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策

萬里無云的夜空融墨,沒了繁華的燈火幽魅,淡淡的星光顯得靜謐柔和,連天都好像低了下來籠罩著一切。
從高處俯視坐落群山之中的酒店,宛如被巨獸吞沒……
微涼的輕風悄悄拍打著玻璃窗,休閑區(qū)在白色燈光映襯下增加了些許若隱若現(xiàn)的序列感。
明亮的光束下,梁婷精致的面容已經(jīng)定格,光線和還沒干的血跡組成了一幅猶如油畫般的鬼魅畫面,這恐怖的一幕讓恐懼與絕望的氣氛籠罩在眾人之間。
杜辰澤長出一口氣調(diào)整好自己的狀態(tài),蹲下身查看已經(jīng)沒有體溫的梁婷,“身上的致命傷只有脖頸動脈一處,由銳器割裂造成?!?/p>
“這次的詭異恐怕有實體?!倍懦綕烧玖似饋?,“發(fā)生了什么?”
程洛雙手從下往上揉搓著自己的臉,聞言捂著臉的雙手拿開,“一開始只是陪梁婷去下衛(wèi)生間……”
“隔著門板,梁婷在對你說這次任務之后的規(guī)劃,后面你聽不到她的回應,等你踹開門時她已經(jīng)躺在地上?!?/p>
“然后你叫醒了我們?!?/p>
杜辰澤梳理著剛才發(fā)生的事。
一直沒說話的楊宇看向程洛,“那是什么觸發(fā)了死路?”
“這其中真要說有什么不該出現(xiàn)在衛(wèi)生間的就只有一幅油畫了?!彪S著回憶程洛眉宇間的疑惑更深了。
蕭文看了眼大廳的油畫,“畫幾乎覆蓋了酒店內(nèi)部整個活動區(qū)域,我們現(xiàn)在就對著油畫說話呢?!?/p>
杜辰澤看著眾人,說著總結(jié),
“以暫時線索暫時來說, 關于這次的詭異,可以總結(jié)出三點?!?/p>
“一,疑似以油畫為載體,但不排除還有我們沒發(fā)現(xiàn)的線索?!?/p>
“二,詭異有實體以利刃為攻擊手段。”
“三,第一個死者為落單。”
雖然得到的線索是以同伴的死亡為代價獲取的,但如果無法察覺到詭異的規(guī)律,那么他們就根本無法阻止死亡的到來.. ....
在杜辰澤的心中,他已經(jīng)認定有一部分人是必須要死的。
沒有傷亡,永遠也無法找出殺人規(guī)律,也更不可能找出那唯一的生路。
驚慌,恐懼,茫然……
每個人臉上的神情都不一樣。
淡淡的恐慌在心底下蔓延。
…………
天色破曉,淡金色的弧光越過山脈隔絕黑暗……
作為應急人員的楊宇和蕭文坐在客廳里。
“啪嗒!”
隨著一縷煙霧從口中吐出,大廳壓抑的氣氛中讓楊宇感受到一抹輕松,“你怎么想這次的任務?”
蕭文嗓子有些沙啞,揉了下微痛的額頭,“盡人事聽天命?!?/p>
傳到楊宇耳中他突然彎下腰捧著肚子大笑起來,卻像是聽到什么好笑的事情。
“哈哈哈哈哈……”
整個大廳都環(huán)繞著這股有些低壓的笑聲……
笑聲消失,楊宇緩緩直起腰,近距離望著蕭文那張露著疲憊的臉,“我不信你們沒察覺到這次任務的不合理?!?/p>
蕭文愣了一下,他不知道自己的回答會得到什么樣的反饋,他只知道,作為反策局的一員,他所能做的只有盡力完成任務。
他閉上了眼,“這不是我們該考慮的事。”
聞言,楊宇站起身來在大廳來回走動,踩在大理石地磚上,發(fā)出空洞的聲響。
“只是死亡二十七人,用得著直接派遣兩組人員?”楊宇臉色逐漸陰沉,“呵!擺明了我們是炮灰,我們要是都死在這,就封了這地方,破局了就繼續(xù)順勢繼續(xù)開業(yè),也算是給那些死在這的富豪家屬一個交代,一箭雙雕真是打的好算盤!”
“楊宇!”蕭文看著楊宇但看著看著,表情出現(xiàn)了變化,他的眼睛從最開始的疲憊,變得慌張又帶著某些急切和驚恐!
“怎么?他們做得,我說不得?”楊宇不耐煩的將煙頭踩滅,發(fā)現(xiàn)了蕭文的不對勁,“你怎么了干嘛這么看著我?”
“墻……上……那幅油畫下……來了……”蕭文牙齒在哆嗦,說話帶著顫音。
“畫下來了?死路被觸……”話還未說完,當楊宇轉(zhuǎn)動脖子回頭看的時候當即就杵在原地。
大廳墻壁油畫下,一個戴著頭盔,身披鎧甲的騎士正站在他身后,手中豎著一柄騎士長劍,和油畫里一模一樣。
原本應該在油畫上的騎士現(xiàn)在就這樣出現(xiàn)在大廳里……
這樣恐怖的一幕,讓人絲毫不懷疑詭異已經(jīng)出現(xiàn)。
楊宇來不及多想,回頭準備拉著蕭文離開大廳通知程洛他們。
當楊宇踏出第一步,身后佇立的騎士也一齊動了起來,朝著他們沖了過去……
楊宇還沒走出第二步,騎士已經(jīng)阻隔在兩人之間。
僵硬,毫無生氣,仿佛面對著一尊死物。
在騎士站列身前的那一刻,他感覺整個人被騎士審視著靈魂。
原本他該恐懼,該戰(zhàn)栗,但在這一刻他竟然忘記了害怕。
甚至思維都出現(xiàn)了停滯。
像是在強壯的身體之下,里面的血肉卻早已消失不見,美麗,強大,卻似空中樓閣沒有重量。
他想要逃,身體卻失去了知覺一樣根本就無法反抗。
寂靜無聲的大廳,三具佇立的軀體,神情各異,恍若一場無聲的默劇……
“砰!”隨著一聲悶響,一股劇痛從腹部傳來,冷汗從額角滲出,楊宇感覺五臟六腑都被拳頭砸得生疼。
好在整個人身軀恢復了正常,能夠行動,楊宇嘶啞著嗓音,“它的目標應該是我,去找程洛他們!”
楊宇當即扭頭朝休閑區(qū)那頭飛奔,身后騎士鐵甲摩擦石板帶出令人牙酸的聲音。
急促的腳步聲像是凌亂的鼓點敲擊著神經(jīng)高度繃緊的蕭文耳膜,眼前楊宇的背影消失在大廳拐角,在愣住片刻后開始朝
著一樓的樓梯快速飛奔!
…………
咚咚咚的腳步踩著地板聲聲泛響。
走廊里,楊宇低頭狂奔,感覺自己全身的肌肉都在酸痛。
“砰!砰!”
“砰!砰!砰!砰!”
心臟每跳動一下,胸腔便愈發(fā)難受,撲面而來的窒息,像是溺水一般吞沒他。
楊宇咽了口唾液,喉嚨火燒似的干澀, 他回頭查看,騎士拖著騎士長劍一言不發(fā)的跟在身后。
漸漸地,楊宇慢了下來,腳步像是灌入鉛一樣沉重。
腳步驟然頓住,楊宇轉(zhuǎn)過身,“老子不跑了!”
騎士猛然加速,抬手揮出長劍。
騎士劍占據(jù)整個視野,楊宇瞳孔收縮成針孔狀,身體猛然后仰,森冷的冷風貼著腦皮擦過,絲絲縷縷的頭發(fā)掉落……
“嘭!”脊背摔在地板上發(fā)出悶響,每一寸肌肉都在因為痛楚而不能自已的抖動,冷汗從額角滑落,無數(shù)種尸體慘死的景象不受控制的浮現(xiàn)在腦海中,鼻尖中似乎能夠嗅到血液的甜味兒。
“哧!”
楊宇宛如被定住了,渾身的力氣潮水般退卻,嘴巴‘啊啊’的張開卻發(fā)不出一絲聲音。
他能夠看清周圍的一切,也能夠聽到所有的聲響,但偏偏像是被隔絕了一切!
軀體與四肢沒有了半點知覺!
楊宇整個人像斷線的木偶癱倒在地上。
…………
鮮血浸透的地板上,楊宇的無頭尸體直挺挺躺在走廊中,被斬斷的頭顱滾落一旁,一雙瞪大的眼睛死死盯著天花板……
程洛幾人面色凝重在站在走廊入口。
杜辰澤給自己點了根煙,煙絲發(fā)出‘嘶嘶’的聲音,燃燒的煙頭忽明忽暗,吐出一口煙,“第一結(jié)果成立,詭異載體為畫卷。”
“第二結(jié)果成立?!?/p>
“第三落單猜想錯誤,死路觸發(fā)時,蕭文和楊宇待在一起同時面對詭異,但結(jié)果只有楊宇被襲擊?!?/p>
秦江面色被燈光照耀得蒼白至極,“我們還去大廳的休閑區(qū)么?”
杜辰澤一邊夾著煙走向了程洛,輕輕地拍了拍其肩膀,“大廳的空間很大,視野良好,一旦有什么風吹草動馬上就能發(fā)現(xiàn)應對,至少大廳就一幅油畫。”
程洛黑白相間的瞳孔,無聲的望著尸體,短暫的迷茫過后,臉上重新煥發(fā)了神采,“這件任務該結(jié)束了。”
…………
酒店休閑區(qū),眾人不時目光劃過原本有著藝術(shù)價值的騎士畫像,現(xiàn)在已經(jīng)成為詭異的媒介,眼底隱藏著一種深深的恐懼。
詭異襲擊的媒介已經(jīng)確定是畫畫卷了。
可觸發(fā)的規(guī)律是什么?
程洛仔細回憶著之前的一切,桌上的煙灰缸已經(jīng)被香煙擠滿。
近距離接觸詭異算上他有兩次,第一次就是梁婷在衛(wèi)生間遇到的未知詭異,梁婷根本沒有反應的機會。
第二次,就是這次身披鎧甲手持利劍的騎士,但死亡地點卻是離大廳很遠的消防通道,給了楊宇逃跑的時間。
為什么兩個詭異的行事方法不一樣?
難道每一幅畫都代表著一個詭異?
一想到這,程洛的大腦就越發(fā)疼痛……
“我們和梁婷他們都說過話,在畫卷面前說話這個猜測是被推翻的?!倍懦綕蓨A著煙指了指桌上的檔案,“不管是哪個案例,我們都不知道當時的情況,但頂層907的情侶在睡著的時候,是怎么觸發(fā)畫卷的死路?”
酒店所有死者周圍只有一樣相同的東西‘畫卷!’,以畫作為謎題來解的話,睡覺并沒有活動,如何觸發(fā)媒介?
在睡夢中翻了身?
說了夢話?
不……不對
或許還有什么他沒有注意到的信息……
程洛坐在一旁眉頭緊鎖,一言不發(fā),眼睛死死的盯著手中的檔案,大腦越來越疼了,仿佛有只蟲子正在吮吸著他的腦液,蠶食著他為數(shù)不
多的思緒。
“畫可能是迷惑我們的假線索呢?”蕭文的拳頭攥的嘎吱作響,“酒店的畫卷的太多了,現(xiàn)在根本看不出有什么聯(lián)系……”
“假線索?”程洛打斷蕭文的話,“你在和楊宇在大廳爭執(zhí)這次任務的合理性,然后騎士從畫上……”
畫本身是有含義或者隱喻的。
他的腦子里冒出了這個念頭。
“那些在現(xiàn)場的畫代表的寓意是什么?”
大家疑惑地看著他,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程洛一雙眼掃過每個人,繼而補充著,“睡著的人沒有活動,但床頭掛著一副砍柴勞作的油畫,而睡覺代表休息、懶惰、騎士代表忠誠,勇敢,奉獻,堅持,楊宇在和你宣泄情緒。”
程洛的角度讓人耳目一新……
杜辰澤臉色一陣變幻,“所以,很可能死路不是你做了什么,而是違背了畫本身的含義?”
“接下來就是驗證這個猜想是否正確?!?/p>
程洛嘴角掛著淡淡的弧度。
杜辰澤將手頭尚未抽完的香煙掐滅,看向了程洛,“我來吧,你已經(jīng)完成該做的。”
“誰來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找不找的到生路,剩下的人能不能活下去。我們這一類人,該死的時候都不會猶豫,就看到?jīng)]到那個時候,需不需要?!背搪逭f道這沉默了下,神色有些黯然,“四選一罷了,成功了結(jié)束這場噩夢,失敗了也算是解脫吧?!?/p>
面對詭異事件的時候,不得不有人去犧牲。
這個世界就是這樣,沒這一點的覺悟沒資格活下去。
只是這一次到他了……
天色漸暗,程洛聽著窗外嗚嗚而過的風聲,抓起煙盒,隨意地抽出一根點燃,緩緩推開房門……
前路未知,以血肉之軀和不可估測的詭異抗衡。
生存,是生命最原初的欲望。
他們唯一能做的,就是帶著這種欲望,在看不見的未來中,鋪出一條路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