手讓仆人退下,忙活該干的事情去,自己背起雙手,嘴里嘟囔了幾句話,細聽像是:“也那么大個人了,丟不了,我這老頭子還是回屋歇息下罷,好好歇息下?!?/p>
只見文管家左拐右拐的來到了一個小院子,開門而視,落雪滿地,積得有些厚,不過正中間已經(jīng)讓文管家踩出了一條路,被踏實的積雪夾雜著泥土混合而成的斑塊,讓人看了蠻糟心的。小路左邊是石桌石凳,右邊是一棵槐樹,樹根之粗可令二人合抱。這間院子冬天還好,等到春秋夏日的時候,那就壞了,真是陰涼得叫人背后發(fā)毛。
按理說文管家是奴仆里輩分最高、年齡最大的人,怎么也不該住這么簡陋的院子,文大人也曾多次勸他換一個好點的,但都被拒絕了,文管家說那屋子里有他婆娘的魂,他不搬。文大人無奈,只能讓人注意房子的修繕。
文管家踏著糟心的小路,進了屋子,屋里的炭火盆沒有點著,有些涼,不過比起外頭好多了,再加上這屋子的窗戶和房門都按著文大人的吩咐,多糊了兩層紙,雖然透光差了一點,但是格外保暖。
文管家往日回屋,第一件事就是坐到窗戶邊,看著桌子上的梳妝匣,絮絮叨叨的說上一些話,有所見所聞也有雜思煩想。
此時他剛坐下,看到桌子上今早拿出的銀簪,猛的伸手拍下腦袋,從懷里掏出來一只牡丹紋路的金釵,道:“我這老東西,差一點就忘了!”
文管家舉起金釵看了看,道:“老婆子阿——這玩意是我今早在一個墓碑旁邊撿的,那墓的主人你認識,早年跟我不對付的吳酒鬼。他的墓離咱們梅兒不遠,我就去給他燒了點錢,想讓他照應(yīng)照應(yīng)咱們梅兒,結(jié)果你猜怎么著?”
說到這文管家停頓了下,右耳朵向前探了探,好像在聽什么人講話一樣,過了片刻,繼續(xù)說道:“我就說你猜不到,他呀,墓讓人給掘了!不過要我說,這事不是盜墓干的,吳老鬼窮得掉渣,有什么可偷的?他那棺材還是我出錢給買的呢!其實啊……我覺得,那是有人往里面送東西了,至于送什么東西。等我回來再和你講罷。”
文管家說完,起身,小心的把金釵揣進了懷里,準備組織下,叫人一起挖墳去。
他邊走邊想,這在老爺身邊跟久了,還真的是耳濡目染見識多阿!不過多虧那干壞事的人沒長腦子,不知道把土弄得平一點,再加上天時不佑,昨夜只下了場小雪,什么都沒掩埋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