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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秋/重云同人文】緋云錦(十三)

2021-08-01 16:10 作者:梧桐流雨  | 我要投稿

新朋友可自行戳目錄直達第一章~

八月來啦,如約開肝!雖然我的實習(xí)還有一周……

本章有點小刀

后兩章高甜預(yù)警!預(yù)警得太早了啊喂

總之我會讓你們看看什么叫刀口舔糖?。☉?zhàn)術(shù)叉腰)

緋云坡的變故說來便來了。才隔著不過一日,重云為人請去府上做法事,事畢辭去后,打緋云坡一條長街上過時,只見靖安府大門邊熙熙攘攘圍滿了人,皆仰首望那高墻上指指點點,議論不休。重云走近前去看時,原來那墻上赫然張貼一紙告示,道是重金懸賞能人異士去靖安府上祛除邪祟,如有堪任者,事成以后必將重謝。

重云近日本就終日戒備,未敢有半刻松懈,饒是如此,卻也決計料不到竟是靖安府最先翻起的風(fēng)浪。此事說來原與和裕樓分毫無干,然重云如今已解得緋云坡局勢之錯綜復(fù)雜,實是牽一發(fā)而動全身,并無一樁事可等閑視之。更何況靖安府此事與他本人倒頗有干系,旁人或不知情,他卻分明記得靖安爺日前如何對他千叮嚀萬囑咐,叫他萬不可將驅(qū)邪之事說與人知。如今忽而一反其道,公然重金懸賞,其中如何能沒有蹊蹺?

他立在人叢之后,只見其中并非僅有衣著考究之人,擁在最前邊的倒是以布衣平民為眾,足見這消息大約早已滿城都傳開了。耳聽前邊眾人高聲議論得熱火朝天,不遠處一人道:“這重金懸賞,是多少賞錢哪?叫咱們聽來眼饞一回也好!”

另一人應(yīng)道:“嗬,他高門大戶的,銀子還能短了你的不成。依我看哪,若真有人給他擺平了,少說也得給人家上千兩銀子罷!這事兒說出來又不好聽,如今鬧得盡人皆知,靖安爺是什么人,若不是當(dāng)真碰上棘手的了,他豈能忍痛丟這么大的臉面?”

又一人聞言高聲道:“嗐,照你這么說,一千兩銀子都還少了!只是說來真也嚇人。咱們平頭百姓家,若不是早聽見過他們大戶人家出手闊綽,多少人想破腦殼也想不出一千兩銀子是個什么樣兒呢!”

重云心中思量一陣,靖安府此事究竟作何講,他一時亦無甚頭緒。又聽人群中依稀似有人提及“不知可請過了那位重云小道長不曾”,他不愿此時為人認出,沾惹是非,遂轉(zhuǎn)身要走。走出不多遠,卻見道旁有一年輕公子急匆匆奔來,看那衣著大約家境尚可,在他兩個年紀相仿的友人面前堪堪住腳,一迭聲道:“果然你兩個在此處瞧熱鬧呢!我跟你們講一樁更不得了的事兒!和裕樓的青荼先生給人請動了!”

他并未收聲,此言一出,周遭一應(yīng)人俱是大驚,又圍上了這頭來,紛紛催他細講。他一位友人最先問:“當(dāng)真請動了?是哪一座府上有這樣大的面子?”

便見那年輕公子作勢一拍手,甚是得意道:“這說來可就巧了。遠在天邊,近在眼前,正是靖安府呀!”

重云立在人堆里,只見眾人聞言一驚,旋即紛紛不以為然起來。一人便說:“怎會?從不曾聽說過靖安爺也會聽?wèi)蚺踅莾?。他本人既無此喜好,府上亦并沒什么年輕少爺小姐愛好這個的,辛辛苦苦請動了青荼先生去做什么?莫不是你聽錯了?!?/p>

那年輕公子故作神秘道:“嘖,這就是你不通了。靖安爺請動了那位青荼先生,便一定請到靖安府上么?他要獻殷勤,做人情,原是替旁人下的功夫呢!青荼先生可連他靖安府的地界兒都沒踏著過,一駕車送去了長盛府了!”

他此言一出,人群忽而便鴉雀無聲了。重云猶不解,候了好一陣,終于一人遲疑道:“此言當(dāng)真?”說完瞧瞧那年輕公子面上神色確不似玩笑作假,又低聲問:“青荼先生本人可知曉是要送他往長盛府去?”

那年輕公子搖頭道:“這我也不知了。不過和裕樓的面子在那兒擺著呢,便算他兩家再大的架子,還敢蒙著瞞著把人哄騙去不成?八成是全講明了,問準了青荼先生自個兒情愿,這才請去的。只這‘情愿’是怎生個情愿法,這可就難說了。”

眾人聞言,或默然不語,或低聲嗟嘆。獨有一人五十上下年紀,瞧那衣著也略有幾分體面的,他是恨不得跌足拊掌而嘆,唉聲嘆氣道:“暴殄天物哪!全給他們糟蹋了!人是唱戲的角兒,他們把人當(dāng)什么了?他長盛爺出了名的——”

說至此處,他身旁同伴早慌得扯他衣袖道:“少說兩句!長盛爺?shù)拈e話也是咱們說得的?”就此喝住了。余者見了此狀,皆搖頭嘆息一回,便要散了。重云猶記著方才那人未及說畢之語,轉(zhuǎn)頭一望他身旁另一位年輕公子還算面善,情急之下顧不得許多,朝那人稍一施禮,連忙問了:“這位公子,恕在下冒昧一問,方才是說長盛爺……?”

那位年輕公子大約瞧著他一身布衣,未曾聽聞過這些,也屬尋常,略一遲疑,便低聲相告說:“倒也不是什么說不得的。長盛爺本人就并不避諱此事,緋云坡大約也無人不知??倸w家財萬貫的貴人們多少都有些異于常人的癖好,長盛爺么……他是男女不論,最愛少年美人,據(jù)說這話還是有一回小宴上他親口講的。只不承想靖安爺為了投其所好,連和裕樓的先生都盯上了。雖說長盛府是不會虧待人的,方才那位爺說得卻也有理。將青荼先生送去長盛府,那決計不是去作伶人的。以青荼先生之才,卻遭人以容貌相度量,豈不是暴殄天物么?”

重云聽得此言,如何還安心得下,想那些貴人們果然已將手伸進和裕樓了,匆匆向那年輕公子道了聲謝,忙轉(zhuǎn)頭折去了和裕樓。一踏進大門,但見廳中氣氛又是不尋常得緊。雖不比前日那般寂然無聲,滿座茶客甚至于談?wù)摰脽峄鸪欤驮侵卸瞬璧顾南氯藗儏s或多或少皆有些惶惶不安之色。重云一時正不知如何是好,忽見一個頗為面熟的小丫頭迎了上來,怯生生向他行禮道:“……問重云公子安!”

重云尚記得這小丫頭,分明是知雨姑娘房里的青杏。他如今也懂得些和裕樓的規(guī)矩了,照理說珠鈿坊那邊的丫鬟,既不曾伴著自家房里的姑娘,輕易豈有上這邊前廳里來的道理,除非是知雨差了人來的。果然,便聽那小丫頭細聲細氣道:“重云公子,我家知雨姑娘說,梨香苑的青荼先生給人請去了,這邊定是要忙亂一陣子的,叫我陪著夜明姑娘來找云堇姑娘問問,看可有什么能幫上的。夜明姑娘又吩咐我說,重云公子今日得了消息,必定要來的,叫我下來這里候著。果然公子就來了。且勞煩您隨我一道上去尋夜明姑娘罷?!?/p>

這怯生生的小丫頭倒仍是往常那般,一說起姑娘們吩咐之事,當(dāng)即口齒靈便起來,不枉云堇和知雨都看她是個本分又聰明的。重云當(dāng)下應(yīng)了,隨她一道上得二樓來,只見那戲廳雙開門扇半掩,門邊立著的正是夜明。她許是聽得樓梯上腳步響動,一轉(zhuǎn)頭見了重云,忙迎上來。一面行禮,輕輕喚了一聲“重云公子”,又慌忙作個噤聲手勢,將他引至門邊,卻不推門入內(nèi)。

重云渾不解何意,自個兒朝里一望,原來梨香苑的老先生范二爺正坐在桌旁,一杯接一杯喝悶酒,而云堇領(lǐng)著月牙兒立在一旁。三人皆背對門口,故而不見門邊有人。重云想青荼正是范二爺教出來的弟子,如今之事,范二爺心中必定不好受,他便嘆了口氣,仍轉(zhuǎn)過門背后來,低聲向夜明道:“青杏都與我講了。夜明姑娘,既是知雨姑娘托了你二人來幫忙照看著些,眼下這情形,盡在門外候著也不是個辦法。如今有堇姑娘陪著范二爺,咱們留在此處幫不上什么,不如上去沉秋先生跟前問一問,或是在樓上等著堇姑娘回屋了再說?”

夜明卻只搖頭輕聲道:“知雨姐姐同我交代過了,需要人照顧著些的就只一個范二爺,旁的沒有了。所以我才一直在這門前等著??稍戚澜憬阋仓皇鞘刂敽染疲痪湓捯膊徽f。我想著重云公子今日定是要來的,叫青杏下去接著,我一個人在這里好半天了,只聽見云堇姐姐稍勸了幾句,二爺又不應(yīng)聲。再往后又不說話了。我……我就沒敢進去?!?/p>

重云嘆了口氣,心說這才是沒奈何。知雨大約擔(dān)心差了巧春跟著來又要壞事,可眼下這一個夜明一個青杏,兩人都是太也謹小慎微的,姑娘和丫鬟全都怯生生的拿不定主意,還能辦得成什么。倒是他這個外人多少年長幾歲,如今這情形,還真只數(shù)他能說得上幾句話了。念及此處,正要勸夜明隨他一道上樓去等,不須再杵在這里了,卻聽屋內(nèi)忽而咣當(dāng)一聲,跟著便是一陣碎響,竟是范二爺將酒杯打了。

夜明和青杏當(dāng)下已給嚇得面色慘白,噤若寒蟬,如何還走得開。重云卻聽得出那聲響并不甚大,許是失手,不然是半醉之中拿物件兒撒些悶氣,再不濟也不至于是向云堇動怒,存心要摔的。便聽得屋中范二爺顫聲泣道:“罷了,罷了!都是命數(shù)!終究都是要散的,也怨不得他沒出息,都得尋個出路是不是?”

云堇立在一旁,微微俯身向他溫言勸慰道:“二爺,是這樣的。人各有命,何況青荼他也才不過十七,前邊的路長著呢。二爺怎知他將來就遇不著旁的機緣?何況他如今年紀輕輕的,才名已擺在那里了,和裕樓里的大家也都是有些情分的,日后誰見了不會幫襯他些呢?”

范二爺卻只搖頭,老淚縱橫道:“你云姑娘也休來勸我,我都曉得,我曉得你比他更身不由己!那娃娃是我一手帶大的,我都記得呢,打從你七歲那年上我這里來學(xué)戲,那娃娃見了你,他還沒甚懂事呢,就已存了個心。我也同他講過,你是貴人家的小姐哪,當(dāng)時不也有風(fēng)聲,說有與你云家門當(dāng)戶對的人家相中了你,要跟云家訂親么?我就同他說,說你豈是咱們這些低三下四的人也配肖想的,叫他早斷了那份心思。他只說他從不曾有過什么非分之想。我曉得哪,他當(dāng)然不敢想什么定分,可那份心到底是存著的。這般一日一日的,他傷心哪!”

云堇輕輕嘆息道:“二爺說的這些,我也明白。世上有緣無分的事多了呢,既是咱們都懂得這么個道理,二爺何必還替他抱憾?大家有緣相識一場,也就夠了。日后若有我見得著的,我也必定多幫襯他些,這些情分自然還是有的。旁的,二爺也莫要掛心了罷?!?/p>

范二爺卻仍連泣帶嘆道:“不是這么個理兒。青荼從來都懂得他自個兒的本分,倒是你與他自幼相識,一向待他客客氣氣的,卻與那個半道里撿回來的小叫花子親近得不知什么樣!”眼見云堇和月牙兒倶是一怔,他又醉笑一聲道:“哦,是我說漏嘴了,如今里里外外的都管他叫小少爺了!云姑娘,你也別多心,二爺我一把年紀的人,自個兒也是下賤的命,沒什么好瞧不起人的。你們那個小少爺,他是有本事,待人也有一套,我可沒半點看不慣他,平日里你們都親眼見了,我對他還佩服得緊。我不過替我那傻徒兒抱幾分不平。云姑娘,你撿回你那小少爺,是什么時候來著?十三歲上?我記得是個大冷的天。唉。當(dāng)年那穿的一身破破爛爛、人也瘋瘋傻傻的怪可憐一個野小子,才不過區(qū)區(qū)兩年功夫,已混的緋云坡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上頭那些少爺們都動真格的喊他小少爺。這些都怎么來的?還不都是因著你捧他!如今更好,你云家都要招他上門,我徒兒快十年來做夢都不敢想的,他不屑于看一眼!罷了,跟他比不得!青荼就是個沒出息的命!”

屋中寂然少時,但聽云堇好言道:“二爺,話不是這么說的。您不知云家究竟是何打算,可不能一口咬定這是什么天大的好事。沉秋不是不屑于應(yīng),他是不敢應(yīng)。旁的我也不多說,只一句話,我與他且不論什么緣什么分,連這份心思都并無半點。我也懂得,二爺是為青荼的事傷著心了。我自然還是要好生勸二爺一句,咱們小輩將來總歸是各有造化的,二爺莫要太掛心,自個兒多保重身子。今日這酒也少喝些。二爺若肯聽我的勸,我且送二爺回屋里去歇著可好?”

范二爺沒應(yīng)聲,也顧不得喝酒了,只悶著頭不動彈,大約在垂淚。云堇便又靜靜立著,底下輕輕一擺手,也不許月牙兒作聲。重云在門外聽至此處,他是早自愧不已,明知萬萬不該窺聽,怎奈聽聞范二爺說起行秋,到底仍聽下來了。此時他便拔腿要走。偏生夜明和青杏兩個小姑娘家懵懵懂懂的,兩個又都是一派單純天真,碰上此等見所未見情形,竟一心一意的在那里憂心到底要等到幾時才好進去幫忙相勸,全未存著什么窺探的念頭。見重云要走,她兩個還不解。

重云顧不得許多,只得由她們在那地候著,自個兒往樓上去尋行秋。敲門無人應(yīng),他候了一陣,終究耐不住,輕輕一推門,那門便開了。進門只見屋里靜悄悄的沒一個人影,屋中央斜立著架從不曾見過的山水畫屏,半掩著屋那頭一排窗。重云輕著腳步繞過屏風(fēng),一眼望見從前靠窗置的茶桌挪過了一旁,臨窗擺著張矮榻。窗扇半開,行秋一襲窄袖白衫,側(cè)倚窗沿坐著,臉轉(zhuǎn)向窗外,單膝屈起,一手垂落榻上,手邊卻是一只酒葫蘆。重云眼見此狀,愣了半晌,倒是行秋先轉(zhuǎn)過頭來,慢慢抬眼看他,含笑輕輕喚道:“重云。”

重云不料他竟也像有些醉了,此時方驚悟,那酒葫蘆里裝的只怕當(dāng)真是酒。待要問時,看他一雙妙目盈盈含笑,其神色較之往日果真更為率真放肆、無所拘束,卻又并不至于輕浮無賴形跡,眼瞳深處仍是一片清明,重云便不由得自個兒先亂了方寸,只望著他出神。兩相對望半晌,終于仍是行秋再度開口,慢悠悠喚道:“重云,你來。”

重云此時方回過神來,連忙奔至那矮榻跟前,就去搶他那酒葫蘆。才一俯身,已嗅到一股淡淡酒香,果然那葫蘆里盛的是酒,斷不會錯了。重云從前何曾聽說行秋沾過酒的,急得他不管不顧,劈頭便問:“你、你怎么喝酒了?”

行秋微微偏過頭,抬臉望他,仍是那般慢悠悠道:“嗯?不許喝么?”直問得重云啞口無言,怔怔望著他那雙迷惑懵懂卻又分外澄明的眸子,只是答不上話來。行秋見他不答,自顧自拿過那酒葫蘆來,仰頭灌了一口,匆匆咽了,輕輕一瞇眼道:“又沒什么好喝。辣?!?/p>

重云這回急得動真格將他那葫蘆搶了下來,厲聲道:“沒什么好喝,還喝它做什么!”話一出口,當(dāng)即自悔何必跟已然微醺的人計較,若這般嚇著他,又是何苦,忙改口溫言勸道:“好了,不要喝了。再喝下去,當(dāng)心真醉了。”

行秋這回倒沒再作聲,乖乖的任他將那葫蘆拿去了,也不與他爭搶,只慢慢睜圓了一雙眼,疑惑不解偏頭望著他。重云將那酒葫蘆往遠處桌上擱了,回轉(zhuǎn)來見行秋如此情狀,真又是可氣,又是可愛,人便是存心要向他發(fā)難,這下也該沒脾氣了,何況重云本就不忍心同他計較。想行秋難得露一回如此乖巧可親形容,他便也不由得去了幾分平素客氣禮敬之心,緩步回那矮榻旁,在行秋跟前蹲下身來,溫言道:“才在樓下見范二爺喝醉了,怎么秋郎也喝起酒來了呢?是為青荼先生的事么?”

行秋眼睛一眨不眨,怔怔望著他半晌,方輕輕點頭道:“算是罷。物傷其類,重云可懂得么?”

重云聞言,微微一陣心酸,也不知說什么好。卻是行秋微醺之中待他分外親昵,神態(tài)自若攜過他一手,拉著他在那矮榻邊上坐下,淡淡含笑道:“不說這個。重云且看那邊?”

重云順了行秋指引處看去,原來是叫他看那架新搬來的畫屏。他望那屏風(fēng)上山水圖,竟是眼熟得緊,定睛細看之下,原來所繪正是絕云間遠眺風(fēng)光。但見圖中工筆精湛,一山一水無不畢肖。天池澄澈,云蒸霞蔚,金頂輝熠,皆令人見之神往。他愕然之下,只聽行秋漫聲道:“上回聽重云講了那些,我眼饞不過,便弄了這架屏風(fēng)來擺在屋里,想那些地方既去不成,在此處看一看也是好的。不知重云師門道觀在仙山中哪一處,且指給我瞧瞧可好?”

重云不料他原來將那晚所言之事全放在心上了,心中一面驚異,一面更添酸楚,在那屏風(fēng)上與他輕輕一指道:“這一處。這幅畫兒是從南面隔著絕云間望過去的,照理望得見正殿金頂,還有更高處山崖邊上的臨淵亭。這圖中并未繪出,許是云霧遮過了。”

行秋凝神看了一回,輕輕頷首道:“原來在此處。我記得了。”便又沒了聲息,只是眼望那畫屏發(fā)怔。重云挨著他身旁坐在那矮榻邊,只見他一手搭在身前,五指白凈纖柔,一副窄袖更襯得人細弱清瘦。眼見他如此楚楚可憐情狀,一時心口發(fā)緊,幾乎恨不能俯身近前去輕輕攬著他肩頭。此念既起,不由得閉了一回眼,即刻驚覺自己一時忘情,竟險些做出大為失禮冒犯之舉。他驚得指尖微微一顫,連忙轉(zhuǎn)過臉去,正欲起身,卻聽行秋在身后輕聲道:“上回重云說,要帶我走……如今這畫屏中山水萬千,任我指著哪一處,重云都肯帶我去么?”

重云愕然回首,只當(dāng)他是在做夢,一時不及多想,竟拿出師父從前教給他萬一為妖邪迷惑神智之時保命的法子來,上下牙逮住舌尖狠狠一咬。當(dāng)下痛得微微一瞇眼,他也渾不在意,連忙問道:“秋郎只管說,想去哪一處?”

行秋仍是怔怔眼望那座畫屏,夢囈般輕聲念道:“慶云不常在,烏云不長留。不如登絕頂,晴雨皆不愁?!?/p>

重云一聽已知其意,不無驚喜道:“原來秋郎也聽過這首絕云間題詩么?都說此詩是仙人所留,我幼時還向師父問過,他老人家也不知真假。別說秋郎想去看這題詩處,便是想上慶云頂瞧瞧,那都不在話下。我從前游歷時曾攀上過慶云頂,只要會些輕身功夫,那山路并不算難走。秋郎若想去看,咱們今日——現(xiàn)下就可以走,秋郎說可好?”

他愈說愈急切,自個兒猶未覺察,早已雙手將行秋一只手緊緊握住了。行秋抬眼驚望他,眼中依稀似有水光盈盈一閃,轉(zhuǎn)瞬間卻別過了頭,輕輕掙開手,眼簾亦垂下了,輕輕搖頭道:“不。那不成的?!?/p>

霎時間屋中只是一片死寂。良久以后,他又低聲添上一句:“重云只當(dāng)我前邊那些都是醉話罷,好么?”

縱然好脾氣如重云,到了此時也再不能鎮(zhèn)定如初了,忽的一下站起身來,一手緊攥成拳,用力繃得直發(fā)抖,口中一句話也說不出。行秋這時卻抬眼來望他了,眼神明澈,分明神智清楚得很。重云不知此時自己面上是何神情,只知行秋是分毫不怕的,一雙眸子澄明如無波水,只靜靜望著他。他死死咬了半晌的牙,終于顫聲憋出一句:“這算什么?秋郎既不肯,又何苦拿我尋開心?”

行秋仍那般目不轉(zhuǎn)睛望著他,默然少時,忽而輕笑一聲,微微瞇起眼,神情頗有幾分玩味:“重云呢?口口聲聲說是為了我好,可一見我不肯同你走,就動這樣大的氣。我看重云倒該好好說說,你當(dāng)真是為了我好么?還是為了你自個兒的什么私心?”

重云給他逼問得張口結(jié)舌,但覺一陣熱血涌上頭來,不管不顧道:“好!就算是我的私心!可是秋郎難道不見青荼先生如今是什么下場?緋云坡那些貴人們,一個個都看你們作玩物,而我何曾對秋郎有過半分不敬之心?此時再不走,倘若步了青荼先生的后塵,一輩子關(guān)在那深宅大院里供人取樂,秋郎到時也甘心么?也不會后悔么?”

而后他親眼見到行秋闔著眼,嘴角邊淡淡笑了,親耳聽見他一字一句道:“那只好怨重云看錯我了。我并不是什么良善之人,又貪圖榮華富貴,又渴望權(quán)勢滔天,命里不該有的,我都想去爭一爭。重云是真君子,便恨不得看天下人都清白無辜,都身不由己,見人往火坑里跳,就要挺身攔上一攔。可你怎知我不是自個兒情愿往里跳的?我再告訴你一樁事。那日云夫人來和裕樓尋我,來龍去脈重云都已聽見了罷?青荼可不知我回絕了云夫人。他傾慕堇姑娘已久,如今以為我得了云夫人青眼,不日便要與堇姑娘訂親了,他是一氣之下,這才應(yīng)允了靖安府,給人當(dāng)作一件重禮送去長盛府了。真要說起來,倒算是我害了他。這樣呢?這樣重云還不明白我手上也不干凈么?”

重云只是搖頭:“不。是云夫人不許那場密談傳出去的,旁人要猜度,要閑話,青荼先生信了,那都不與秋郎相干?!币Я艘换匮?,終于心一橫道:“實話告訴秋郎,我不信秋郎是那樣的人!什么榮華富貴,什么權(quán)勢滔天,秋郎分明不想要那些,我說不明白,可我看得出!秋郎莫不是有什么苦衷?不能夠告訴我么?”

行秋仍閉著眼不看他,半晌方輕輕冷笑起來,搖頭道:“我說過,是重云看錯我了。重云若高興認定我有苦衷,那便認定罷。我也實話告訴重云,從前我不過看你來路新奇,又生的一表非凡,一時興起,這才有心要與你結(jié)交著玩玩。如今看來,到底不是玉京里長起來的,未免有些沒眼色,定要人把話說到這個份上,差不多撕破臉了,這就沒意思了。眼下已話不投機的這個地步了,還有什么可說的?大家好聚好散罷。不送?!?/p>

重云記不起他是否還應(yīng)了些什么話,更記不起他是怎么出了那房門的。失魂落魄走到廊上,正撞見云堇跟月牙兒兩個上樓來。月牙兒見他神情有異,站住腳驚呼了一聲:“重云公子!”卻見他只怔怔垂著頭不應(yīng),腳下也未停。云堇輕輕嘆息了一聲,靜立著沒動,待重云與她二人擦肩而過時,平靜如常喚了一聲:“重云且留步?!?/p>

重云站住了,只不回頭。云堇回身望他,仍是那般平常語調(diào)道:“若秋郎不留客,我卻想請重云往敝處一敘,重云可愿意賞臉么?”

良久靜默無言。終于重云垂著頭,緩緩轉(zhuǎn)過身來,低聲道:“但憑堇姑娘吩咐?!?/p>

?

到了云堇房中,二人落座,月牙兒斟上茶來。重云并不道謝,也不看人,只垂首對著那一盞茶水發(fā)怔。云堇嘆息一回,徐徐向重云道:“可是秋郎對你使什么性子了?”

重云默然半晌,終于微微哽著嗓子開口道:“秋郎說……說他自己不是什么好人,說他貪圖榮華富貴。可是我不信。我也不懂得這個癥結(jié)到底在哪兒。堇姑娘……是我看錯了么?抑或是他有什么苦衷,存心要趕我走?”

云堇輕輕搖頭道:“有些重云不明白的,我也說不明白。不過有一樁事,重云大約尚且不知。靖安府重禮請去了青荼,緋云坡人人皆知局勢有變,咱們和裕樓的老板豈會不懂得這么個道理。有青荼之例在先,再要從和裕樓帶走秋郎,恐怕便沒那么容易了。憑你是身無分文也好,是家財萬貫也好,想要帶走和裕樓的沉秋先生,總歸有一點:他的身價可不會不及青荼先生?!?/p>

重云聽了此言,卻像見了一線轉(zhuǎn)機,眼中忽而有了神,牢牢盯住云堇,急聲問道:“那該是多少?”

云堇嘆了口氣,緩緩起身,示意重云隨她來看挨墻擺的一只碩大的紫檀木箱。月牙兒取來鑰匙,云堇親自開了鎖,箱蓋掀開,內(nèi)中赫然整整齊齊疊放著滿滿一箱織滿流云紋的緋紅錦緞。重云走近前去,鼻端嗅到那股似曾相識的淡淡清香,立時回想起月余以前,與行秋、云堇、月牙兒還有青荼同逛集市的那日,稍作回想,便低聲問道:“……緋云錦?”

云堇輕輕頷首道:“原來重云還記得。如今也就數(shù)靖安府上還不缺這東西了,要放在外邊,這么一大箱真貨,當(dāng)真是有市無價的。靖安爺給青荼與和裕樓下的重禮,除開實打?qū)嵉你y錠子,就只這一箱才是重頭。也不瞞重云,是青荼臨去前說他帶著這一箱子去長盛府沒甚用處,定要求著老板首肯,轉(zhuǎn)送給了我,說畢竟是金貴東西,大家相識一場,給我留著權(quán)當(dāng)作個念想。我只有收了。雖說我并不稀罕靖安府送來的東西,不過論價錢么……為了請動青荼,連銀子帶東西,折算下來得有上千兩銀子罷?!?/p>

重云緊緊抿了雙唇,垂首定定望著那一箱緋紅錦緞,良久后沉聲道:“如此說來,我若湊夠了一千兩銀子,這便能夠帶秋郎走了么?”

云堇俯身合上箱蓋,淡淡道:“理是這么個理兒。重云當(dāng)真拿定主意了么?”

重云極是鄭重向她行禮,一字一句道:“是。重云謝過堇姑娘多番相助。今日且告辭了,恕重云失禮。”

他說畢,轉(zhuǎn)身便急步要走。卻聽云堇在身后輕輕追來一句:“重云是高人真?zhèn)?,清修得道之人,理?dāng)心如明鏡,無所掛懷,也會如常人一般勘不破凡塵俗事么?”

重云止了步,卻只半回過頭,坦坦蕩蕩應(yīng)道:“大道三千,并非只有一條心無掛礙才是正途。我不過十六歲年紀的人,勘不破便勘不破了,又有什么不敢認的?”

?

那日近晚時分,圍在靖安府門前瞧熱鬧的人群已漸漸散了。兩個門役打著呵欠、舒著腰背,正待換班,忽然見一個頗為俊朗的少年郎,綰著道髻、一身藏青道袍,背上縛一只包袱,徑直望靖安府門前走來。兩個門役見他氣度不凡,一望之下,已不敢怠慢,連忙迎上來。但見那少年道士容色極沉著,不卑不亢道:

“有勞二位代為通報一聲,我來應(yīng)征,為尊府辟邪除穢?!?/p>

【行秋/重云同人文】緋云錦(十三)的評論 (共 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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