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唐簇魚

合作：狼小狼

陸白歧醒來的時候，看見了唐浣的側(cè)臉，一瞬間以為自己已經(jīng)去了極樂世界，但身上的疼痛很快把他拉回了現(xiàn)實(shí)。

看來……他還活著。

貓有九條命哦。記憶中金發(fā)女人笑著說道，綠色的眼眸彎彎的。年幼的陸白歧也堅信不疑，直到那金發(fā)女人變成一方小小的盒子。

貓的命只有一條。貓的命很輕。她的命也很輕，輕到可以被隨意踐踏侮辱。

唐浣睡得并不熟，他睜開惺忪的睡眼，面上是掩不住的憔悴，看到陸白歧想要起來，立刻急了：“你，你別動，小心傷口裂開！”

“浣……浣浣……”陸白歧開口，牽扯到胸部的傷口，他眉頭微微一皺，隱忍著沒有出聲。

“浣浣，你總是那么……”他凝視著唐浣的臉，這張臉太干凈了。他是一塊腐爛惡臭的泥潭，而唐浣是偶爾停留在泥潭上的百鳥。泥潭上的清水吸引來了鳥，但他到底不是一方淺池，而是堆積滿尸體的沼澤。

“你要說我蠢？還是傻？”看著把自己弄得破破爛爛的陸白歧，唐浣的心里多少有些怨氣。之前陸白歧在危險之中，他極度驚慌把個人恩怨忘得干干凈凈，如今新仇舊恨一起涌上來，整個人都看起來氣鼓鼓的。

“不！浣浣……你總是那么……心軟?！标懓灼缧α似饋?，他垂下睫毛，看見了唐浣兜里的一抹褐色。

“你把它帶過來了？”陸白歧有些驚訝，唐浣被他轉(zhuǎn)移了注意力，將那把梳子拿出。斷裂的梳子被修補(bǔ)完好，斷裂處嵌進(jìn)了金絲，一朵小小的水色鑲金玉蝴蝶銜接起葉片，讓這把梳子多了幾分生機(jī)。

“我不知道這是什么花……只能這樣修補(bǔ)了。”唐浣有些忐忑，這把梳子看起來似乎對陸白歧很重要，他這樣修補(bǔ)不知道陸白歧是否滿意。

陸白歧顫抖著接過梳子，突然，大滴大滴的淚水落在了梳子上。唐浣不是沒有見過陸白歧哭過，只是從來沒見過哭成這樣的陸白歧。

他親吻著梳子，吻著梳子上那小小的玉蝴蝶。母親……陸白歧哽咽。

“白芨……”女人的手柔軟溫暖，她總是在笑，即便被主母打得遍體鱗傷。

漂亮的玩意。女人沒有名字，但她卻給懷里金燦燦的小東西取了個名字，白芨。她會用一把雕花的木質(zhì)梳子，輕輕地梳著陸白歧金色卷曲的頭發(fā)。

陸白歧知道自己很漂亮，繼承著女人的漂亮。那些觸摸過他身體的，所謂的叔伯，兄長……他原本是忍受著的，直到被女人發(fā)現(xiàn)。一向逆來順受的女人像發(fā)了瘋一樣，在長子的面頰上留下來一道疤。


女人原本是要被打死的。但是一位長輩說了話，那是一位一向很好的長輩。起碼在陸白歧被賣掉之前，是這么覺得的。對于一個被欺負(fù)的年幼孩子來說，一旦遇到能夠庇護(hù)他的人，就會像幼鳥尋求巨木。但他忘記了樹上藏著毒蛇。

那是一段即便過去十幾年，陸白歧都不敢多想的日子。他被關(guān)進(jìn)過狗籠，看著死去的嬰兒被惡犬分食；也被高高吊起，幾日水米不進(jìn)。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撐下來的，只知道女人還在等他。母親還在等他！

他像乞丐一樣回到那所宅邸，卻迎來了徹底將他擊垮的噩耗。這些所謂的貴族，竟然逼迫母親給達(dá)官顯貴作樂！而那所謂的父親，懦弱點(diǎn)竟然緘口不言。

女人用簪子扎穿了自己的喉嚨，陸白歧摸著干涸的血跡，竟然被燙得渾身發(fā)顫。

“你去哪里混了？和乞丐一樣！”主母面露嫌惡。

小小的少年抬起眼，那和女人一樣的碧色眼眸，看得主母心中一陣慌亂。明明是個孩子，卻像是地獄里爬出來的惡鬼。

家人對孩子沒有絲毫的歉意，他們居高臨下對扔下一把斷裂的梳子。

“你若不想讓那賤人變成孤魂野鬼，就乖乖去爬那護(hù)法的床。”

“賤人的賤種，也只配干這些下賤的事?！?br>
梳齒深深扎入掌心，鮮血侵染梳子，可孩子不覺得疼。從那一刻起，白芨死了，有的只有陸白歧。


陸白歧原本并不打算告訴唐浣自己的過去，但他看著梳子上靜靜開放的花，改變了主意。

出乎意料，陸白歧比自己預(yù)想地要平靜很多，可唐浣聽著他的敘述，眼睛哭得都要腫了。

“浣浣，你別哭?！标懓灼缧α似饋恚嫣其讲翜I，唐浣連忙捂臉，胡亂地將面上擦干。他吸了吸鼻子，眼角鼻尖都紅紅的，聲音還帶著鼻音：“白芨生于暗處，卻是收斂止血的良藥。你的母親，給你取了一個好名字呢?！?br>
“浣浣，謝謝你安慰我?！标懓灼缋×颂其降氖?，他面色雖白，神情確實(shí)極其柔和，“我以為你不會再理我了?！?br>
“誰，誰讓你什么都不告訴我?！碧其浆F(xiàn)在想起前幾日鬧脾氣，覺得自己像是小孩一樣。

“我怕我告訴你，你就跑了?！标懓灼玺浯渌频难劬龅氯?，他現(xiàn)在心中，還是擔(dān)憂著。

“我為什么要跑？”唐浣被問得愣怔了一下。

“我……”陸白歧看著唐浣被淚水浸得濕潤潤，黑玉般的眼睛，“浣浣，我殺過很多人。你不怕嗎？”

唐浣的手微微顫了一下，卻并沒有從陸白歧的手中抽出，他和陸白歧對視，極其認(rèn)真地說道：“我確實(shí)害怕?！?br>
陸白歧的眼眸愈發(fā)黯淡，卻又聽唐浣說道：“我害怕你醒不過來。”

陸白歧緊緊地握住唐浣的手，唐浣與他交握。這個年輕的小唐門手掌如此的溫暖，他笑了起來，輕輕地吻了吻那帶著繭的手指。

“你，你怎么還沒好就……”唐浣的手指格外靈巧，也因此非常敏感，被他的嘴唇一碰，面上就紅了。

“浣浣，謝謝你。”陸白歧抬眼看他，翡翠貓眼笑意盈盈，盛滿了愛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