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的晚夏7(2023/1/13)
7 那由多

不由得帶著一種愉快的心情過了一個晴朗的周日,雖然新一周的周一有些陰天,但一到公司迎接我的就是喜訊。那是在碰頭過程,一反常態(tài)提早來公司的總編輯打開電腦確認郵件的時候。
“哦哦!”
一聲大叫響徹四周。
“是根津先生發(fā)來的。那由多的特輯報道,許可下來了”
總編輯似乎頗為喜悅,但我還不知道是什么事情。
“怎么了嘛,那由多,不知道嗎?《那由多的死亡傳說》”
在我身邊的田村女士向我說明道。
“雖然是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謎之畫家”
“好像路上插畫家一樣呢”
谷地插了一句嘴。
“和路上插畫家有點不同”田村說道?!皳?jù)說那個人畫過的模特一定會死掉。那樣的話題,在網(wǎng)絡(luò)上成了傳說”
就連谷地都早就知道了,這讓我有些不甘心。對于這樣的我,連總編輯都不客氣了。
“不過一般情況下可能是只有內(nèi)行人才知道這個家伙,但在業(yè)界不知道的話就該感到羞恥了哦!”
“這樣說的話,感覺是有那么回事”
我回了這么一句。雖然表達方式有些虛假,但并不是謊話。我才想到曾一度在網(wǎng)上引發(fā)的騷動。
“好了好了好了,記憶大概都恢復(fù)了”
“是真的嗎?”
谷地故意刁難地問道。雖然我也回憶起來了,但那究竟是什么樣的一幅畫呢。我還沒想到那么多。當時也沒有看過吧。面朝電腦,我搜索起那由多。對搜出的畫我忍不住皺起眉頭。那是一個被解剖的人類身體。而且它的描繪功力已經(jīng)遠超繪畫的范圍了。
“油畫”田村說。
“嗚哇啊,只能看出是一張照片……嗚哇啊”
“是一個個性相當強的作家呢。不過,我覺得他有點本事。總有一天會去評價他。我想要在那時搶先下手”
要是能讓總編輯說出那種話的作家的話。我心里涌起一點好奇心。
“只是,似乎對他本人的采訪都被拒絕了。他拒絕出鏡哦。據(jù)說介紹和評論作品履歷是可以的呢”
“本人不能接受采訪有點嚴格了吧?即使不露臉也不行嗎?”
“不過,這一點上防御得固執(zhí)了啊”
“但是……”我說?!安惶赡馨??!莻€叫《死神傳說》的”
“《死神傳說》嗎?嗯,不可能的哦。有許多幅作品確實是為臨終的人所繪,或是以解剖中的人為中心思想創(chuàng)作之類的。說到底以死亡為主題的畫風就是他的一個特征。但是,像一般在街角站立的年輕女性之類的,甚至是裸女模特,可以說是已經(jīng)不在這個世上了吧。雖說始終還是網(wǎng)上的傳言。就算問根津先生他也不會告訴你的。不過,反過來說。我覺得不會說的事情當中是有一些戰(zhàn)略吧。沒經(jīng)歷過的話,我們這一邊會不會主張那是謊言呢,在正常情況下。會不會說是對網(wǎng)上的傳言感到為難呢,正常情況下?!?/p>
原來如此,我覺得確實如總編輯所說的那樣。那樣可怕的傳言,對本人來說沒有理由會值得慶幸。
“作者本人會怎么想呢”瞬間這樣的提問從我口中冒出。
“我也想知道這一點。不管怎樣他一直保持沉默。拒絕采訪說的就是這種事”
總編輯說。
“花花完成以后覺得已經(jīng)沒用了就把模特們都殺了的話也太恐怖了吧”
谷地說。
“那也太瘋狂了吧。只是我不懂哦。出乎意料,或許就會是那樣”
總編輯臉上露出了大膽的笑容。
“請不要這樣!”
我全身冒冷氣。
“哈哈~,玩笑玩笑。但是啊,雖然本人連訪談都不接受,多詢問幾次的話似乎就說出許多八卦了吧?能不能寫出來很有意思的報道呢?八千草君,如何,要不要試試?”
“誒?我嗎?”
“實際上是那邊點名要你來的哦。說是希望要你來做”
“根津先生嗎?……為什么是要我來呢?”
“是為什么呢?總覺得是不是相中你了?”
“感覺有些可怕?!也粫赖舻陌伞?/p>
“這個嘛,會怎么樣呢”
總編輯一個勁地苦笑。
對于根津先生對我的認同我很感激,雖然這是很讓人開心的事,雖然我也不想受到牽連而有生命危險。我一邊抱著這樣微妙的心情,一邊給根津先生發(fā)送了郵件。本想發(fā)送的內(nèi)容大意只是想要見一面,但回過神來發(fā)了一長段的郵件,在最后添上了很抱歉寫了長文。緊接著一封簡短的回信就來了。
【那么,在這邊的畫廊。根津】
你的郵件太長了哦,總覺得是這個意思。我有點屈服了。
然而,我的工作始終是介紹名為那由多的作家及其作品的世界。從總編輯那收到的頁數(shù)有八頁。雖然頁數(shù)僅僅只有八頁,但對還是新手的我來說卻很棒。既緊張又興奮。那是仿佛就像在挑戰(zhàn)100號畫布上的大作一般的心情。
danson是一個采訪消息的網(wǎng)站,曾經(jīng)是一套發(fā)行數(shù)有兩百萬左右的對開版雜志。后來雜志廢刊,他們將位置轉(zhuǎn)移到網(wǎng)絡(luò)以后讀者數(shù)有了提升,總算是避免了消亡。雖然想要說一句恭喜,但說實話我從雜志時代很討厭,而它活到現(xiàn)在感到極為不安。
雖然就danson這個名字而言以片假名裝腔作勢,但是換用漢字的話,就是“男尊”。換言之暗指“女卑”。我也看到有說它向著往年男性向雜志回歸非常明顯這樣的批判。僅僅看了一下網(wǎng)站,成人網(wǎng)站似乎既有政治也有文化,真是一個像是在廁所吃飯一樣的可怕網(wǎng)站。然而很遺憾的是,那由多的“死神傳說”當中最細致的報道就在那一塊。雖然“死神傳說”是橫向設(shè)置的,但那或許說是關(guān)于那由多所了解過的唯一一件報道也不為過。因此,我從找到這篇報道以來,一直將其放在收藏夾,反復(fù)看過多少次。
《死神傳說 謎之畫師、那由多或許是真正的死神這件事》
這個標題,最后有些廣島腔的無聊玩笑吧。作者欄中是一個“free writer·折茂羽膳”的名字。名字的讀法我不得而知?;蛟S是“orimo·uzen”吧。
再下面就是這篇報道的全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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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nson 2018.01.19
《死神傳說 謎之畫師、那由多或許是真正的死神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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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下,在青山的三津島紀念美術(shù)館正在舉辦一場畫展?!东I體 那由多展厄洛斯的凋亡與塔納托斯的重生》。子標題雖然有些難懂,但作為繪畫的體裁,是屬于寫實畫的一種。因為筆者對美術(shù)界也不太熟悉,這方面的分類以及作品的評論就暫且交給了專家,而在這位畫家周圍則有些可以的、險惡的謠言飛來飛去。比如說一幅名為《伴侶》的作品的模特,據(jù)說是癌癥末期的患者。這是一位自稱與模特有關(guān)系的人在自己的博客上發(fā)表的,連照片都有上傳?!稙貘f公園》是一幅2015年被誘拐的立花智子的肖像畫,誘拐當時,因為她的臉部照片被公開,所以留下印象的人應(yīng)該很多。雖然公開照片中的智子醬是笑著的,但畫中的她卻沒有笑?;蛟S是從哪里獲得了沒有笑的照片之后畫出來的吧。
名為《花之街》的三幅作品。模特有三人。很遺憾的是這三人也都死掉了。是在今年新年伊始發(fā)生的一場公交車事故中。一輛大型卡車與觀光公交迎面相撞??ㄜ囁緳C的過勞引發(fā)了事故?!痘ㄖ帧返哪L睾懿恍揖褪窃谶@起事故中死亡的三個人。但是關(guān)于她們無論如何搜索都沒找到公開的真實姓名和臉部照片。那由多又是如何畫出這三個人的呢。假設(shè)他通過某種方式得到她們的照片,然后據(jù)此畫成了畫。然而事故發(fā)生是在1月2日。是在展覽會開幕的十天以前。如果是在事故發(fā)生以后畫完的畫,他要在僅有十天左右的時間內(nèi)完成三幅作品。那種事情真的有可能么。
我試著問了一位寫實畫的畫家。他這樣證明道。
“這三幅畫要想在一周內(nèi)畫完是不可能的。用一到兩個月來畫都很勉強呢。半年或者一年,可能要花更長時間”
看來相當花時間。如果是這么費工夫的流程的話,就不可能是發(fā)生事故以后畫的。那是在事故之前畫的?可是那樣的話這就成了一個那由多畫過的三名模特一起在公交事故中喪生的事情了。而且觀光公交有42人乘坐,僅是死者與重傷者有17人。而就是這3人非常不幸地死掉了。
實際上正是這份神秘感,才是那由多的死亡傳說的核心所在。
于是有人把這個現(xiàn)象說成是“那由多的死神現(xiàn)象”,或是“死神傳說”之類的。會說那由多畫過的人必定死掉。那個傳言瞬間在SNS上擴散出去,其影響效果巨大,雖然在這種輿論戰(zhàn)中受到誹謗,但到場者直線上升,展覽會迎來盛大狀況。究竟真相如何?雖然都想著一定要從本人口中問到,但實際上這個那由多本人的真實情況并沒有公開,就是一個有著路邊插畫家一樣風格的作家。就算向展覽會的主辦方,或是親近的畫商詢問,也會得到無論是與本人會面還是采訪都十分困難的回答。這樣下來就只是增加其神秘感了。
然而,筆者并不準備就這樣把這篇報道留給那些可疑的神秘感。名為那由多的作家,在網(wǎng)絡(luò)上有那樣的八卦可以說是在另一個次元的驚人之處。至于究竟是什么樣的驚人之處,還請閱讀那些文筆比我更好的專家們所發(fā)表的評論。
最后來介紹這幅作品吧。
《獻體》
這4幅作品也成為了展覽會的主題。據(jù)說是那由多拜托了醫(yī)大學(xué)生的友人在解剖室花費數(shù)月完成的。這已經(jīng)是瘋狂的行為了。然而它想要我留意的是這4幅作品成為展覽會的主題這件事。
《獻體》……
筆者甚至覺得這次展覽會展出的所有作品的主題就是《獻體》。這幅作品的模特們看起來已經(jīng)沒有一個人活在這個世上。這不禁讓人認為這幅畫的模特們確實是為了名為那由多的畫家獻出身體。名為那由多的作家就連對藝術(shù)無知的筆者也感到觸動。那種氣質(zhì)正是日冕,那些作品就像超越日冕噴涌而出的火龍一般的紅色火焰(紅炎)。
free writer·折茂羽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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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之街》的神秘感確實頗有意思。在網(wǎng)上甚至還有二零一八年一月展覽會以后,沒有再發(fā)表新作的那由多本人已經(jīng)離世的死亡說的說法。但是越是去調(diào)查這種論調(diào)的傳言我的內(nèi)心某處越是消沉下去。這位畫家真的有什么價值可言么。我不明白為什么總編輯會給出那樣之高的評價。總編輯會說好是因為有根津的認證么?我開始胡亂猜測。因為有根津先生的好評就無疑是好的。
我有些猶豫不定。于是給室井香穗女士發(fā)了這樣一封郵件。
【這次我要做那由多特輯了。室井女士覺得那幅畫怎么樣?您會給出什么樣的評價呢?】
回信立刻就來了。
【雖然有各種各樣的人說過了,我覺得就作品本身而言很厲害。這個人在一個很厲害的領(lǐng)域里啊】
是這樣么。室井女士說好那就一準是好的。一瞬間我這樣想過。我也不能再說總編輯如何了。不對不對,那只是我亂想的,總編輯不會那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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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于青山的、根津先生的畫廊“卵畫廊”是一座二層白色建筑,據(jù)說以前是一家進口玩具專賣店。我一邊看著展出的畫,一邊贊嘆著根津先生的品味。一說要對這里進行采訪,便回復(fù)說已經(jīng)被我們采訪過好幾次了。室井香穗女士的牛的版畫也有一幅在這里展示。在展示廳的一角有一套沙發(fā),那是會客的地方。
我看到了企劃書。序文當中,是那由多按照自己想法分析取名為那由多的意義及社會上的反響之后寫出來的。接下來是扉頁設(shè)計的草圖。
標題就是《那由多,不可思議、無量大數(shù)級的天才》。
調(diào)查之后,原來那由多是數(shù)量的單位。數(shù)字兆之上是京,但再往上繼續(xù)的是幾乎沒有機會能見到的單位了。以垓、??、穰、溝、澗、正、載、極、恒河沙、阿僧祇、那由多、不可思議而來,最后以無量大數(shù)結(jié)束。那由多是無量大數(shù)、不可思議之下的天文數(shù)字單位。一定是打算比喻宇宙之類的吧。
直到最后讀完企劃書的根津先生,翻回封面將其放到桌上。
“您從頭開始說吧”對這樣說的我,
“不用”根津先生打斷了。
“這個待會再說吧”
說著,他忽然沉默了。這種沉默讓人喘不上來氣。他不說的話,我希望他能讓我對這個企劃進行說明。就在我一邊思考著,一邊把泡好的紅茶拿到手中時,我忽然想起了加瀨君。
“啊,說起來,加瀨君。得到您的接引真是非常感謝“
“沒事沒事。不過是奇妙的偶然。能助你相見的一臂之力就好”
“但是,您怎么會知道加瀨君和我是同一所高中的呢?”
“誒……啊啊,我把你要來店里采訪的事和店里的工作人員說過了呢。是一位《畫與詩與歌》的名叫八千草的編輯者,八千草這個姓很少見對吧。我就是這樣說的。接著他突然說到那個人可能是自己的前輩。拿出名片確認了全名之后,他說在高中時代有一位相同姓名的前輩。不過,就是這樣了”
他一邊說著一邊看著那由多的圖鑒。因為是在展覽會上發(fā)售的東西,我也把它作為資料總是隨身攜帶著。是一樣的東西。
根津先生喃喃地私語著。
“首先先做這個吧。我把這位模特的丈夫的聯(lián)絡(luò)方式告訴你吧”
根津先生的食指指到一幅畫上面。是那幅名為《伴侶》的作品。
“啊,好的“
“等會我會用郵件發(fā)給你”
“非常感謝”
“那么,就拜托你了”
這次見面似乎有些太過容易的結(jié)束,所以我很著急。
“請問!”
“嗯?”
“和那位先生取得聯(lián)絡(luò)之后,該怎么做才好?”
“怎么做指的是?”
“沒有,所以說,只要去采訪那位先生就可以了吧”
“就是這樣吧?做的是采訪”
“那個,要從哪到哪問些什么才好?”
“那種事就隨你喜歡哦。并沒有什么限制”
“是這樣嗎?可是他是匿名的,并沒有揭露真實身份的人對吧。那位那由多先生。這種事情是不讓問的,是吧?”
“無法見到本人。受限的只有這點。請放心去采訪”
“那么,稍微問問根津先生您也可以嗎?”
“什么事呢?”
“那位那由多是個什么樣的人?是男性呢?還是女性呢?”
“要問我這個?難得可以去采訪,要自己親自去調(diào)查才更快樂不是么?快樂的方面就是那個吧?!幸饬x。一定能成為一次有意義的采訪不是么”
就算這么說,我也不能判斷有沒有意義。我感覺自己被蒙騙了。

定時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