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景元的日記 (其一）

By mellokira (某些平臺我用ID：百年渾似醉）

【一】

爹娘說，長生種當(dāng)勤寫日記，時日漫長，記下值得玩味之事，方能體會人生之樂趣。今日練習(xí)揮劍千回，手臂酸了，我且寥寥記一筆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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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據(jù)上次已有月……余？今日爹娘又教導(dǎo)我記日記，說每日書寫一番，強身健體，對長生種有百利無一害。我看是他們做慣了地衡司的文書事務(wù)，變著法子勸我不要從軍而已。無甚可記，權(quán)當(dāng)練字也好。師傅說了，身為云騎，不可令武備脫手，形體渙散！

哎呀，何時才能有把利手的武器，同我一起衛(wèi)蔽仙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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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想來慚愧，我已將這日記當(dāng)做求簽，每日祈禱能得一把神兵。今日聽聞師傅竟有位友人是鍛造奇物兵刃的不世之材。莫非帝弓司命聽了我的祈愿，稍稍眷顧了我？師傅的朋友便是我的師友罷？請他鍛造一把趁手的武器不過分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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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原來那人叫應(yīng)星。我一路在工造司轉(zhuǎn)得迷迷糊糊，順手解一解破陣羅盤和枘鑿六合。在我看來，羅盤更是隨性，甚是有趣。

也怪我太沉醉于解謎，想是輕易破了所有新的謎題，讓工造司的學(xué)徒不得不返工，竟招來了呵斥。我也亂了分寸，邊跑邊喊是有要事找應(yīng)星，當(dāng)頭撞在一人胸口。他竟不急不躁道，何事？我見這人白發(fā)茫茫，神情肅穆，頗符合師傅的描述，脫口叫他“應(yīng)星爺……叔叔?！?/p>

唉，不提也罷，武器的事，今日，明日，這些日子怕是都不好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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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二】

工造司可太有趣了，總有聞所未聞的新奇物件。倘若我不是這般熱愛武藝，我定要到這兒來學(xué)上一學(xué)。今日又有新的機巧和金人問世，工造司上下熱鬧得水泄不通，我得繞了小道才到造化烘爐附近。應(yīng)星就不愛湊熱鬧，仿佛那神奇的機巧和金人不是他創(chuàng)造的，縱使外面再喧囂，他還是躬身打著新的劍，叮叮咣咣，金屬的吵，更襯得他寡言。

問他，你總也不休息么？卻答我“時間不夠”。

咣。

“有很多東西要學(xué)?！?/p>

叮咣。

“比不過長生種，時間多，能學(xué)到很多?！?/p>

頭一回見他講這么些話，我竟不知如何應(yīng)對。先前我并未直接體會過短生種和長生種有何不同。原來長生種要想方設(shè)法消磨的時間，對短生種是如此珍貴。論年歲，我自降生來經(jīng)歷的時間多于他，可我尚覺自己稚嫩，而他不過二十余年的歲數(shù)，看起來卻頗有一份老成。不是滄桑老態(tài)，而是沉淀和厚重。大概這就是絕世的匠人吧。

“應(yīng)星，不知我今生能否有幸得一把您鑄造的神兵?！?我當(dāng)真如此講了，現(xiàn)在想來，頗有點恬不知恥的模樣。他自然沒有作答。倏忽間不知是否輕“哼”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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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七】

師傅新得了一把劍，名曰支離。應(yīng)星造的。劍成的時候我也在，雖是羨慕，但不能不服。師傅是劍首，應(yīng)星說此劍唯有劍首之戾氣方能駕馭。說著的時候他把劍橫在眼前，劍鋒一轉(zhuǎn)，恰好映著他雙眼，锃亮。劍氣太凌厲，煞得我心里一慟。不愧……是神兵呢……

問他，什么樣的劍適合我呢？卻答我“劍不適合你?！?/p>

“劍不可離手，你形體渙散?！?

“你適合……小團雀?！?/p>

我可好生委屈好生震驚。一貫是我打趣別人，哪曾想被不善言辭之人這般打趣！

師傅破天荒地笑個不停。同他說“原來你也見過團雀從景元頭發(fā)里鉆出來？”

團雀雖小，圓軟可愛，鉆我頭發(fā)里有何不可呢！習(xí)武之人就不能喜愛溫暖柔軟的事物么！

唉，傷口好疼，誰教我不知天高地厚，隨后與拿了新武器的師傅練了一下午劍呢。

【五十八】

應(yīng)星名噪四方也并非一朝一夕了，甚至在旁人口中，即是罕有的奇才，又是冷傲的怪人?？晌覅s覺得此人不難相處，有什么事情磨一磨，最終總會默默答應(yīng)?？晌胰粲星笥谌耍匀灰\心給他些好處罷。這道理我自然明白，卻因我盲目的揣測和自信，到了今日才付諸行動。恰巧近日家中建造新的庭院，舊宅翻新，府里上上下下被整了個遍。我便四處搜羅了新舊各式的五金物件，滿滿當(dāng)當(dāng)一籮筐，其中不乏些就連羅浮工造司也少見的品類。若是應(yīng)星看得上，那便能抵消我昨日的尷尬負氣，和一直以來的……無賴罷。嗯，這就送去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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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竟笑了。不是常見的嘴角微揚、輕哼一聲那般笑，是仔細端詳了我?guī)サ拿總€物件，末了如視珍寶，心滿意足的笑。

問他，你如今不缺機巧材料吧，竟如此稀罕這些？

卻答我“只要尚未成品，便是好料，所以稀罕?！?

他又拿起幾件細細琢磨了一番，方才回神，約莫是驚覺無功不受祿吧，看似想要問我所求何事，又想要夸我頗會審時度勢，出口卻是“以前做學(xué)徒時，只能得到些殘品和次品，便要省下飯錢，再買些材料混用?！??

“于是造出了栩栩如生的機關(guān)獅子，隨后各種曠世機巧頻頻問世，對吧？” 我接道。心想若不四處打聽下應(yīng)星的過往和喜好，我怎能如此投其所好呢。

他眉頭一緊，輕吟“多事！” 卻聽不出一絲因被打探了過往而生的嗔怒。我便趁火打劫，“請我吃飯，這值我多少頓飯錢吶?！?嗨，為何我不直截了當(dāng)，再說一遍請為我打造神兵呢，是看他感到又被我牽著走了，抱臂怒目的樣子頗有趣么？

他就這幅模樣，被我拖到了長樂天的尚滋味，為的是這飯館里可口的脆瓜胡辣雞丁，早就想嘗嘗的六眼飛魚魚翅煲，和百吃不厭的陳婆豆腐。

陳婆豆腐，乃是嫩豆腐切成如蠶絲般的細線，主廚燕翠常說這是苦功夫和笨功夫的結(jié)果。只見應(yīng)星默默贊道，“好刀工”，卻用筷子抄起幾絲豆腐，細絲沒有滑落，也沒有斷掉，被輕而易舉送入口中！說來怪了，我當(dāng)時竟只記得那骨節(jié)分明的右手，低頭反觀我那一勺子被攪亂的豆腐絲嘆道，何等匠人之巧手啊。

“胡言亂語，頭發(fā)要攪進碗里了，成何體統(tǒng)?！睉?yīng)星說著推了一把我的額發(fā)，叫我猝不及防一個機靈。他拿起一只干凈木筷，示意我綰個發(fā)髻，清爽利落些。

應(yīng)星收工前，時常整理儀表，把略松散的發(fā)髻重新緊一緊，綰起來。我看了幾次，便也學(xué)會了如何插著發(fā)簪左旋右拗。怎奈我打出生以來就發(fā)質(zhì)蓬松，如此還不打緊，頭發(fā)雖細，韌性卻是十足的，極不易斷。剛綰了發(fā)髻，頭發(fā)就像憋了股摔跤的勁，扭著筷子就把它繃出去了，筷子桄榔榔墜地。

應(yīng)星咬牙切齒道“鏡流沒教過你儀態(tài)端莊么？” 卻不知從哪只口袋掏出一截纖長的紅綢，利索地給我束了個高高的方髻。力道很大，擰得我頭皮疼，我只覺吃飯的胃口都被勒緊了，不然我為何頭頂又酥又麻，胃痛到心悸呢？

那股不適令我好生煩擾，將碗一推，忍不住問他，你說我不適合劍，那適合什么武器？師傅也并未斷定我不能習(xí)劍。

“陣刀?！?應(yīng)星肅穆道，“長柄短柄，審時而用。長可沖鋒陷陣，蓄力而群攻，短可護佑近身，不留漏洞。你無戾氣，卻有圓融之氣，你習(xí)武旨在修身之俠氣，卻任職云騎，但凡大戰(zhàn)，需身先士卒，一騎當(dāng)千。陣刀，適合你?！?/p>

陣刀，適合我。窗外明月當(dāng)空，我可是很久未曾感到如此清朗愜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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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