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門關(guān)上了，教皇轉(zhuǎn)過身來，和西澤爾四目相對。幾秒鐘后，他一巴掌抽在西澤爾臉上，毫不容情。

? ? ? ?西澤爾穿著拘束衣，因此無法反抗，不過即使不穿拘束衣他也不是父親的對手，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父親作為圣者雖然勉強，但作為劍手卻是超一流的，甚至超過了他自己的武裝侍從。

? ? ? ?他還是超卓的軍事家，西澤爾的軍事知識有大半來自父親，就是他言傳身教，成功地締造了西澤爾這個“怪物”。

? ? ? ?那一巴掌很重，西澤爾的鼻子和耳朵里都流出血來，視野也是一片模糊。可他竟然笑了起來，“原來我真的回到了翡冷翠，回到了這個禽獸聚集的地方，我親愛的父親也還是這樣的禽獸。”

? ? ? ?又是一記凌厲的耳光抽在他已經(jīng)淤血的臉上，“別說這種廢話！我告訴過你，你我之間說的每句話都要有價值！”

? ? ? ?“雖說只是私生子，不像親生的兒子那么寶貴，但偽裝得像個父親也不愿意么？”西澤爾仰起頭，看著白色的屋頂，語氣中帶著嘲諷。

? ? ? ?他的眼角被打裂了，如果低頭就會有血像淚水那樣滑落臉龐，但他是不會在這個男人面前做出任何類似流淚的表情的，那會很可笑。

? ? ? ?從童年開始，他和父親的關(guān)系就已經(jīng)確定了，不是父慈子孝，而是工具和工具使用者之間的關(guān)系。工具使用者會盡可能地優(yōu)化工具，以便使用，但如果工具被用廢了，使用者也會毫不猶豫地拋棄它換新的。

? ? ? ?這種關(guān)系聽起來很扭曲，但西澤爾卻很習(xí)慣于這樣的關(guān)系，父親給他提供資源，他為父親出謀劃策。他從八歲起就擔(dān)任父親的秘書，陪同他出席各種會議，大人物們意識到教皇背后站著的小男孩竟是個智囊型的角色，私下里稱他為“教皇的小黑山羊”，對他很是忌憚。

? ? ? ?靠著教皇的支持，他在十五歲那年就以參謀的身份奔赴戰(zhàn)場，指揮熾天騎士團攻克錫蘭王都。教皇是想通過這種手段給兒子積累軍功，以便早日登上和世家子弟競爭的政治舞臺。

? ? ? ?以他們父子之間的默契，本可以在翡冷翠掀起一場暴烈的腥風(fēng)血雨，改變百年來的權(quán)力格局……但西澤爾在某個關(guān)鍵的事情上沒聽教皇的話，被大人物們抓到了把柄，剝奪了他的貴族資格，把他逐出翡冷翠。

? ? ? ?他離開的那天只有一個人來送他，不僅是來送他，而且是跟屁蟲那樣要跟著他去馬斯頓，那就是阿黛爾。父親根本沒現(xiàn)身，他大概覺得這件工具已經(jīng)廢掉了。

? ? ? ?“你七歲就取得了見習(xí)牧師的資格，成為瓦倫西亞省的牧師；八歲被任命為我的秘書；九歲成為甘迪亞省的教區(qū)長；十三歲成為熾天騎士團的編外騎士；十五歲你就穿上了熾天武裝……按照我原本的計劃，你十八歲會成為熾天騎士團的副團長；二十二歲進入異端審判局；二十五歲擔(dān)任局長；二十八歲成為樞機卿……你本該變成翡冷翠的英雄、未來的極東總督，可你把那一切都搞砸了?！苯袒识⒅鳚蔂柕难劬Γ斑@一次你又把事情搞砸了?！?/p>

? ? ? ?“我搞砸什么了？”

? ? ? ?“你不該穿上龍德施泰特的甲胄，不該暴露你熾天使馭主的身份！樞機會只知道你是我的參謀，卻不知道你能夠駕馭熾天使，現(xiàn)在他們知道了，對你的警惕會進一步加劇，我想把你弄回翡冷翠的計劃就變得更艱難！”

? ? ? ?“你想把我弄回翡冷翠？”西澤爾失笑，“我和阿黛爾在馬斯頓呆了三年，沒有任何人過問過我們的任何事，最后阿黛爾的年金都中斷了，我們連學(xué)費都交不上。你卻對我說你準(zhǔn)備把我弄回翡冷翠？”

? ? ? ?“你希望我怎么表達我的關(guān)注？每個月寫一封家書給你？”教皇冷冷地說，“你應(yīng)該對我有信心，這等同于對你自己有信心！你的能力是我花費了巨大的資源培養(yǎng)出來的，只要你還有價值，我就一定會把你弄回翡冷翠！”

? ? ? ?西澤爾沒話說了。這話雖然露骨，但聽起來確實是父親的真心話。他們父子之間的關(guān)系雖然不和睦，但教皇對他說的話基本都是真心話，他們都知道虛偽的手法對對方不起作用。

? ? ? ?“戰(zhàn)爭結(jié)束了，”教皇換了話題，“那場戰(zhàn)役結(jié)束后，夏國的大使送來國書，要求停戰(zhàn)?！?/p>

? ? ? ?“夏國最核心的軍隊都被摧毀了，繼續(xù)作戰(zhàn)的話就會損傷到國內(nèi)的經(jīng)濟，甚至危及夏皇的寶座，他必須權(quán)衡利弊?！蔽鳚蔂栒f，“但十字禁衛(wèi)軍的損失也很慘重吧？”

? ??? ?“熾天騎士團損失四分之三，熾天使幾乎全部陣亡，十字禁衛(wèi)軍各師團平均戰(zhàn)損百分之五十，我們的軍事力量倒退了十年。我們也撐不下去了，所以我們接受了停戰(zhàn)協(xié)議。”

? ? ? ?“樞機會對結(jié)果很不滿意吧？他們發(fā)動戰(zhàn)爭是為了東方的土地和礦產(chǎn)，可現(xiàn)在巨額的軍費花掉了，戰(zhàn)利品卻很少?！?/p>

? ? ? ?“豈止是不滿意，簡直是暴跳如雷。他們把這場失敗歸結(jié)于我的指揮不力，我想他們正在考慮罷免我?！?/p>

? ? ? ?“在他們找到合適的替代者之前，罷免你的可能性幾乎是零。他們需要你?！?/p>

? ? ? ?短暫的劍拔弩張之后，這對父子開始討論政治和軍事格局，像三年前那樣，他們切入問題極快，交換思路也極快，往往是外人還沒聽懂他們的主題，他們的討論已經(jīng)結(jié)束了。

? ? ? ?翡冷翠的格局和西澤爾離開的時候無甚變化，樞機會和世家貴族仍舊掌握著這座城市的命脈，而教皇隆·博爾吉亞竟然不在最高級的權(quán)力者之列。他更像是樞機會選出來的執(zhí)行者，樞機會要借助他的軍事能力和兇悍的性格，好推動那場對東方的戰(zhàn)爭，但因為龍德施泰特的叛變，戰(zhàn)爭以平局收場。

? ? ? ?“局勢對我們很不利，一方面我得應(yīng)付樞機會的壓力，一方面各國君主們開始不安分了?！苯袒世淅涞卣f，“過去我們的武力令他們忌憚，他們不得不依附于我們，現(xiàn)在熾天騎士團損失慘重，十字禁衛(wèi)軍也需要休養(yǎng)生息，君主們就開始催促我們償還戰(zhàn)爭貸款。”

? ? ? ?盡管教皇國很富裕，但還難以支撐一場世界級的戰(zhàn)爭，為此他們向西方各國借貸了巨額的戰(zhàn)爭貸款。這筆貸款本該用東方的土地來償還，但楚舜華一寸土地也沒讓給西方人，這筆貸款的壓力最終就落在了教皇國身上。

? ? ? ?“我們對各國的影響力變?nèi)趿??！蔽鳚蔂栒f。

? ? ? ?“如果解決不好貸款償還的問題，我們就會失去很多盟友。”

? ? ? ?“閃襲鬧得最厲害的一兩個國家呢？用軍力壓服他們?！?/p>

? ? ? ?“恐怕短期內(nèi)我們不再有能力發(fā)動那種級別的閃襲了，最好還是外交解決?！苯袒世淅涞卣f，“所以這些天我接見了各國君主的使者，有的君主希望我開放最高等級的蒸汽技術(shù)來換取他們的支持，有些君主則要求自己管理當(dāng)?shù)氐慕虝渲凶钣幸馑嫉氖遣槔砺醯系习?，他想向你妹妹求婚?！?/p>

? ? ? ?西澤爾的臉色立刻就變了，語調(diào)也陰森起來，“查理曼王殿下是活夠了么？”

? ? ? ?這完全不是他在馬斯頓王立機械學(xué)院說話的口氣，翡冷翠的西澤爾和馬斯頓的西澤爾好像根本就是兩個男孩，此刻他已經(jīng)回到了翡冷翠，語氣里也赫然流露出翡冷翠西澤爾的兇狠逼人。

? ? ? ?在翡冷翠的西澤爾看來，查理曼王國是教皇國的重要盟友，查理曼王迪迪埃也顯得很恭順。但迪迪埃想娶阿黛爾，那純屬活膩了。

? ? ? ?那位尊貴的查理曼王已經(jīng)年近六十，是個戀童癖，他最愛玩的游戲就是赤裸身體，在宮殿的水池里和小女孩們追逐嬉戲，還喜歡讓女孩子鞭打他。如果把年幼的女兒嫁給迪迪埃就是所謂的外交手段，那么教皇會優(yōu)先考慮閃襲查理曼王國的可能性。

? ? ? ?鐵之教皇雖然對兒子很殘酷，但對女兒還算溫柔。以他的冷酷，雖然對女兒的溫柔也就是那可憐的一點點，但已經(jīng)可以說明女兒在他心目中遠比兒子重要了。

? ? ? ?“不是為他自己，是為他的兒子克萊德曼王子。”教皇冷冷地說，“聽說克萊德曼是個在女人群里很受歡迎的家伙，這種人想娶我的女兒，我覺得他們一家子應(yīng)該都活膩了?！?/p>

? ? ? ?教皇父子雖然有嫌隙，但在這種問題上總是一拍即合。侍從們私下里說，圣座和西澤爾殿下雖然并不算是模范父子，但在很多時候都表現(xiàn)出驚人的一致性。

? ? ? ?正常的父子之間總有代溝，代溝引發(fā)了種種父子沖突。想象一下某個生活在蠻荒之地的家族，和附近的另一個家族是世仇，經(jīng)常彼此仇殺，某一天父親拿出一桿獵槍給剛剛長大成人的孩子，說現(xiàn)在是你學(xué)會殘酷的時候了，去隔壁費曼家殺他們的一個成年男人，否則你就別回來了。這時候他對世界還存有幻想的兒子往往都會痛苦會崩潰，會帶著閃亮的淚花問父親說，為什么我們家不能和費曼家好好相處？為什么非要用這一代人的血償還上一代的？我不要我不能！你叫我怎么下得去手？

? ? ? ?可要是換到了教皇家，兒子會接過槍說好的，等我吃完飯。然后他踏著風(fēng)雪出門而去，片刻后隔壁連連爆響，一會兒兒子回來說都解決了，順手把房子也燒了。

? ? ? ?“所以你應(yīng)該是個掌握權(quán)力的男人，博爾吉亞家需要能握住權(quán)力的男人。馬斯頓人的死活跟你無關(guān)，你只需要保護自己的妹妹就可以了。但你為了那些人的死而發(fā)怒，結(jié)果暴露了自己，樞機會可不希望我們博爾吉亞家出現(xiàn)一個強大的男孩?！苯袒兽D(zhuǎn)身離去，“明天，在西斯廷教堂后面的那間小型經(jīng)堂，樞機卿們會召開一場審判會，決定對你的處置。恭順一點，不要鋒芒畢露，這不是你反抗的時候，等你掌握了權(quán)力，變成了獅子一一咬斷他們的喉嚨就好了?！?/p>

? ? ? ?“最后一個問題，歐米茄……到底是什么東西？”

? ? ? ?“總有一天你會知道，現(xiàn)在還是少問問題，多想想自己?！苯袒始炔换仡^也不停步， “順便說，你們沒有收到年金是因為某位財務(wù)官覺得我已經(jīng)忘記了你和你妹妹了，可以貪污掉那筆錢。昨天史賓賽廳長抓到了他貪污的證據(jù)，槍斃了?！?/p>

? ??? ?他推門而出，薇若蘭教授還等在外面。

? ??? ?“圣座，我和佛朗哥教授關(guān)心的那件事怎么樣了？”薇若蘭教授的美目透著多情……而且有點猴急。

? ??? ?“提醒佛朗哥，明天從他的洞里爬出來去參加那場審判會。只要你們幫我保住兒子，就有權(quán)研究他?！苯袒拭鏌o表情。

? ??? ?“和熾天使之間絕對共鳴的絕世天才，即使廢了也還是絕世天才，密涅瓦機關(guān)需要這種研究對象！相信我圣座，佛朗哥教授明天爬著也會去參加審判會的，如果有人敢對他不利，不必您發(fā)話，佛朗哥教授也會化身瘋狗咬死他們的！”薇若蘭教授詛咒發(fā)誓。

? ??? ?“那就好，我兒子是你們的了，請好好照顧他?！苯袒蕪街彪x去。

? ??? ?“嘿，討嫌的小西澤爾，這下子你跑不了咯！”薇若蘭摩拳擦掌，興奮得鼻頭都紅了。

? ??? ?她身邊的白袍人盡量不流露情緒，可眼里還是閃現(xiàn)了少許悲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