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guān)于本文詳情見：某高中生用文言文寫的家史（持續(xù)更新）

第一至三更傳送門：真·古風(fēng)|全網(wǎng)唯一，文言家史（2W1/3W5字）[1949-2005]

補(bǔ)充：世家取家世；世系之意，紀(jì)傳即紀(jì)傳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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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本章主要是以第一人稱來描述我祖父母的形象，對(duì)歷史感興趣的朋友們可以轉(zhuǎn)入上方的第一至三更傳送門。

第四更（接前三更）：

? ? ???丁亥（2007），余就學(xué)于某幼。以啼哭盈周不止，輟一月。

? ? ???余幼放學(xué)，多由祖父接。初年最小，家長(zhǎng)皆迎至室門。祖父至，為一探頭，而余知放學(xué)矣。乃欣如雀躍，自樓梯扶手滑下，祖父拎包隨后。及年稍長(zhǎng)，更至校門前接，每見祖父立于車側(cè)，為一招手，而余遽奔出門。若有遇賣涼粉者，輒要一碗以食。今余年歲既長(zhǎng)，乃憶祖父前以形容煥發(fā)，精神矍鑠，身強(qiáng)體??；而今華發(fā)滿頭，褶皺顯增，益以枯槁。想親切當(dāng)年，音容俱老，不由悲上心來，濕盈目眶，自痛少以無知，一旦驚悟，尚幸得報(bào)馀年。昔曾作《美食賦》，語更詳焉，其曰：

（注：此文為筆者早期作品，為保留其原貌，不復(fù)修改。望諸位大神輕噴！）

? ? ???辛丑年（2021）十月初一，新歷周五晚。余以歸家不足一日之期，思緒翩翩，歸心似箭，迫不待還。所至念者，乃祖父所備之美食也。

? ? ???余每歸家，祖父必待以盛宴延。余以極餓，席卷殘?jiān)疲峭袒⒀?，其心滿意足無過焉。余自幼多由祖父帶攜，習(xí)游啖樂，皆使照管。余自十斤及百斤，起幼稚園至小學(xué)，每迨放學(xué)，莫不乘祖父之自行車，然后歸家候膳。父母少暇，祖父多勞，家中飯菜悉由照料。其菜無山珍海藏之鮮，其味無盤飧珍饈之美。是非佳肴，家常小菜，惟管一飽。然其菜則正對(duì)余之口味，其旨則正中余之下懷；俾思者生津，見者垂涎；若咸甜苦辣：少一分則太少，過一分則太過焉。其天下獨(dú)絕僅有之風(fēng)味，蓋山珍海藏之不能有，盤飧珍饈之不能及。余今離家，心中常念之滋味，諒龍肝鳳髓不可，雖瓊漿玉露弗足也。

? ? ???余小學(xué)時(shí)，外宿在家。蓋天下事，皆因稀而惜。余雖未覺，然以頓頓胡食海塞，又不思運(yùn)動(dòng)，體重自吹漲益增，故有前十斤及百斤之說。逮至初中，又以玩物于電腦，喪志于游戲，竟尤未察。今上高中，始練長(zhǎng)跑；胃口初開，市貴難飽；全宿在校，日夜思祖父手藝之味道，方喻家中菜肴之美好；追悔前事，已不可得。又因祖父寵溺，余以束發(fā)，方習(xí)廚。其愛則皆出祖父之愛，其藝則皆承祖父之藝。人語云：“隔代親”，其真切如此，而余前竟不察。

? ? ???余今正值二八之年，祖父今將七十有一。人以仁厚，當(dāng)其壽乎！去歲祖父七十大壽，余曾作一詩賀云：

? ? ???? ? ???壽逾七十古來稀，

? ? ???? ? ???歳逢庚子共和齊。

? ? ???? ? ???何求福祉如東海，

? ? ???? ? ???長(zhǎng)望兒女繞前膝。

? ? ???嗟夫！天下菜式，至善莫過家常菜；世上居所，至善莫過余陋窩。世人皆戀“母親之味道”，余獨(dú)眷“祖父之味道”。余之思家亦思親也，余之懷食亦懷人也。非為全宿，今猶不悟！先余幼時(shí)，因病請(qǐng)假居家。祖父載以車乘，諄諄語余曰：“不可慢學(xué)也?！弊娓鸽m以至溺，然余讀書之事，未嘗縱于輕易。余祖母、家父亦如此，非大病不得請(qǐng)假，蓋祖父母亦以此語告余家父，因襲之成家訓(xùn)焉。余至今未忘，時(shí)時(shí)謹(jǐn)念。目下世風(fēng)愈緊，內(nèi)卷日趨。余于晚修之時(shí)，忽得感悟，未整以暇，惟寥寥數(shù)語記之。其腹則空也，其思則深也，文則命曰《美食賦》，終因其家常無所夸，暗妙不能言，所敘皆不著邊際。其中深情，未能詳焉。爾其細(xì)品，當(dāng)盡余意為幸。

? ? ???后記：

? ? ???適逢周日，早起習(xí)廚。祖父為煲雞湯，解雞剔肉：肉待炒，骨去入湯。但見寒光晃晃，刀起磨骨悉悉之聲，而肉與骨皆兩離；其劈削運(yùn)轉(zhuǎn)，極有章程；心向所落，混不費(fèi)力；起舞砧上，揮刀游刃有余焉。蓋手中之器，十年不曾易。先聞莊周“庖丁解?！闭Z，以為夸張其實(shí)，未輕與之。今乃見刀，始信世上真有如是。其如“批大郤，導(dǎo)大窾”、“以無厚入有間，恢恢乎其于游刃必有余地”者，技蓋如此，故一舉動(dòng)而賞心悅目，雖以為神不過也。

? ? ???余嘉祖父，其但曰：“亦手熟耳?！编岛?！真乃牛刀小試?。?1.28）

? ? ???? ? ???題賦后

? ? ???? ? ???朝作《美食賦》，夕歸忘其旨。

? ? ???? ? ???爭(zhēng)分為游戲，欲報(bào)無可施。

? ? ???? ? ???六日惟數(shù)面，周周何其急！

? ? ???? ? ???今讀《陳情表》，情罷幾沾衣。

? ? ???? ? ???11.7

? ? ???? ? ???蓋祖父之恩情無以相報(bào)，故作詩賦聊以自寬。

? ? ???戊子（2008），細(xì)太陳氏歿。

? ? ???陳本廣州女子，名玉臻。少學(xué)識(shí)字，膚白異于鄉(xiāng)民。初，順泉在廣州營(yíng)商鋪，稱“魚香餅店”。乃佯未婚，玉臻家人以為可，以女許之。因誆之回鄉(xiāng)。既返，乃匿其長(zhǎng)兄來信，斷之音訊。鄉(xiāng)人傳之，乃教壬長(zhǎng)大詈曰“爾不得席床正面?！惫镂矗?003），陳臥墜，蜷于床下。子文臨使手電照視之，以為卒。余父欲針?biāo)幓钪?，不納。祖母遂曰：“阿二，然罷矣。日后倘彼半死活，豈不責(zé)我等？”因退護(hù)士。兩姑婆聞?dòng)崄?，以被蒙母體；母蘇，卒于被下伸手曰：“遞紙與吾?！倍罂?。此后陳竟不起，臥床五年。五叔公日以湯飯食之，其妻曰：“養(yǎng)甚肥！朝朝喂以湯水！”后家父婚，欲開門以奉湯食，其家皆曰：“無匙?！本褂纱蠊闷湃≈畼分瘛＜皻{，六姑婆猶以相問，祖母曰：“吾亦不知?！被鹪?，壽九十三。家母曾為細(xì)太市衣。或謂余曰：“汝小時(shí)細(xì)太亦曾抱余?！比挥嗄暧?，未能憶也。

? ? ???孫軒曰：?jiǎn)韬?！人之一代，從此畢矣！前人之歷，亦隨而逝。世云：“死非其卒，忘乃其終?！苯駥O欲載太公之一言而不可得；先之一世，終莫能知；孫為其嗣，豈無恨哉！故孫所以屬文紀(jì)事者，意在于斯矣！

? ? ???余幼，從諸長(zhǎng)輩祭太公山。山在東成，因太公葬此，故稱。此太公非彼太公也，據(jù)祖父推之，或?yàn)橛嘀熳?，但不確。始從店門入，通蜿蜒小徑，轉(zhuǎn)入山中。遽見風(fēng)光綺麗，碧水連池，錦屏青城。山是好山，水亦好水，但美中不足者，山口處一糞池也。驅(qū)車至山前，乃下，遂持器而登。山多雜叢，常須伐植以取道。非沿野徑，草獷不行。道傍多野果，有野莓、酸藤子、山捻子等物，余家人多采擷。非愛其味，蓋興使之然也。余家陽臺(tái)二黃皮，即徙于此。溝中蕃生蕨菜，即蕨之幼莖也。通體紫紅雜青，如棒棒糖狀?？刹善浯笳撸瑸靹兘z食之。余素聞其味鮮美。然以見家母數(shù)沮，因無口福，至今遺憾。既至山崗，中無寒樹，豁然開朗。乃入山頂之松林，尋林中桉樹三枝者以為辨，祖母謂之曰：“三支香”，蓋每尋墓之不遇輒笑言。既至，即刈草掃墓。山前皆密林，綠樹環(huán)抱，鳥語風(fēng)清。其間露重光幽，快愜涼宜。乃移薪抱草，憑高覷下，疊翠森森。祭畢，眾人折返，祖父留爇炮仗。余在山下，每聞山上之爆鳴，則知此處一歲之事告畢。后數(shù)年，令嚴(yán)，乃更充氣之禮炮。至初中，樹木伐盡，山毫幾光，丘谷鏟平。遂轉(zhuǎn)二環(huán)路邊始跋，沿途直上，須臾即抵。登臨返顧，則山曝紅壤，綠植無蹤，空馀車水馬龍。

? ? ???二伯太及細(xì)太之墓在沙崗。一年祭細(xì)太，余為抱草，因深涉墮入坑中。五叔公起余。余初陷，恐穴內(nèi)藏蛇矣。后家人每以笑余。又某歲，尋二伯太之墓，疑其荒。臨垛下視，乃昔所錯(cuò)拜之墓也。皆愕然。余問家父曰：“何此山墓之多也？”家父曰：“前人窮矣。他地皆各大隊(duì)所屬，占乃須錢。此無主之地，故淪作亂葬崗。”

? ? ???拜山雖趣，然至趣者，一莫如拜太婆。太婆原葬隴塘，即在今工業(yè)園處。山腳多棘草，路特難行。每至，必著長(zhǎng)褲。山崗生竹林，筠皆蔽日，形尤修峻。迨入其中，天幕頓黯，而道路始明。過竹林，即臨太婆墓，旁生松樹。一歲，余見山上之?dāng)嘀?，忽萌奇思，欲舉以撾樹上之松果。蓋幼兒、小學(xué)之書言松鼠、松果之事多矣，余想見松果之心亦久矣，然不能彀，終未得觀乎其實(shí)。遂使家姐舉竹為鞭；余幼，力不能撼，乃與兄弟抬竹尾。每打落，則四處而尋之；上下奔走，莫快于此。于是后皆以伐竹取樂。果亦無子，久曝已干，悉集與祖母充柴。后以役遷骨別山，余猶深以為憾。

? ? ???前墓多以開荒失，延及余，猶五、六之處：其事早發(fā)，晚方了然；勞不停息，午不能眠。后多以遷，今惟三處：遲發(fā)午休，尚覺身閑。祖父曰：“倘再令遷，無地，則皆使歸大自然矣?！?/p>

? ? ???孫軒曰：前者拜山，皆乘興而來，興盡而歸。會(huì)至乏餓，輒與先人品果剝蛋，推杯共飲：其興莫大哉！然今者樹木既盡，山谷悉平；登山跋涉，如履土丘；縱竄落百遍，腹猶覺厭。其致既輕而易舉，則拜山之興亦索然。山野之樂，不復(fù)存焉！

? ? ???余既為此篇，下周日，祖父來晚。時(shí)壬寅（2022）某月廿某也。余怪之，以昔祖父皆守時(shí)，何今日乃遲？因問之。祖父曰：“是矣。吾今朝上太公山那邊望，斯墳不見歟?！庇喑趼劊汇?，急追上樓，問曰：“何謂斯墳不見耶？”祖父曰：“被人挖去矣。”余曰：“何使知之？”曰：“汝阿乸前以告吾，曰將挖至彼，謂吾往之視?！庇囿@，想此何狂賊，敢刨吾家祖墳？既告家父，遂驅(qū)車往觀之。至視，山陵果缺，但見赤泥遍地，機(jī)停于側(cè)。余不死心，自攀至山脊察望，草深不行。乃痛前跡多失，余始為志，而已蒙之我輩。于是攝返，過竹圍村，告祖母以其事。祖母聞曰：“不見歟？是此則往后在家拜太公矣。此紙鞋另日燒與太公?！弊婺笗r(shí)粘紙鞋。余曰：“倘早知，不如徙之公墓。”祖母曰：“公墓須歲與之管理金，每地?cái)?shù)萬，且非長(zhǎng)久，要之何用？蓋死人與活人爭(zhēng)地。吾身后，灑之于渠即可?！币蛘撉笆拢婺冈唬骸八鼓骨笆Ф嘁?。阿太與五伯婆之生忌，吾皆記之。每逢其日，輒燒香以祭。”余以告三叔，三叔曰：“操其母，毋怪近日不拾遺！”余歸，謂祖父曰：“爺爺，太公之墳抑幸免于邊歟？必不再尋乎？”以尚存僥幸之心也。祖父曰：“吾亦尋之矣。吾經(jīng)山路兜上，望于頂，乃不見。其壁直，吾不敢過近之；迨掩夫吾！”余聞言，細(xì)思墓之所在，乃正對(duì)路口之廣告牌，竟信其亡。復(fù)問于祖父，祖父曰：“蓋一月之前。汝阿耶非職于上乎？亦毗也。故汝阿乸見之，謂于吾。吾見今日無雨落，天氣甚嘉，又近清明。因思往看其仍在否?！庇嘣唬骸班?，當(dāng)時(shí)則應(yīng)徙矣。”祖父曰：“非清明，亦難乎。即取出，又移去何處？”且曰：“既傳數(shù)代，無人拜，終歸于大自然。汝嫲嫲那邊不亦是，何祭耶？亦汝嫲嫲拜之。”祖父以告五叔公，祖母謂余曰：“汝五叔公更不理乎！”余乃促家父行，因獻(xiàn)策曰：“可佯報(bào)警以嚇工頭償之。彼既犯法，且以每項(xiàng)上百十千萬之值，必不肯為數(shù)千所累。夫此欺祖之辱，豈能忍乎！雖止數(shù)千，留與爺爺嫲嫲亦善。”不納。

? ? ???周四，余在校，遽聞家父來訊曰：“軒仔嘛，太公之山吾上去抆（尋）過咯，還在。去坑十馀米?！蹦诵馈４怂^“失而復(fù)得”，余力主徙之。周日啟，下見一斗，復(fù)考天祖之諱。

? ? ???家父之往尋，言其程頗艱：時(shí)欲登無路，漫山而覓；又如東之野林，草與人齊。卒援公路側(cè)。乃悉動(dòng)衛(wèi)星地圖等儀。余聞咥之，蓋自縻也。

? ? ???初祖父欲徙墓之細(xì)太處，與五叔公謀。五叔公曰：“吾母之山亦將遷，吾聞?wù)陂e韋畫數(shù)山，為墓園，且毋須錢?！币蛩急M徙為一處。于是啟太公墳，掘一米深，猶疑不獲。及現(xiàn)，斗久已破。其壁釉青，蓋有書“梁公振剛”四字。遂易新斗，仍保其蓋。余因勸察族譜，始知是余之天祖。譜載之名曰：“正綱”。蓋史誤也。余謂天祖之名失已百年，今一旦而復(fù)考之，不亦善乎！

? ? ???周一始假，余為親徙細(xì)太、二伯太墳。同行者祖父、五叔公、大伯與余家父也。余家先至，余問祖父曰：“爺爺，汝前何以謂細(xì)太耶？”曰：“乃謂之慶娘?！畱c’即喜慶意?！庇忠詥柤腋福腋冈唬骸澳撕艏?xì)太。”余問曰：“彼怎肯應(yīng)耶？”曰：“習(xí)乃允之。本呼如此，蓋皆別有用心之人蠱惑也?！毕戎良?xì)太墳，余與祖父，大伯三人更掘之。家父與五叔公尋二伯太墓。刨近一米，有黑蟻?zhàn)钥觾?nèi)涌出，旋見洞。祖父提之斗，斗壁深青，蓋有書“竹圍陳玉臻”之字。余始知細(xì)太名。既取，前后一時(shí)有馀；然仍未現(xiàn)二伯太墓。搜尋苦久，五叔公坐嗟曰：“二娘，汝快出來乎！”竟由余獲之叢中。五叔公曰：“此下有磚矣?！豹q疑，肆撥察之。祖父篤定曰：“定是此座咯。吾之做工吾能認(rèn)之?！蔽迨骞唬骸爸辉趬烆^（下）?！睕Q掘；一時(shí)不獲，疑其誤。日過午且毒，五叔公曰：“不挖矣！竟何挖乎！”遂散。祖母在家聞之，曰：“二伯太之失，吾心甚愧?！币詾榇?jié)后再尋。

? ? ???下午，徙細(xì)太骨于新墓。始循新路，跋鄰山而行。中途，家父曰：“吁，豈能過乎？當(dāng)兜回矣！”祖父不肯，曰：“上至再轉(zhuǎn)?！庇嗖恢渌旌紊?，因信家父之言曰：“山坳不更難行？速下矣！”余曰：“頂高而尖，豈能通路？”遂同家父下。祖父曰：“爾等由下兜過，吾從上而行?！鄙侥_泥濘，余與家父遠(yuǎn)未至，而祖父已達(dá)。于是修新墳，各甕稍掩之；從左往右，乃五伯太、細(xì)太、太婆，老太公之斗。祖父曰：“先如此為，迨禮拜日集中人力，翻土落即成?！钡卣龞|鄉(xiāng)，墓陋而窄，余為之嘆。始知古人所以重風(fēng)光大葬者，蓋己亦不忍視也。既返，祖父與村人夸曰：“地甚寬。甚者自辟臺(tái)道之山頂?！比荒箤?shí)密布，鄰山皆巖，非機(jī)械不能破之。余不忍視，因勸曰：“非也。墓實(shí)密布，惟嘉其毋遷。且山路極狹，兩車并驅(qū)不能過；逢清明之季，其必見堵也?！弊娓釜q強(qiáng)辯曰：“不然哉！大把地！”

? ? ???斗埋四周，非藏于底。他日兒孫若取之，慎毋使鋤！

? ? ???周日，余家祭祖。及余至，墳砌已畢。余以《故山憑吊》詩告列祖。即如外家，見高鐵橋墩旁立于側(cè)。既還，宴罷，家父問祖父曰：“[老豆]，夫二伯娘之墓仍往觀乎？”祖父曰：“不望矣?！备肝锤剩幌挛?，攜余與堂兄，伯母同往觀之。余以為先人墓既失，無力乃罷；以悉尚可追者，何棄不為也？既至，鏟落而折，余謂二伯太不愿去也。堂兄笑曰：“二伯太于此地愛得深沉。”因市新，大曬。余曰：“吾平時(shí)亦常鍛煉，何吾所鏟土猶不及祖父多耶？”家父曰：“所練肌肉不同，吾亦覺甚累?！辈冈唬骸叭瓴蛔R(shí)使力也。所以謂嘗干活與不曾干活之別。”鏟復(fù)一時(shí)，忽覺下有觸瓦之感。視之，若一斗也。乃欣，環(huán)土清之。旋見旁復(fù)一甕，眾人驚疑，或謂錯(cuò)，或謂之受飯壇。因馳電以告祖父，其又轉(zhuǎn)達(dá)五叔公。及下山途遇之，復(fù)回往視，五叔公曰：“金斗于再深?！庇嗉狈敌＃诉€。下周日，仍聞不獲，聞五叔公曰：“使其如下食也！”

? ? ???? ? ???故山憑吊?

? ? ???? ? ???歧路遠(yuǎn)上二環(huán)側(cè)，空馀不毛赤泥坡。?

? ? ???? ? ???分明眼前山蕭索，依稀夢(mèng)里綠婆娑。?

? ? ???? ? ???蕃衍代代兒孫蔭，平安歲歲祖宗德。

? ? ???? ? ???百年香火一旦輟，賊人猶問拍什么。?

? ? ???? ? ???2022某月 日

? ? ???昔曾外祖母顧氏及曾外曾祖父善初等各葬他所。逢清明，皆四姑太步往祭之，因思此后竟付與祖母等，乃曰：“夫墳盡運(yùn)作一堆，省爾等日后奔波?！弊娓杆煲钥鹗⒅?，驅(qū)車盡徙諸一處。伍家資貳仟。戊辰（1988），墓成。既“失墓”事，余因謂祖母曰：“嫲嫲，汝外家之墓亦須加看之，恐因建高鐵而毀。”祖母曰：“毋懼。吾那邊已為文物乎?！庇嘣唬骸氨四怂嗨?，何得為文物耶？”祖母曰：“先吾父告于吾，吾阿爺葬地下七尺之處；即人見，亦毋須憂之?！庇嘣唬骸氨吮M除山，茍七萬尺則防。汝得七尺何用？”

? ? ???乙未（2015），準(zhǔn)生二孩。明年，余弟澤軒誕。

? ? ???初，家母以祖父攜余日久，欲免勞之，曰：“此后皆食飯?zhí)煤?！”卒違。祖父繼攜余弟及廚。

? ? ???余嘗從祖父學(xué)廚，初猶靦腆，久乃習(xí)之。觀其刀法則甚工：割骨剔肉，砉然有聲；砍瓜切菜，堆列規(guī)整；乃曰：“多切熟之耳。”適余砍骨不能開，祖父親操之，曰：“汝不識(shí)用刀也。此硬物，須用刀角劈之。斯刀之力點(diǎn)也?！蹦艘缘督嵌绻?，砸裂之，曰：“誒，尚不開否？”一日，大舅遺一金錢龜至，祖父見之，曰：“此水魚也?！奔岸嗽斨瑥?fù)曰：“噫，是龜哉！”遂以刀角剖其殼，砸擲之；甲腥飛濺，砧板轟鳴；余聞驚之；卒開，墻滿朱點(diǎn)。余問祖父曰：“爺爺，汝以前曾開烏龜否？何曉技也？”曰：“未也。吾嘗觀販卒為之。然彼鑿之以錘?！庇鄧@服。有藥材者同遺之此，祖父以為盛而苦。故祖父煲湯，惟佐黃芪，黨參二藥，曰：“純?nèi)夥巾毰c也?！庇嘣囌粕?，祖父以余技拙，退余曰：“與吾乎！汝見則會(huì)矣?！比暌騿栕娓笍N師何處，祖父曰：“何須學(xué)也？亦見彼做，己循之為，后曰然也?！弊娓笧椴?，亦有其章法。如剁魚脯，曰：“先橫切復(fù)之掂（豎），則骨碎而無。”且喜大魚，以為肥美。既醢之為餅，又曰：“肉拍而黏。醢畢，手少沾水，則粉肉不沾?！奔凹逯?，曰：“迨冷而翻，則肉不爛?！比玮音滛~，乃曰：“切其白面而卷，先斜劃而后垂之?！逼潆缛庖訹生粉]、豆豉、雞精，醬油為之料，肉餅則以冬菇，[蛋白]裹脅之，曰：“更滑新也?！鼻抑^雞精以“師傅”，曰：“少與之更鮮，斯用多年已證其安全。”烹魚必先煎，（瓜）苗、（番薯）芽加豆豉，燜肉添八角，炒菜用蠔油：蓋祖父之方也。至于蕹菜之腐乳，鴨，兔之南乳及滾湯之五香粉者，則不一一舉之。將熟，舉鏟小嘬，以試其味。

? ? ???祖父嘗宰雞于洗碗櫥，家母以為穢，遂改清之于鋪，復(fù)由己剔馀毫，除其油膏。如蔥蒜者，皆細(xì)剝以去其皮；所擷豆青，浮之以濾其衣，曰：“吾此為甚整潔矣。”若熬湯之棗，則必掏其核，謂余曰：“免哽汝弟也?！逼錀l理如此。及炊畢，數(shù)拭頂之抽油煙機(jī)，又撇水以凈廚之灶臺(tái)；自拾其碗，并不煩后。昔祖父煲湯，皆以瓦缸小火慢熬；家母嗔之，以恐燙余也。及余弟降，復(fù)此怨，遂改用電飯煲。又喜炒青椒腌菜類，家母沮之，曰：“此腌制物，多食豈善耶？”余舊以前人皆不挑食，如祖父剝蝦而不盡去其頭者，可謂至儉矣。然余今見祖父多掐菜之老葉，及結(jié)祖母謂其“不食木瓜木薯”語，方知亦不盡然。斯豈人性之多端哉？以祖父之犟，今關(guān)煤氣能一去而三顧者，亦余家母變之也。

? ? ???祖父炒菜，余見習(xí)于側(cè)，因以言挑之，問曰：“爺爺汝亦曾師廚于他人乎？”祖父曰：“毋須學(xué)，見則會(huì)！”因曰：“學(xué)事毋須為，當(dāng)看矣！人宜喻于偷師，見他人所做，遂曉其中之理，循步而為之。多看則明，且勇于嘗試，凡事無一蹴而成，多試方行，其所謂：‘失敗是成功之母’。另宜謙遜而鉆研?！庇嗖蝗侵?/p>

? ? ???壬寅（2022）五月七日晚，余歸。祖父因故忘備余膳，乃曰：“吾家尚有餃子?！备ナ扯ァ?/p>

? ? ???祖父好睱游，常驅(qū)單車四詣，曰：“踩單車好過踩摩托矣。”每攜余，及罷庖備，問余曰：“今日欲何之？返竹圍乎？抑是去中山公園乎？”及適，既少駐，則又謂余曰：“梁梓軒，帶汝去睇睇某地咯。”于是載余出游，每一至，輒指某處曰：“此即何所也?！崩^緩轉(zhuǎn)四觀，迤邐而云游。祖父驅(qū)車，每且哨且騎，有時(shí)心動(dòng)情悅，輒引吭以歌，其熟唱之曲，有《向前進(jìn)》、《打靶歸來》等，普白兼收；然迨忘詞，乃復(fù)為哨矣。然家母常沮余曰：“軒仔，叫汝?duì)敔斘鹑杖蛰d汝之公路亂逛，甚多車歟！”祖父雖好睱游，然不愛遐游。每邀之旅何地，其必曰：“不去不去?！弊婺竾L謂之曰：“誒、汝曾搭飛機(jī)否？吾嘗乘飛機(jī)、火車，往北京、上海。汝何地皆未適?！庇谑骋嗳?，獨(dú)餐正餐。家母時(shí)從外買包至，邀之，皆曰不食。而余弟猶好，至于輟饔。祖父有不然之色，嘻訓(xùn)之曰：“不食乎？是不叻邪！”

? ? ???余從祖母于村，會(huì)家父攜余弟至。祖母怪之曰：“彼何適歸？”余曰：“從圖書館來。”祖母問曰：“其能讀乎？”余曰：“豈識(shí)歟？惟公仔書而已！”因曰：吾六歲始就小學(xué)，而所閱之籍上百；彼今差昔我期年，竟不識(shí)一字。今幼兒園從所謂磚家之言，乃不教書，吾恐之卒貽害于后。”時(shí)弟嬉樓下，祖母曰：“其或非讀書之材，亦難料哉。”且問余曰：“何汝不教之？”余曰：“吾何得暇？且彼不識(shí)讀書之義，又何能教？”祖母曰：“汝父少亦吾所教，不亦能識(shí)百字？”因笑曰：“倘汝弟果窮，汝后惟濟(jì)之矣?！鼻以唬骸鞍由躅B，學(xué)甚劣，然今所盈最多。夫讀書者難發(fā)也，而其入穩(wěn)定；不讀者易發(fā)也，而興敗勃焉?！?/p>

? ? ???戊戌（2018），堂姐潁失轉(zhuǎn)正。祖父壽宴上，家人談及此事，多責(zé)堂姐之憊。堂姐以三叔任于血站，初為護(hù)士，后職采血。始聘皆臨工，須經(jīng)考試以轉(zhuǎn)正，否則有見[炒魷魚]之危。其多與之三年機(jī)會(huì)，乃二不第，眾人言頗峻切。堂姐垂首默然，目彤幾泣。祖母謂之曰：“梁潁，汝若過轉(zhuǎn)正，吾獎(jiǎng)壹仟與汝?！碧媒阍迫缰眠^轉(zhuǎn)正，則市一金豬以祭先祖。明年，果進(jìn)。至余高中，祖母亦常以此語告余，曰：“梁梓軒，汝若考上一本，嫲嫲獎(jiǎng)汝一萬元?！庇噢o謝之。

? ? ???己亥（2019），為祖父壽于新海城。三嬸于飯菜多微詞，此后皆宴于大伯家。

? ? ???初，家中每舉節(jié)宴及俗，皆會(huì)于祖父母廳中。每逢過年包粽，蓋家中一盛事也。清早祖父市生鮮肉來，六七味料去鋪開一桌，有肥肉，排骨，白果，冬菇，蝦子，瑤柱等，有時(shí)易以臘腸，咸蛋，燒肉，魷魚須之類。祖母則于后圃采葉以烚：其葉皆以雞糞肥之，長(zhǎng)成甚蕃。

? ? ???于是砌磚壘灶，架缸抹泥之外表，以便清洗也。祖母為看火、燒水，余則與堂兄及大伯母包粽。首日為方某者包，次日為己家包，尾日為余堂弟外婆包；都在大年前，十?dāng)?shù)歲壹如此。粽成下于缸，既以膠之襯紙起火，輒升濃煙滾滾；兼之屋內(nèi)同時(shí)燒水，煙氣甚嗆。一歲恰逢霖雨，遂舉塑料篷遮之；至夜，以棍捅中，積水傾而下，頗奇趣，余至今未忘。更有一詩題曰：

? ? ???? ? ???回村包粽

? ? ???? ? ???鄉(xiāng)俗民樂近新禧，村寓迎缸抹金泥。

? ? ???? ? ???長(zhǎng)幾鋪案八料備，冬葉苞苴六味齊。

? ? ???? ? ???縈繞灶上煙火氣，布散人間春雨絲。

? ? ???? ? ???幸而無為熬粥米，又是一年粽香時(shí)。

? ? ???? ? ???壬寅（2022）·年廿三

? ? ???煲粽所得木炭，候中秋燒烤時(shí)用之。

? ? ???舊歲，至除夕，闔家團(tuán)圓，食年夜飯。舉箸前，須先少撿些菜，藏諸泥缸，留待明歲而食，以取年年有馀之意。是時(shí)也，氣候尚寒，飯菜經(jīng)夜不壞。入夜始煲粽，看火徹夜，謂之“守晚歲”。太婆喚人睇火，祖母曰：“汝睇乎，吾去睡也！”時(shí)包粽大，狀四方，體A4，全家分啖之。太婆曰：“汝安得食粽之央，只好啖之四角矣！”意在媳當(dāng)孝順。祖母曰：“何為之大也？愈小愈善?！鄙w舊無冰箱，食物以柊葉苞苴；隔數(shù)日，則置火煴之；然竟不過十馀天限，日久則酸。祖母曰：“年初一不可瞓（睡）晏（晚），將瞓崩田基也！”乃勉勤之意。家父曰：“吾等小兒皆瞓晏也！”

? ? ???中秋燒烤是亦為家中一俗，亦不知自何年起。然祖父母并不參會(huì)，以其熱氣。舊無月餅，逢中秋，則以面餡咸菜食之，類[糈]，乃曰：“賀月?！?/p>

? ? ???庚子（2020），堂姐攜男友歸。

? ? ???時(shí)余與家父適竹圍，因見一男子擷荔樹下，容貌不識(shí)，心下異之。祖母出迎，謂余曰：“此汝家姐之男朋友，或汝未來之姐夫，汝喊之真哥?！庇嗨煸唬骸罢娓绾茫　苯惴蛏趺嫔?，以國(guó)語相答，與余熱情握手。時(shí)余身著便裝，貌甚邋遢，頗不自在。姐夫捻荔贈(zèng)余，聞祖母言：“彼兩只眼，汝四只眼。”余竊以為不妥。姐夫謝貫電白，近海瀕，數(shù)寄海鮮以遺余家。是年領(lǐng)證。

? ? ???堂姊行嫁外，祖母語之曰：“梁潁，汝勿以遠(yuǎn)嫁甚善。倘彼上有何疾，汝怎知也？”

? ? ???余自一中拾芒果核歸，計(jì)十?dāng)?shù)，示與祖母，有為對(duì)照實(shí)驗(yàn)意。自植于屋后菜圃泥中，因謂祖母曰：“待其出芽，移于他處。”祖母曰：“何處可徙？惟尚東大苑矣?！焙竺妊慷越?，疑為雪死。復(fù)種，始知為根。舊屋前兩荔，乃祖父所手植也。昔祖母謂祖父植一柿于門前，以果澀無盜。祖父求之，無市，遂買二荔，每株五元。小者始栽于鄰室門前，鄰人曰：“恐其跟裂地。”遂改蒔另側(cè)；以其下礪，樹不能長(zhǎng)。而大者今已童童如蓋矣。時(shí)大伯父[拍拖]之年。余聞故，心羨之。以前人種樹，后人乘涼，且每歲獲實(shí)無數(shù)矣！余今亦竊為兒孫計(jì)，植芒果樹以留后，題一詩曰：

? ? ???? ? ???一中芒果是真香，他年惟與粥系腸。

? ? ???? ? ???津酸咂舌味蕾爽，肥甜咬肉汁滿腔。

? ? ???? ? ???每夜加餐九重賜，第見垂涎三尺長(zhǎng)。

? ? ???? ? ???愛此佳果今藏種，栽植留與子孫嘗。

? ? ???? ? ???2021.12.20

? ? ???初，荔為雜種，肉薄而核大。適旱，果乃蕃。祖父劈竹為叉，捻落之。后數(shù)歲，荔性轉(zhuǎn)，壹似如妃子笑味；且肉厚核細(xì)，家人甚奇之，始稱為佳果。每采擷仰視，必慎雙目，以防為樹之[餲蟲]所害。其蟲居高臨下，滋液蘊(yùn)毒，有臭氣出。祖母每以藥殺之。荔將實(shí)，祖母輒以鐵圈箍其干，為蕃其果，類環(huán)割理。一歲，祖母教祖父箍荔干，祖父不為，曰：“何須也？”后實(shí)乏。時(shí)余年少，聞言，甚不忍，以樹皆有生也。

? ? ???是歲，縣城創(chuàng)衛(wèi)，祖父聘潔塘一職。與村委訂合同，月薪叁佰元。祖父為人篤實(shí)，朝夕而撈，午、晚不輟。祖母謂之村委會(huì)曰不允，曰：“歲叁仟陸太少，需加錢。且止職撈垃圾一責(zé)，不撈死魚。若見翻白肚時(shí)喚吾去撈，單一日已不止數(shù)百元。”遂提至伍仟。又定七月、十二月領(lǐng)薪，祖父許之，祖母曰：“不可，當(dāng)在一月，六月發(fā)！”謂曰：“見薪方做工，遲發(fā)，恐其失信?！贝逯唬骸按嘶罘撬麅煞驄D不可?！蹦寺犉溲?。值壬寅（2022）新歲，新約未立，而祖父已為撈頭數(shù)日垃圾，祖母止之曰：“勿撈。”祖父舉網(wǎng)擬之，祖母曰：“汝勿撈，不然，劐汝之網(wǎng)！”祖父仍欲為，祖母曰：“汝撈之，吾不為汝往簽合同?！币蚓阋哉Z告汝。余聞言嘻然，啼笑皆非。自以為撈池塘垃圾，潔門前環(huán)境，可以志愿為。以創(chuàng)衛(wèi)挾之，雖無過，乃不至于此。至于前者諸項(xiàng)安排，確以為妥當(dāng)。

? ? ???余散學(xué)早還，適祖父母在村。祖父潔塘，余助之。既撈，積穢盈堆。祖父母啟袋容之，祖父曰：“吾提去也?！庇鄦栐唬骸昂螣┳話咭控M不由他人擯乎？”意以斯乃分外之職，祖父母實(shí)善矣。祖母曰：“吾自撈則清之，省人謂其勞而吾領(lǐng)錢?！庇嗦勓韵?，以得處世之道。

? ? ???祖母曰：“吾素不取汝阿爺之錢，即撈垃圾之?dāng)?shù)千吾亦不取。汝阿爺今少有錢則日叱于我，吾見叱致懼！每出門則壹念有無帶匙?！?/p>

? ? ???祖父早出新屋，常掃門前，至于鄰巷。世言愛屋及烏，祖父可謂愛屋及鄰矣。然祖母評(píng)之曰：“汝阿爺不能謀，死做爛做，早掃晚掃，壹如例行之公事。阿太，璋哥皆如此。”且曰：“吾善想巧?！?/p>

? ? ???同年，祖母動(dòng)刀。

? ? ???祖母嘗患闌尾炎，切除之。又因致疝氣，腸外鼓于腹，立則顯形；捏覺之，其狀如卵，隱隱有痛感。初求醫(yī)，醫(yī)見保守治療，在家靜養(yǎng)。后每隱痛，祖母以為不可，遂欲動(dòng)刀。壬寅年（2022）再就醫(yī)，在二子所職之院。手術(shù)需患者或其屬名然后可，祖父勸其待二子華錦來，祖母曰：“何須也？我自簽之。若此院之大，尚不能為此小手術(shù)，則我死亦應(yīng)之?！本棺用冈倜?。后祖母謂余曰：“（此事）何懼也？吾看淡矣?！弊婺甘季歪t(yī)時(shí)，余往探視，見其形容甚憔悴；至冬月為壽時(shí)，幾痊愈矣。

? ? ???辛丑（2021），家母以父親節(jié)，邀余眾至親宴某某茶樓。余祖父母、外祖父母、大伯家，大舅家皆至。盛況超前，然余終謂有隔閡之感。因欲借嘮以舒隔。與祖父言，問其年幼之事，祖父曰：“吾少時(shí)缺糧……”言至高亢時(shí)，音甚洪亮，聲震屋宇。余奇之，如窺祖父年青之雄。外祖父曰；“舊人固窮矣。”

? ? ???孫軒曰：前人之況，外祖之一言可蔽矣。古人云：“君子多識(shí)前言往行，以蓄其德，故能剛健篤實(shí)，輝光日新。”（宋神宗·《資治通鑒》序）余以為實(shí)。夫今之人，居安樂而不自知，處升平而弗思足，窮奢極欲，貪得無厭。乃不知今之太平所自出，而紙醉金迷，沉湎舒逸；遇挫先卻，逢難輒怨。于前人之艱，則未嘗夢(mèng)見矣。網(wǎng)友云：“（前人）無生活之壓力，有生存之壓力?！贝搜缘弥９是叭酥E，足以為訓(xùn)；得失之鑒，當(dāng)為身傳。然士大夫之流終不肯見之于章，村叟老嫗雖知而不能言。故世不傳。此余所以提筆著斯文矣。后人若見，當(dāng)細(xì)察之。

? ? ???辛丑（2021）臘月，余忽萌奇思，欲傳余祖父母輩之事。遂著。

? ? ???余從祖母問前事，祖母作答，言出滔滔，即成故事；且多善喻，然多摻疑。祖母既述，又謂余曰……余再問之，祖母曰：“何汝好問前事耶！舊事作古，述之何用？”乃謂鄰嫗曰：“彼如記者一般，日日問吾以前事?！庇嘣唬骸疤热瓴桓嫖嵋郧笆?，則子孫后代，何能知之？迨諸事皆失，豈不惜哉！”因問……時(shí)祖母在家粘紙鞋，蓋拜祭所用之物，可市一角八分。余以無用。祖母曰：“吾亦閑暇而為，少貼家用矣。此工不能久坐，吾少做即行?！鼻覟榍艺劊私枰荒灸Ｕ痴壑?，余聽于側(cè)；因謂余曰：“梁梓軒，汝在學(xué)校見紙皮則拾于吾，單面白即可?！奔妊裕詾椴煌?，復(fù)笑曰：“毋，莫做垃圾仔?！?/p>

? ? ???孫軒曰：祖母之體康健矣。以古稀之齡，而能為此強(qiáng)辯；邏輯縝密，口舌清晰，非但皇天之佑，亦且運(yùn)動(dòng)之益。乃信生命不止，運(yùn)動(dòng)不息哉！

? ? ???余從祖父問前事，祖父多緘口。每問數(shù)句，則答以數(shù)句，頗不爽朗。既坐，余問之；乃數(shù)搓臉，久而不適，欲去。有時(shí)余托助庖為辭，祖父輒曰：“速去讀書乎！汝今之要事乃學(xué)習(xí)。”壹是如此。惟言市摩托事，談甚殷勤，猶較敞快。故余之所錄，多自祖母出。

? ? ???祖母自某小退休后，賦閑在家，以種菜度日。所獲蔬果，有馀，則遺子孫嘗。植則皆以古法：乃置桶集尿，燃薪積灰，為漚肥于壤。會(huì)家宴，輒藏尿桶，恐熏客人也。余至祖母家，適其將割茼蒿以食。以其味怪少害，故種之。余前一月嘗過，會(huì)將種，祖母謂余曰：“菜皆為蟲所蛀，惟茼蒿不食。”且曰，“一月后可摘。”遂于塘邊及后苑處各植一叢；其皆生盆中。孰料此后塘邊所種者遭鼠嚙，余因笑問曰：“蓋垃圾堆處具食，何老鼠棄膏腴而反顧蟲且不食之茼蒿也？”祖母忿然曰：“其飽腹后亦如人之飯后而果也，乃以菜充當(dāng)。吾必毒殺之！”今已一月，果獲。余隨祖母適后苑，苑以磚壘，有番茄、茼蒿，豬乸菜等植于內(nèi)。祖母提小刀，俯身割取菜上之嫩莖，曰：“割其上之叢，而其下茬又長(zhǎng)，到時(shí)可又割之。”余問曰；“可獲幾輪？”曰：“其天熱后開花，花敗即死。”且曰，“故菜皆喜冷，瓜乃喜熱。”因更詳解之。見一株其頂芽焦，謂之曰：“此或?yàn)閇蛒蟈仔]所濡過，頂芽不生，故底下多出芽。”切視，果如。余曰：“善。此即學(xué)術(shù)上所謂之‘頂端優(yōu)勢(shì)’也！”視菜泥兩盆置圍上，其一盆方萌芽，另一盆則以布蒙之。余問其故，祖母手指之曰：“此乃[軟麥]，蒙布者油麥生也。油麥生種日曬則不發(fā)芽，或發(fā)芽少，故以布蒙之。且既掩之，則雜草不生，待其出芽則移徙于水東；斯軟麥種者吾親從菜地取也?！庇譂菜?，余因問肥中水、尿比例，祖母曰：“如新發(fā)之芽，取二十比一；及稍長(zhǎng)，取十比一；若紅葉生菜者，可施全尿，蓋其葉厚不懼燒苗也。”祖母聞番茄有扦插之法，遂取其莖之冒須者，插于泥中，一周不萎。前又試嫁接檸檬，雖告吹，其志亦可嘉。乃曰：“此即農(nóng)民伯伯田中所務(wù)也。汝后學(xué)農(nóng)，即習(xí)此?！庇噜叭挥形蛞?。

? ? ???余適水東，祖母作于菜壟，謂余曰：“梁梓軒，汝今朝可食西芹乎？即此種也。隔行乃地豆?！庇嗾善溟g迫，祖母曰：“迨夫收上茬，其下又長(zhǎng)，則四季不乏?！庇嘞?，以類立體農(nóng)作也。又指曰：“此豆青，汝阿爺最喜煲之。此過年之紅葉生，吾不能盡食，迨長(zhǎng)其頭（莖）?！彼熘卜砻纾刂绊毝窝谟谕?，祖母曰：“此方種下時(shí)，多淋水，以壓其土，其根自長(zhǎng)?！庇嘁姌渲ㄞ┠竟蠈⑹?，因問曰：“何不摘耶？”祖母曰：“既摘爾等又不取，汝阿爺甚衰（壞），其之不食皆塞與吾，吾皆送人。汝摘自便，然當(dāng)慎[癢]滴眼?！?/p>

? ? ???水東之田乃祖母同學(xué)所屬也。小子有詩贊曰：

? ? ??? ? ????一入菜畦風(fēng)迥異，清浪襲懷碧垠開。

? ? ?? ? ?????掩布防啄豆籽培，刨坑扦截木薯栽。

? ? ???? ? ???土沃植犁耕耘愛，笑晏于地駕言待。

? ? ???? ? ???日暮鋤田當(dāng)如許，白首為農(nóng)信樂哉！

? ? ???? ? ? ?2022.2.27

? ? ???壬寅（2022）正月，天陰，連雨且寒；中止，一曝轉(zhuǎn)熱；一宿風(fēng)起，遽如前。祖母移南瓜苗于鄰屋檐下，以避淋冷水。數(shù)日，雨故，瓜苗多凍死，祖母曰：“吾南瓜苗皆凍死矣！今無菜可食。故曰：‘萬物生長(zhǎng)靠太陽’、‘搞革命要靠毛主席理念’?！毕榷昱u蛋花疑春至而萌，后冷復(fù)枯。

? ? ???村人拾遺于途，乃椰菜花也，以遺祖母；祖母因謂之余曰：“此必噴農(nóng)藥甚多。不然，何花之碩也？吾即不能種此，非泡之吾不敢食?！庇衷唬骸叭暌娭?？吾噴農(nóng)藥必先以葉覆其花，少迨一周方食。他植者則不然，早噴而午采。故謂汝市菜莫貪其靚者，其多濫施以藥也。此種地之善乎?！惫Ｖ型荼恢婺柑拗?，曰：“此多幼時(shí)被嚙，藥之，復(fù)長(zhǎng)活也?！?/p>

? ? ???同月，長(zhǎng)兄國(guó)軒正賦閑在家。二大姑爺為覓職于不銹鋼廠，合其電焊之技。而長(zhǎng)兄有從同學(xué)外出打工之意。家人皆勸其留鄉(xiāng)，以外出多艱。祖母曰：“汝豈能賴同學(xué)一世乎？在家千日好，留在某興，邇于雙親，免于租屋，何不好耶？”堂兄遂留。后家父見之歸，灰塵滿面。以車間惡劣，思去。席上，祖母問之曰：“夫汝既學(xué)此項(xiàng)，不為此，又何為哉？”余曰：“非也！以命掙錢，可乎？”堂兄然之。祖父曰：“是矣。夫采礦者亦然。聘數(shù)年輒去之，雖欲留而不可。以病塵肺也?！奔夷冈唬骸板史虿。m賺斗金不治。”因勸創(chuàng)業(yè)，曰：“吾見鄰之六嫂云吞店，其味嘉，生意甚好。一碗十元，日能賣百碗，已進(jìn)千元矣。”祖父曰：“其既為此則必藏術(shù)于內(nèi)；斯餡皆有料之配方，較別者更爽滑。路口之新店吾嘗試之，其肉質(zhì)柴干，誰愿顧耶！”

? ? ???壬寅(2022）六月，草成。

《梁世家紀(jì)傳》跋

? ? ? ?壬寅（2022）夏六月二十日，余為祖父母所立之傳將已。欲語數(shù)話，題以為跋:

? ? ? ?蓋余所為文者，旨趣大抵有三：或述于前人之事；或思垂文以自見；或以文氣相哺。其一之繇，《序》、《表》之述備矣。至于二三，則未為詳言，今當(dāng)自陳。

? ? ? ?史公曰：“（大底）圣賢發(fā)憤之所為作也”，皆“人意有所郁結(jié)，不得通其道”，故“述往事、思來者”，“論書策以舒其憤”、“思垂空文以自見”。吾知即出于此。夫人者，必有其七情六欲，喜怒哀樂之時(shí)；值其思之深、念之切，感傷乎濫、情塞罔極，輒傾一吐而快之，遂心中勃勃有作文意。乃如陳臥子所言，是“（宋人）不知詩而強(qiáng)作詩”，“然其歡愉愁怨之致，動(dòng)于中而不能抑者，類發(fā)于詩余?！鄙w結(jié)文以抒情，騷客之所同也。于是“寓目寫心，因事而作”，“長(zhǎng)歌騁其情”。故余所作，既已達(dá)心志，則不求于他聞。每所獨(dú)覽，竊惟“心怡即佳篇”。且魏文言：年壽、榮樂二者，“必至之常期，未若文章之無窮”，“是以古之作者，寄身于翰墨、見意于篇籍”，“而聲名自傳于后”。余所為文，未嘗不留意于斯。故抒情以自見，而欲詒于子孫后人同觀，俾其知我亦為一有血有肉之軀，非獨(dú)碑上一無情無性之名耳。

? ? ? ?若夫文氣之相哺，蘇轍有言：“文者氣之所形?！惫拭献由起B(yǎng)其浩然之氣，其文“寬厚宏博，充乎天地之間”。史公行天下，交豪俊以同游，其文“疏蕩有奇氣”。余固未嘗與豪俊攜游，亦未見天地之廣大；徒困于鄉(xiāng)人百里之間，聊語以小家閨作自解。然王國(guó)維曰：“主觀之詩人，不必多閱世。閱世愈淺，則性情愈真”，以其“不失赤子之心也”。故余竊謂文章亦可養(yǎng)人之氣，即吾文雖不能臻于一流，而余氣可以拓之于無窮，然后冀其相哺于萬一。蓋述文以養(yǎng)氣，氣以養(yǎng)性，性以養(yǎng)人，此亦轍所謂“文不可以學(xué)而能，氣可以養(yǎng)而致”。是以不遜而強(qiáng)著文章，即在于茲。以前人之議已盡得吾心，而此又皆余所口未能言，故多引喻，以白余意。非敢掠美。

? ? ? ?嗟乎！既述此，文當(dāng)盡矣。然余終存郁結(jié)之意，為仍抱悵然自失之恨。或曰：“人終不脫于一滅，雖宇宙尚有竟時(shí)。子所為，述作之值何？”曰：“是如尊言，輒無趣也。夫人活當(dāng)下，未來之事，所窺至不過二三百年。圣賢雖如此，況于凡人者乎？吾屬延祖宗之祀，謀兒孫之后，盡份內(nèi)之事而已。若夫邈遠(yuǎn)之世，其壹非余力所及，更自有兒孫謀之，則不與我相干，何消慮也？即與我相干，則我今日述作，是亦盡區(qū)區(qū)而俾人類終免于絕滅一途。”是以不哀私之力薄，盡精力而著此書，以其值超乎我孤身之值也。嘗聞太白言：“世人見我恒殊調(diào)，聞?dòng)啻笱越岳湫Α！眴韬簦∑湮膭t傲矣，其志也孤哉！蓋世終需此殊調(diào)之人，今余為之。

? ? ? ?庸夫癡語，不知所言；留詩尾末，以盡余意，曰：

? ? ? ?? ? ? ?束發(fā)小兒學(xué)作書，

? ? ? ?? ? ? ?一處鄉(xiāng)人不同俗。

? ? ? ?? ? ? ?愿隨太白恒殊調(diào)，

? ? ? ?? ? ? ?但恐子孫亦輕估。

注：

1、老豆：粵語，指父親
2、生粉：淀粉
3、蛋白：蛋清
4、炒魷魚：粵語：被解雇
5、拍拖：粵語：談戀愛
6、餲蟲：即荔枝蝽
7、蛒蟈仔：即蝸牛
8、軟麥：苦麥菜的一類

9、癢：樹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