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格努斯之怒》——第十一章
譯者：Zen.
校對：黑軍克星斯派爾
瞽者有殺[1]
?
????????家。
????????這個詞在馬格努斯心中掀起無限傷痛。
????????對一個不受物質(zhì)世界法則約束的人而言，這個詞幾乎毫無意義，至少他曾經(jīng)這么認(rèn)為，直到它從馬爾卡多的雙唇之間射出，像箭一樣刺穿了他的心臟。
????????自從他幼時被迫離開泰拉以來，普洛斯佩羅一直是馬格努斯的家。被隔絕于人類的搖籃之外，那個遙遠(yuǎn)的世界同樣也是一批離群索居的學(xué)者和先知的家鄉(xiāng)，他們窮盡一生，孜孜以求開發(fā)和提升他們萌發(fā)的靈能潛力。
????????而他的靈能力量遠(yuǎn)勝于他們，即便他只是個漂泊異鄉(xiāng)的孤兒。
????????普洛斯佩羅是一場夢，是快樂與璀璨的天堂，馬格努斯在這里成長為整個星球最優(yōu)秀，最具智慧的人。
????????但現(xiàn)在，他發(fā)現(xiàn)了普洛斯佩羅的本質(zhì)：一個藏身處。
????????只有在那里，他才能隨心所欲地成長和壯大，而不用擔(dān)心在榮耀中黯然失色，也只有在那里，他不會被超越，也不會在他人的偉大面前對自己微薄的成就自慚形穢。
????????只要一個詞就喚起了馬格努斯塵封的記憶。一個簡簡單單的“家”。
????????馬爾卡多聰明得不會意識不到這個詞會對他產(chǎn)生怎樣的影響，馬格努斯也惴惴不安地意識到這個詞輕而易舉地繞過了他的精神防線，引起了多么深的共鳴。即便是現(xiàn)在，馬爾卡多還在耍弄他擅長的攻心戰(zhàn)。
????????馬格努斯揮開這些關(guān)于普洛斯佩羅的痛苦思緒，大步走過黑色的沙地。
????????就像在伊斯塔萬五上一樣。
????????他并沒有在這場盧佩卡爾掀起的戰(zhàn)爭的原爆點里廝殺過，但他通過靈能身臨其境地體驗了他人的經(jīng)歷。他曾行走在厄古爾盆地[2]被鮮血染紅的大地上，他的體驗比在那里戰(zhàn)斗和戰(zhàn)死的人更真切。
????????“是掌印者?！卑⑻乩魉闺y以置信地說道?！拔覀兊脷⒘怂??！?/p>
????????“不。”馬格努斯說道。“沒有我的命令，不允許任何殺戮?！?/strong>
????????千子們在他身前展開四人梯隊陣型，爆彈槍直指馬爾卡多的頭部，然而掌印者似乎對包圍他的敵軍無動于衷。從那個女人身上，馬格努斯只感覺到驚訝，而不是他所預(yù)料的恐懼。她與馬爾卡多相對而坐的桌上擺放著一只銀質(zhì)水罐、一盤水果和一張傳統(tǒng)樣式的弒君棋圓形棋盤。棋盤上是一套簡單的木頭棋子。
????????馬格努斯掃了一眼棋盤，在眨眼間已遍歷了所有的棋路和所有的反擊可能。
????????“還有一步棋，你就要輸了?！?/strong>他說道。
????????阿里維亞看著千子的原體邁著嬌傲的步伐走來，感覺自己心中小鹿亂撞。在她漫長的一生中，她曾見過四名原體：荷魯斯·盧佩卡爾，基里曼，科拉克斯，以及一個她發(fā)誓永遠(yuǎn)不會說出名字的人。
????????他們之中沒有任何人如馬格努斯一般讓她激動。
????????親眼看著這些存在——她拒絕將他們稱為半神或任何類似的胡言亂語——就如同看著科學(xué)與魔法的可怖力量，這股力量不受任何倫理觀念或謹(jǐn)慎的約束。原體的誕生源自創(chuàng)造怪物的偉力。
????????她曾經(jīng)敬畏他們的能力，但她總能看穿他們的神話。他們確實強(qiáng)大無匹，但卻并非永生。他們是可以被殺死的。
????????而馬格努斯卻截然不同。
????????他的肉體早已屈從于他創(chuàng)造的玄妙異力，既非完全的血肉之軀，亦非某種非物質(zhì)虛體。他的肢體總是被一團(tuán)琥珀色的霧氣籠罩，如同熾熱的鐵錠剛從鍛爐中取出，他的頭發(fā)紅得如此耀眼，足以令直視者雙目刺痛。他盔甲的鑄造甲片閃爍著無源的幽光，鬼魅般的影像在他帶角胸甲的光滑表面時隱時現(xiàn)。
????????阿里維亞感到他無垠的目光掃過自己，那兇狠的獨眼里蘊(yùn)含的可怕真相讓她感到一陣反胃。她想起自己曾在摩洛克地底直面荷魯斯的凝視，然而戰(zhàn)帥的目光里飽含的只有原始的力量，但馬格努斯的眼中卻是狂亂的無盡汪洋，被一座孤懸而緊繃，由殘破的人性鑄成的堤壩攔住。
????????“還有一步棋，你就要輸了?！?/strong>馬格努斯壓低嗓音說道。如果不是他的刻意控制，只需要一個惡意的音節(jié)就能將她抹殺。“我相信她準(zhǔn)備用‘祭司’走出‘瞽者有殺’之局?！?/strong>
????????“看起來是這樣?！瘪R爾卡多表示贊同。“不過我的‘郡王’也隨時可以走出‘叛徒豪賭’[3]。”
????????“一步險棋?！?/strong>馬格努斯說道。“非常冒險。”
????????馬爾卡多面露微笑?！按_實。如果我面對的是更加冷酷無情的對手，我就不會這樣嘗試。沒有冒犯的意思，阿里維亞?！?/p>
????????“沒事。”她盡力維持自己聲音的平和?！胺凑腋矚g打牌。比較容易出老千?！?/p>
????????“你的名字是阿里維亞？”馬格努斯說著，將注意力轉(zhuǎn)向她。她在馬格努斯的凝視下微微退縮，一瞬間感覺自己如同一只在獵食的獅子面前癱瘓的瞪羚。
????????她點點頭，說道：“阿里維亞·蘇雷卡。我不用問你是誰?！?/p>
????????“是什么詭譎的命運(yùn)讓你在我的兄弟們對頭頂發(fā)起猛攻的時候，來到這平靜的湖邊，與泰拉的掌印者悠然下起了弒君棋？”
????????“他讓我來的?！?/p>
????????“為什么？”
????????“我也被蒙在鼓里?！卑⒗锞S亞聳了聳肩?！八鲜枪諒澞ń恰！?/p>
????????馬格努斯咧嘴一笑。“確實。他老是這樣。”
????????馬爾卡多坐回棋盤前，將權(quán)杖像旗桿一樣插進(jìn)沙子里。他伸出另一只手，邀請馬格努斯坐到對面。
????????“愿不愿意陪老朽下完這盤殘局？”馬爾卡多說道。
????????“大局已定?！?/strong>馬格努斯回應(yīng)道。
????????“只要游戲沒有結(jié)束，鹿死誰手猶未可知?！?/p>
????????“有的事情是這樣的。”馬格努斯說著，望向馬爾卡多對面的椅子。它的尺寸開始在鋼鐵變形的嘯叫中伸展，以適應(yīng)他超乎常人的身形。“而且，我不想再和你對弈了。你的招式和套路我一清二楚，我們的棋局總是以平局告終?！?/strong>
????????馬爾卡多從桌邊站了起來?！澳敲矗⒗锞S亞將為我代勞?！?/p>
????????阿里維亞的目光在馬爾卡多和棋盤之間來回游移。馬格努斯到來之前，掌印者一直穩(wěn)占上風(fēng)，現(xiàn)在他讓自己換到優(yōu)勢一方。勝利幾乎是板上釘釘，但和一名原體對弈……
????????“一個凡人？”馬格努斯冷哼一聲。“意義何在？”
????????“阿里維亞也許會讓你驚訝，她很有天賦?！?/p>
????????他們的傲慢令阿里維亞不耐，于是她坐到馬格努斯對面馬爾卡多的位子上。
????????“何樂而不為呢？人生能有幾回搏？”
????????馬格努斯更仔細(xì)地打量著她，無疑是在懷疑馬爾卡多的動機(jī)。她沒有責(zé)怪他，換位思考的話她也會這樣。
????????“很好，我會陪你演完這出最后的啞劇。”馬格努斯說道。
????????馬爾卡多站到阿里維亞身后，說道：“你研究過我和杜姆之間的那場棋局嗎？”
????????“和納爾森·杜姆[4]？”阿里維亞回頭面向馬爾卡多，問道。
????????“是的，下過一局。就在泛太平洋帝國陷入噩夢之前的繁榮歲月里?！?/p>
????????馬格努斯點了點頭。“我在腦海中花了幾個月時間反復(fù)打譜，試圖理解他是如何戰(zhàn)勝杜姆的。最后，我只能得出結(jié)論，杜姆的聰明才智在他使用皇后進(jìn)行最后一搏時已經(jīng)淪為瘋狂?，F(xiàn)在，我會下完你的這盤棋，不過別再跟我打啞謎了，你知道我為何而來。”
????????“很多可能性都能自圓其說?！瘪R爾卡多說道。
????????“比如？”
????????阿里維亞將她的一枚“公民”向前移動，這一步毫無意義，只是個拖延戰(zhàn)術(shù)。
????????“為普洛斯佩羅復(fù)仇？”她提示道。
????????馬格努斯將他最后一枚“要塞”平移穿過棋盤來對抗阿里維亞的一枚逼近的“將軍”。不過是棋局里一個無關(guān)緊要之所的拖延行動。她仔細(xì)看了看棋子，發(fā)現(xiàn)只有“司事”和“郡王”在棋盤左翼的行動才至關(guān)重要。
????????“這個動機(jī)有什么不對嗎？”馬格努斯問道。“我沒有做錯什么，然而我的世界淪為瓦礫，我的子嗣被魯斯的狗崽子們屠戮，不知凡幾的知識化為灰燼?！?/strong>
????????“絕非老朽的本意?！瘪R爾卡多說道。他流露出真誠的悲傷?！耙膊皇堑k的。”
????????“你的本意毫無意義?！?/strong>馬格努斯厲聲喝道。“你仍然要承擔(dān)責(zé)任。是你派遣魯斯和禁軍明火執(zhí)仗地來到我的世界。你覺得他們會做什么？把酒言歡嗎？”
????????“或許你應(yīng)該問問荷魯斯?！瘪R爾卡多說道?！八氖稚贤瑯诱礉M了你子嗣的鮮血，不比我的少。我說這些不是為了推卸責(zé)任，我作出了決定，普洛斯佩羅覆滅的責(zé)任由我一肩擔(dān)起。我派出了野狼。我向他們下達(dá)了命令，但我沒有料到他們的任務(wù)會被一個單詞篡改?！?/p>
????????馬格努斯搖了搖頭。“牽一發(fā)而動全身，這不是你教我的嗎？”
????????“確實是?！瘪R爾卡多面露傷感?！叭绻阏娴睦斫膺@句話的意思就好了?！?/p>
????????馬爾卡多舉起手掌，安撫馬格努斯的怒火。
????????“不要誤解老朽的意思?！闭朴≌哒f道?！拔覀兺耆钾?fù)了你。我們沒有告訴你所有需要知道的事。我們給了你足以塑造屬于你的現(xiàn)實的利器，卻沒有說清楚跨過某些界限的代價是什么。這完全是我們的過錯，我和帝皇的，而不是你的。但這不能改變我們現(xiàn)在的處境。重要的是此時此地會發(fā)生什么。”
????????“你的懺悔有什么意義，馬爾卡多？你想祈求我的寬恕，是嗎？我的軍團(tuán)幾乎損失殆盡，那些如同絕癥般奪舍了荷魯斯的可怕力量也正像腐尸一樣包圍我的子嗣。包圍我?！?/strong>
????????“我的話不是懺悔?！?/p>
????????“那是什么？”
????????馬爾卡多疲憊地倚在權(quán)杖上嘆了口氣，而阿里維亞看到了這個人的內(nèi)心深處。盡管權(quán)勢滔天，盡管運(yùn)籌帷幄，但他累了。
????????他知道，自己漫長的一生馬上就要走到盡頭。
????????“這是我試圖與我熟識的那個馬格努斯交談的最后一次嘗試，這個瘋狂時代之前的馬格努斯?！瘪R爾卡多說道。“在許多方面，你都是我們之中最優(yōu)秀的。你擁有你的兄弟們望塵莫及的遠(yuǎn)見。他們每個人都以自己的方式體現(xiàn)了偉大，但沒有人能像你一樣高瞻遠(yuǎn)矚，像你一樣構(gòu)想無限的存在可能性。就連我也無法企及你的夢想?！?/p>
????????“然而我們終究還是走到了這一步?！?/strong>馬格努斯說道。“敵人?！?/strong>
????????馬爾卡多搖了搖頭?！耙娡枚櫲礊橥硪?，亡羊而補(bǔ)牢，未為遲也?！?/p>
????????馬格努斯專注回棋局上。阿里維亞隨之亦步亦趨，她驚訝地發(fā)現(xiàn)局勢發(fā)生了變化。他們一直在下意識地走子，全都沒有充分考慮路數(shù)和走法的意義。
????????“叛徒豪賭”已無法實現(xiàn)，“瞽者有殺”也同樣不復(fù)可能，所需的關(guān)鍵棋子已經(jīng)七零八落，馬格努斯原本認(rèn)為的閑子已經(jīng)成為了棋局的勝負(fù)手。
????????在這個新的態(tài)勢里，白色的“將軍”面對黑色的“帝皇”，其他所有的棋子都淪為了背景板，就像合唱團(tuán)的和聲歌手們?nèi)谌肽徊嫉年幱爸校涣粝轮鞒驹诰酃鉄粝隆?/p>
????????“‘將軍’的下一步棋將決定勝負(fù)?！卑⒗锞S亞說道。
????????“你說得對，她確實天賦異稟?！?/strong>馬格努斯說道。“終局已至。”
????????阿里維亞屏住呼吸?！霸撃阕?。”她說道。
????????“你覺得這個……”馬格努斯說著，將一根手指搭在‘將軍’的棋子上，另一只手掃過他身邊的一切。“這一切有任何意義嗎？你我皆知，這場棋局不過是小孩子過家家，用幼稚的象征手法觸動我的思緒，激發(fā)我大腦中的某些突觸連接，然后并不精妙地按照你的目的撬動我心識中的杠桿?！?/strong>
????????“我承認(rèn)這有些戲劇化?！瘪R爾卡多說道?！暗鼈鬟f的信息并非虛假?！?/p>
????????“什么信息？”
????????“現(xiàn)在改變游戲的進(jìn)程還不晚?！卑⒗S亞說著，指尖點在“帝皇”棋子的頭頂。“你的下一手將決定帝皇是否隕落，抑或重掌局面?！?/p>
????????馬格努斯點了點頭，將手指從‘原體’上移開。他后仰靠上椅背，冷漠地打量著阿里維亞。目光越過馬格努斯望向他身后武裝到牙齒的戰(zhàn)士，阿里維亞感覺到他們的不耐煩，因為他們的基因之父竟然像和老朋友敘舊一樣與死敵談天說地。
????????“你剛才說我來這里的原因有很多可能性?！?/strong>馬格努斯話鋒一轉(zhuǎn)，突然回到了他們先前的話題。
????????“不錯，我說過?！?/p>
????????“阿里維亞猜出了一個，為普洛斯佩羅復(fù)仇，還有呢？”
????????“你失去的一片靈魂。”
????????馬格努斯打了個響指。“說對了。是的，我失去的那片靈魂，我最后也是最好的那一部分。當(dāng)魯斯用膝蓋折斷我的脊柱時，我向我的子嗣們咆哮，隨后我們一起將自己投入浩瀚之洋尋求庇護(hù)。為了將他們從野狼手中救出來，我付出了一切，但這些都比不上我在試圖警告父親荷魯斯的背叛時付出的代價?！?/strong>
????????“我知道你失去了什么?！瘪R爾卡多說道。“但你可知道你的父親失去了什么？”
????????“告訴我。”馬格努斯苦澀地說道。“他失去了什么？”
????????“一切?！?/p>
????????“普洛斯佩羅之焚以后，我的靈魂就像玻璃砸在石頭上一樣四分五裂……”馬格努斯說道。
????????“我知道?！瘪R爾卡多說道?！拔一撕芏鄷r間和逗留在這里的靈魂碎片交流。那時候，我?guī)缀蹩梢酝涍@場席卷整個天堂的戰(zhàn)爭帶來的恐怖?！?/p>
????????“他在這里？”
????????“是的，就在那邊的宅邸里?！瘪R爾卡多說著，指向一棟不起眼的白色石質(zhì)建筑，那座建筑有著玻璃中庭和高得足以俯瞰湖面的陽臺。
????????“我想起來了……”馬格努斯的聲音十分蒼涼，令阿里維亞想起那些思緒混亂，甚至忘記了所愛之人面孔的耄耋之人。“我在那里讀完了八本埃奈西德謨的《皮浪懷疑主義文集》[5]?！?/strong>
????????馬爾卡多點了點頭?！八臀艺劦搅撕芏嗍虑?，但最重要的是，我們多次對他存在的本質(zhì)進(jìn)行了辯論。他想知道自己是否是真正的馬格努斯，又或許他在時空中感知到的諸多碎片的任意一個都是獨立的個體。他告訴我他感覺到自己的真實，我也相信他是真實的，但即便如此他也知道他是一個更大的整體中剝離出的一部分?！?/p>
????????“他是我最好的那一部分。”馬格努斯說著，伸手摸向他腰間巨大的魔導(dǎo)書，阿里維亞感到其中蘊(yùn)含的力量毫無疑問足以摧星滅世，頓時產(chǎn)生一陣拒斥。
????????晨星……
????????除了出現(xiàn)在古老的宗教文獻(xiàn)外，這個名字對阿里維亞已經(jīng)失去了意義，但她感覺到，它對馬格努斯既是一種可怕的詛咒，也是……一種武器？
????????“而這最好的一部分將馬上重歸于我?！?/strong>馬格努斯宣示道。
????????“你錯了?！瘪R爾卡多說道?！八⒎悄闵砩虾玫哪且徊糠郑皇悄愕囊徊糠?，并不比其他的更好或更壞。每一個破碎的你都依附于你的一部分記憶，但它們都不過是你恒久偉大的靈魂的縮影而已?！?/p>
????????阿里維亞看到馬格努斯的臉上寫滿懷疑，而驅(qū)使他來到這座洞穴的熾盛怒火在馬爾卡多的話語面前開始熄滅了。
????????“不……”他說道。“我感知到他的良善，他的純潔。即便被無垠的空間分隔，即便身處浩瀚之洋，我依然能感知到它。在荷魯斯毒害我之前，它被從我身上剝離出去。那是我最好的一部分，沒有被……這一切腐化?！?/strong>
????????“我很抱歉，馬格努斯，但你錯了?！瘪R爾卡多說道?！岸夷銇硗砹恕Ｋ呀?jīng)不存在了?！?/p>
????????馬格努斯猛地站起身，掀翻桌子，將棋盤和棋子一股腦拋入水中。阿里維亞被馬格努斯暴起的力量和速度向后蕩開，他突然的動作比桌緣撞到胸部的疼痛更令她震驚。她在空中飛旋，臉朝下摔落在十米開外的沙地上。
????????阿里維亞一邊咳嗽一邊把嘴里的沙礫吐了出來。鮮血滲進(jìn)了沙子，斷裂肋骨的移位令她痛苦地大喊出聲。從雙唇不斷泛出的血沫，她知道肯定是某根碎骨刺穿了肺部的軟組織。她咳出一團(tuán)紅色的粘液，痛苦地翻過身，正看到馬格努斯用他巨大的手扼住了馬爾卡多的咽喉。
????????他將掌印者提到三米高的半空，隨時準(zhǔn)備取他性命。
????????隨馬格努斯進(jìn)入皇宮的戰(zhàn)士們從他身旁退開，像阿里維亞一樣畏懼他們主人的暴怒。
????????“我需要他！”馬格努里咆哮著。“沒有他，我成了什么？安格隆那樣的野獸？福格瑞姆那樣沉淪欲望的奴隸？如果他和我沒有不同，我不比他多也不比他少，那我所做的一切……”
????????“就是你的本心?！卑⒗锞S亞替他說完。話音未落，離她最近的紅甲戰(zhàn)士將爆彈槍指向她。她奮力站起身，尖銳的碎骨刺進(jìn)她的心臟，她勉強(qiáng)咽下痛苦的呻吟，化為喉中沉重的喘息。
????????“我不會像那些墮落的兄弟們一樣的，絕不會?！?/strong>馬格努斯說道。“告訴我最后一片靈魂碎片在哪兒，不然我現(xiàn)在就殺了你?！?/strong>
????????“他沒了?！瘪R爾卡多從被扼住的喉嚨中擠出話語?！熬退阋阅愕牧α恳矡o法觸及。”
????????“你做了什么？”馬格努斯質(zhì)問道。
????????“該做的事……”馬爾卡多喘息著?！啊フ绕章逅古辶_最后的子嗣?！?/p>
????????煙氣從原體的皮膚上升騰，在黑暗中翻滾，如同有了生命一樣在他周圍盤旋。阿里維亞能夠感覺到他散發(fā)出的熱量，知道馬爾卡多失去了與馬格努斯理論的最后一絲希望。
????????她跌跌撞撞地向那些宅邸跑去，即使知道沒有任何逃脫的希望，動物本能仍然驅(qū)使她掙扎求存。她曾經(jīng)受過比現(xiàn)在更重的傷卻活了下來，但那并非來自像馬格努斯一樣強(qiáng)大的存在。
????????阿里維亞在窒息中跪倒在地。她感到左胸腔有一種可怕的空虛，正不斷吸入空氣。她的手抓撓著沙子。周身痛苦滿溢，但她知道還有更糟糕的事。
????????她聽到身后傳來嘎吱作響的腳步聲，于是強(qiáng)迫自己站了起來。
????????她的視線在邊緣變得模糊，她又咳出一團(tuán)帶血的痰。
????????“轉(zhuǎn)身。”一個刺耳、急促且慣于得到服從的聲音響了起來。
????????她幾乎服從了，幾乎被那種命令的聲調(diào)所控制。
????????"滾……蛋……"阿里維亞從痛苦的喘息中擠出這兩個字。
????????她繼續(xù)前行，已經(jīng)能夠從蒼白的大理石院墻之間隱隱望見宅邸中央廣場上五彩斑斕的馬賽克了。只要她能到達(dá)那里，至少就能避開馬格努斯和他手下巫師們的視線。但那看起來遙不可及，每走一步卻漸行漸遠(yuǎn)。
????????只要她能……
????????一顆質(zhì)量反應(yīng)彈擊中阿里維亞的肩胛骨之間，在爆炸前深深鉆進(jìn)了她的胸腔。
????????一陣灼熱與痛楚，然后什么都沒了。
????????馬格努斯放縱地發(fā)泄怒火，這道怒火在他的身軀中一直熊熊燃燒，自從他在無數(shù)紀(jì)元之前第一次神游太虛，用與眾不同的視角望向這個世界，看到那張美麗而又恐怖的面孔。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他的父親服務(wù)，而現(xiàn)在，就在這救贖的最后時刻，就在他過去的所作所為都將得到赦免的時刻，一切都付諸東流。
????????他縱聲咆哮，直達(dá)洞頂，巖石在狂亂的力量下晃動不已。
????????他聽到了聲響，是質(zhì)量反應(yīng)彈點射的聲音。
????????這股怒火似乎在無窮無盡地焚燒，盡管實際上只過了幾秒。
????????狂怒消退，馬格努斯頹然跪地。他釋出的力量沿著肢體回到體內(nèi)，他的視野再次澄明。他聞到血肉燒焦的臭味，看到煙霧從他熾熱的古銅色皮膚上冒出。
????????余音不絕，大塊的破碎巖石和水晶從洞穴頂部如雨點般落下。它們被他狂怒的元素能量震撼、松脫，如同慢動作一般墜落。當(dāng)它們終于跌落水面時，幽暗的波濤拍打在湖岸上。
????????馬格努斯望著弒君棋的棋盤和棋子被卷入這片地下海洋的深處，這場棋局永遠(yuǎn)無法決出勝者。
????????他抬眼尋找那個女人，看到她臉朝下趴在沙灘上。
????????她的軀干大部分都不見了，只剩些許肋骨的碎片和連接上下半身的部分脊柱。鮮血在廣場外圍的瓷磚縫隙間流淌，阿特拉哈西斯走回他們之間，槍管還在冒著縷縷硝煙。
????????“我說過，沒有我的命令，禁止殺戮。”馬格努斯厲聲說道。
????????“她……”阿特拉哈西斯開口辯解，但馬格努斯沒有給他說完的機(jī)會。
????????一念之間，他引爆了戰(zhàn)士身體中的每一個原子，盔甲的碎片中只剩下了無生氣的灰燼，跌落塵埃。
????????其他人震驚于阿特拉哈西斯的暴斃，害怕自己也被原體的憤怒波及。然而，他的心中已經(jīng)沒有憤怒，只有悲傷，他閉上眼睛，如同冰雕一般佇立。
????????他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最終一個謹(jǐn)小慎微的聲音穿透了籠罩他心識的濃霧。
????????“吾主?！?/p>
????????“阿澤克……”
????????“吾主?！卑⒗锫謴?fù)了些許自信?！拔覀儽仨毘吠肆恕！?/p>
????????“撤退？”馬格努斯說道。“不……”
????????“我們必須撤退了。”阿里曼堅持道?！澳业臇|西已經(jīng)不復(fù)存在，但我們已經(jīng)給了敵人沉重的打擊。足以扭轉(zhuǎn)戰(zhàn)局。”
????????“沉重的打擊？”馬格努斯說道。“我不明白……”
????????隨即，他看到了。
????????掌印者仍然被扼在手中，但他再也不會和自己下弒君棋了，再也不能以平等的身份與這些半神對話了。
????????再也不會了……
????????馬爾卡多的殘軀已經(jīng)面目全非，只剩下焦黑的骷髏和燒糊的肉塊。他的頭顱在殘剩的肌腱和脊髓上搖搖欲墜，曾經(jīng)承載了偉大心靈的血肉從熔融的顱骨中汨汨流淌出來。
????????“不！”馬格努斯號叫著，站起身松開手。
????????掌印者的殘骸跌落湖岸，隨著潮起潮落在沙灘上翻滾、扭曲。他的權(quán)杖不再是一根旗桿，而是一塊墓碑。
????????不斷增加的死亡名單上又多了兩個新的名字。
????????“大人。”阿蒙說道?！鞍煽耸菍Φ?。我們應(yīng)該在禁軍趕來之前撤退。他們沒在這里出現(xiàn)是個奇跡。掌印者的死亡會被感知到，帝皇的黃金戰(zhàn)士一定會為他復(fù)仇。”
????????“這不是我的本意……”馬格努斯呢喃著。他說出的每一個字都在腦海中回蕩，嘲弄著他。
????????你的本意毫無意義。你仍然要承擔(dān)責(zé)任。
????????“我們?yōu)楹螞]有預(yù)料到這些？”門卡烏拉發(fā)問道。“我們是天梟學(xué)派最優(yōu)秀的預(yù)言家，然而竟沒有一個人能預(yù)見這未來的一絲一毫？泰拉攝政這樣一個顯赫的靈魂逝去，然而竟然沒有一個人能在預(yù)視中看到這一刻？”
????????“我們不撤退，我們要去泰拉的心臟。”馬格努斯說道。“這里發(fā)生的一切無足輕重。我已經(jīng)看到了馬爾卡多心中所有的秘密，了解皇宮的每一條密道和警戒線。而我也知道現(xiàn)在該做什么了?！?/strong>
????????“大人？”
????????“我們身處帝國圣域的心臟?！?/strong>馬格努斯心中澄澈，懷著堅定的目的平靜地說道。“身處阿爾法瑞斯無從窺探，荷魯斯·盧佩卡爾甚至不敢想象的所在?！?/strong>
????????“您準(zhǔn)備作何打算，吾主？”阿里曼問道。
????????“我要去殺了帝皇。”
[1] Blind Man’s Mate：本章標(biāo)題是弒君棋中的一種殺棋的套路。弒君棋是戰(zhàn)錘宇宙中流行于各階層人士的一種棋類游戲，與國際象棋類似，但棋盤是圓形的。弒君棋的棋子大致有：The Emperor（帝皇）、Empress（皇后）、Tetrarch（郡王）、Divinitarch（祭司）、Primarch（將軍）、Ecclesiarch（司事）、Fortress（要塞）、Citizen（公民）、Warrior（戰(zhàn)士）、Templar（武士）。
[2] Urgall Depression：厄古爾盆地，即登陸場大屠殺發(fā)生之處。
[3] Traitor’s Gambit：叛徒豪賭，也是弒君棋中的一種殺棋的套路。
[4] Narthan Dume：納爾森·杜姆，是統(tǒng)一戰(zhàn)爭前，紛爭年代末期泛太平洋帝國的暴君。在那個黑暗的時代里，他是泰拉之上諸多暴君中最臭名昭著的之一，被描述為“一半天才，一半瘋子”。他在統(tǒng)一戰(zhàn)爭中被帝皇擊敗，康斯坦丁·瓦爾多進(jìn)言將他處死，他的部下被囚禁在喜馬拉奇雅山脈的拉卡波希峰底。
[5] Aenesidemus：埃奈西德謨，古希臘哲學(xué)家，懷疑主義代表人物。其主要著作為Pyrrhonist Discourses（皮浪懷疑主義文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