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那個男人淋了一身雨水回到老宅的時候，所有人都很吃驚。

他們家的主人十爺，撿來了一個小孩。

對，撿來的。

那小孩倒也不小，估摸著也有十七八歲了。只是小孩實在太瘦了，又穿著明顯大了好幾號的衣服，跟在十爺身后，低著頭一言不發(fā)，還在發(fā)抖，看起來就像被丟棄的瘦小貓咪。

小孩和十爺一樣被雨淋濕了，只是他淋得比十爺更透一些，白色的襯衣上全是泥巴，包括他蒼白到幾乎透明的臉上。

小孩很奇怪。不是因為他來歷不明，而是他身上有很多莫名其妙的傷口。

腿上、額頭上、手臂上……但凡露在外面的皮膚，都布滿了青紫的痕跡。

“怎么回事？須呢，今晚要開會，怎么沒跟你一起回來？”管家接過十爺手里已經變形的黑色雨傘，看了眼那個小孩，又把視線挪回了十爺身上。

“和須須去看了郊區(qū)那塊地，下盤山公路的時候輪胎打滑，差點撞上這個小孩。問了他家在哪里，叫什么名字，什么也不說?！?/p>

H市很多年沒下這么大的暴雨了，又是入秋的寒氣，那小孩一個人孤零零的打著哆嗦，在荒無人煙的盤山公路上，怕是一晚上就得凍死。

沒有辦法，十爺只能把小孩帶了回來。須去警局報警，這才耽誤了沒過來，會議也只能延后。

“那他……”

又是一記撕裂天空的閃電和緊隨其后的隆隆雷聲，打斷了管家的問話。

小孩已經凍得嘴唇發(fā)紫了。十爺看了他一眼，把小孩牽到管家跟前。

“麻煩先帶他洗個熱水澡，別凍壞了。”

管家點頭，喚來朱姨帶小孩上樓。

小孩還挺乖的，也有可能是凍傻了，聽話地讓朱姨收拾。

十爺留在客廳里，點了一支煙。沒多久須打了電話過來。大意是建議明天早上帶小孩去警局登記，今晚雨太大了，很多路口已經積了水，警局實在走不通了。

十爺讓須通知會議改期，掛了電話后掐掉了煙。

“李叔?！笔疇攩緛砉芗?，“客房有干凈點的嗎？收拾出來讓這小孩住一晚上吧?！?/p>

管家有點為難。這老宅是十爺祖父留給他的，十爺一個人住這么大的宅子，打掃衛(wèi)生就是一個難題。十爺不喜歡家里人多，只留了李叔當管家，李叔的妻子朱姨打掃衛(wèi)生。為了減輕他們的工作負擔，所以家里除了客廳和一些必要的房間，其他房間都關著積灰，過年的時候才會清掃一次。

此時是夜里十點多，收拾出一間客房，恐怕來不及。

十爺察覺到李叔的為難。

“算了，今晚讓他睡我房間好了?！?/p>

“那你睡哪里？”

十爺指了指客廳的沙發(fā)。答案不言而喻。

李叔去拿被子，這時朱姨把小孩帶出來了。朱姨的兒子和小孩身形差不多，就給小孩換了一身合適的衣服。十爺無意地看過去，發(fā)現小孩長得竟然非常漂亮。

瓷白色的臉，精致的嘴唇和眼睛，連下巴都很秀氣。頭發(fā)烏黑，微長微卷，此時沒有完全吹干，有些凌亂。身形還是瘦小的，不過看得出是個少年人了。

“這孩子，長得還真標致?！敝煲贪研『聵牵嗣『⒌念^發(fā)。

確實很漂亮，很少看到能用漂亮形容的男孩。十爺也多看了他幾眼，又平靜地挪開目光，低頭回復須的信息，不咸不淡地開口：“我再問你一遍，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照樣沒有說話，有些怯懦地低著頭，不敢看他。

十爺沒有得到回答，倒也不惱，氣場卻凌厲了些：“我要知道你是什么人。不然，我怎么幫你？”

小孩張了張嘴，卻發(fā)不出聲音，眼里泛著淚光。

朱姨見狀皺了皺眉，趕緊上前把十爺拉到一邊，輕聲說道：“我懷疑他是逃出來的。剛才幫他洗澡的時候，我看到他渾身都是傷，青紫一片，新的舊的都有，太嚇人了。你不要對他太兇，讓他好好睡一個晚上，明天交給警察就可以了?！?/p>

“家暴這種事情，警察也難管?！笔疇斆夹奈Ⅴ荆扒骞匐y斷家務事。家暴本身就不好界定。何況有了第一次就會有無數次，他如果是逃出來的，回去之后會面臨什么很難說。我若不問清楚情況，也不放心直接把人交給警察。”

朱姨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唉……”

剛好管家拿了被子出來，十爺朝他點點頭，走到小孩身邊，手無意地放在他的后脖頸處，本意是帶著他上樓去房間睡覺，沒想到小孩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應激性地躲開，警惕地看著他。

十爺看到小孩脖子后面青紫的傷口，心下了然，改而將手輕輕搭在他的肩膀上，用一個很有安全感的姿勢帶他上樓。

他能感覺到小孩被外人接觸身體時的僵硬和小孩明顯偏低的體溫。

“別擔心?！笔疇敺湃崃寺曇簦跋劝残乃挥X，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說。等會我叫阿姨熱一杯牛奶給你，喝了就直接休息。”

十爺帶小孩去了他的房間，拉好窗簾，又去找了朱姨，請她熱杯牛奶給小孩，自己則泡了杯咖啡，去書房處理因這個插曲耽誤的工作。

沒過多久，朱姨來敲書房的門。

“進來。”

朱姨端了牛奶進來了，嘆了口氣：“那小孩不喝。牛奶扔了浪費，我和老李都喝不了牛奶，你伴咖啡喝了吧?！?/p>

十爺看了會那杯原封不動的牛奶。

“他睡了嗎？”

“還沒，一直縮在床腳，也不說話?！?/p>

十爺點頭：“牛奶放我桌上吧，我發(fā)完這封郵件就過去看看?！?/p>

十爺敲了敲門，才拿著牛奶進房間。小孩正抱著自己的腿，縮在靠墻的床頭看他。

屋子里沒有開燈，十爺走的時候又拉了窗簾，實在是有點黑。十爺開了床頭的燈，暖黃色的燈光倒是折射出幾分溫馨來。

十爺在床邊坐下，刻意和小孩保持了一定的距離，溫聲問：“怎么不喝牛奶？過敏嗎？”

小孩搖搖頭。

見狀，十爺當著他的面喝了口牛奶，表示牛奶沒毒：“放心，我雖然不是什么好人，倒也不至于對孩子下手?！笔疇敯雅Ｄ踢f向小孩。

小孩微愣，良久才挪過去接牛奶。牛奶還是熱的，他看著它很久，才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他抬眼看了一眼十爺，又喝了幾口，逐漸喝的速度越來越快，最后像是餓極了的小狼，大口大口地往胃里灌。

十爺這才意識到，他一直沒有給小孩東西吃。他不知道小孩多久沒吃東西了，離開房間給小孩拿了一塊蛋糕回來，還是老規(guī)矩，他先吃一口，再給小孩吃。

小孩應該是餓了很久，狼吞虎咽地吃完。

十爺把紙巾遞給他：“吃飽了嗎？”

他點點頭。

“好了，去漱個口就睡吧。我在客廳，有事叫我?！笔疇斊鹕恚焦褡永锓抑裁?，最后找出一個陳舊的小夜燈。他關掉床頭燈，把小夜燈打開，小夜燈是月球的形狀，發(fā)出微弱而干凈的光。

“你應該是怕黑，所以一直不敢睡。這個燈你就開著，我小時候就是靠著這盞燈睡著的?！?/p>

十爺看了眼表，很晚了，他沒有多少時間再照顧這個孩子，便離開了房間。

在他關門前，他聽到了那個孩子很小聲的聲音，微弱到幾乎聽不清。

“我叫颯颯。”

十爺愣了愣，隨后對著那孩子微微一笑：“知道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