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星做了個夢。在這個夢里她沒能再度回到原初世界，而是被投進(jìn)了一個她一無所知的世界里。 那是一個大花園，到處都有美麗的花朵爭奇斗艷，引來蜂飛蝶舞。極星從來沒見過這么多這么漂亮的花，那些鮮艷的顏色似乎要灼傷她的眼睛。她的腳下踩著鮮嫩的草坪，翠綠的草葉上還凝結(jié)著昨夜的露珠。頭頂?shù)奶炜照克{(lán)高遠(yuǎn)，陽光溫柔地灑在身體上——她從未接觸過，卻又知道那是陽光，怎么想都很不可思議，或許因為這里是夢才能做到吧。 在花園的正中心，坐鎮(zhèn)著一座雪白的城堡。城堡很高，僅僅是抬起頭丈量它的高度都會脖子酸痛。圍繞著城堡盛開著雪白和鮮紅的玫瑰花，城堡潔白的外墻上也爬滿了蒼翠的爬山虎，讓它看起來宛如童話里公主的住處。 極星看到在不遠(yuǎn)處的草坪上有許多人。孩子追逐著蝴蝶，少男少女們在鋪開的野餐布上兩兩坐著交談，成年人們則遠(yuǎn)遠(yuǎn)眺望著這一切。 那是一個與她相隔萬里的充滿歡聲笑語的世界，極星被好奇心驅(qū)使想要靠近看看，卻又因為自己身上單薄的病號服膽怯了。她怕自己的一無所有打擾了這個豐富的世界，因此只能站在那看著。那些人身上的顏色多么鮮艷啊，健康而有力地流動著，她僅有的蒼白又怎么能比呢？ “你想過去嗎？” 突然從背后傳來的聲音嚇了極星一跳，她條件反射地回頭，看到身后站著一個高挑的青年。 青年的發(fā)色是亮橙色的，和她剛才在花園里看到的某種月季的顏色有些相似。他狹長的雙眸笑瞇成一條縫，看上去態(tài)度十分親切，卻又有幾分像在揣度人類心思的狡黠狐貍。他摘下頭頂?shù)呐Ｗ忻狈诺叫厍埃驑O星彬彬有禮地行了個禮。 “你好，母親大人，我是九尾?！?“你叫我什么？”極星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自己才剛離開母體的世界沒多久，怎么會就成了母親呢？“你認(rèn)錯人了?！彼B忙否認(rèn)，“我不是你母親?！?“不，你就是?！辈[瞇眼的青年以從容卻不容置疑的語氣回答，“在兩百年前你曾經(jīng)創(chuàng)造了我，把我從你身上剝離下來。之后舊世界堙滅，新世界重置，然后我就一直在找您?！?“你也是舊世界的住民？”極星眼睛一亮，那么他一定知道姐姐的事了。 “是的。在世界發(fā)生重置之后，我一直躲在眾人的夢里才僥幸逃過被粉碎重塑的命運(yùn)?！鼻嗄觌p手一攤，故作懊惱地嘆了口氣，“可惜呀，好不容易活下來，母親大人卻不知道哪里去了?！?“躲在夢里？”一只蝴蝶從極星眼前飛過，她伸出手想觸碰它顏色鮮艷的翅膀，蝴蝶卻輕巧地繞過她的指尖飛向遠(yuǎn)處了。她一回頭，卻發(fā)現(xiàn)九尾也舉著手，指弓上停著一只紫色翅膀的蝴蝶。那只蝴蝶的翅膀上鋪滿鱗粉，一收一展，時不時反出一點(diǎn)光來，好像一塊在陽光下折射光輝的寶石。 “’玲瓏幻夢’，這是我的能力。”九尾的聲音很輕柔，像是怕驚擾了那只蝴蝶，“我可以進(jìn)入任何一個人的夢境，無論是人之子還是神之子，除了那些不會做夢的人偶?！?“是你進(jìn)入了我的夢嗎？” “是的?！本盼泊蟠蠓椒降爻姓J(rèn)了，“其實(shí)我一直在找你，母親大人。白天找不到，所以我就想著夢里可能有線索?！?“實(shí)際上我才剛醒沒多久，而且已經(jīng)記不得很多事了。”極星感覺有些抱歉。 “沒關(guān)系。新世界重置之后你還能保有原來的自我，對我來說已經(jīng)沒有比這更好的事實(shí)了?！?九尾隨手變出了一個對于草坪來說極其突兀的白色圓桌，還有兩把椅子。桌上放著一副骨瓷茶具，茶已經(jīng)沏好了，是熱氣騰騰的紅茶。茶具旁邊擺放的小竹筐里放著一些烤成焦糖色點(diǎn)心，形狀有點(diǎn)像鈴鐺。 “請坐。”九尾紳士地給女士拉開椅子，等極星坐好之后自己才就坐。剛一坐下來，極星就迫不及待地抓了一個面前的點(diǎn)心嘗了一口，外部烤得焦脆，里面十分柔軟濕潤?？诟蟹浅：?，只是…… “怎么沒味道？”極星脫口而出。味同嚼蠟恐怕就是這種感覺，只有口感沒有任何味道的點(diǎn)心在嘴里越嚼越像陳舊的棉絮。 九尾撓撓頭，抱歉地笑笑，“對不住，在夢里只能做到這個程度了?！?極星又喝了一口杯子里的紅茶，果然和白開水沒什么區(qū)別。只能感覺自己喝下去的是液體，沒有任何可以稱得上味道的信息。 “九尾，你有什么事想對我說嗎？”如果不是這樣，大概不會刻意變出那么多東西。 “真敏銳，不愧是母親大人?！本盼矁?yōu)雅地端起茶杯囁了一口紅茶，想到他喝進(jìn)去的和極星一樣是寡淡無味的白開水，這副裝腔作勢的模樣便變得有些滑稽，“那么我直接問了，母親大人，你覺得夢是什么？” ? 極星愣了愣。這個問題過于單刀直入，她反而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呃……”她盯著自己倒映在杯中小小的影子，“大概是把腦子里的東西換一種形式反應(yīng)出來？”這是她絞盡腦汁能得出的最合理的答案了。 “恭喜，很接近了?！本盼参⑿χ龡l斯理地鼓著掌，“如果是柴田老師，一定會用來自別的世界的不知名偉人的話來回答——’夢不是愿望，而是愿望的實(shí)現(xiàn)’。不過嘛，那位偉人的見解我看了，也與現(xiàn)實(shí)多少有些出入……我想說的是，其實(shí)在這個世界里，夢是有特殊意義的?！?極星眺望著遠(yuǎn)處歡聲笑語的人群，“特殊意義？” “是的。這個世界的夢有時候會成為門扉，有成千上萬隨機(jī)的信息在這些門扉之間來去。有時候，別人腦中的信息會泄露到你的夢里，有時候你的心思也會泄露給別人。我的’玲瓏幻夢’就是在掌握了這個規(guī)律的基礎(chǔ)上才能夠?qū)崿F(xiàn)的能力。 或許柴田老師已經(jīng)告訴過你了，神之子就是神明的眷屬，當(dāng)然體內(nèi)也流著與神明相同的血。因此就概率而言，神明的信息泄露到神之子的夢里可能性是很大的?！?極星隱約明白了他話里的意思，“包括現(xiàn)在這個夢嗎？”她之前從未見過什么花園，陽光，草地，僅僅是從彼岸口中聽到的只鱗片爪，又怎么可能僅憑頭腦中固有的信息拼湊這個夢呢？ “你很聰明，母親大人?！本盼沧匀绲亟o自己續(xù)上茶水，看來他已經(jīng)習(xí)慣了在夢中進(jìn)行這樣寡淡的飲食了，“或許白天的時候有人對你提到了關(guān)于舊世界的事吧。這件事被神明察覺到，然后神明自己做了一個這樣的夢，夢境的信息泄露到了你這里。我察覺到這股信息流的異常之后，也跟著來了?！?“是彼岸醫(yī)生告訴我的。他說當(dāng)時姐姐……對了！”剛才一直被這位不可思議的青年和他話里的玄機(jī)吸引，極星此時才猛然想起一個很重要的問題還沒有問，“你有沒有見過我姐姐？或者說，這個夢里有沒有姐姐？” “你如果說的是飛鳥大人的話，她應(yīng)該在這個夢里，不過只是幻影罷了?！?極星聞言騰地站起身，還不小心打翻了茶具，“帶我去找她！”熱茶順勢灑到她身上，她本以為要被燙痛，那些茶水卻在觸及她皮膚的瞬間就蒸發(fā)了，沒有一點(diǎn)感覺。看來這應(yīng)該也是夢境的特點(diǎn)吧。 “別急?！本盼猜朴频胤畔虏杈撸樖肿儧]了桌子和椅子，“請跟我來?！?他們走入那如一襲緩緩鋪展的畫卷般的風(fēng)景中，穿過人群時身邊的人卻對他們視若無睹。不用九尾解釋極星也明白，這些不是真人，而是她或者說神明夢里的布景?？杉词谷绱诉@也是兩百年前切實(shí)存在過的世界，極星真的很想看看那時候的姐姐是什么樣的。 “你看?！本盼餐蝗辉谝黄倒寤▔巴Ｏ履_步，指了指花壇的角落。極星順著他的指尖看去，居然在玫瑰爭奇斗艷的花壇中看到了一小撮長勢良好的鳶尾，郁郁蔥蔥的枝葉托著淡藍(lán)色的小花。 而少女就蹲在這片鳶尾花叢前，蒼白細(xì)瘦的指尖小心翼翼地觸碰著花葉。她的神情與那些在陽光下的人們不同，看上去是那么憂郁。 “姐姐?！睒O星小聲叫她，明知道她不會回應(yīng)，卻還是忍不住想要呼喚那個背影。果然，少女無動于衷，繼續(xù)出神地凝視著這一小叢花朵。 看著這樣的姐姐，極星沒來由地感到一陣悲傷。那種感覺和她在原初世界的夢中看到姐姐眺望遠(yuǎn)方一樣，她不明白姐姐在想什么，正是因為不明白，才感到悲傷。 ? ? 作者：b站專欄評論區(qū)經(jīng)常無緣無故自己關(guān)閉，如果發(fā)現(xiàn)請?zhí)嵝盐?，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