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白沃的感冒就這么莫名其妙的好了。

就連醫(yī)院的醫(yī)生都在疑惑白沃的恢復(fù)速度，身上的白大褂抖了三抖，醫(yī)生一邊緊皺著眉頭，雙手和聽診器在白沃本就不大的身上到處游移，一邊質(zhì)疑是否是家里的溫度計出了問題。

動靜大得沒病的白沃都感覺自己的身上要被摸出淤青來，明明只是個尋常的感冒，哪里需要用到聽診器？

醫(yī)生的質(zhì)疑同樣遭到了白母的否定，當(dāng)時的溫度高到手摸上去都發(fā)燙，結(jié)果來到醫(yī)生跟前就已經(jīng)啥事都沒有了，白母也納悶著，她問了路過的護士知道自己的兒子一個人上了醫(yī)院的露臺，等她火急火燎爬上幾層樓梯找到兒子的時候，就看見自家小狼崽手里拿著一件西裝坐在長椅上發(fā)呆，神色已然沒有了方才那般燒得通紅。

醫(yī)生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只得在白母的再三要求下無奈開了一些退燒消炎的藥，這些藥物在普通的藥店里就能買到，也屬實沒有來一趟醫(yī)院的必要，白母也只是關(guān)心則亂，出了醫(yī)院還是對著自己疼愛的小兒子噓寒問暖的，但白沃也只是輕聲應(yīng)答著，始終沒有什么太高的興趣。

“小沃，這件衣服是誰的？別人的東西我們可不能亂拿。”

白母最終還是將這個問題問了出來，自家兒子一直將這件西裝攢在手里，從面料上來看似乎是價格不菲的高等面料，若是他人遺失的物品，可不能這樣隨意帶回了家。

白沃望著懷里被自己弄得有些發(fā)皺的西裝，眼眸低垂，似乎是努力想找到關(guān)于這件衣服主人的信息，卻始終一無所獲。

“醒來時，這件衣服就蓋在我身上了，也許，是哪位好心人擔(dān)心我著涼吧···可惜我不記得他長什么樣子了···”

話里話外都透露著一股淡淡的自責(zé)，那時的白沃燒的糊里糊涂，恍然間，只感覺有一個溫?zé)岬奈?，在自己額間的軟毛上落下，像一記初春的清風(fēng)，將所有身體上的不適一并帶走。

手下意識的撫摸了一下自己的額頭，仿佛那觸感依然停留在上面，只是那個吻太過于熟悉，卻又完全無法在回憶中找到任何的線索。

每當(dāng)白沃試圖想起一些事情時，自己的思維就像是撞上了一堵水泥砌成的高墻，密不透風(fēng)，完全無法穿過。

他下意識的認為，墻后有著對他十分重要的東西，卻怎樣也沒有辦法將墻給打破。

西裝在自己懷中還有些分量，白沃的手在那高檔的面料上撫摸了一陣，低下頭來，沒有再說話。

白母見自家兒子情緒不高，也沒有再追問下去，小兒子一向不會再母親面前撒謊，對于白沃的說辭，白母是十分相信的。

“既然如此，先看看口袋里面有沒有什么證明身份的東西吧，早晚是要把東西還回去的，到時候讓你爸爸問醫(yī)院調(diào)一下監(jiān)控，找到失主后就歸還吧?！?/p>

白母的辦法似乎過于正規(guī)嚴謹，聽得白沃都愣了兩秒，調(diào)取監(jiān)控這種事情，光是為了尋找失主就能隨便動用的嗎？

白沃有些無奈，但他一時半會兒也找不到其他辦法，只能任由母親伸手將他手上的西裝拿了過來，輕輕展開，可見這是一件十分寬大的男性西裝，可見它的主人個頭肯定很高。

高定的西裝不只有那么幾個口袋，但白母的手法甚是嫻熟，畢竟給自家大白狼老公整理了那么多年的衣服，找個口袋來說也算是得心應(yīng)手了。

果不其然，一張明信片被白母從口袋里抽了出來。

一時間，母子二人都將視線放在了那張純黑色反光的高級明信片上，腦袋湊得很近，白沃只感覺母親的頭發(fā)搭在自己的狼耳上，微微發(fā)癢。

“淵龍？小沃你有聽說過這個公司嗎？”

“媽···我才剛回國···”

母親在J市可是生活了五十年左右，若是連她都沒有聽說過的公司，那么也只有外地企業(yè)，或是還未上市的了，白沃自認為也是第一次聽見這個公司的名字，但當(dāng)這兩個字出現(xiàn)在他眼前的第一眼，心臟還是不免輕輕顫動了一下。

狼爪撫上胸前，隔著衣物觸摸著自己的心跳，依舊是那個熟悉的節(jié)拍。

白母則是把衣服重新整理好，單獨將那張明信片拿在了手里。

“回去問問你爸，你爸那個老頭子估計連大街上違章擺攤的那些慣犯都能熟練得叫出他們的名字，一個公司還不是手到擒來？”

白沃打著哈哈替自家老爹申辯幾句。

“父親也不是老頭子，我覺得父親很帥，很勇武啊?！?/p>

這句話發(fā)自白沃的內(nèi)心，家中父親自小給兩個兒子建立的人設(shè)便是嚴厲與慈愛共存，只可惜老狼在照顧孩子方面一直都是那么生疏，所以在外人看來，嚴厲搭配上他那高大的體格，甚至?xí)屓送凹冶钡姆较蛏先ハ搿?/p>

殊不知，白戾的家庭地位也是一位妥妥的妻管嚴。

聽到兒子為自家老公講話，白母撇過頭去輕輕哼了一聲。

“我可沒說你老爹不帥，只是他那木頭一樣的性格，還有那一身硬硬的白毛，可不就一個老頭子的形象嘛。”

白母越說越起勁，三言兩語就將自己老公城市英雄的形象描述得一無是處，浪漫的事跡沒多少，炸廚房的次數(shù)可是一次不差，而后又回過頭來rua了rua白沃頭頂上的那一片呆毛，原本皺起的眉頭瞬間舒展開來，慈母笑道。

“不像我們家小沃，從小就是那么軟萌可愛?！?/p>

被自家母上大人夸贊“軟萌可愛”，白沃感覺到自己作為雄性的尊嚴受到了動搖，但可惜說這些話的是自己的親媽，只得撅了噘嘴什么也沒說。

可惜的是，白母可不想就這么放過可愛的小兒子。

她用手指輕輕戳了戳白沃的鼻頭，力道拿捏得不輕不重，直戳得白沃后退兩步，連連投降，而后才終于露出了身為母親時才擁有的溫柔與慈愛，輕聲說道。

“傻孩子，光夸贊一個人，可留不住對方的心，這樣會更容易讓別人覺得你不值得珍惜。”

“用你們年輕人的話說，這樣的人，就是所謂的‘舔狗’?！?/p>

白沃摸了摸自己被戳得難受的鼻尖。

“媽媽也還年輕，不存在什么‘年輕人的一套’。”

“哎呀，怎么連小沃也開始變得油嘴滑舌的了?！?/p>

白母笑著打趣道，而后，便又將語氣放低，語重心長，輕輕踮起腳尖，扶了扶白沃的后腦勺說。

“小沃以后要是有了愛人，也不能一味的縱容對方，真正的愛上一個人，是不在意對方是否同樣用盡全力的愛你的?！?/p>

話語間，那雙手再次撫上了白沃的臉頰，將那似乎是在長椅上睡塌了了毛發(fā)整理柔順，再輕輕拍去上面的灰塵，白沃也乖順的蹭了蹭母親溫?zé)岬氖终啤?/p>

母親在白沃小的時候就學(xué)習(xí)了成噸的順毛技巧，每次給自己的小狼崽子洗完澡后，都會給對方吹干，而后輕輕整理掉那些打結(jié)的毛刺，舒服地還是幼崽時的白沃直呼呼。

這些珍貴的回憶依舊埋藏在白沃心底最深最為柔軟的地方。

“媽媽···你會離開我嗎？”

此刻的白沃確卻是問出了這樣一句無厘頭的話，就連他自己都不清楚為何這些天會如此依戀母親。

他也叛逆過，也和母親拌嘴過，可直到此次回國，這來自于基因中的孩子對于母親的向往達到了一個新的峰值。

母親顯然是被白沃的這個問題問得愣住了，停下了手中順毛的動作。

后知后覺，白沃尷尬地紅了臉。

二十幾歲的獸還問的出口這種問題，也不知道剛才自己腦子里在想一些什么。

作為一個母親，是永遠不可能陪自己的孩子走到最后的，孩子們早晚會成家，離開自己的父母，父母永遠也只是孩子生命中的一部分，但也絕對是最為重要的一部分。

哪位母親的所做的一切不是在為自己的孩子做嫁衣呢？

問題的答案很明顯。

“媽媽···我剛才···”

白沃試圖說點什么掩飾方才的尷尬，此時的母親卻突然開了口。

“只要你想，母親就能永遠陪著你···”

她說話時依舊是那副溫柔明媚的笑臉，手上輕柔的愛撫依舊是自己記憶中的模樣，可說出來的這句話，卻著實令白沃傻愣在了原地。

有那么一瞬間，白沃卻忽然覺得，眼前的母親有那么一起陌生。

永遠陪著你？

怎么可能？

白沃急忙撇開了自己的眼睛，慌亂的眼神此刻卻無處安放，天上的白云，身旁的街道和綠化樹木，都在一瞬間有那么一絲失真。

但這樣奇怪的感覺也就持續(xù)了那么一瞬間。

母親雖然慈愛，但在白沃的記憶中，還是存在著那么一些嚴厲的畫面，他也因為不聽話被打過屁股，疼得汪汪大喊，也因為和母親吵架說不過，而把自己氣的在角落里哭唧唧。

從前的母親，絕對不會說出這種話來的，方才的那些，應(yīng)該也只是在那么個特殊的時間節(jié)點，用來安慰自己的“謊言”吧。

白沃就在這么糾結(jié)的情緒之中跟著母親回到了家。

接下來的幾天生活又回歸到了熟悉的節(jié)奏，吃著母親親手制作的晚飯，偶爾在家陪著母親看電視，或是出門逛街，吃完晚飯一個人窩在房間里，獨自在日記本上寫寫畫畫，透過窗外，被夕陽染紅的遠方，看見那棟熟悉的大樓一天天的拔高，白沃的心也逐漸的迷茫了起來。

他向許多本地的公司投遞的文職的求職報告，可所有的公司都無一例外的兩個面試的通知都沒有回復(fù)給他。

白沃有些失落。

他的文憑不低，成績也是上游，在學(xué)校拿過的獎兩只手才能堪堪捧起，按理來說，不會連個面試的機會都沒有。

思來想去，白沃只能無奈的將其歸結(jié)于自己沒有任何實習(xí)或是工作的經(jīng)驗，直接投遞簡歷，普通的公司可能需要多一些的時間考慮，至于那些有名的大企業(yè)，白沃暫時還沒有這樣的自信會被對方給看上。

想的東西越多，吃飯的速度也就慢了下來，一旁注意白沃許久了的白戾也終于放下了飯碗。

“在為工作的事情擔(dān)心？”

老父親低沉渾厚的聲線一下就將白沃的思維回路打回到了餐桌上，他搖了搖頭，快速地將碗中剩下的飯菜巴拉進了嘴里。

白戾看著自己小兒子傻乎乎的模樣，警長模式下沒有任何弧度的嘴角也開始微微上挑。

“沒有？那你就是質(zhì)疑你老媽的做飯技術(shù)咯？不然怎么會食不下咽？”

白戾本來就是想用這句話引出白沃的回答，卻不曾想一旁的老婆大人聽見以后同樣放下了碗筷，幽怨的眼神迅速向著警長大人瞥來。

“某人如果不想吃飯，我可以問隔壁養(yǎng)狗的阿羽借一點狗糧過來。”

白戾很適時的閉上了嘴，心虛的再次把視線放回了自家兒子身上白沃此刻正在收拾桌上的餐盤。

“話說哥哥今天沒回來？”

收到自家老爸的求救信號，白沃很實務(wù)的將話題迅速轉(zhuǎn)移開來。

“阿嵐他們小組最近比較忙，最近市區(qū)里新上市的公司，各種發(fā)布會和研討會召開的十分頻繁，一些比較重要的聚會需要我們警署出面去維護治安?！?/p>

父親喝了口一旁的涼白開，回答得得心應(yīng)手，似乎是準(zhǔn)備了很久，就位引出下文。

將杯子放下，白戾重新看向兒子。

“如果小沃有需要，可以讓你哥哥帶你一起去，那里很容易碰上新公司的高層管理，若是有哪位看中了你，你也有這方面的意向的話，面試的機會肯定就有了?！?/p>

手上的抹布停了下來，白沃愣愣的看著一旁父親老成卻也關(guān)心的神色，不由得感覺拘謹了許多。

父親這是···在為我考慮嗎？

用自己的權(quán)利走后門的事情，身為警長的白戾是絕對做不出來的，他的下一句話也證明著這一觀點。

“不過面試和測驗這一環(huán)節(jié)還是要靠你自己的，爸爸不會出面干預(yù)?！?/p>

白沃心中有一些小小的感動，但說到底，他最近雖然四處投遞了不少的簡歷，自身求職的欲望卻并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那般強烈，就連他自己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就好像有什么其他重要的事情，在等著他去做。

白沃沒有立馬答應(yīng)，只說了一句自己需要好好考慮一下之后，便匆匆收拾完餐桌，又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窗外的夜色漸漸深了，透過那層玻璃，白沃能夠清晰地看到外邊樹冠處每一片新長出來的樹葉，以及來來往往紛飛的鳥兒。

他坐上自己的小木椅，順手從抽屜里取出了自己新買沒多久的筆記本，封面的革制外層依舊嶄新，拔出筆蓋，讓筆墨在紙張上肆意拋灑，似乎這樣的方式，比起獲得新的工作更能夠讓他心安。

直到夜深人靜，困倦再次爬上心頭，白沃才匆匆收拾了自己的桌面，簡單洗漱一番后，和腦中那不絕的靈感一起，緩緩進入了夢鄉(xiāng)。

沒過許久，房間里便只剩下清淺而又規(guī)律的呼吸聲。

而此刻，床底下的那一片漆黑，又開始蠢蠢欲動，化作無數(shù)的觸須，再次伸向了床鋪上毫無防備的白色狼獸。

白沃睡得很小心，稍稍有一點風(fēng)吹草動就會驚醒，所以這些黑色觸須的動作，都格外的小心翼翼，然而今天，它們的注意力似乎被桌上那本攤開的筆記本所吸引了。

幾根觸須來到桌前，沒有眼睛的它們卻也仿佛能夠在黑暗中看見一切，白沃一晚上的成果毫不意外的展現(xiàn)在了它們“眼前”。

大片的筆墨原本并沒有引起它們的注意，直到它們看見文章的末尾處，那用公正筆鋒寫下的兩個字，卻差點暴動起來。

黑色的墨水在深夜中唯有窗外遠方市區(qū)的燈火通明唯能窺得一二，卻也毫無例外的被他們看的清清楚楚。

那兩個字是。

“魔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