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歸(羨忘)隨機掉落小劇場一發(fā)完be預(yù)警
今年皇城里的第一場雪是在夜里落下的,清早開了窗,院子里已經(jīng)白成了一片。
藍(lán)湛一低頭,見著了照例在窗臺上的一枝紅梅。
思追進門,見他已然起了,便放下了手里的東西,與他笑道:“這是今年的初雪,您又收到花了?!?/p>
是啊,又收到花了。
從四年前開始,他的窗前就常有花。每隔七日一枝,隨季節(jié)不同,送來的花也不同,看得出都是悉心挑選過的。
“這次,您可見到送花的人了么?”
藍(lán)湛沉默了片刻,看了一眼院子里平滑的雪,輕輕搖搖頭,他將那枝紅梅放在手里細(xì)細(xì)端詳了片刻,便像以往一樣將那一點好奇和遺憾散在了心里。
他是曾經(jīng)有過,突發(fā)奇想,想見一見那個人,可那人看過他留的字條,卻只回數(shù)字,曰,時機不成,何必相見。
是了,云散卻未必能見朗月,若只求月色清心,委實何必?fù)茉啤?/p>
他宮里除了思追,也沒有旁的服侍的下人,因而聽見推門聲,二人皆是微微一驚。
他有些日子沒見藍(lán)曦臣了。
他身披著龍紋朝服,應(yīng)是剛下朝的樣子,看起來莊嚴(yán)肅穆,只是眼角眉梢?guī)е╇y以掩飾的疲倦,沒有印象里那么風(fēng)度挺拔了。
他似乎是猶豫了一下,而后張口喚道,湛兒。
他也是……有些日子沒有聽人叫過他的名字了。
藍(lán)湛少時很喜歡這個兄長這么喚他,因為生在帝王家的孩子都不免少些溫情,母妃去的早,父皇一向嚴(yán)肅刻板,其它兄弟姐妹對他多有忌憚,只有眼前這個人,曾經(jīng)無條件的親近他,作為兄長,填補了他對于親情的全部渴求。
他曾以為這位兄長,是最為淡泊名利的,幾乎從不參與奪嫡的明爭暗斗,他就像是風(fēng)里的蒲公英,不顯山露水,溫柔睿智,只在他覺得累時,招呼他來喝茶聊天,賞花看月。
他說,若他日湛兒榮登君位,他會是他一生都值得信任的臣。
那年他奉命北征邊疆,為父皇打了一場勝仗回來,自此收復(fù)了天下,眾人皆贊他年輕有為,前途無量,但沒人勸他盔甲太沉,早些卸下來。
兄長提著藥箱,與他說,湛兒過來,我看看你的傷,疼不疼?
戰(zhàn)場刀劍無眼,血肉之軀怎會不疼,但他還是笑著搖搖頭,道,沒事,不疼的。
他不相信這宮里的任何人,卻相信了藍(lán)曦臣,相信了他的兄長。
所以他毫無防備的喝下了他送來的藥,于是在某個清晨醒來,只覺得頭重腳輕,喉嚨里彌漫著腥甜的氣味,不等他張口喚人,便率先咳出一口血來。
東宮引起了一陣騷亂,太醫(yī)誠惶誠恐的跪了一地,說了什么他昏昏沉沉的也記不大清,只道他看似年輕強健,卻常年攝入著微量的毒素,在體內(nèi)積攢已久,藍(lán)曦臣送來的藥原本沒有什么,只是普通的滋補藥,只是里頭有幾味藥恰好打開了毒素爆發(fā)的開關(guān),自此便一發(fā)不可收拾。
父皇當(dāng)即氣的摔了手里的青玉杯,下令徹查下毒之人。
他也不記得自己究竟挨了多少針,喝了多少藥,流了多少血,太醫(yī)們費盡心力終于保住了他一條性命,但也只是留住了一具虛弱的拿不起刀劍,多坐一會兒都會疲倦不已,要靠著湯藥維持生命的殘破軀殼。
正是年少意氣風(fēng)發(fā)時,如何甘心,如何不生怨恨。
何止父皇在查,他也在查,用盡了所有他曾經(jīng)不屑動用的關(guān)系和渠道,誓要親手殺了那個毀了自己的人。
后來呢?
他記得那天,父皇坐在他的床前,表情一向不大豐富的臉上,第一次出現(xiàn)了如此復(fù)雜的神情,他帶來了一個在他身邊自小伺候的老中官,那中官先前有個妹妹,當(dāng)差時死在了他母妃手中,后來母妃亡故,他成了新的仇恨對象。
他那時只剛剛能下床,看著被幾個人押著,仍舊掙扎不已,像是迫不及待的要吃了他一樣的老中官。
這個過往許多年伺候他都算細(xì)心盡力的人,生平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對他露出了最猙獰的恨意。
父皇說,孤將他交給你處置,來平你的恨。
他望著眼前這個略顯蒼老,目光深沉的男人,沉默良久,直到發(fā)覺那人真的沒什么要與他說的了,才深覺心底一酸。
他質(zhì)問他的父皇,一個無權(quán)無勢的老中官,這么多年,是從哪里得來那樣少見的毒,又是誰教他控制藥量多年不被人察覺,這些連他都可以查的到,父皇怎會查不到?
回答他的只有令人心悸的沉默。
思追忍不住心疼,又怕他觸怒帝王,連忙上前攔他,可一句太子殿下叫出口,就再也說不出話。
“忘機,把這些事都忘了吧。”父皇就這樣平靜的看著他,一字一句,都狠狠砸在他的心上。
這個國家總歸需要一個儲君,幾個弟弟皆資質(zhì)平庸,難當(dāng)大任,他如今做不了的事,總要有人來做。
可不是要他來忘了嗎,原也沒有別的路,帝王家的孩子,都是最識大體的。
父皇看著他,竟是紅了眼眶的,大而暖的手撫摸了他的頭頂,這是他在幼時都沒能在這個嚴(yán)厲的君王父親身上得到過的溫情。
可惜來的這樣不合時宜。
他微微偏過頭,躲開了這一點點暖意,只覺得咬牙咬的兩腮酸疼:“思追,你替我,將人拖下去殺了吧?!?/p>
什么手刃害他一生的兇手,不過是個笑話。
到底是誰錯了呢?自古帝王家不缺手足相殘,冷漠有余,溫情不足,所以,大抵是他不該錯信了自己的運氣,以為自己真的逃脫了規(guī)則。
原是他錯了。
“如此,還請父皇……廢了兒臣這個太子,另立儲君吧。”
這話由他親自來說,也算體面。
體面的,終結(jié)他前半生所有的驕傲和榮耀。
他搬離了不再屬于他的東宮,選了最清凈無人天啟閣住了下來,他不再出門見人,就連后來藍(lán)曦臣出于內(nèi)疚封了他親王,也只是差了思追去謝恩。
起先藍(lán)曦臣來看過他幾次,都被思追推辭在門外,久而久之,他便不再來了。
如今忽然再見,總有些恍惚。
“孤今日下了朝,路過你這兒,想起過兩日便是你生辰,所以來看看你?!鼻浦徽f話,藍(lán)曦臣主動打破了尷尬的沉默:“湛兒,這幾年可好么?”
藍(lán)湛只覺得頭疼,他實在不想再舊事重提,不想在應(yīng)付這些半真半假的游戲,便冷淡道:“承蒙陛下照顧,臣弟過的很好,您事務(wù)繁忙,人既看過了,便請回吧?!?/p>
藍(lán)曦臣尷尬的攥了攥衣袖。
總歸是他先對不住他這個弟弟的。
“兄長知道……不該再來叨擾你,只是近來西疆外敵入侵,一連失了幾城,實在是……”
“陛下?!彼{(lán)湛遠(yuǎn)遠(yuǎn)的坐著,聞言微微蹙眉:“臣弟早已不再過問朝政,這些年幽居一處,眼光亦早已狹隘了,陛下同我說這些做什么?”
……
思追將熬好的藥端進來,正看見一地的杯子碎片,藍(lán)曦臣早已走了,藍(lán)湛正怔怔的看著一地狼藉,臉上是許久不見的怨憎晦暗,但見了他進門,便很快收斂了戾氣,甚至抱歉的朝他笑了一笑。
“還是忍不住發(fā)了脾氣,要勞煩你收拾?!?/p>
只收拾這些倒也沒什么。思追俯身小心將碎片收攏起來,猶豫半晌才問:“陛下今日來,可是和您說什么了?”
“……沒什么,他來求我,想借驍鷹軍的兵權(quán)。”
昔日他還滿身榮耀時,手下最為驍勇善戰(zhàn)的騎兵,便是他一手組建和訓(xùn)練的驍鷹軍,皆為忠貞之士,唯認(rèn)他這一個將領(lǐng),后他因故被廢,驍鷹軍也隨即退出疆場,再不見其善戰(zhàn)風(fēng)姿。
至今,也有四年了。
“我呸!他怎么還有臉來要驍鷹軍,我驍鷹軍向來只敬您一人,怎會向此等卑劣小人稱臣!”
思追也是驍鷹軍出身,跟在他身邊做了許多副手,性子一向溫和,難得有這樣激憤的時候。
藍(lán)曦臣走了許久,藍(lán)湛才想起清晨那枝紅梅,還在桌上靜靜躺著。
他起了身,從柜子里找出一盞白瓷瓶,將那枝花插好放在床頭。
他想起了第一次在窗前見到花的時候。
他被廢后與父皇兄長皆反目,固執(zhí)的退出朝野,獨居天啟閣,誰知不過半年便聽見了喪鐘——他這才知道,父皇在他出事前就已身患重疾,后纏綿病榻許久,終于還是去了。
藍(lán)曦臣譴了人來,詢問他是否要去國喪禮,送父皇最后一程,被他照一貫的規(guī)矩趕了出去。
因為他是那樣恨著這個未盡半分人父責(zé)任的父親的。
可那天晚上他沒有睡著,清晨天還未亮便開了窗,見窗前擺著一枝帶著水珠的半開的荷花,在盛夏的晨風(fēng)里陣陣送香。
底下壓著一張字條,上面寫,太液池的荷花開了,值得殿下一觀。
這事頗有意思,他想著原也煩躁不安的睡不著,不如走一趟一探究竟,于是藍(lán)湛半年來第一次踏出了天啟閣,去了太液池畔。
時候太早,連宮人們都還未醒,他一個人,看見了一池的蓮花,恍惚的就記起了幼年時,父皇與他并肩坐在這里,他那時還小,只知道嘟著嘴抱怨這個父親少的可憐的陪伴。
那是那個高高在上的帝王第一次有些歉疚的揉揉他的腦袋,他說,忘機,實在對不住啊,孤……先是個帝王,然后才是父親。
其實后來他長大一些便能懂了,在那件事發(fā)生之前,他還常常與人說起,并引以為傲,可也只在那毀天滅地的幾句話間,他便忘了。
他還是去送他的父皇了,沒有站在高臺之上,只是在孤寂的城墻,沉默的看著那棺槨一路抬向皇陵,跪下來鄭重其事的磕了三個頭。
到現(xiàn)在,他也從不后悔去送他的那一程。
他不知道那支花為什么會出現(xiàn),不知道為什么偏偏指向了太液池畔的回憶,但他知道那個人冥冥之中救了他,在他怨憎一切的深淵邊拉了他一把。
? 那天起,他就常??匆娀恕?/p>
? 思追的驚奇變成了好奇,出了許多點子,想著必要看看這神秘人,可藍(lán)湛想了想,終是沒有深究這個人究竟是誰。
就像他說的,何必呢?他滿目瘡痍,無邊蒼涼的一顆心再也撐不起溫情了。
這個人意料之外的了解他,甚至遠(yuǎn)甚于他對自己的了解,其實是誰都好,左右他沒什么可圖的了,這種奇異的溝通,就當(dāng)了無生趣的余生里,還有點情趣罷了。
藍(lán)湛望著那枝怒放的紅梅,坐了整整一天。
他無法抑制心底情愫的蠢蠢欲動,甚至想不起自己這些年里,究竟是什么時候開始如此習(xí)慣向那個素未謀面之人傾訴,甚至開始依賴這個人,和他留的只言片語。
他想……想見見他。
于是這天,天色漸漸暗下來,魏嬰又看見了掛在天啟閣伸出宮墻的老柏樹枝丫的那盞兔子風(fēng)燈。
這燈有日子沒有見到了。
他還記得當(dāng)初因著他的太子殿下性子實在是固執(zhí),忽然想起見他,便次次都要給他留話,只有寥寥四字,他說,我想見你。
實在沒料到,他的殿下被傷的那樣荒蕪的心,會真的對他感到好奇。
他也是想了很久,最終送了他一盞兔子風(fēng)燈,與他道,殿下若真的無人說話,便掛起這燈,在下去后院的北墻下與您說說話。
天啟閣北墻是堵樓花墻,從墻根底下長起來的凌霄花把墻攀了個嚴(yán)實,縱是到了冬日落了葉,爬藤依舊固執(zhí)的包圍著墻。
魏嬰站在墻外,透過藤蔓的縫隙,看見搖搖晃晃的燈籠的光,慢慢的近了。
他輕輕笑了笑,開口道:“這雪小了不少,殿下?lián)蝹懔藛幔俊?/p>
他最喜歡對方這樣輕柔的,平靜的,用這樣話家常的語氣同他說話。
藍(lán)湛裹了裹身上的狐毛大氅,半靠在那墻上,就聽那人道:“今日的那支紅梅,殿下可喜歡?”
“……喜歡。白雪紅梅,是很好的景象?!?/p>
“可殿下今日仍是不大高興的?!蔽簨胼p嘆一聲,道:“我聽聞,因著南邊零碎的戰(zhàn)事一直未停,這些年消磨了不少兵力,近來西疆兵力不足,頻頻戰(zhàn)敗,陛下也很是憂心。昨日,陛下來看了驍鷹軍操練,臣就在想,他遲早會來尋殿下的?!?/p>
藍(lán)湛愣了片,悶聲道:“驍鷹軍如今,還在操練……他們……都在么?在做什么?”
他是個很自私的人。因為自己被毀的人生,因為難以從背叛的泥潭中抽身,因為多年來懲罰自己,他再也沒有過問他的驍鷹軍。
終于,想起來了。
魏嬰笑笑,答他:“都在,驍鷹軍三千人,一個不少,都等著殿下再賜予我們榮耀?!?/p>
戰(zhàn)場鐵騎,曾經(jīng)都是驍鷹軍賦予他的,也是他帶給驍鷹軍的至高無上的榮耀和信仰。
天知道他至今,都是怎樣的懷念著那樣身披榮光的日子。
“我……”他只覺得張口只覺得喉嚨干澀:“我早已拿不起刀劍?!?/p>
魏嬰亦靠在墻邊,抬頭望著零碎的小雪。
他說:“我知道,驍鷹軍的每個人都知道。從前殿下的戰(zhàn)馬一直都在咱們之前,每每總身先士卒。您守著疆場,我們就守著疆場,您退居一方,我們就等著您走出來的那一天,驍鷹軍的鐵騎,永遠(yuǎn)跟著您那匹白馬。”
“殿下知道嗎,我特別喜歡這樣的下雪天,總在想,是不是邊疆戰(zhàn)場上的雪,飄到了這里?!?/p>
他永遠(yuǎn)記得他在戰(zhàn)場上身穿銀甲,意氣風(fēng)發(fā),眼神堅毅的樣子,避塵劃破長空,攪亂飛雪,誅宵小,衛(wèi)家國。
他就是驍鷹軍的榮耀。
他是個散兵出身,做的最多的是戰(zhàn)后收斂尸體,是他將他帶進了驍鷹軍,帶到了疆場,帶入榮光普照的地方。
他深愛他的領(lǐng)袖,他的信仰,他的榮耀。
因而,不忍他就此困于一隅。
墻的另一邊,藍(lán)湛微微垂了視線。
“我想見你。”他一遍一遍重復(fù)。
“我想見你?!?/p>
我想見你。
魏嬰凍的有些僵硬的手指微微顫動了一下。
“您見過我的,當(dāng)您看著驍鷹軍,就看著我?!?/p>
“我一直在向殿下走。等我資格足夠站在您面前,我保證,我們一定會相見?!?/p>
隔天雪停了,天氣意外的晴了起來,太陽竟還有幾分暖絨絨的照在身上。
藍(lán)湛望著忙里忙外的思追,猛然有些恍惚。
他開口問:“思追,你夢到過戰(zhàn)場嗎?”
這話起的突然,思追聞言愣怔了片刻,手里剛擦凈的青玉盞磕在那案上,聲音清脆。
“殿下……”
床前的那支紅梅依舊怒放。
他說,思追,我們?nèi)バ?,看看驍鷹軍吧?/p>
他們都太長時間,沒有看過驍鷹軍,沒有動過刀弓劍戟,沒有見過疆場。
思追看著昔日故人仍在這處,整齊劃一的刀劍,劃破了往昔與今朝之間相隔的漫長重疊的薄紗,不覺眼眶一熱,氤氳起水汽。
? ? ? 也老大不小的七尺男兒了,思追恍然也覺著不大好意思掉眼淚,只是一轉(zhuǎn)頭,卻見他自四年前被廢后再也沒有哭過的殿下,無聲無息的落了淚。
? ? ? 驍鷹軍視他為至高無上的榮耀,可他的將士,亦何嘗不是他的榮耀。
? ? ?可他的榮耀,卻太久太久沒有站在屬于他們的地方。
? ? ? 這天藍(lán)曦臣收到了天啟閣的東西,打開一看,正是驍鷹軍的飛鷹兵符。
? ? ? 隨即,昔日不敗神話的驍鷹軍即將重回疆場的消息傳遍了整個上京。
? ? ? 藍(lán)湛來到北墻時,那里插著一支新的紅梅,仍是含苞待放,紅艷艷的一片,在一片白雪里,顯得溫暖又熱烈。
? ? ? 那個人仍在墻的另一面,看見他由遠(yuǎn)及近的燈光,便淡淡的輕笑。
? ? ? 他說,原以為天會晴了,這會兒又飄了雪,可我猜殿下今日飲酒了,這會兒身子是暖的。
? ? ? 是,他飲酒了,這會兒暖洋洋的。
? ? ? “我覺著,心里沉甸甸壓著的東西,今日輕了不少?!彼溃骸拔疫@些年走的路,思追常說很黑,我如今卻覺得還好,因為還是有一點光的?!?/p>
? ? ? 他靠著墻,笑問:“你那邊呢?可有燈?”
? ? ? 魏嬰抬頭望望天,冬日里沒有星和月,但他這里也并非伸手不見五指,他的燈籠的光透過藤蔓,微微的暖著他的手。
? ? ?“有的,我有一盞燈籠,它總是亮著?!?/p>
? ? ? 那天他們就像往常一樣各居墻的兩邊,舊友一般的說了很久的話。
? ? ? 他說,我明日就要出征了,去再看看那疆場,心里很忐忑,也很高興。
? ? ? 他說,殿下信不信,驍鷹軍還是會贏,帶回屬于他們,也屬于您的榮耀。
? ? ? 他說,殿下若停歇的夠了,他日歸來,就回來到校場吧,總是不再手握利刃,您還是運籌帷幄的好手,或許有一天,您也可以再去疆場,那是會讓我們發(fā)光的地方。
? ? ??藍(lán)湛只覺得心尖一顫:"你怎么知道的?”
? ? ? 魏嬰忽然濕了眼眶。
? ? ? “因為......我與您曾在戰(zhàn)場上并肩而戰(zhàn),我見過您在戰(zhàn)場上的樣子?!?/p>
? ? ? 驍鷹軍出征那天,雪依舊沒有停,自九天而下,一片一片,寂靜無聲的落下來。
? ? ?思追跟著驍鷹軍走了,去找屬于他的榮光,他愛的人也跟著驍鷹軍走了,去替他找回他丟了太久的勇氣和方向。
? ? ? ?.......
? ? ? ?“你要重訂宮中守軍操練細(xì)則?”
? ? ? ?藍(lán)曦臣放下手中的朱筆,將眼前這個人上上下下的看了個遍,仍是有些驚異。
? ? ? ? “是。陛下也看到了,這些年軍隊操練和培育都有很大的問題,不然何至于手足無措,致使您放下身段和面子來求我的驍鷹軍?陛下若覺得我這個廢太子還中用,就把軍隊交給我,我只要幾年時間,陛下就可以看見更多的驍鷹軍?!?/p>
? ? ? ? 他在這里等著,等那人回來,等他帶回來他走出多年來將他困守的高墻的最后一個理由。
因為他說,殿下,我叫魏嬰,他日驍鷹軍歸來,我們見一面罷。
? ? ? ? 藍(lán)曦臣沉默了良久。
? ? ? ? 最后他說,好。
? ? ? ? 打那以后,藍(lán)曦臣便常常能在校場看見藍(lán)湛了,他身子仍然不好,但精神卻似回到了昔日時的意氣風(fēng)發(fā),他看著操練的將士,眼底放射出奇異的光。
? ? ? ? 那樣的目光他總覺得眼熟,后來細(xì)細(xì)的想,就想起了驍鷹軍重回疆場的那一天,每個人眼里都是這樣的光。
? ? ? ? ?他這個弟弟是真的強過他,那樣昏暗的一段路,他終究是走出來了。
? ? ? ? ?日子是真的轉(zhuǎn)瞬即逝,轉(zhuǎn)眼間就過了好幾個年頭。
? ? ? ? ?年年京城到了這樣的夏天,走在街上,總能聽見街邊老樹下,老嫗坐在樹下,給一群孩子講述當(dāng)年西疆的一戰(zhàn)勝時,驍鷹軍再次證明了他們的不敗神話,鐵騎走在街道上,百姓爭先仰望,稱贊之聲不絕于耳的場景。
? ? ? ? ?“想想也有八九年了,你們這些娃娃還未出生......."那老嫗感嘆不已。
? ? ? ? ?藍(lán)湛路過他們,淡淡的笑了一笑。
? ? ? ? ?他手里握著一朵蓮花,徑自朝郊外山上去了,那里有一塊好地方,是許多許多年前,他就選好的地方,這里沉睡著驍鷹軍所有陣亡的將士,當(dāng)年他少年意氣風(fēng)發(fā)時,與思追說,若有一天我死了,也會同樣葬在這里。
? ? ? ? 那時思追笑得憨厚:“那怎么行,您可是太子殿下,將來要做陛下的?!?/p>
? ? ? ? 他從一排一排的石碑前走過。
? ? ? ? ?許多人都已離去,但驍鷹軍一直都在,榮耀也一直都在。
? ? ? ? ?他站在他的石碑前許久,最后與他道,喏,你的花。
? ? ? ? ?一回頭,便見方才還在街角講故事的老嫗不知何時也到了這里。
? ? ? ? ?她用拐杖輕輕敲了敲地面,問道:“驍鷹軍?"
? ? ? ? ?藍(lán)湛點點頭。
? ? ? ? ?老嫗又問:“心上人?”
? ? ? ? ?藍(lán)湛仍點點頭。
? ? ? ? ?這時自遠(yuǎn)處跑來一個姑娘,不過十七八歲的年紀(jì),笑起來朝氣蓬勃。
? ? ? ? “阿姥,你怎么又跑來這里了?”
? ? ? ? ?姑娘朝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實在不好意思,我阿姥年紀(jì)大了,許多事情記不住,偏記得驍鷹軍的事,我阿娘說大抵是因著年輕時,被驍鷹軍救過的緣故。這幾年她有時候會亂跑,看見有誰來祭奠這里埋骨,便要問問這人是什么模樣,回去纏著我半真半假的畫下來,其實吧......我畫了之后,她也很快就會忘了的?!?/p>
? ? ? ? 她說:“我瞧著這碑也有好多年了,你還記得他的樣子嗎?要不要我?guī)湍惝嫯???/p>
? ? ? ? 藍(lán)湛聞言,將目光從那老嫗的臉上移開,朝那姑娘淡淡一笑。
? ? ? ? “我.......沒有見過他?!?/p>
? ? ? ? 我從未見過他,但我知道我們曾經(jīng)并肩在馬革裹尸的疆場,浴血廝殺和榮光功成共享;我知道曾經(jīng)我們一起走過許多路,沿途繁花似錦,落葉繽紛,風(fēng)霜雨雪同賞,我知道我們曾經(jīng)同去同歸,身披戰(zhàn)甲,走在我們的榮光里。
? ? ? ? 我從未見過他,但我能在夢里看見他,看見他站在疆場之上,看見他走過長長的無人的宮道,和我隔著一堵藤蔓攀援的墻,他或許還有著一些揪葉片的小動作,我們背靠著背,緩緩的談一些零碎的迷茫。
? ? ? ?他留在了帶給我們無數(shù)榮耀的疆場,而我只是沒有等到他,僅此而已。

這學(xué)期課也太多了,給孩子整的都快忘了自己還是個正經(jīng)寫文的up
難得今天的課不上了
給大伙兒來個小故事熱個場子
正經(jīng)文在寫,只是進度奇慢
枯遼阿我也不想的?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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