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口喘著粗氣奔跑著，不斷尋找著，能如自己所愿的道路。

能讓她活過這個晚上，沒有任何人犧牲的道路。

我們的愿望如此單純，僅僅只是讓自己能和她一起看完這場燈會。

「可是人類都是貪婪的，尤其是“你”。」

我知道。

不要上那輛馬車，不要往那邊走，不要一個人走，記得必須當場喊醒我...

自己仍然在掙扎著，與無能的自己對抗著，試圖反抗這個事實。

自己不是“刺客先生”，至少，他做到了保護好她。

名為刺客的人都保護好了預殺之人，自己又算什么。

“刺~客~先~生~，我要那個，我要那個~”

觀星先生，大概你并不知道，自己多么想成為你記憶中那個無所不能的刺客先生。

“看你滿臉憂心的樣子，逗你玩而已的。”

你大概也不知道，你的這句話我聽過了多少遍，也多希望這個晚上以后也能再聽見你的聲音。

“幫我拿一點吧?！?/p>

“嗯。”

他從地上撿起她的佩扇，緊緊的握緊在手中，隨后連同手上沾上的血跡甩開，不愿再直面那失去了生機的眼睛，臉上的淚水已經(jīng)吹干，是對刺殺者的憎恨，是對自己無能的不甘，是自己依然沒能做到什么的自嘲，張開嘴卻沒能喊出聲音，只是干干的張著。

轉(zhuǎn)身毅然走向觀星的臥室，像是演練過千萬次一般熟練的撩開窗紗，拿起鐵拳先生。

抱歉。

下次一定可以的。

......

嗯，這次只差一點了...

.........

對不起，只能走到這里了。

「......你想救下她嗎？」

嗯。

「不錯，沒有任何的猶豫?！?/p>

淡藍色的虛影碎片散開，黑暗中隱隱散發(fā)著微弱的光照亮了他的身體還有前路。

明明應該是參加過很多次的燈節(jié)卻還和小孩子一樣表現(xiàn)出那么開心的樣子。

不過能如此熟練的拿著食物混在攤販和人群中，看來確實是逛燈節(jié)的行家。

觀星注意到身后艦長站在原地發(fā)呆，咬下手中串串上的最后一顆丸子，嘴角悄然的揚起。

后背被輕輕的戳了幾下，艦長回過神來側(cè)頭看到觀星頭上戴著一個不知道哪里買來的貓耳頭飾，一只手微晃扇子遮掩著自己臉上的壞笑，一只手則像貓一樣勾起上下?lián)u晃。

“刺~客~先~生~”

“喵嗚~”

艦長先是一愣，接著擦擦眼睛，再是用雙手揉了揉太陽穴，才發(fā)覺這不是錯覺，蹲下身握住了觀星的手。

“觀星先生，我們要不先回去看看大夫，我先去和麗塔講...”

話未說完就被觀星一扇子打了頭，略微有些氣憤，“什么啊，難得我有了興致卻不喜歡嗎？”

“嘛，畢竟很難想象觀星先生會做這種事呢?！?/p>

艦長起身，松開一只手，剩下的手還是緊緊的握住了她的手，觀星也沒有說什么，倒是很樂意的讓他握住，“那么如何，剛剛的，從古書上看到的?！?/p>

“...怎么說好呢，果然很可愛吧，畢竟是觀星先生你嘛?！?/p>

艦長毫不猶豫的答道，觀星滿意的點點頭，小跑幾步走在了前頭領(lǐng)路。

兩個人走在人群中，就像是普通的來逛燈節(jié)的客人，沒有需要顧慮的事情，只用想著如何在這場盛宴中盡興就好，什么都不會失去，收獲歡樂。

“老板，這個要兩串，煮久一些?！?/p>

“哦，很懂嘛小姑娘！”

還意外的碰上了美食家的共鳴之類的場面。

真是的...

“觀星先生，你買了紅豆糯團嗎？”

“還沒...不過從現(xiàn)在去買的話好像有些來不及了。”

艦長心中暗暗安下心的看了看腰間的小包，又看向觀星掐著手指算著離店鋪的距離隨即想著沒有紅豆糯團吃有些失望的樣子，不禁笑出了聲。

“有什么好笑的嗎！”

“噗，沒...接著觀星先生之前的樣子想到了貪吃的貓呢，噗哈...”

艦長笑了一會，突然發(fā)覺沒被反駁，揉了揉笑出淚水的雙眼才看清眼前少女用扇子遮住了大半的臉，側(cè)過頭卻還露出了小半紅透的臉頰。

“觀星先生？”

“啊啊啊，真是夠了...走了！”

深深的呼吸了一番讓自己冷靜下來，觀星勉強保持著平時輕蔑的眼神從攤販手中拿過串燒，鼓起半邊的臉轉(zhuǎn)過身被一邊的叫喊吸引了過去，是一個賣竹扇的小女孩，喊出的話無非就是竹扇刻字的傳說。

但觀星還是難得的起了興趣，走近小女孩，“這個刻字是你來刻嗎？”

“不是哦，是媽媽來刻，不過現(xiàn)在好像去買東西了，當然不介意的話，我的技術(shù)也是勉強夠的。”女孩看上去已有十幾歲了，看著觀星倒是有種看著同齡人的感覺。

“那...可以自己刻嗎？”

“可以倒是可以...”女孩疑惑的遞給觀星竹扇和刻刀，收下了錢。

艦長繞了個圈看到觀星在賣竹扇的攤販門口，走過來時看到她很專心的用刻刀在一把竹扇上刻字，正要出聲卻被女孩拉到一旁，“噓——她正用心呢，她那樣的手藝我還只見過媽媽會哦?！?/p>

很厲害的感覺...艦長壓低聲音問女孩，“額，我算是外鄉(xiāng)人，問下這個刻字是什么習俗嗎？”

“傳說在竹扇上刻字可以寄托心愿，常帶在身邊就可以心想事成?！?/p>

心想事成…艦長站在女孩旁邊看向觀星，她還在專心的刻字，不知什么時候表情也逐漸變得溫柔了些，大概她自己都沒意識到吧。

“心愿…那個是？”

“是媽媽的作品哦，昨天剛完工。”

“多少錢？”

艦長指著柜臺上的一件物品問道，女孩平淡的回答。

實際還是有些不滿的，女孩本來很喜歡那個東西，卻被艦長眼尖盯上了。

“嘖?！?/p>

“嗯？”

觀星似乎快要刻完了，艦長也快速的將東西收進包里。

少女看著眼前兩個怪異的人不知道說什么好，遠遠的看見自己母親提著袋子趕回來便喊了一聲并跑過去幫忙提東西去了。

“媽媽，剛才有一個客人好厲害，她自己要求刻字的，手藝幾乎和你一樣呢！”

“是嗎？”

“嗯，一個和我差不多大的白頭發(fā)的女孩，身邊還有一個大哥哥，他把昨天那個做好的飾品買走了?！?/p>

聽完，少女的母親呆了一下，轉(zhuǎn)頭掃視周圍，卻沒看到自己想要尋找的人，默默的站在原地，不知道該向哪里尋找。

但自己店面門口的工作臺上卻留有一個刻了字的竹扇，她趕忙拿起，顧不上女兒的呼喚，打開竹扇，上面留下了一段話。

「這個小姑娘不錯嘛，和你那時挺像的，啊啊，別讓女兒也和你一樣離家出走了啊，祝平安。」

她輕輕的嘆氣，低下了頭，女孩有些擔心的走到她身邊，她無奈的笑了笑，“沒事，繼續(xù)工...啊不，你去玩吧，朋友早就等了很久了吧？”

此時觀星和艦長早已離開，只是遠遠的望著這邊，看著那位母親和女兒的對話。

“這樣好嗎？”

“嗯…這樣就夠了，看到曾經(jīng)認識的故人已經(jīng)有了那種足夠閃耀的光彩，這樣就夠了。”

她轉(zhuǎn)身離開，艦長回頭望了一眼竹扇店那邊，再回過頭看著觀星的背影。

“還有一些時間嗎...”

觀星看向麗塔和德麗莎所在的那棟高塔，艦長好像有什么事暫時離開了，自己不得不站在糖人店的門口。

“孩子，做糖人嗎？這份正好是第七十七份，所以不用錢哦?！?/p>

做糖人的老爺爺向她搭話，大概是因為她站在這太久卻又什么都不做，于是誤會了吧，不過既然他搭話了，那么就要了好了，當然錢會偷偷留下。

“謝謝老爺爺！”

極其熟練的如此裝道。

“哦，那么就按照你的樣子來做好了...”老爺爺熟練的架起工具，開始工作。

艦長從她身后悄悄的走近，看到已經(jīng)做完大半了的糖人不禁贊嘆，“好像觀星先生啊?！?/p>

“確實...”觀星也同樣贊同。

老爺爺哈哈一笑，將做好的糖人遞給觀星，“沒有沒有，只是感覺以前做過一遍，莫名的感覺很順才有這種水平的...”

老爺爺抬起頭開始細細的打量觀星，看著這白發(fā)，看著這身姿，搖頭晃腦一番才猶豫的開口，“感覺年輕的時候，好像也給一位白發(fā)的少女畫過糖人...啊，抱歉，當作老頭子我的玩笑吧，講了奇怪的事情呢?！?/p>

艦長幫忙付錢卻被老爺爺拒絕，直言說過了第七十七個客人不要錢的承諾。

觀星一直沉默著，沒理艦長他們，一個人拿著糖人走向遠處的山坡。

艦長注意到觀星的異樣，也就不再跟老爺爺繼續(xù)爭執(zhí)，跑著跟上了觀星。

“觀星先生...”

觀星站在山腰看著街坊那邊，等待著燈會的開始，只是那身影上能看到的只有...孤寂。

“現(xiàn)在想起，自己并不能記住所有路過自己身邊的人呢。”

“減少羈絆而獨自前往遺跡，為了守護煌國研究陣法，但是回到煌國后，除了麗塔其他的也就都是新面貌了吧。”

刺客先生你，大概很快也要離開了吧？

少女自問，突然感受到頭頂上的一陣揉弄，艦長有些粗魯?shù)陌咽址旁谒^上，揉亂了頭發(fā)豎直的垂了下來，就像竹扇家的那個女孩一樣，一個普通女孩的模樣。

“不老的詛咒確實會讓人的壽命變長，人也確實是沒有他人就活不去下去的生物，但是，不去面對新的羈絆是不行的?！?/p>

“曾經(jīng)聽朋友說過他的一個朋友在名為神州的大地上守護他人的故事，這個守護者同樣是不老不死，也同樣失去過重要的人，同樣不敢面對不知不覺中消失的人，新來的人，但是她后來在最后一個朋友離去時看開了這一切?！?/p>

“所以...雖然不求你能看開，至少，在你最喜歡的這一天里露出笑容吧？”

觀星看著艦長努力安慰她的樣子，如他所愿的揚起了嘴角，也就是這一刻，燈會開始了。

煙花放出，在空中閃耀著絢麗的火花，無數(shù)的燈緩緩升起，寄托著人們的愿望和期望，她抬起頭看著這片燈的海洋，她慢慢的張開嘴，癡癡的看著仿佛要被照亮的夜空。

“每一次看，都會有種不可思議的感覺呢。”

她像是喝醉了一樣往后躺倒，靠在了艦長身上，艦長小心的抱住她走到后面的大石頭旁坐下，將她安放在自己旁邊。

艦長看著她癡癡的笑，看著這片燈海。

這就像是真正的光，照亮了他們，驅(qū)散著黑暗的影子，而她此時的笑就是他穿越無數(shù)次輪回的意義，是唯一能救贖他的光，他從包里拿出一個盒子遞給觀星，里面裝著幾塊紅豆糯團。

“這是...”

“是麗塔做的，她拜托我?guī)系??！?/p>

真是服了你們呢，觀星猶豫著準備拿那一塊，看到角落里黏著一塊有些不太完整的，“奇怪，麗塔應該不會...”

“等等，那塊是我...”艦長意識到不對趕緊阻止卻晚了一步，觀星一口咬下了那塊，快速的吞入口中，細細品味了一番后輕蔑的看向艦長，“還不錯嘛?！?/p>

“唉...”艦長無奈的嘆氣，雖然被夸獎了也有些開心就算了。

他坐到觀星身后，接著從包里取出那個買下的東西，是一個蘭夜花簪，親手幫她戴上。

“這就是我的禮物了，觀星先生記得回禮啊，和那丫頭講價講了好一會的，唉。”

已經(jīng)有些聽不清了，眼睛開始睜不開…困意的侵襲讓觀星只能無力地靠著艦長，順著燈海升起的同時，一道流星劃過了天空。

“流星…觀星先生許愿嗎，說不定雙重的祝福真的可以成真啊?！?/p>

“嗯…”

那么愿望…請一直，守在我…的身邊吧…

刺客先生…

她沉沉的睡去，心中的執(zhí)念也一并沉入心中。

被刺眼的陽光弄醒，觀星睜開眼看到的不是一望無際的天空，而是透著一絲陽光正對自己的窗簾布，身下柔軟的觸感是已經(jīng)熟悉卻又難以習慣的大床。

自己并沒有和他一起去看燈會嗎...

那只是虛假的夢嗎？

那個紅豆糯團，他為我戴上的簪子，沉默著一起看完了燈會，一起看過了星星劃過天空的瞬間...即使是那個許愿也只是自己的夢嗎？

她走向窗簾布，拉開后看著這煌國，每天，每年的變化都刻在腦海中，守衛(wèi)的士兵何時換了新面孔，自己一清二楚。

她轉(zhuǎn)頭面向梳妝的鏡子，剛起床沒有梳理的頭發(fā)雜亂的搭在肩膀上，身上的睡衣松垮的掉下半邊，臉色很差。

注意到身后出現(xiàn)了亮光，頭一轉(zhuǎn)，是打開門對自己此時樣子而略顯驚愕的麗塔，接著表情變?yōu)榭创⒆拥臒o奈，這副模樣甚至和他呆愣過后回過神來時看向自己的表情有些相像，再也忍不的，步伐踉蹌的走向前抱住了她。

“啊啦...這是哭了嗎？”

“...沒有?！?/p>

她倔強的帶著隱隱的哭腔說道，狡辯著無法逃避的事實。

“孤，是不能哭的?！?/p>

拿出自己曾經(jīng)極度反感的自稱，她后退了幾步，微微的顫抖以控制住眼眶的顫抖，抑制自己弱小的一面，但還是止不住的向自己確定一般，“但是啊...但是...孤，是孤獨的孤啊...”

她那副決定放下什么重要的東西的模樣讓麗塔皺眉思考了會，眼睛在房間內(nèi)游走，看到了自己尋找的東西，自信的笑出了聲。

拉著觀星走到梳妝臺前，順帶走到床上拿起了一支釵子，觀星看著那釵子不禁一愣，是他送給自己的花簪，是......

一幕幕夜晚的回憶閃過眼前，是那個“夢”里的回憶。

麗塔給她戴上花簪，梳理好頭發(fā)，拉扯著整理睡衣，用手帕擦了擦她的臉，疲憊的臉上總算找回一些精神。

“剛才就想說了呢，并沒有發(fā)生什么值得您哭泣的事情哦？”

麗塔還是老樣子，那個挑逗他人時慣用微笑。

難道...？

觀星取下花簪握在手中，轉(zhuǎn)頭看著房間，“刺客先生...”

沒有回應。

“刺客先生...你在嗎？”

“你在不在...”

他已經(jīng)準備好起身，但被這后面的這句話刺激了一下，準備探出去的身體猛地停下，最后無奈卻又安心的嘆氣。

“我在，一直都在?！?/p>

“為什么不應我！你這逆臣奸賊！”她大聲的質(zhì)問，他則默默的接受，仿佛理所應當，但實際上卻是因為看到平常的她而感到安心，以及終于循著希望走出來了的現(xiàn)實感。

她大步走向艦長，一手扯住了他的領(lǐng)口，同時一腳踩住艦長的腳。

“看來你是相當?shù)南胩魬?zhàn)我的底線啊！”

“不敢不敢...”

艦長舉起雙手投降，眼睛看向麗塔試圖求助，卻被麗塔先一步反應過來迅速的后退幾步，手搭上門把柄，還不忘調(diào)皮的吐舌頭，“那麗塔就先行告退了。”

啊啊啊，叛徒內(nèi)鬼！

雖然想喊出來，但還是克制在了嘴里，觀星不知何時松開了手走到了梳妝臺邊，他伸出手中的簪子遞給艦長，“幫我戴上?！?/p>

艦長苦笑著托起她的長發(fā)，細心，小心的弄好發(fā)型，“還行吧？稍稍和麗塔學了一段時間?！?/p>

“想要減罪是不可能的哦。”

她一眼看出艦長的想法，眼睛微瞇，是他再熟悉不過的輕蔑的眼神。

艦長看她恢復以往的樣子后安下心來，反倒是以一種死豬怕開水燙的心態(tài)發(fā)問道，“那么觀星先生想給我判什么刑？”

“讓我想想。”

她轉(zhuǎn)動身軀看向一邊，艦長給她披上一件披風，幫她帶上了簪子，她看著簪子張口正想要說些什么，但又止住，在腦海中編織了一番語言，但要發(fā)覺這些考慮毫無意義以后不僅自嘲接著是莞爾的一笑。

“想好了?！?/p>

“處罰就是把你留在煌國留在我的身邊。”

“替我準備紅豆糯團，當然，燈節(jié)必須跟在我的身邊?！?/p>

“…你能接受嗎？”

明明是處罰，語氣和話語卻更像是請求，而自己也當然沒有拒絕的理由，也不需要拒絕。

“既然是處罰，那也拒絕不了了吧？”

他蹲下身，她微微湊近，輕吻他的前額。

“若是違約，可要加上幾年?！?/p>

“那好像也挺不錯的?！?/p>

他起身稍作思考后伸出右手的小拇指，觀星略微沉思，隨后也跟著做出同樣的動作以算是回應。

約好了。

刺客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