賽馬的世界里，競走和配種盡管被稱為“兩段馬生”，它們之間卻從來沒有必然的聯(lián)系。偉大的賽馬中，有的甚至會在配種的賽道上顆粒無收。反過來，沒有競走成績的馬有時也會繁育出優(yōu)秀后代。

今天統(tǒng)治日本賽馬血系的大震撼和其父周日寧靜都曾是頂尖的競走馬。而和大震撼一樣拿到7個一級賽的“皇帝”魯?shù)婪蛳笳鞯呐浞N能力就遠沒有大震撼這樣優(yōu)秀，“世紀末霸王”竹正歌劇王/好歌劇更是在入種后完全失去“霸王”的風采。

在那個馬匹資源稀缺的年代，這種事情只會更多。作為一個野武士，他們可以在戰(zhàn)場上廝殺搏斗，可以擊敗一切敵人，成為他們的夢魘。但是，到了論功行賞的時候，就永遠不會有他們的份。

今天的故事，屬于每一個野武士。

簡介1：

菅沼（スゲヌマ，Sugenuma），1935年4月7日誕生，死亡時間不明（1945年8月種牡馬廢用）。サラ系。牡。黑鹿毛。千明牧場（群馬縣）產(chǎn)。

父*プライオリーパーク（Priory Park，修道院公園），母國寶，母父*ガロン（Gallon，加侖）。馬主千明賢治（Chigira Kenji?）。中村廣（Nakamura Hiroshi）廄舍（東京）。

生涯成績：23戰(zhàn)12勝。主勝鞍：1938年東京優(yōu)駿競走，1939年橫濱特別（春）、帝室御賞典（春）、東京5歲特別、橫濱農(nóng)林省賞典四、五歲呼馬（對應現(xiàn)在3、4歲）。

簡介2：

鐵門（テツモン，Tetsumon），1935年生，死亡時間不明。輕半血種。牡。鹿毛。那須野牧場（栃木縣）產(chǎn)。

父*シヤイニングスピヤー（Shining Spear），母エキストラ（Extra），母父*イボア（Ebor，埃伯）。馬主松山陸郎（Matsuyama? Rikurou?）。尾形景造（Ogata Keizou?）廄舍（東京）。

生涯成績：32戰(zhàn)10勝。主勝鞍：1938年京都農(nóng)林省賞典四歲呼馬（菊花賞），1939年帝室御賞典（秋）。

標星號賽馬為外國產(chǎn)馬。

馬名考據(jù)

菅沼是千明牧場所在地群馬縣的一處湖泊，馬名采用了該湖泊的名字。

鐵門的名字找不到相關資料，采用了音近漢字。這里需指出一點，關于鐵門的毛色，有資料稱是蘆毛。由于鐵門的父母均非蘆毛馬，并且70年代的另一匹菊花賞馬被記載為歷史上最早的蘆毛經(jīng)典馬，故文章中認為是個別記載以訛傳訛，仍用鹿毛。

小牧場的夢想

1927年，一家小牧場在日本北海道群馬縣利根郡片品村首次開場。根據(jù)牧場主千明賢治的家族姓氏，牧場被命名為“千明牧場”。

千明牧場并非下總御料牧場和小巖井農(nóng)場那樣背靠皇室或大型財閥的壟斷牧場。1933年，千明牧場繁育了一匹賽馬，以牧場附近的群馬縣重要景點“丸沼”為名，該賽馬被命名為マルヌマ（Marunuma，丸沼）。這匹馬的父親是修道院公園，一匹于1922年出生于英國的牡馬。他于1929年輸入日本，系養(yǎng)在哪個牧場則不清楚。這可能是千明牧場自己系養(yǎng)的種牡馬，也可能是他們購買了其他牧場種牡馬的配種權，當然，后者可能性更大。

丸沼3歲那年，千明牧場找到了一名御用騎師。1915年出生在千葉縣的中村廣15歲就借助哥哥的關系進入阪神賽馬俱樂部，成為一名見習騎師。1932年，他拿到騎手執(zhí)照，并且在1933年就拿到帝室御賞典，這離他首次騎乘還不到兩個月。1936年開始，他結識了群馬縣的實業(yè)家千明賢治，并加入他的牧場，成為千明牧場的專屬騎手兼調(diào)教師。有比賽的時候，中村住在廄舍。比賽不舉辦的時候，他就在千明牧場居住，并協(xié)助進行馬匹調(diào)教等工作。

1936年4月16日，中村廣策騎丸沼挑戰(zhàn)第5屆東京優(yōu)駿。這是千明牧場第二次挑戰(zhàn)德比，上一次是3年前與甲山同場競技的牝馬ケゴン（Kegon，華嚴）。丸沼在這場比賽的13匹參賽馬中拿到極高的第2人氣，卻在道中早早掉速。這場德比戰(zhàn)以5人氣トクマサ（Tokumasa，得正）獲勝告終，丸沼只拿到第8名。

失敗的德比挑戰(zhàn)并未影響丸沼接下來的生涯。他的1936賽季異常成功，全年10勝，在東京拿到連合二哩，還在11月1日拿下了更為重磅的帝室御賞典（橫濱），這也是中村廣本人的第2次帝室御賞典制霸。丸沼之后又出賽了兩年，1937年僅勝出一場，1938年他唯一的出賽記錄就是4月10日的中山紀念，跑了最后一名。

不出意外的話，丸沼就是千明牧場的首匹重賞馬。

1937年的第三次德比挑戰(zhàn)，千明牧場的出賽馬是ミスターシービー（Mr. C.B.，千牧代表）。這匹馬同樣與中村搭檔出賽，但他遠沒有丸沼那么高的天分。那場比賽千牧代表一開始便領放搶戲，但最后唱主角的是牝馬久友。千牧代表的成績是第10，著順至少超過了他的第15人氣。

三次德比失利固然令人沮喪，對小牧場而言這也不過是平常事。最幸運的馬才能勝出的德比，哪能人人有份呢？1934年土田牧場生產(chǎn)的フレーモア（Freh Mor，弗雷莫爾）拿到德比，這是第一次、也是目前唯一一次由下總、小巖井以外牧場生產(chǎn)的賽馬制霸。同時所有的得勝賽馬全部是トウルヌソル（Tournesol，向日葵）和シアンモア（Shian Mor，錫安莫爾）的產(chǎn)駒，這甚至連例外的余地都沒有。小型牧場沒有和那么多強力種馬配種的機會，想出頭更是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

然而，那個機會也就是在這種不起眼的條件下孕育著。

平凡中的不凡

一個早期血統(tǒng)方面的常識是，盡管因為規(guī)則原因，サラ系馬在配種時不受重視，但他們的血統(tǒng)未必低賤。相反，有的サラ系馬血統(tǒng)非常豪華。國寶就是這方面的例子。

這匹1922年出生的牝馬，父親1909年出生于英國的種馬加侖。加侖在達到出賽年齡前就因傷失去競走能力，但過于出色的血統(tǒng)還是讓他入了種。

加侖的祖父Isonomy衛(wèi)冕過雅士谷金杯，拿過英國長距離三冠。作為種馬，Isonomy繁育了1891年英國三冠馬Common和1893年英國三冠馬Isinglass。盡管加侖的父親Gallinule沒有那么偉大的競走實績，卻是Isonomy最優(yōu)秀的后繼種牡馬。他的代表作是1904年英國牝馬三冠馬Pretty Polly，這匹馬的牝系后來成為對現(xiàn)代賽馬影響最為深遠的牝系之一。1904年和1905年，Gallinule兩次拿到英國最佳種牡馬，在后St. Simon時代殺下自己的一片天。

加侖的母親是1906年英一千堅尼馬Flair，1908年英加冕錦標馬Lesbia則是他母親的妹妹。

無論是從父系還是牝系分析，加侖的血統(tǒng)都極其奢華。這樣的馬在當時被出口到日本是很少見的。1912年，他以24000日元的價格被購入日本，用來改良賽馬和戰(zhàn)馬。他的第一年產(chǎn)駒就有拿到帝室御賞典的出色賽馬，其血統(tǒng)更是通過牝馬產(chǎn)駒流傳到現(xiàn)在?！傲袀鞫北P點小巖井基礎繁殖牝馬時，大部分提到的馬都可以沿著牝系向上找到加侖的名字，包括三名Team Spica成員。

國寶的母親是從澳大利亞輸入日本的寶永，她的血統(tǒng)不清楚，從而成為國寶被標注為サラ系而不是純血的原因。但這完全不影響國寶以カーネーション（Carnation，康乃馨）的名義在1925年拿下帝室御賞典，生涯取得9勝。她后來改名コクホウ（Kokuhou，國寶），并在轉入繁殖后改為使用漢字作為繁殖名。

1935年，國寶產(chǎn)下一匹牡馬，父親仍是丸沼的父親——修道院公園。牧場采取了和丸沼相似的起名邏輯，以群馬縣另一處景觀將這匹幼駒命名為“菅沼”。菅沼繼承了母親國寶的サラ系身份，但毫無疑問，他的母系血統(tǒng)除了無法給他純血馬的認證以外，超越了日本絕大部分競走馬。

同樣是1935年，那須野牧場生產(chǎn)的輕半血種牡馬鐵門就沒那么引人注目了。和サラ系許多來源于牝系祖先失去血統(tǒng)書不同，輕半血種是貨真價實混血混出來的。中半血種經(jīng)兩代與輕半血種或輕種（純血、阿拉伯、サラ系等）交配就變?yōu)檩p半血種，輕半血種再與輕種交配兩代就成為サラ系，比較困難的是第三步，サラ系想成為純血馬，必須連續(xù)同純血馬交配8代。

鐵門的五代母不可考，四代母的父親則可以確定是中間種（包括標準馬等，主要參加系駕速步）。他的四代母又與中間種交配，生產(chǎn)出他三代母，仍屬于中半血種。之后他母系連續(xù)與純血馬交配了三代，到他母親這一代終于洗成了輕半血種，如果再多一代就夠把鐵門洗成サラ系了。

鐵門的父父Spearmint是一匹名馬。1906年，剛剛提到的菅沼母父加侖的母親Flair拿到英國一千堅尼，這匹牝馬成為德比最大熱門。但她在訓練中受傷，不得不放棄德比出賽，Spearmint作為Flair的同廄馬被廄舍推上德比賽道。這匹馬以第2人氣起跑，贏了1又1/2馬身，制霸德比。不久后他又遠征歐陸出走巴黎大賞典獲勝，此后傷退，成為一匹種牡馬。

至于鐵門父親Shining Spear，他甚至不在Spearmint的十幾匹代表產(chǎn)駒里面。他可能只是Spearmint后繼種馬中較為一般的，因而被輸入日本。

Spearmint和Flair，1906年在英國同廄的兩匹馬，有過替補出賽關系的兩匹馬，各自的后代三十年后在日本交相輝映，賽馬世界的巧合真是神奇。

鐵門的出身地那須野牧場直到1960年代才有最早的活躍記錄，當時的所有者是政治家河野一郎。那時河野作為馬主采用的冠名是“ナスノ”（那須野）。河野一郎的父親河野治平同樣從事政治，但是從現(xiàn)有資料并不能確定他的家族在1960年代以前和那須野牧場的關系，不能確定鐵門是不是真的產(chǎn)自那須野牧場，乃至不能確定這個牧場在30年代是否真的存在。但至少沒有任何證據(jù)指出鐵門產(chǎn)自其他地方，因此可以采用他出生于那須野牧場作為暫時的定論。

繼續(xù)，向新賽季

1938年，東京優(yōu)駿本身做了一些微調(diào)。首先，比賽的名字從“東京優(yōu)駿大競走”改為“東京優(yōu)駿競走”。其次，考慮到當時日本競馬不允許賽馬在2歲出道，3歲早期出道的賽馬需要一段時間準備才能挑戰(zhàn)德比。為了照顧賽馬發(fā)育的實際情況，東京優(yōu)駿后移一個月，調(diào)整到5月底舉行。從此，這個時間成為固定的德比時間。

1938本身也注定將是日本賽馬史上值得銘記的一年。日本人計劃仿照英國五大經(jīng)典賽（一千堅尼、二千堅尼、橡樹大賽、葉森德比、圣烈治）的格局，整體調(diào)整三歲馬的經(jīng)典賽，開設類似的五大經(jīng)典賽。6月15日，改革計劃被正式宣布。仿照兩場英里賽開設的是1800米的“中山四歲牝馬特別”和1850米的“橫濱農(nóng)林省賞典四歲呼馬”，用來選拔速度最出色的種牡馬和繁殖牝馬。這兩場比賽預計于1939年開跑，時間定在東京優(yōu)駿騰出來的4月底。東京優(yōu)駿則仍然會是最重要的大賽。

而仿照橡樹大賽舉辦的“阪神優(yōu)駿牝馬”途程達到2700米，時間則在11月。日本人不希望這場比賽奪取德比的光輝，而想把它打造成途程介于德比和圣烈治之間的牝馬大賽，選拔速度耐力均上佳的優(yōu)秀牝馬。另外必須著重說明，戰(zhàn)前的阪神競馬場（鳴尾競馬場）沒有草地跑道，因此這個時期的優(yōu)駿牝馬和春季天皇賞等阪神大賽都是泥地賽。這更加佐證了我早先提出的“無毛草地”論。（早期日本人不重視泥地的特異性，把泥地直接當成不長草的草地）

對應圣烈治的是12月初舉辦的“京都農(nóng)林省賞典四歲呼馬”，途程達到整3000米，比英國圣烈治還長（英圣烈治當時的實際途程大約2930米，已經(jīng)是從創(chuàng)辦到今天途程最長的歷史時期）。這項長距離賽一方面選拔耐力方面出色的馬匹，另一方面自然是對接戰(zhàn)時體制下日本國內(nèi)距離偏長的古馬戰(zhàn)——2000米的帝室御賞典和3200米的連合二哩合并為3200米天皇賞后，日本的高水平中距離賽已經(jīng)消失了。優(yōu)駿牝馬和京都農(nóng)林省賞典（后來的菊花賞）會在1938年內(nèi)便舉辦第一屆。綿延至今的五大經(jīng)典賽終于在1938年和1939年成型了。

菅沼的出道戰(zhàn)被安排在中山，而不是中村廣常駐的東京。在調(diào)教中，中村廣發(fā)現(xiàn)，菅沼是匹特點極其鮮明的馬。他體重超過500kg，碩大而強壯。另一方面，這匹馬的氣性卻不太令人滿意。盡管很有戰(zhàn)斗欲望，大部分時候騎手卻只能把比賽交給菅沼自己，他很難做到完全服從指令。不知是否受了氣性影響，菅沼在中山的首二戰(zhàn)均3著失敗。那時的新馬戰(zhàn)一場只有3至5匹馬出戰(zhàn)，這個名次實在不佳。

第二場比賽菅沼輸給的對手是タエヤマ（Taeyama，妙山）。這匹馬屬下總系，父親是向日葵，母親名為山妙。這匹馬的血統(tǒng)名實際上是“鶴妙”，但注冊為賽馬后還是直接倒裝母親的名字。

好在第三場新馬戰(zhàn)中，菅沼以5馬身輕松勝出，擊敗的對手是一匹名為ワルド（World，世界）的牝馬，她是向日葵和牝馬賢藤的女兒，也是在前一年（1937年）以三歲馬身份打敗久友拿到首屆改制后帝室御賞典的ハツピーマイト（Happy Might，快樂能力）的全妹。賢藤作為下總系牝馬，向日葵是她每一年固定的配種對象。除了快樂能力以外，世界還有一個全兄在1936年勝出過帝室御賞典（東京），足見這個配種組合的實力。當然，這個配種組合未來還會在幾年后給日本賽馬帶來真正的奇跡。

盡管花了三場比賽才成功出道，菅沼還是有機會繼續(xù)自己計劃中的比賽，一直到德比。4月底，在往年德比開賽的日子，他轉戰(zhàn)橫濱跑了三千元下。這是我在整個寫作計劃的資料搜查過程中第一次見到有馬匹出戰(zhàn)類似如今“一勝賽”的條件賽，有可能這種更為成熟的條件賽機制也是在1938年首次建立完成的。再次勝出后，菅沼已經(jīng)取得2場勝利。而在一個月后，5月22日，也是那年德比開賽前1周，菅沼卻還呆在橫濱賽馬場。他跑了一場六千元下，并以2馬身著差擊敗了オプテイミスト（Optimist，樂天派），一匹牝系全來自海外的小巖井系牡馬。取得3連勝之后，菅沼才被運往東京，稍有些倉促地站到了德比賽場上。

打敗了菅沼的妙山追切表現(xiàn)上佳，拿到足足60.3%的超高單勝支持率，這個支持率離譜到至今仍然位列歷史第四。菅沼自己則位居第2人氣。3人氣是一匹從關西遠征而來的關東牝馬，アステリモア（Asteri Mor，星女莫爾）。她的全兄就是1934年第3屆德比的得主弗雷莫爾，她自己的名字則直接沿用了母親アステリア（Asteria，星女）和父親錫安莫爾。與兄長相同，她也是出自土田牧場。馬主這邊，她歸屬“競馬之神”大川慶次郎的父親大川義雄，通稱タイヘイ（大平）氏。

星女莫爾的調(diào)教師是有“大尾形”之稱的尾形景造，他此前已經(jīng)數(shù)次培育出德比排名前列的賽馬。這匹牝馬充分利用了德比時間調(diào)整的新條件，到5月7日才跑出道戰(zhàn)，且出道地點并非在尾形師的駐地東京，而是在關西的阪神，我抓破頭也沒想明白大老遠去關西是圖什么。截至東京優(yōu)駿，她已經(jīng)在阪神出賽三次，取得了3戰(zhàn)1勝、全進前3的不錯戰(zhàn)績。

盡管此前兩大種牡馬壟斷了全部德比勝馬，菅沼還是有一個心理上的優(yōu)勢：就在德比日不久前，1938年5月15日，他的同父兄，5歲的老サラ系牡馬ハセパーク（Hase Park，疾馳公園）一發(fā)入魂，制霸了春季帝室御賞典。修道院公園成為了第三匹有產(chǎn)駒制霸八大競走的種牡馬。疾馳公園能做到，菅沼未必不可以。

14匹賽馬參加了1938年的新德比，其中包括5匹牝馬，她們中的多數(shù)應該還會在年尾角逐優(yōu)駿牝馬。除了已經(jīng)提到的世界和星女莫爾，值得一提的牝馬當然還有ミネタカ（Minetaka，峰高）。戰(zhàn)績上她送給了星女莫爾出道戰(zhàn)的3著失利，血統(tǒng)上則頗有意思。

峰高出身于北海道苫小牧，并非兩個大牧場出身。她的四代母是一匹サラ系，卻選擇和一匹中間種交配，于是她三代母成為了中半血種。三代母交配的對象是純種馬（イボア/Ebor/埃伯），于是她二代母立刻成為了輕半血種，再經(jīng)過兩代“純血化”成功把她洗回了四代母的サラ系。由此可以窺見，淪為中半血種后未必需要兩代才能成為輕半血種，峰高的母系只用一代就回到輕半血種了。所以說，歸根結底還要看含血量。

1938年5月29日，第7屆東京優(yōu)駿競走在東京賽馬場開賽。改時間的效果立竿見影，德比日的天氣是個很給面子的晴天。接下來，就是各位選手奔向夢想的時間了。

從德比日啟航

拿到壓倒性高人氣的妙山最大的長處就在鞍上。妙山的騎手赤石孔是日本競馬界的隱士。他14歲時離開日本前往奧匈帝國，在海外旅居了19年，在巴西或澳大利亞有騎乘經(jīng)歷。回國后，他把在海外練成的猴式騎乘姿勢帶回國內(nèi)，與當時日本主流的騎姿大不相同，被稱為“赤石猴子”。據(jù)同時代騎手回憶，赤石孔左右手使鞭都很熟練，這在當時也不多見。

中村廣將在德比中策騎菅沼，尾形廄舍的星女莫爾則交給了廄舍所屬騎手，年僅18歲零2個月的見習騎手保田隆芳。事實證明，跟對了師傅，連見習騎手也有機會騎東京優(yōu)駿。保田會在1966年拿到自己的第10個天皇賞，獲得“盾男”的美譽，這項紀錄將一直保持到2008年天皇賞秋，才能被策騎ウオッカ（Vodka，伏特加）的武豐打破。但當時，這只是一對臨時拉起的組合罷了。

比賽一開始，中村就知道，大事不好了。眾所周知，ミスターシービー（Mr. C.B.，千牧代表）、ディープインパクト（Deep Inpact，大震撼）、ゴールドシップ（Gold Ship，黃金船）等一些名馬有一個共同的習慣——

出閘困難。本場比賽的菅沼就犯了一模一樣的毛病。糟糕的出閘讓相關人的心里一下子涼了大半截。

然而，正如前述，這匹馬的戰(zhàn)斗意志絕對出色。菅沼在東京的最終直線交出驚人的末腳，最終在終點前以一頭之差擊敗了曾經(jīng)打敗過自己的具有壓倒性優(yōu)勢人氣的妙山，制霸東京優(yōu)駿。星女莫爾并沒有白來一趟，3著的成績并未辜負她的人氣，也足夠在牝馬中傲視群芳。一頭之后是只拿到9人氣的牡馬ヘンウン（Henun，片云），他的成績足以令自己驕傲。

千明牧場的第四次德比挑戰(zhàn)終于修成正果?；蛘邞撜f，竟然可以在第四次德比挑戰(zhàn)便修成正果。千明賢治拉著中村廣的手，激動得淚流滿面。經(jīng)典賽冠軍第二次由兩大牧場以外的牧場奪得，同時也是第一次由兩大種牡馬以外的種馬產(chǎn)駒制霸德比。果然，修道院公園的孩子打破了血統(tǒng)壟斷。

這場比賽本身或許極端精彩，但很可惜，它的影像資料已經(jīng)丟失了，只有一張菅沼全力追趕的照片，中間的妙山和他廝殺到最后一刻。

由于沒有視頻，我無法肯定出遲的菅沼具體采取了什么樣的策略。盡管東京賽馬場被普遍認為適合后上馬，在當時的條件下卻少有后上馬獲勝。原因是多方面的。一方面，當時馬匹實力差距較大，第一集團很容易把后方甩開，縱長較長，很難后上。另一方面，第一集團內(nèi)的馬匹沒有完全壓倒其他賽馬的絕對實力，無法交出足以逆轉比賽的超強末腳。當然，早期東京優(yōu)駿馬場質(zhì)量都不好也是不利于后上的重要因素。

已知范圍內(nèi)后上制勝的是1936年的得正。他在過三彎、四彎時從中團趕上來，最終直線加速，追上了剛出第二彎道就從第2位上到最前面的ピアスアロートマス（Pierce Arrow Thomas，皮爾斯阿羅托馬斯）。其他德比勝馬在比賽進行中基本不會處在先行往后的位置，大多一路逃切，或者在逃馬后緊隨。

其他賽馬各自交出成績單，世界第6位，樂天派第8，峰高第10。但和往年不同的是，他們的經(jīng)典年旅程并沒有到此結束。下半年的優(yōu)駿牝馬和菊花賞，還各自等待著第一位征服者。

主角會在這之中嗎？還是主角潛伏于某處呢？

秋日傳說

5月21日，德比日前8天，東京賽馬場。

這場新呼馬戰(zhàn)只有3匹馬出賽，當時這種新馬戰(zhàn)一貫比較冷門。1番人氣馬來自尾形景造廄舍，他就是保田隆芳策騎的鐵門。

這場比賽鐵門勝得很險，僅是短頸差，吃到2著的馬是コンパター（Konpatah，康帕特）。當時有跑贏新馬戰(zhàn)后繼續(xù)出賽新馬戰(zhàn)的例子，因此康帕特應當是贏下過比賽的，最堅實的證據(jù)是，8天后他去了東京優(yōu)駿，跑了第11位。

不同的是，鐵門并沒有選擇出走德比。他在東京的第二場比賽是6月5日的新呼馬優(yōu)勝戰(zhàn)，這次又碰上了出征德比歸來的康帕特。上過一次大賽的康帕特像是領略了什么比賽的新奧義，贏了以逸待勞的鐵門1又1/4個馬身。

6月底，鐵門前往福島出賽。他連跑了三次古呼馬，吃了兩個2著，一次半馬身，一次3/4馬身，第三場比賽他才總算是以3馬身的優(yōu)勢拿到勝利。僅過了3天，他就迎來古呼馬優(yōu)勝戰(zhàn)。不知是連續(xù)比賽導致體力崩盤還是實力暫時不足，鐵門在這場2600米的比賽中被殺得一敗涂地，7匹馬中跑到墊底。這之后，鐵門便轉入休息狀態(tài)，等待秋季賽季的開始。

菅沼在拿下德比后便開始了漫長的休假。當然，和往年德比馬4月底勝出德比后就不再跑春季比賽相比，他的假期也不算長。德比第3名的星女莫爾又意思意思跑了一場牝限比賽，輸給了クサブエ（Kusabue，草笛）3/4馬身。草笛是下總系繁殖牝馬星濱（在美國名為Valiant Lady）在日本的第3個產(chǎn)駒，父親自然是向日葵。星濱比星旗、星友等晚一年引入，剛才提到的36德比亞軍皮爾斯阿羅托馬斯就是星濱引入后的持入產(chǎn)駒，也是草笛的半姐。草笛同樣出走了不久前的德比，但戰(zhàn)績不佳，只得12位。

9月底，鐵門最先開始了秋季賽季，最晚休息的他卻最早恢復出賽。在福島的三場比賽仍是2次2著后才迎來一場6馬身大勝，一周后鐵門就轉到橫濱，準備從10月8日開始橫濱的系列比賽。也正是從這一天，菅沼的秋季賽季也從橫濱開始了。

同一天開始1938年秋季賽季的還有前一年的德比馬久友。她年初才從呼吸系統(tǒng)疾病中恢復回來，終結連敗之后開始了一輪連勝。盡管遺憾輸?shù)袅舜杭镜凼矣p典，秋季帝室御賞典她絕對當仁不讓。盡管占了高達12kg的讓磅優(yōu)勢，鐵門還是輸了全盛狀態(tài)下的久友1又1/2馬身，眼看著對方在自己身上達成5連勝。久友毫無疑問是鐵門遇到過的最強對手，這樣的結果也實屬正常。

菅沼在這一天的比賽就實在讓人大跌眼鏡了。12匹馬中他位居第1人氣，卻差點沉到底，跑了11著，大敗給妙山。兩天后，菅沼、鐵門在古呼馬賽會師。一共4匹馬出賽，菅沼第1人氣，鐵門人氣墊底。比賽結果卻是他們雙雙告負，鐵門輸了頭差，菅沼只拿第3位。6天后，鐵門以一場6馬身壓勝結束了橫濱之行，預備前往東京繼續(xù)保持比賽感覺。次日，菅沼選擇出走1938年橫濱農(nóng)林省賞典四、五歲呼馬。此時他似乎在努力回憶怎么贏比賽，只輸了久友頭差，雖然久友多背了4.5kg。

勤懇的鐵門帶著12戰(zhàn)4勝的穩(wěn)定戰(zhàn)績來到東京，在這里他完全證明了自己的實力。首戰(zhàn)1位入線遺憾失格，后兩戰(zhàn)均取得勝利，生涯第一次實現(xiàn)連勝。

此時已是11月13日，優(yōu)駿牝馬和菊花賞都近在眼前了。菅沼又去東京嘗試了一次，還是2著，遺憾告負。19日他在中山出走，7匹馬跑了5著。本身作為關東馬的菅沼似乎也沒有出走菊花賞的必要性，更何況他現(xiàn)在狀態(tài)實在是稀爛，德比后已然連輸5場，就好像是去年久友一樣。因此，德比馬菅沼提前結束了1938年，希望第二年能幸運一點吧。

星女莫爾的秋季賽季姍姍來遲。目指優(yōu)駿牝馬的她11月12日在阪神恢復了比賽，初次出走小試牛刀，星女莫爾以1馬身勝出，下一個目標便是11月23日，本年度第二場經(jīng)典賽，第1屆阪神優(yōu)駿牝馬。

大賽將近，鐵門卻深陷危機。11月19日他來到中山，4著敗北。第二天再跑，又是4著墊底。眼看著離菊花賞只剩下3周了，無論他狀態(tài)怎樣，是能找回在東京的感覺還是失去狀態(tài)，都得出發(fā)去關西了。

11月23日，第1屆阪神優(yōu)駿牝馬，泥地2700米。9匹牝馬報名了本場比賽，星女莫爾6戰(zhàn)2勝，秋季1戰(zhàn)1勝，拿到最高人氣。世界第2人氣，擊敗過星女莫爾的草笛拿第3人氣，而更早時候擊敗她的峰高似乎進來狀態(tài)不佳，人氣叨陪末座。5匹出賽德比的牝馬有以上4匹參加優(yōu)駿牝馬。

星女莫爾以1馬身優(yōu)勢首先過線，但她沒完全獲勝。騎手保田隆芳因為在最終直線的危險騎乘被審議。最終結果倒沒有讓她失望，星女莫爾的勝利得到了承認。在生涯的第7場比賽中，這匹牝馬拿到第3勝，制霸了第一屆優(yōu)駿牝馬。年僅18歲8個月的保田隆芳也創(chuàng)下歷史最年輕經(jīng)典賽勝利騎手的紀錄，并一直保持到今天。

四匹德比出賽馬分列一二三四。草笛落后1馬身，世界又在3又1/2馬身后，峰高以頭差拿到第4名，至少遠高于她墊底的人氣了。

拿到第5名的フウゲツ（Fuugetsu，風月）在峰高2又1/2馬身后。她來頭不小，似乎是在星女莫爾的那場3著出道戰(zhàn)上夾在了她和勝馬峰高中間，拿到第2位，但她并沒有選擇出走德比。這9匹優(yōu)駿牝馬出賽馬中，風月將作為唯一的代表在12月站上菊花賞的賽道。

再說回鐵門。結束糟糕的中山之行后，這匹鐵馬馬不停蹄奔赴京都，預備在菊花賞前再跑一場作為前哨。有同樣想法的還有他出道時比過幾場的老對手康帕特。12月3日，鐵門在京都出賽。盡管前走不佳，10匹馬中他還是人氣居首。最終鐵門以短頸差輸給康帕特，狀態(tài)似是有所回復。然而康帕特也將在菊花賞中出賽，這或許會給比賽增添些許變數(shù)。

同一天里，新科橡樹馬星女莫爾轉場京都，希望以勝利結束本賽季。然而13匹馬中拿到1位人氣的她卻只跑4著，離最前面的妙山差了6又3/4個馬位，只得飲恨迎來1939。

12月11日，第1屆京都農(nóng)林省賞典四歲呼馬。有志參賽的3歲長途馬云集于此，角逐另一個“最先”的榮冠。盡管出道時與保田隆芳搭檔，鐵門秋季復賽后改為與伊藤正四郎配合，伊藤就是1936年策騎得正勝出德比，還在最終直線打斷了鞭子的那位騎手。保田隆芳仍然負責了鐵門在東京（后兩場）和中山的比賽，但從他回到京都開始便還是伊藤騎乘。

8匹馬中，前走獲勝的妙山仍然高居1位人氣，除他以外還有康帕特和片云2匹德比參賽馬報名菊花賞。風月則是唯一一匹出賽過優(yōu)駿牝馬的報名馬。鐵門人氣第2位，康帕特第3。這已經(jīng)是鐵門出道以來的第19場比賽了，他歷經(jīng)18戰(zhàn)6勝后終于來到京都的大舞臺。

3分16秒，鐵門交出了一份完美的答卷。作為對比，2017年キセキ（Kiseki，神業(yè)）的奪冠成績是3分18秒9。當然需要承認，神業(yè)的成績是菊花賞歷史唯二不良馬場（截至2022菊花賞前）下的偶然，菊花賞完賽時間超過3分10秒的記錄，在神業(yè)之前就得追溯回1975年了。而回到那個時代本身，鐵門的菊花賞紀錄保持了10年，一直保持到1948年的第9屆菊花賞。甚至1943年創(chuàng)造一直維持到今天的菊花賞歷史著差紀錄的クリフジ（Kuri Fuji，栗藤）都比鐵門慢了3又3/5秒，更不用說在京都重場上完成三冠的セントライト（St. Lite，圣賴特）了。

康帕特拿到第2，落后了2又1/2馬身。妙山拿到第三位，再次和八大競走失之交臂。牝馬風月只拿到第8名，連續(xù)長距離出賽（優(yōu)駿牝馬2700米）和不利閘位（8番，最外）可能影響了她實力的發(fā)揮。和德比不同，牝馬的菊花賞之路開局就不太順利。

菊花賞也是一年最后的大賽?！傲袀魅焙蜕衔闹幸呀?jīng)提到了春季帝室御賞典上老將疾馳公園的一發(fā)屋和秋季帝室御賞典久友的華麗歸來，菅沼、星女莫爾和鐵門作為經(jīng)典賽的贏家填補了這一年剩余的八大競走空白。1938賽季就在這樣的熱鬧中結束了。第二年，38賽季的經(jīng)典賽英雄會升入古馬，也會有新的更偉大的英雄出現(xiàn)。秋日的傳說結束了，另一篇秋日的傳說仍會到來，我們每個人都在期待著。

勝者的意氣

1939年一上來，千明牧場就發(fā)生了人事方面的一個大變動。尾形景造用自己的門下弟子伊藤正四郎和千明牧場交換了中村廣，以后中村廣成為尾形廄舍的所屬騎手，伊藤正四郎則成為千明牧場的所屬騎手。菅沼的騎手由此便更換為伊藤正四郎，調(diào)教則由牧場長小山內(nèi)重藏負責。4月1日在中山的比賽是菅沼和中村搭檔的最后一戰(zhàn)。菅沼以鼻差憾負妙山，盡管德比后連敗場次被擴大到6場，至少可以說菅沼找回了一部分狀態(tài)。

另外一邊，不隸屬尾形廄舍的伊藤自然而然失去了鐵門的騎乘，保田隆芳被固定為菊花賞馬的騎手。開年第一戰(zhàn)鐵門擊敗草笛，次走重賞中山紀念，卻輸了3/4馬身，冠軍被フアインモア（Fine Mor，優(yōu)秀莫爾）奪走。這匹5歲牡馬是德比馬甲山、ガヴアナー（Governor，總督）的全弟，作為久友的同級生并未參加1937年德比。久友復活的1938年秋季帝室御賞典，他拿到第3位。

更換了騎手的菅沼宛如脫胎換骨，迅速表現(xiàn)出遠超其他賽馬的超強實力。4月3日，他在中山大差獲勝。16日，他又在中山打出大差，這次被橫掃的是實力頗為強勁的妙山。4月22日，轉戰(zhàn)橫濱的菅沼和鐵門正面對決。理應展現(xiàn)出懸念的比賽卻已菅沼完勝告終，又一場大差，鐵門則只跑了第4位。緊接著是橫濱紀念，3450米的超長途，菅沼8馬身狂勝。帶著近4戰(zhàn)全勝且贏了超過38個馬位的瘋狂狀態(tài)，菅沼遠渡關西，出征1939年帝室御賞典（春）。

此時的菅沼幾乎無敵。他的4場超級壓勝包含了各種距離、各種馬場狀況，足以應付3200米途程的天皇賞，唯一的疑問就是遠征是否會影響他的狀態(tài)，以及他能不能適應阪神的泥地。最后的結果是，這場5匹馬參賽的天皇賞甚至沒有形成什么值得一提的對抗。菅沼輕而易舉地6馬身勝出，以3分31秒的成績完成比賽。屈居亞軍的是是妙山，久友同級的德比參賽馬ガイカ（Gaika，蓋卡）和去年的德比、橡樹參賽馬峰高分列3、4位。

至此，菅沼在1939年春天繼1938年秋天的久友后，第二個實現(xiàn)了兩次制霸八大競走。

回到關東大本營的菅沼仍然銳不可當，一場大差勝把他的連勝擴大到6場和至少54個馬位，但6月4日，菅沼還是爆出冷門，2馬身負于在鐵門輸?shù)舻闹猩郊o念中墊底的樂天派。

被菅沼在天皇賞前擊敗的鐵門則并未出賽春季的天皇賞。他6月底在福島出賽，又是3戰(zhàn)全敗。去年的橡樹馬星女莫爾的本年首戰(zhàn)則是在5月底。橡樹后大敗給妙山的她實力讓人將信將疑，11匹馬中獲3人氣，結果則是生涯新低的5著。

炎熱的夏天是競走馬休息的時間。1939年春季賽季除了見證菅沼恐怖的發(fā)揮之外，還誕生了3匹新八大競走馬，分別來自首年舉辦的皋月賞、櫻花賞和最重要的日本德比。秋天，年輕人將和老戰(zhàn)士會師，或許會產(chǎn)生新的名勝負。

1939年10月7日，橫濱競馬場，古呼馬特別讓賽。

8匹出賽馬中拿到第2人氣的是クモハタ（Kumohata，云旗），新科德比馬。這匹在1984年就首批入選殿堂的偉大種牡馬，現(xiàn)役時期卻很難稱得上什么超一流選手。錯過德比的皋月馬ロツクパーク（Rock Park，巖石公園）也在場，但人氣低下。菅沼贏了前一年的經(jīng)典賽脅役片云頭差，巖石公園第4，云旗只跑了第7，和久友、菅沼一樣掉入了德比馬秋季歸來無法贏比賽的怪圈。又一次，經(jīng)典馬和古馬的對決以古馬大獲全勝告終。

菅沼的次走是10月17日，橫濱農(nóng)林省賞典四·五歲呼馬，日本少數(shù)的年齡混合賽之一，去年他在這里頭差敗給久友。鐵門、云旗均在這里出賽。秋季歸來的鐵門在福島3戰(zhàn)1勝，2天前剛剛在橫濱紀念跑了4著輸給片云。云旗此前又敗一場。本場比賽的最高人氣果然還是狀態(tài)絕佳的4歲馬菅沼，云旗拿到第2人氣，鐵門只有第4人氣。然而菅沼再次擊潰兩個對手，在2800米距離上大差獲勝，鐵門和云旗分列二三位。

橫濱農(nóng)賞的巔峰對決后，鐵門把目標放在11月3日的帝室御賞典（秋）。同日，菅沼和云旗會在東京再斗一場。

菅沼生涯第一次背上75kg出場比賽。這場他沒能延續(xù)自己爆炸式的發(fā)揮，僅得第4，敗給云旗。云旗也終于從三連敗中復活，找到了自己的古馬賽勝利節(jié)奏。菅沼留在東京，準備出走11月12日的目黑紀念，試圖再多拿下一個重賞。

帝室御賞典這邊，鐵門只拿到第4人氣。關東的秋賞遠比關西的春賞競爭激烈，13匹馬出賽，包括片云、草地、優(yōu)秀莫爾幾個老熟人，片云拿到了最高人氣。19歲的保田隆芳頂住了壓力。此時已經(jīng)制霸了橡樹和櫻花賞的他策騎鐵門，在終點線前奮力沖刺，最終僅以鼻差險勝優(yōu)秀莫爾，這是他10個天皇賞中的第1個。盡管他的年少成名有背靠尾形這棵大樹的因素，自己超過年齡的成熟也是毫無疑問的。

至此，鐵門也繼菅沼后拿到第二個八大競走。盡管這匹馬目前的戰(zhàn)績區(qū)區(qū)31戰(zhàn)10勝，勝率不到三分之一，但兩個就是兩個。

按照經(jīng)驗，1939年結束后，這些1938年的英雄也將逐漸退出歷史舞臺。秋季天皇賞，是他們中很大一部分最后的舞步了。

菅沼在目黑紀念拿了2人氣，因為他這場負磅是駭人聽聞的74kg。途程方面倒不是問題，贏過3450米的他對3400米并不生疏。最終菅沼的發(fā)揮一如既往令人膽寒，他在讓了第二名17kg的情況下拉出了7馬身的差距！然而賽后卻在菅沼身上檢出興奮劑的成分，算是致敬了同樣喜歡出遲的后輩大震撼。這起丑聞自然導致他失去了目黑紀念的頭銜，此戰(zhàn)以后菅沼也宣告退役，留下23戰(zhàn)12勝的戰(zhàn)績。

與大震撼的興奮劑事件相似，菅沼的興奮劑事件在我看來是存在爭議的。歷史記載沒有提到這其中的爭議點，我會在下一篇詳細描述菅沼是否有可能當了冤死鬼。

鐵門的退役戰(zhàn)是秋季中山紀念。前來參賽的還有星女莫爾、片云、康帕特、優(yōu)秀莫爾、快樂能力等幾匹馬?？鞓纺芰υ?937年3歲勝出天秋后就徹底遠離了一線古馬行列，贏不了任何重磅比賽，此時的他已經(jīng)5歲了。同樣5歲的優(yōu)秀莫爾，是中山紀念的衛(wèi)冕冠軍，剛在春天擊敗鐵門。星女莫爾秋季在京都跑了3場，都沒出前3，但來到中山后似乎沒什么馬迷認識這匹一年前的橡樹馬，居然給了她沉底的12人氣。

這一天注定不是鐵門的幸運日，他只拿到6著，就此退出現(xiàn)役。星女莫爾短頸差敗北，但2著絕不是個很差的成績。第二年4月她又參加了一場牝限賽，2人氣2著，帶著優(yōu)駿牝馬以后7戰(zhàn)無一勝績的遺憾退出現(xiàn)役，轉為繁殖牝馬。

1938經(jīng)典級完全趕上了日本統(tǒng)一賽馬體制的建立，比賽途程也變得越來越長。曾有人計算，菅沼的平均生涯出走途程為2428米，生涯從未出走過不足2000米的比賽，懷疑他是日本歷史上平均出走途程最長的馬。這是個很有趣的逸聞。我為此對比了一下心目中幾匹有力馬的生涯途程，而我得出的結論是，菅沼恐怕是當不了這個第一。

當然，他確實比鐵門（2411米）和星女莫爾（2329米）跑得長。但菅沼的最大弱點在于他天皇賞跑了一次就過關了，導致他失去了更多跑3200米拉長生涯平均的機會。不過，星女莫爾非常“榮幸”地成為了日本歷史上有據(jù)可查平均出走途程排名第一的頂級比賽牝馬。

另外，大家可以猜猜我目前找到的生涯平均途程最長的日本馬，把一級賽的限制去掉。這會是一個大家都很熟悉且很喜歡的名字。

快樂能力生涯末兩戰(zhàn)全勝，還擊敗了小2歲的云旗一次，奇跡般地達成了有終之美。片云將在1940年繼續(xù)出賽，康帕特第二年不久轉了障礙，其他許多賽馬的故事也都到此為止了。

人的故事卻還有得可講。

菅沼德比對手妙山的騎手赤石孔，被我形容為“競馬界的隱士”。因為他只有師傅，沒有徒弟。他逐漸淡出競馬界后，再也沒有人知道他的消息了?，F(xiàn)在，有關他的描述都是來自同時期競馬人士的回憶。甚至對他的名字，也有“Tooru”和“Kou”的不同念法爭議。這個神秘的騎手，長期旅行海外后歸來，在日本國內(nèi)留下10年左右騎乘記錄后，便飄然隱去。

當然，“隱士”只是一種刻意浪漫化的說辭。真實的情況，我想可以參考另一位以猴式騎乘聞名的騎手，1933年甲山之后的亞軍騎手德田伊三郎。1942年，58歲高齡的德田騎手引退，轉為純粹的調(diào)教師。1944年，戰(zhàn)爭激化導致日本競馬停止舉辦，德田離開了競馬界，至此杳無音信。一般認為他在東京大空襲中罹難，維基百科給出了1945年3月10日的具體時間，但不一定有依據(jù)。

如果赤石不是出于什么原因刻意躲避競馬界，我猜他極大概率也和德田遭遇了相同的命運——在戰(zhàn)爭臨近結束的硝煙中喪命，因此不知所終。

養(yǎng)育了菅沼的千明牧場順利作為馬主生存下去，這或許是日本歷史最悠久的生產(chǎn)者馬主，比80年代、90年代盛極一時的目白、象征和現(xiàn)在統(tǒng)治日本賽馬的社臺都要早（社臺最早的前身，白老町社臺牧場，1928年開場；象征的純血馬生產(chǎn)在1935年開始，并且沒有一開始就作為馬主持有自己的生產(chǎn)馬）。1963年，千明賢治已經(jīng)去世，牧場留給兒子千明康，他的持有馬メイズイ（Meizui，明瑞）在那一年二冠制霸。到了1983年，馬主又換成千明家的第三代千明大作。這一年，第二匹ミスターシービー（Mr. C.B.，千牧代表）用與菅沼制霸德比時相似的“出遲-大追”模式三冠制霸，也宣告千明家祖孫三代都作為生產(chǎn)者、馬主制霸了東京優(yōu)駿。

武士在野

馬的配種生涯，被稱為“第二馬生”。照這樣理解，一匹沒有配種價值的馬，退役難道就相當于死了嗎。

盡管菅沼有競賽能力極其出眾的母系，自己在競賽生涯中制霸了八大競走，同時也證明自己的最強狀態(tài)和其他賽馬根本不在一檔，但他サラ系的身份讓他不可能成為一匹好種馬——想要把牝系洗成純血馬的生產(chǎn)者必然只會和純血馬配種。鐵門的戰(zhàn)績不如菅沼，但他歷經(jīng)19戰(zhàn)制霸菊花賞的頑強和輕半血種的卑微出身也令人印象極其深刻。事實上，日本極大可能只有這一匹輕半血種馬制霸過八大競走，更不用說是兩個。

首先在第二馬生中出局的自然是血統(tǒng)更差的鐵門。他退役后來到下總御料牧場，成為一匹御料馬（皇室所有馬，用來騎乘，也可能用來布置一些禮儀性的活動）。那之后就不再有鐵門的公開資料。這匹初代菊花賞馬，制霸了兩次八大競走的超越血統(tǒng)的奮斗者，除了出生年之外沒留下什么具體信息，那兩場比賽的具體經(jīng)過也一并埋進塵埃里。

菅沼的情況類似若鷹。作為サラ系，他可以在當時馬匹短缺的情況下入種，但是不會得到很好的配種資源，也幾乎不會有純血牝馬和他配種。菅沼入種后的名字是カーネーシービー（Karnei C B.），在千明牧場自家系養(yǎng)。1943年，他轉移到日高種畜牧場，恢復了競賽時期的名字。1945年8月，菅沼被廢用。失去種牡馬資格的他又處在日本剛戰(zhàn)敗的最混亂時期，完全無人知曉菅沼之后的經(jīng)歷。他的種馬記錄比較差，后代有一些名字，但沒能誕生值得注意的賽馬。

沒有再獲勝的第一代橡樹馬星女莫爾卻成了產(chǎn)駒最成功的那個。她生出了一匹八大競走馬和一匹重賞馬，還有子嗣在橡樹拿到2著，可惜沒能完成母女橡樹制霸（當然，是有賽馬完成過的）。和所有的八大競走初代王者比，星女莫爾也是產(chǎn)駒最優(yōu)秀的那個——當然，初代德比馬若鷹、初代天春馬疾馳公園、初代菊花賞馬鐵門、初代皋月馬巖石公園四匹馬都不是純血馬，初代櫻花賞馬配種生涯沒有成功生下任何一個孩子就去世了。和她比較的只有初代天秋馬快樂能力和初代有馬紀念勝馬メイヂヒカリ（Meiji Hikari，明治光），而她的產(chǎn)駒超過了這兩匹牡馬。

有一些從業(yè)人員把競賽生涯作為配種生涯的附屬品，這其中最典型的例子是松田國英，キングカメハメハ（King Kamehameha，夏威夷王）的調(diào)教師。他最出名的就是“NHK英里杯-日本德比”這種極端排賽，以此展示賽馬從1600米到2400米的距離適性，從而提高其配種價值。

我能理解這種需求的存在性，也能理解松田師應對這種需求所做的努力。但我并不能認同“第二馬生高于競賽生涯”的價值判斷。原因是多方面的。育馬者一代一代培育競走馬的目的是培育出更強、更快的競走馬，而不是單純地為了育馬而育馬。育馬絕不是賽馬的最終追求。

除了導致自身作為自身目的這一荒謬的邏輯推論以外，過于強調(diào)第二馬生還暗含著一種我絕不能認同的邏輯：一匹賽馬的價值，從他出生起就決定一大部分了。

制霸二冠的セイウンスカイ（Seiun Sky，青云天空）幾乎找不到配種對象，還得靠馬主垂青。生涯4勝的タニノフランケル（Tanino Frankel，谷之范高爾，范高爾和伏特加的孩子）照樣可以躺在父母功勞簿上輕松入種。因為他們的血統(tǒng)就決定好很多東西了，比賽只不過是陪襯罷了。

這樣的事情，是很難讓人接受的。像菅沼和鐵門這樣的野武士，跑出了不知多少精彩的比賽，提醒我們不要因為血統(tǒng)而看輕他們。但只要我們稍稍改變一下規(guī)則，這些野武士立刻被打入萬丈深淵，一文不值，而那些曾被他們親手擊敗過的高門貴胄就再次騎到了他們脖子上。

或許野武士注定無法在同樣重要的配種中起到足夠的作用。但是，沒有理由因此而看輕他們。野武士終究是野武士，野武士畢竟是武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