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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落·禮物

2021-11-18 20:42 作者:_青梅竹_  | 我要投稿

劇烈的咳嗽聲引得最近的蠟燭火焰劇烈的搖晃,僅僅是聽到這個聲音,都會令人懷疑在不久的未來她就會將自己的肺咳爛。凝視著鏡子中自己的容貌,就像一朵正在逐漸枯萎的花,但如果細(xì)心的話,還是能從殘存的風(fēng)韻中推導(dǎo)出她過去的美麗。

淚眼婆娑的她看著那一束小小的火苗,嘴角掛著凄涼的笑容。她覺得此刻生命就如那火苗,隨時會在不被察覺的情況下熄滅。

窗外木樹的影子此時劇烈的搖曳著,一股勁風(fēng)刮來。很奇怪,此前一整天都沒有風(fēng),怎么到了晚上突然就變天了。不知道是不是剛才的發(fā)病讓她的神經(jīng)變得的衰弱,她覺得有個很大很長的東西從屋頂掠過,落在了附近。

不久之后,門被敲響。她起初以為聽錯了,這會醫(yī)生早走了,鄰居也都在家里,就算現(xiàn)在死了,被發(fā)現(xiàn)應(yīng)該也是明天,而到時自己的尸體已經(jīng)涼透了。

那確實是敲門聲,見無人呼應(yīng),來訪者便自行推門而入。屋內(nèi)點著幾盞蠟燭,大致能使人來看清她的狀況,床邊放著水盆,上邊的手絹沾滿了血跡,她的嘴邊也殘留著少許。

驚訝在碧落的臉上轉(zhuǎn)瞬即逝,很快被憐憫取代,“真沒想到,再見到你會這樣,安·戈蒂艾?!彼€記得第一見到對方,當(dāng)時安的屋里富麗堂皇。就像豪門夫人或著小姐的閨房,現(xiàn)在則再簡介不過,一個普通材質(zhì),因久未擦拭而顯得破舊的衣柜,里面的衣服少的可憐。一張小桌子,放這些各種藥,床頭的水盆也是最普通的,在燈光的作用下甚至?xí)屓擞X得有點臟。

“很高興……”安抬高音調(diào),可又差點要咳嗽,“對不起,我的病,你看到了?!彼钢约海尡搪淠芸吹椒叛膫?,“你能看到我托人在報紙上發(fā)的尋人啟事,真好。”

實際上碧落很難錯過,只要還會進(jìn)城,她是在買菜時聽商販說的。通常沒有人會貿(mào)然詢問對方的身份,可是東方寡婦,這個標(biāo)簽太好認(rèn)了,她這張臉能輕易讓人做出判斷。

有人在報紙刊登啟事要找我,碧落想了半天,也不認(rèn)為自己在人類中的社交圈會讓什么人用這種方法來找她。可是當(dāng)聽說對方的身份后,她又幾乎是立刻想起了對方,雖然僅是一面之緣,而且還非常偶然,可那次非常有戲劇性。

從宿醉中醒來,碧落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一張柔軟且陌生的床上。能聞到有玫瑰的香味,是從家具上散發(fā)出來的,一定很名貴,她還看到精美的瓷器,有震旦的,上面的花紋看著很眼熟,肯定是自己撈出來的,還西方本土的,做工同樣精美。床頭柜上擺著香水,一些名貴的首飾,此外屋里好看的綢緞、絲綢和復(fù)雜的花邊織品比比皆是。這是個高雅的屋子,可她卻不記得為什么會來到這,昨天晚上……

“你是不是該把衣服先整理好?!卑病じ甑侔阡撉偾埃┲患咨∫?,一頭帶著自然卷的金發(fā)搭在身后,她正喝著茶,并用玩味的眼神打量著碧落。

我……碧落愣了幾秒,她需要時間理解發(fā)生了什么,突然她覺得胸口有點發(fā)涼,低頭才看到扣子不知什么時候解開了兩個,露出大片肌膚,只要再解開一個,她的胸脯便會暴露在外界,就算穿著內(nèi)衣也足夠她尷尬的,按照某些人的眼光來說,半露不露只會更有誘惑感。實際上諾爾曾就這種事問過碧落,例如在龍形,碧落完全可以被視為赤裸,她是否會覺得不妥。而碧落坦率的說不會,因為在龍形她的心態(tài)接近一種自然界生靈的形式,可在人形時,她的思考模式就會趨于人,在外人面前赤身裸體可不是什么體面的事。

“我喝多了對不對?!毕岛眉~扣,她慢慢想起了昨天發(fā)生的事,自己帶著女兒們看演出,有點晚了,就租了家旅店過夜,孩子們睡著后她卻來到旁邊的酒吧喝酒,越喝越多,意識也越模糊……

“如果不是人太多,那家伙估計當(dāng)時就把你裙子掀起來了?!卑哺嬖V她,當(dāng)時很多人在笑她,說著各種不雅的笑話,煽動氣氛,有個喝的滿臉通紅的家伙,走了過去,攬住碧落的腰,并用手在碧落的胸前亂摸,扣子就是那時解開的,見碧落因為醉酒而反抗微弱,以及周圍有人激勵,他作勢要把碧落抱走,后面將發(fā)生什么誰都知道。

“薩克有過好幾個情人了,他想換換口味,還是我阻止了他。”安說,“你是不是剛從事這一行,我得告訴你,就算喝的再多,也得保持一定的清醒?!彼驯搪鋷Щ亓思?,并讓她躺到了自己的床上。安故意沒有幫她系上扣子,想讓她酒醒后明白自己當(dāng)時的處境。

這個女人把我當(dāng)成了……碧落的臉漲得通紅,一半是出于羞愧,以前也喝醉過,可沒想到昨天那么危險,另一半出于憤怒,被另一個男人攬著自己的腰,那種場面想想就讓她厭惡,但碧落馬上又表現(xiàn)的滿不在乎,“不僅我要感謝你,那家伙也該感謝你,你救了他一條命?!?/p>

“他的命!”安憋著笑說,“如果在他床上你醒了會怎么樣,尖叫著把他踢下去?!?/p>

“不。”碧落生硬的說,“我會被血腥味驚醒,而身邊會有一具被壓的血肉模糊的尸體?!?/p>

屋里隨即響起一聲笑聲,安對碧落回憶說,那是自從她失去雙親后,第一次發(fā)自內(nèi)心覺得好笑,以前她熱衷于尋找生活的笑點,與其說是笑,不如說她不愿意總是愁眉苦臉的面對情人,她想要讓他們知道,沒有什么能在讓她顯得脆弱。

自己差點被人睡了,一個妓女守護(hù)了她的清白,碧落不知道該怎么說,很丟臉,她表示了感謝,然后就回去了,麗姬婭和拉扎娜還在等她,浪費了太多時間,得回家了,直到離開前,安還在向碧落確認(rèn),她真的不是個交際花嗎。

對于安來說,這只是一件無足輕重的生活插曲,每天都要去應(yīng)酬,去會見自己的情人,喝酒,去舞廳,用笑容美貌肉體去取悅他們??墒亲屗龥]想到的是,僅僅過了2天,她就又和碧落相遇了,那天碧落守在住處外等她。

“你找我有什么事嗎?”安好奇的問,往往來拜訪她的女性都是熟人,有些是服裝店的員工,有些是她的女伴,幫她介紹新的情人,在二者間牽線搭橋。一個與她毫無關(guān)聯(lián)的女人出現(xiàn),她想不出對方來的理由。

“這個,送給你?!北搪鋸囊露道锾统鰝€被布裹好的小包,打開后,是兩顆閃閃發(fā)光,尺寸不算小的珍珠。

安覺得自己的眼睛也在發(fā)光,珍珠真的很大,比她以前見過的那些上流婦人佩戴的還要色澤華麗,如果拿去賣,一定能值不少錢?!澳氵@是什么意思?!彼那槿擞袝r會送她些首飾,因此她也認(rèn)識幾個珠寶商,如果碧落想讓她幫著賣掉,她樂意搭把手,但要收點費。

“就是給你的,沒別的意思,你幫了我?!北搪湔f。

“別誤會。”安直言,她當(dāng)時并不在意碧落是否會失身,只是想當(dāng)然的不希望碧落沒拿到錢就和人上床,她有些同行就犯了這樣錯誤。

“給你了?!北搪湔f,“至少你很誠實?!?/p>

安笑著接受了,這是第一次,對方?jīng)]有任何企圖,而是源于單純的善意送出的禮物。那些男人,不論是給她送演出的票,還是名貴的禮物,總是有所求,從一張張充滿欲望的臉上,她看到的只是對于自身虛榮心的渴望。

兩個人的交際至此就結(jié)束了,碧落不知道的是,后來安還見過她幾回,有時是坐在敞篷馬車?yán)?,去公園的路上,她會見到買日用品的碧落。有時是在劇院,她在情人給她買包廂里,透過望遠(yuǎn)鏡,觀察的不是舞臺上的芭蕾舞演員,而是觀眾席里碧落和她的兩個女兒。

也許不論是她,還是碧落,都沒有料到,第三次見面,會是在這樣的場合。

“有人說,像我們這樣的人有兩種快樂?!卑驳暮粑骄彛M辽僭诤捅搪淞奶鞎r,不會讓過程太痛苦,“一個是床笫之間,一個是臨死之時,第一種我享受夠了,第二種正在向我招手?!?/p>

第二種碧落暫時不想評價,但第一種她承認(rèn),守寡的5年中,她回憶丈夫,有相當(dāng)多的畫面竟然是在床上纏綿的過程,她還記得卡迪隆甚至描述過自己快感來臨時的表情,每當(dāng)這時,她就會特別難為情,用手去堵他的嘴。

碧落的表情變化沒有逃過安的雙眼,“你變了?!卑舱f,這種感覺很奇怪,在此時,她能很清晰地回憶起寥寥數(shù)次碧落的神情,曾經(jīng)的她看上去總是郁郁寡歡,心里就像缺了一塊,可如今的她,那一塊被補上了,她又變成了生活圓滿,能笑著迎接每一天的幸福女人。

“你怎么了?!北搪湔f,從安的眼神中,她發(fā)現(xiàn)拋開疾病,對方的痛苦還有另一種,失去了情感中最珍視的一部分。

她的提問似乎觸動了安心中痛處,她欲言又止,“那個……”她指著衣柜,碧落走過去,在她的指示下取出了相應(yīng)的物品,是曾經(jīng)用來包裹珍珠的布。透過手感,碧落能察覺到里面保存著東西。

打開后,她發(fā)現(xiàn)竟然是送給安的珍珠,還剩下一顆,“這是怎么回事?!?/p>

“我賣了一顆,最后這顆,還給你,謝謝你送我如此珍貴的禮物。”安說。

為什么她要這樣,碧落不解,安的病很重,把這顆珍珠賣了,就算賣不出應(yīng)有的價格,得到的錢也應(yīng)該可以緩解她的疾病,可為什么。

“我的病我知道。”安說,“與其浪費掉,還是還給你吧。這幾天我思來想去,發(fā)現(xiàn)最想見的人之一居然有你,我怕你看不到我托人刊登的消息,但上蒼還是眷顧我的,讓你來了。”

“聽著,”碧落不喜歡她這種自暴自棄的態(tài)度,想要幫安,就得理解她,所以,碧落拿過椅子,坐到床邊,“你見我,我來了,既然你都這樣,至少讓我知道你是什么樣的人好嗎?!边^去碧落絕對不會對一個妓女產(chǎn)生興趣,并不是說她歧視這些人,實際上碧落有點同情她們,她們對于青春的使用比別人要艱辛,只是自持身份。她與這種人都是保持距離,碧落不希望讓自己身上出現(xiàn)類似的閑話。

安笑了,像個要分享故事的孩子,“好吧,從那說起那,我,我是在一堆臟衣服里出生的?!?/p>

安的父親是個種植葡萄的農(nóng)民,定期為葡萄酒廠提供原料,而她的母親是洗衣工,懷了孕還在工作,就在一個忙碌的下午,安出生了。后來她得知,當(dāng)時因為忙著洗衣服,她的母親只是在同伴的協(xié)助下用干凈的布裹住她,放在一堆待洗的衣服上,跟著又稍微清理了一下身體,然后便開始若無其事的繼續(xù)工作,仿佛她的出生不過是一件日常的小事,過了兩個小時,母親才抱起她,好好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兒。

小時候安過得很快樂,不富裕,但衣食無憂,她和鄰居的孩子玩,討論著有趣的見聞,以及對于大城市的憧憬。這種情況一直持續(xù)到她12歲那年,當(dāng)時安的父親照例去給酒廠送葡萄,她目送父親離去,到了下午在村口等著他回來,期待他買回的零食,可是直到晚上,父親依然沒露面,到了第二天中午,酒廠來人了,帶來了最揪心的消息,最近酒廠正在擴(kuò)建,她的父親路過一棟尚未建完的倉庫,因為突如其來的大風(fēng),導(dǎo)致腳手架發(fā)生晃動,并最終倒塌,安的父親推開了同伴,自己卻沒有躲過,架子砸在身上,他的后腦磕到堅定的地面,送醫(yī)后雖經(jīng)搶救,可最終沒再睜開眼。一筆數(shù)額不大的賠償,一具尸體,母女倆只能默默接受,安葬了父親,這筆錢也所剩無幾,此后,笑容在這個家庭就變少了,生活的重?fù)?dān)全壓在了安的母親身上,安也很懂事,自那之后就出來幫忙補貼家用,她在花店、服裝店,乃至煙廠都打過工,隨著年齡長大的,她也變的越發(fā)好看,在上下班的路上,總是有年輕的男孩找機(jī)會要和她搭訕,可是忙于工作的她根本無暇去回應(yīng)這些人。

到了安17歲的時候,人中的第二個轉(zhuǎn)折來了,她的母親病倒了。當(dāng)時鄰近的村子鬧了傳染病,為了躲避疾病,當(dāng)?shù)厝擞心芰Φ亩继优芰?,結(jié)果疾病也跟著來到了安所住的地方,最初就是洗衣工人間爆發(fā)的,安的母親是第二波,為了女兒的安全,她獨自住在外面,不愿意讓安冒任何風(fēng)險。

在疾病消耗掉一個人的生命前,往往會先消耗掉這個人的積蓄,很快,家里就到了拿不出錢看病的程度,走投無路之際,安選擇了一條以前想都不敢想的辦法,她年輕、漂亮,只要能舍棄羞恥感,錢自然會源源不斷。

“我不敢跟我母親說?!卑舱f,她怕母親以她為恥,盡管安的父母文化程度不高,可他們有著最淳樸的自尊,認(rèn)為無論如何,人都不應(yīng)該墮落到那種程度。

可很多時候,形勢比人強(qiáng),人不得不對為了生活去低頭。只要來錢快,對安來說,母親的命大于她的貞潔。

安小心翼翼的,在母親面前擺出一副她還是清純的樣子,盡量不暴露。為了滿足那些情人,她需要將掙得的一部分錢用于打扮,買衣服和香水,在那些驚艷的尤物中,安并不算多突出,可每個和她有過親密接觸的男人都承認(rèn),她長了一張非常耐看的臉,稍加打扮,就能帶來獨特的氣質(zhì),“我發(fā)現(xiàn)自己對于香水的搭配竟然很有天賦,給出的意見很多人都樂意聽?!?/p>

碧落只是認(rèn)真傾聽,希望這樣能讓安暫時忘掉疾病。

安在心里發(fā)誓,只要母親康復(fù),她就停止做這行,帶著剩余的錢,離開這里,到誰都不認(rèn)識她的地方,重新開始??墒朗虏凰烊嗽福泥従釉谶M(jìn)城時看到了安和她的情人約會,消息有時傳的就是這么快,幾天后,她的母親就知道了。

當(dāng)時她的母親通過治療,已經(jīng)轉(zhuǎn)好,根據(jù)醫(yī)生推斷,可能再有數(shù)周就能康復(fù)。但此事暴露后,母親的病情每況愈下。

安當(dāng)時幾乎不敢去面對病床上母親的眼神,她以為母親會憤怒,會吼著讓她出去,不愿意見她,可那天,她看到十幾年支撐著這個家的母親哭了,不是因為對她感到羞恥,而是愧疚,“我害了你。”

安寧愿母親罵她,也愿意她這么說。

最后的那幾天,安的母親變得比以往更固執(zhí),雖然她對安還是很溫柔,總是關(guān)心她,提起小時候的事,唱著安的最愛聽的歌謠,甚至設(shè)法逗安去笑,可她就是不肯吃藥。

“現(xiàn)在回想起來,她是在懲罰自己。”安說。母親認(rèn)為是自己毀了安,本來純潔的她成了交際花,男性的玩物,對待那些無恥的眼神卻只能笑臉相迎?!八X得只有自己死了,我才能擺脫這樣的生活?!?/p>

“那你為什么……”碧落的話沒有說下去,安的母親數(shù)年前就死了,可她為什么還沒有從這行脫身。

母親死后,熟人都以為安會在痛哭后與過去告別,可沒有,她一頭扎入城市的五光十色中,穿著漂亮的衣服,打扮得美艷動人,和認(rèn)識的情人出入劇院,舞會,有人說隨著母親的死,她最后一絲作為正常人的價值觀也沒了。

“我也不清楚為什么要繼續(xù)這樣的工作?!被蛟S在內(nèi)心深處,她覺得自己回不到過去了,名節(jié)自愛之類的對她來說一去不復(fù)返。雖然如此,可安也承認(rèn)物質(zhì)的富足確實能讓她暫時忘卻痛苦,她在酒吧痛飲,命馬車高速在街道上奔馳,肆無忌憚的大笑,在情人間輾轉(zhuǎn)。她坦率的對外人說,自從母親死活,她覺得這樣的生活也有不錯的時候,“我該用力好好活一場,不管別人的眼光,我免疫了?!?/p>

也許是自己多心了,碧落總認(rèn)為,在這樣的風(fēng)光背后,是一顆自暴自棄的靈魂。如果當(dāng)初她的母親沒死,她會覺得這一切付出是值得的,內(nèi)心的成就感能讓她告別這種人生,可惜,失去了守護(hù)的人,她連自愛也跟著放棄了。

耳邊的咳嗽聲將碧落從思索中拉了回來,安閉緊了眼睛,雖然躺著,可每咳嗽一次,身體都會劇烈的顫抖。碧落想要幫她,卻找不到減輕她痛苦的方法,她把目光投向桌子,急切地想要找到某種能暫時緩解的藥物,可安的咳嗽聲讓她手足無措。

“我沒事,”咳嗽完的安滿臉是汗,“這樣舒服多了?!?/p>

碧落倒了杯水,遞到她嘴邊,扶著她一點點的喝下去。“你該休息了?!苯裉焱砩媳搪錅?zhǔn)備不回去了,要陪著安,照顧她。

“睡,我還不想?!卑疽乖谶^去是常態(tài),早先是照顧母親,后來是陪著情人,有時甚至?xí)[到夜里1、2點,“今晚我注定失眠,能跟我聊聊你嗎,聊聊東方?!币郧?,她還保持著童真的時候,喜歡看書,各種各樣的故事,安曾立志長大后成為一位作家,她還記得父親送給自己的第一本書《韋爾比斯特游記》,講的是100年前,一個叫韋爾比斯特的旅行者在東方震旦的經(jīng)歷,在他的描述中,震旦是個神奇的國度,富足美好,遍地都是絲綢和黃金?,F(xiàn)在既然面前有個從東方來的人,她想憑借碧落的描述以及自己的想象去領(lǐng)略遙遠(yuǎn)的異國風(fēng)情。

有人說距離會產(chǎn)生美,可是在碧落看來這種美好多少帶有誤導(dǎo)性,對于遙遠(yuǎn)的事物,人們出于不同的目的,要么營造出一個仙境,要么就是一個煉獄,褒義與貶義完全憑自身的需求,卻從沒想過,善惡美丑,喜怒哀樂,悲歡離合,世界各地皆如此。

“震旦……”碧落不知道該從那說,“好吧,你看,這里,那里,不同的文化,不同的人。我剛來這時,見過一些傳教士,他們信奉始源-安克,認(rèn)為他在應(yīng)許圣城中締造了世界。而在震旦,人們認(rèn)為萬物源于太一 ,他居于烏有洞天。這里的人將始源-安克視為至高,頂禮膜拜。而在震旦,民眾敬重太一,卻又不會去信奉,甚至在震旦的一些小說家筆下,經(jīng)常有奇人異士會大鬧烏有洞天,故事主角有時是人,有時是群猴子。”

安聽得入迷了,幾乎忘了自己身患重病,帶著急切的神情問,“你們這么有趣嗎?!?/p>

“是的,”碧落說,“還有龍,西方畏懼龍,而在震旦,人們盡管也會給龍建立廟宇與雕像,可他們也會在書中將龍塑造為反派,有過一個剛正不阿的官員在夢中斬殺孽龍的故事?!背酥猓€跟安說了另一件趣事,發(fā)生在遼海第二代龍王身上,當(dāng)時有個文人喜歡龍,家里有許多龍的畫、雕像。龍王得知,產(chǎn)生了要與之結(jié)交的想法,沒想到當(dāng)龍王興致勃勃的到達(dá)他家,他反而嚇得逃跑了,自那之后龍王規(guī)定群組內(nèi)的龍,盡量不要在人類面前現(xiàn)真身,對于他們來說,龍是只可遠(yuǎn)觀而無法親近的存在。

兩個人都笑了,笑的原因各不相同。

“那震旦聽說過腐朽陰云嗎。”笑完后的安問,“在這,過去的人跟他們的信徒打了很久?!?/p>

“幾乎沒有,”碧落說,在震旦雖然有過人屠加入菲雷普利的軍隊,以及術(shù)士加入那場大戰(zhàn),可大體人們對于外國的認(rèn)知僅停留在周邊的國度,在沿海地區(qū)的人因為接觸過商隊,見識會更多點,不過就算這樣,誤解也會誕生,據(jù)說歷史上,首次見到這些金發(fā)碧眼的人,震旦最博學(xué)的人居然猜測,西方人可能會通過服用黃金來讓頭發(fā)變成這樣,“不過卻有一個可疑案例,那還是……”這件事發(fā)生在碧落的爺爺還活著的時候,因為震旦的文化并不僅是自身的傳承,有時外來文化經(jīng)過時間洗禮,會被本土化后為大眾接受。凈世真君就是這樣的存在,他源于西方,在震旦經(jīng)過改變后出現(xiàn),一個據(jù)說終有一天會撞斷天柱,導(dǎo)致天塌地陷的神。因為傳播的思想過于激進(jìn),后來被朝廷給取締了,當(dāng)代一些到過震旦了解這段背景的西方學(xué)者經(jīng)過考證認(rèn)為,凈世真君應(yīng)該就是魔皇的手下將腐朽陰云中的某個成員包裝后,妄圖在震旦傳播而產(chǎn)生的。

“你們很警惕。”安說。

她是個病人,不該讓她聽到這些不好的事。碧落于是聊起了更輕松的內(nèi)容,她認(rèn)為西方和震旦在某些方面有共同點,就是對于數(shù)字12。在西方,天文學(xué)家將天空中不同月份的星辰依照構(gòu)思排列成12種圖形,名為黃道十二。而在震旦,人們將12種動物列為圖騰,一年由一個動物代表,這樣反復(fù)輪回。

“我猜龍排第一?!卑舱f。

“錯了?!北搪湔f,“龍排第五,第一是老鼠。”

安感到有趣又費解,這種讓人避之不及的東西會排在第一,而在碧落看來,這反而是震旦民眾理性的表現(xiàn),膜拜龍,卻又不會毫無原則的推崇。雖然他們將老鼠排在生肖首位,可一旦碰上老鼠損毀莊稼,他們也會毫不猶豫的驅(qū)趕。

隨著時間,碧落將講述的內(nèi)容引導(dǎo)至一個比較敏感的方向,而這個故事本身又是她從一個說書人那聽來的,“曾有這樣一個女人,她也是個妓女……”在故事中,這個女子與一位大戶人家的少爺相戀,讓人肅然起敬的是,因為愛,她甚至反過來為男方花錢。為了能和他長相廝守,女子用自己積攢的錢設(shè)法贖了身,這個過程中她沒有讓男方付出一分錢,然而獲得自由的她卻沒能得到渴望的愛情,那位少爺在激情冷卻后背著女人將她賣給了別人,在絕望與憤怒中,女子帶著原本打算與少爺開啟新生活的積蓄跳河自殺了。

講完的碧落故意停頓了一下,想要看看安的反應(yīng),她認(rèn)為不是疾病拖垮了精神,而是垮掉的精神招致了疾病。痛苦憋在心那種難受她知道,說出來,讓別人聽到,就算于事無補至少能讓心里好受點。

“這么看來,”安的聲音有點哽咽,如果碧落不仔細(xì)聽,很容易錯過,“我比她幸運?!?/p>

幸運,為什么她要這么說,孤身一人,在這鄉(xiāng)下的房屋中被疾病折磨,等待死亡降臨。無論如何,碧落都不認(rèn)為現(xiàn)在的安能和幸運掛鉤。

“要是他能在最后的時刻陪我,我會很感激命運?!笨砂仓?,這是不可能的。她心有不甘,卻也只能接受,但在臨終之際,她并不孤獨,因為有碧落陪著她,這個送過她禮物的卻又不求回報的人。

數(shù)天后

安·戈蒂艾死了,不到24歲的年齡,走完了短短的一生。現(xiàn)在的她躺在棺材里,棺材是碧落花錢買來的,拋去那顆還給自己的珍珠,按剩余的財產(chǎn)根本就不足以支持一場葬禮。

前來哀悼的人很少,都是安成為妓女后認(rèn)識的朋友,不管此事過后,她們是否會立刻換上一副笑臉去迎接客人,但在這里,她們的眼淚是真摯的。這些人簡直認(rèn)不出躺在棺材里的,面容慘淡的那具尸體是曾經(jīng)美麗動人的安。在她的身上,她們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未來,這更令她們感到哀慟。

碧落坐在角落里,一言不發(fā)。腦子中浮現(xiàn)起一個東方的成語:蓋棺定論。安死了,她的棺材還敞開著,可關(guān)于她的人生,已經(jīng)結(jié)束了。無論還有多少關(guān)于她的討論,都和這個人無關(guān)了。

安的埋葬地點離此不遠(yuǎn),但不在墓地里,不論是城里還是鄉(xiāng)下,那些人都不愿意讓埋葬自己親人的區(qū)域,出現(xiàn)一個妓女。

生前她就受到社會的排擠,沒想到死后還是不能幸免。碧落不禁想起以前在酒吧喝酒時聽到一些對話,有人用嘲弄的口吻說,這個城市,甚至整國家的一小部分稅收是妓女貢獻(xiàn)的,這筆錢被反過來用于投入社會建設(shè),但是沒有人會去感謝她們,在大眾眼中,她們依然只是玩物,男性滿足虛榮心的附庸。曾有人說,死亡是世上最公平的,因為不管你是帝王將相,販夫走卒,都一樣多躲不過這一天??稍诒搪淇磥?,就算死亡,依然改變不了某些人因身份而帶來的落差。

以前安的鄰居沒有一個出現(xiàn),倒是有個曾和她母親一起當(dāng)洗衣工的女人來過一回,是來要錢的,因為安曾托她買過藥,當(dāng)時沒付錢。

碧落把錢給了她,沒有多說什么,而那個女人則用謹(jǐn)慎的目光看著碧落,畢竟一個東方人,在葬禮上,是很顯眼的。

如果不是悲痛的氛圍,那些女人估計也會圍在碧落身邊問出一堆問題,她和安是什么關(guān)系,安在病重期間登報尋人她們都略有耳聞,街頭巷尾的閑話逃不過妓女的耳朵,她們以為這個東方寡婦可能有辦法救安,可實際看來,她只是個負(fù)責(zé)主持后事的人。

“她在最后選擇宗教作為精神救贖了嗎?!庇袀€女人問。

“沒有?!北搪湔f。到了最后,安都沒有走上這條路,她明確表示過,過著被那些高高在上的人視為罪的生活,讓她在最后祈求所謂宗教的垂憐達(dá)到心理上的彌補,不可能。她鄙夷那種行為,她見過一些人活著時是個混蛋,卻覺得只要臨終誠心悔過,就有一快福地在等著他們的靈魂。她拒絕這樣,與其去模仿那種人,她寧愿像過去的人對待妓女那樣被流放到海外的小島上,也不會選擇宗教。

真不愧是安,最后還保持自己的特色,她的朋友們不知該如何評價這種倔強(qiáng),以前有很多妓女在臨死時渴望有教士能從靈魂上去救贖她們,可安是個另類。

這是少有的交談,其后所有人除了小聲的哭泣多數(shù)時候都是在祈禱,她們說不出其他的話,這些人的交際圈導(dǎo)致她們平時侃侃而談的內(nèi)容在此刻是不合適的,除了誠心為死者默哀,多余的話反而不妥。

安以前的情人一個都沒有出現(xiàn)。碧落在想如果這些人應(yīng)該有些已經(jīng)獲悉了她的死訊,他們會是什么反應(yīng)。在震旦,有句老話叫一夜夫妻百日恩,肯定不適合套用在西方的文化環(huán)境中,那些陪著安坐馬車,去劇院,給她買花,一塊用餐,送過名貴首飾,在床上彼此愛撫肉體的人,是否會有一絲絲遺憾,還是無動于衷的聳聳肩,接著去物色新的獵物。這些人的身份在社會上都不低,有時樂意向外人吹噓自己的情人?;蛟S某個時刻,他們內(nèi)心還能回想起曾經(jīng)的柔情,但也轉(zhuǎn)瞬即逝。

透過窗戶,陽光緩緩移到棺材旁邊,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光線的原因,安的遺體似乎又煥發(fā)出了某種神采,讓人覺得她可能還活著,只是因為病重而暫時陷入了沉睡。

這可不像是葬禮的該有的天氣,碧落看向窗外,很多作家愛將當(dāng)時的氛圍,人的心情與天氣掛鉤,實際上只有人會在乎人,就如現(xiàn)在,案的葬禮,陽光明媚,風(fēng)很柔和,你可以說這是一個適于郊游,甚至始于婚禮的日子,就是不像葬禮。沒有陰沉的天氣,沒有烏云,沒有雨,與此完全無關(guān)的人可以說上天不會為了一個妓女哭泣,甚至?xí)酚诳吹竭@樣的人少點,這有道理。但至少還有人會為了安流淚,其中沒有任何的利益糾葛,單純的為了一個年輕生命的逝去而惋惜。

碧落失去丈夫那天的記憶與眼前的場景出現(xiàn)重疊,也像這樣,風(fēng)和日麗,甚至她叼著魷魚從海里出來,看到陽光都覺得洋溢著一種喜悅的心情,可悲劇就這樣無情的降臨了。

又有個女人來到碧落面前,大著膽子詢問安在臨終前是否還有什么交代,尤其問到安是否提到想要見一個叫賈斯丁·格里厄的人,他是安的情人,或者說是安曾希望與之相伴一生的人,安為了他做出改變,打算離開這一行……

“她不想提?!北搪湔f,如果不是自己講的那故事觸動了安,可能碧落不會知道這么一個人,為了能讓安振作起來對抗病魔,她考慮過進(jìn)城去找那個人,可被安給攔住了?!爱?dāng)時她很矛盾?!北搪淠芸闯鰜?,安有著奢望,想要見到賈斯丁,卻又害怕自己病態(tài)的容顏會破壞對方心中美好的形象。

這場葬禮終于來到了最后一刻,碧落決定要將棺材蓋上,安也正式迎來了與世界的道別,就在這時,有人來了。

那是個年輕人,身材高大,但是面色蒼白,而且頭發(fā)有點亂,如果他能稍加整理,應(yīng)該是個很有氣質(zhì)的人??纱丝趟p眼通紅,來的路上應(yīng)該就哭過,隨著憔悴的目光落到棺材上,他捂著心口,身體開始顫抖。以他的視角,應(yīng)該看不到安目前的面貌,碧落猜測等他真接近,看完那一眼后會不會因為與心中的期望相差太大而暈倒。

賈斯丁與棺材之間的距離不過幾米,可每走一步外人都覺得像是在長途跋涉,他在怕什么,怕看到的那張臉與曾經(jīng)火熱的激情不相符,還說他心中對安有著難以言表的愧疚。

“我和他是在劇院認(rèn)識的?!边@是安對碧落提到的關(guān)于賈斯丁的第一句。

當(dāng)時她陪著別的男人去劇院,看一出滑稽劇??墒遣恢朗遣皇茄輪T能力不夠,她總是覺得不好笑。在第一幕結(jié)束的間隙,她起身去買自己愛吃的糖,經(jīng)過走廊,看到了賈斯丁。不要指望當(dāng)時的場面是多么浪漫,女方被男方的風(fēng)度翩翩吸引,而男方因女方的高挑與美麗動容。賈斯丁沒有看到安,他在上臺階時不小心拌了一下,差點當(dāng)眾摔了個大跟頭。

安很自然地笑了,而且笑得很大聲,在外人看來這可能有點無禮,以她的身份,不應(yīng)該對一個紳士如此輕蔑,可那就是安,她愛笑,自從她母親病逝后,她就總是笑,找到生活中任何值得笑的時刻,痛痛快快的,發(fā)泄式的笑。安的笑甚至一度成了她的標(biāo)志。

然而對于賈斯丁來說,被一個女是這么笑確實有點傷面子,可是他卻感受到了另一面,不是放蕩的笑,而是他從來沒有聽過一個女人能笑的這么有活力,仿佛是在用生命去笑,將世界當(dāng)做一個大笑話。因為這笑聲,他對安產(chǎn)生了興趣,并經(jīng)朋友介紹,認(rèn)識并與安發(fā)展成了情人關(guān)系。

在安看來賈斯丁并無特殊之處,與她過去的情人相比,賈斯丁并不富有。跟那些動輒為她花幾千乃至幾萬的人比起來,她和賈斯丁僅僅是看過幾次演出,以及用晚餐,連去舞廳都沒有??墒呛髞戆l(fā)生了一件事,讓她對于賈斯丁有了物質(zhì)之外的看法。

安病了,這種病有一部分是因為她放縱式的生活。這種放縱有出于自身對于奢侈生活的渴望,也有一部分是為了滿足情人。她的身體不完全屬于自己,很多時候需要去滿足情人的需求。碧落會聯(lián)想到金屋藏嬌這個典故,可是對于安,沒有嬌可言,有時她更像是鎖在匣子里貴重物品,一旦情人有需要,就算身體不佳,她也必須精心打扮,把最好的一面展示出來,你不能拒絕,拒絕就意味著失去生活來源。

可不論是誰,身體終究有個極限,到一定程度就需要休息,不愿意你的身體就會強(qiáng)迫你去休息,安也一樣。

安病倒了,她感到害怕。不是擔(dān)心自己會死,如果能有一場突如其來的疾病奪去她的生命,她會覺得那是種眷顧。可怕的是躺在床上,無法外出,社交停止,疾病摧殘她的容顏。這種慢性折磨妓女尤其害怕,安見過好幾次,她的同伴,前幾天還跟著情人出于劇院,風(fēng)光無限,可一旦生病,只要離開外界目光一周左右,她就會被遺忘,放棄,男人會去找新的情人,沒有人在乎你。而這時,這些同伴會想方設(shè)法盡快恢復(fù),重新出現(xiàn),甚至不惜借債,只為了能讓外人知道,她們還有能揮霍的姿色。

治病用了整整一個月,安那都去不了,躺在床上,除了熟悉的女伴給她同情的問候,再也不會有人過問,像她這樣的女人,多一個少一個,又會怎么樣。可令她意外的是,賈斯丁竟然沒有離開她,每天他都準(zhǔn)時來陪她過幾個小時,給她買藥,等到她要睡了,他親吻她的額角,離開。第二天繼續(xù),沒有一天爽約。

那一個月,盡管有病在身,可安卻感到滿足,她覺得自己又變回了過去,有家庭的時候,有照顧她的父母。她享受著無微不至的呵護(hù),不是為了滿足男性的虛榮,而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關(guān)懷。

“你為什么這樣?!辈皇亲暂p自賤,可是以安的閱歷,設(shè)身處地的站在別人立場上去想,你愿意嗎,安認(rèn)為自己都做不到,可賈斯丁來了,陪著她,花的錢不是為了享受,僅僅是生活必須。

“也許我想再聽聽你的笑聲?!睂τ谫Z斯丁來說,這就是理由。賈斯丁以前也有過情人,可安與她們不同,就是笑,其他女人更多的是一種賠笑,替她們花錢她們就笑,不想笑,擠也要擠出來。而安的笑讓他覺得有種力度,她在笑,帶著反抗現(xiàn)實的活力。就算是尋常的人可能也不會像安這樣去笑,接觸到社會,變得更勢利,每次都用做生意的表情應(yīng)對他人,笑容虛偽而空洞。在安的身上,賈斯丁看到了一種可能已不多見的,純真的東西,在這樣環(huán)境,卻還保持著,他希望能在看到安笑的樣子。

安動容了,那是她首次對一個男人產(chǎn)生了眷戀的想法,那段時間她聽醫(yī)生的囑咐,用最快時間養(yǎng)好病,為此還改掉了一些不良的習(xí)慣,她想要把最好的一面展示給賈斯丁。

女為悅己者容,碧落在聽到安這么回憶時,想到了這句話,看來無論東西方,這點都一樣。

康復(fù)后的安,第一次嘗試著去認(rèn)真考慮一件事,自己是否能跟賈斯丁有個美滿的結(jié)局,她知道往往不可能,你能做的是在青春逝去前攢下點養(yǎng)老金,之后精打細(xì)算的活著,渴望不要有什么動蕩喧囂。她們的這樣的人有一些會成為新入行妓女的引路人,去給他們物色有錢的情人,自己也從中獲利??砂膊幌?,她想回到正常人的生活中。

她年輕,而且以前工作的經(jīng)驗她沒忘,她能憑借勞動去賺取報酬,不這么做只是因為她喪失了有關(guān)人生意義的追求,可賈斯丁令她重新對于這樣的生活有了期待。要告別過去是個艱難的過程,安必須為曾經(jīng)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她受人供養(yǎng),生活奢華,盡管有著種種名貴物品,實際上她的財產(chǎn)真不多,還欠著債??墒且淮闻既蛔屗葎e人多了種優(yōu)勢。

碧落的兩顆珍珠,那確實價值連城,而且與不善于討價還價的碧落比,安在這方面更老道,跟那些有錢人待久了,她明白珠寶的價值,因此賣掉珍珠得到的錢足夠讓碧落羨慕的。

“僅僅是一顆,就讓我有充足的余地還清欠下的債。”安告訴碧落,她對人生有著規(guī)劃。靠著剩余那顆珍珠,以及找份正經(jīng)工作,她有能力養(yǎng)活自己,紙醉金迷不復(fù)存在,可她心滿意足,因為她找到了愛。過去她沉浸在物欲橫流中,可當(dāng)她做好準(zhǔn)備去擁抱愛情時,這些就成了橫在她與幸福之間的障礙,而她會盡其所能跨過去。安憧憬著浪漫,但也不失務(wù)實,她決定了,將賣掉的第二顆珍珠的錢存到銀行,每年靠利息以及勞動,不會給家庭帶來負(fù)擔(dān)。

美好的生活在向她招手,可在終點站,卻出現(xiàn)了最大的阻礙。她和賈斯丁一直都清楚,他們在設(shè)法回避,能拖延一陣就是一陣,可終究得面對,那就是賈斯丁的父母。

維克斯·格里厄,一位受人尊敬甚至敬畏的法官很早就知道了兒子的事,起初他并不在意,如果你有點地位并且手頭有閑錢,找個情人幾乎可以算是一種消遣,可是當(dāng)自己的兒子決心跟那個女人走完一生,他的態(tài)度便截然相反。他不相信,一個墮落的,靠出賣肉體換取物質(zhì)享受的人能真的改過。

作為妓女,安本能的會畏懼格里厄,法律本身自帶不可侵犯的屬性,而維克斯·格里厄也有意維持,這使他在多數(shù)人印象中堅定而冷酷。他激烈的反對這門婚事,父子二人在爭吵中度過了一整天,格里厄甚至威脅要動用法律手段,那怕奉公守法的人,對于法律也會露出恐慌,因為誰又能保證法律不會出現(xiàn)誤判那。

我不同意。這就是格里厄的意志。一個妓女,成為他兒子的終生伴侶,這不僅會讓他蒙羞,也會令他的家庭蒙羞。

賈斯丁堅持著,對于安的愛成了他的動力,可也頗受壓力,盡管他能抗住父親的威脅??砂矃s不如自己設(shè)想的那樣堅強(qiáng),至少在面對賈斯丁的母親,索萊麗·格里厄。她不能說是出身望族,但從小家境也殷實,她的父親是個銀行職員。索萊麗從小精通藝術(shù),是位小有名氣的畫家。與維克斯的強(qiáng)硬不同,作為女人,她知道怎么去撬開安的心理防線。

索萊麗從安對賈斯丁的愛出發(fā),她告訴安,自己相信她和賈斯丁彼此相愛是真心的,可是就算安能跟過去告別,賈斯丁那,他也有自己朋友圈,有事業(yè),因為父親的影響,賈斯丁決定當(dāng)一個律師,如果他娶了安,這會成為他名譽上的污點,讓人們對于他的信任降低。索萊麗將問題擺了出來,是安毀了賈斯丁的事業(yè)。安可以與過去的朋友訣別,但賈斯丁不行,他們都是體面人,這些人得知賈斯丁的選擇只會嘲笑他,他們會永遠(yuǎn)覺得高人一等。就是這句話,讓安絕望了。

作為妓女,她知道被蔑視是什么感覺,那種高高在上的眼神,想到這種眼神以后會落到賈斯丁身上,那股冰涼就澆滅了心中的愛火。

她不能想象,那樣的生活會怎么樣,賈斯丁是個好人,他不應(yīng)該承受那些。安最后妥協(xié)了。她找了個借口,設(shè)法灌醉了賈斯丁,讓他的父母派人帶走了他,看著進(jìn)入廂式馬車遠(yuǎn)去的他,安哭了。這是自從母親死后,她再一次痛苦,沒人安慰,只有她自己體會破碎的心。

失去心中支柱的安重操舊業(yè),過得比原來更加放縱,熟悉她的女伴都認(rèn)為她純粹是在自殺。熬夜、酗酒成了她每日用來麻醉自己的必備手段,就算身體出現(xiàn)不適的征兆也不去就醫(yī)。精神的空虛得不到彌補,反過來消耗她脆弱的肉體,她依然愛笑,只不過笑聲很空洞,終于她在一次當(dāng)眾大笑時吐了血,被人抬了回去,在病床上,她預(yù)感時日無多,從城市抽身艱難的回到了鄉(xiāng)下。她幻想著賈斯丁可以再次出現(xiàn)在病床前,然而陪伴她的只是孤獨,唯有碧落成為了她告別悲慘人生的最后見證人。

耳邊的聲音有點不舒服,那是手緊緊抓住棺材邊緣發(fā)出來的,如果不是這樣,賈斯丁會因為棺材里的面容而嚇得跌倒。

碧落不喜歡一個男人這副模樣,那怕你很痛苦,至少在這個曾愛你,愿意為你犧牲的女人面前保留點男子漢氣概。她不客氣地走上去,伸手將賈斯丁拉開,把他甩到座椅上,跟著合上了棺材。

隨后就是下葬,安的墓碑上寫著一行話,是碧落選的:安·戈蒂艾,她的肉體與靈魂與過去再無瓜葛。

埋葬完后,安的女伴們離去了。賈斯丁還留在附近,他可能想要說什么,像碧落詢問安最后的情況,可是他卻在嘔吐,因為安最后的樣子,還是因為心中的煎熬使他產(chǎn)生了生理上的不適,沒人清楚。

碧落走到他身邊,小心的讓鞋子避開他吐在地上的污物,“她有東西讓我轉(zhuǎn)交給你?!?/p>

一頂寬邊帽,一個披肩,兩件物品質(zhì)地工藝都相當(dāng)好,是賈斯丁送給安的。有很多男人給過安禮物,比這名貴的多的是,可最后只有這兩件陪著安。

接過披肩和寬邊帽,賈斯丁哭了,他搖搖欲墜,以至于碧落不得不忍受忍受鼻涕和眼淚,并扶著他,直到他家的仆人過來接手。

就是這個人,他讓安下定決心要改變。碧落從這件事上反思著自己,她和安實際上很像,都是為了愛改變了生活,只不過自己堅持下來了。其中的艱辛只有碧落心里清楚,同樣的家庭反對,同樣的義無反顧,丈夫遇害,守寡,得到千載難逢的機(jī)會令他復(fù)活,她想到很多曲折的事。這令她珍惜,因為她知道,機(jī)會不是總有的。

隨后她見到賈斯丁了父母,維克斯與索萊麗,與安的回憶差不多,從維克斯身上你能感覺到那種特有的不容侵犯的威嚴(yán),這種威嚴(yán)也影響了來參加葬禮的安的女伴,在看到法官,她們就匆匆離開了,帶著驚慌。至于索萊麗,一個接受過教育的女人,舉止很得體,不過在看到兒子后,眉頭緊皺,也許是不希望兒子對外人表想的太脆弱。

看著這對夫妻,碧落并沒有用敵視的態(tài)度去揣測他們。他們對待賈斯丁的態(tài)度讓她想起了自己的父母,當(dāng)年她打算嫁給卡迪隆,也是全家都反對,父親驚瑞,母親燭露,大哥杰靈,二哥魁斗,每天輪流來勸她,跟她提歷史上那場大戰(zhàn)。世上曾經(jīng)有很優(yōu)秀的翼龍,這是驚瑞的說法,他并不如想象中死板,他承認(rèn)翼龍曾經(jīng)的善良,可是他認(rèn)為這樣的翼龍都已經(jīng)隨著當(dāng)年那場內(nèi)戰(zhàn)死光了?,F(xiàn)在的翼龍只是不再為惡,可是心底東方的水龍對于西方的龍還是有芥蒂。

燭露則從卡迪隆的居住環(huán)境入手,盡管互動范圍幾乎不涉及西方,可是每當(dāng)有西方船只靠近東方諸國的港口,這些水龍還是會化人去打聽一下那邊的情況。燭露聽到過不少關(guān)于西方有專業(yè)屠龍者的傳聞,她可不愿意女兒嫁到一個如此危險的地方,“我們受人敬仰,而他們由于祖先的罪孽,至今被憎恨,你沒必要承擔(dān)那份風(fēng)險?!?/p>

至于杰靈和魁斗,反應(yīng)則更夸張,杰靈想要招募一批海夜叉,帶著武裝直接趕走卡迪隆,他可不想妹妹嫁給一個躺在錢幣上睡覺的家伙,甚至如果卡迪隆糾纏不休,干掉他也在所不惜。而魁斗則直言,他堅信當(dāng)年卡迪隆的祖先一定加入過追殺水龍祖先的陣營。這點碧落沒法反駁,畢竟當(dāng)年祖諾克確實出動了不少手下,可她仍然愿意為了愛相信卡迪隆。那段時間她總是找機(jī)會偷偷跑出去和他約會,每當(dāng)那時。龍宮就會出動大量人手去找她。

這次矛盾最終是碧落得勝,意識到她已經(jīng)無法回頭,驚瑞和燭露只能讓她跟著卡迪隆離開。那天場景根本不喜慶,沒有一條龍給予她應(yīng)有的祝福,碧落和卡迪隆有點灰溜溜的離開了遼海,臨走前得到的僅是龍宮的警告。如果讓他們知道碧落受到傷害,驚瑞就直接帶著全家以及龍宮的士兵將她接回去。

碧落曾經(jīng)不理解,甚至埋怨父母的態(tài)度,可直到自己當(dāng)了母親,她又突然體諒了他們。他們關(guān)心她,怕她在陌生環(huán)境下受委屈,在東方她高高在上,遇到人也不需要怕,可在西方,你必須躲避人類的目光,被發(fā)現(xiàn)就意味危險,如果對方只是怕你還沒事,如果他們請來屠龍者,碧落就要面對刀劍與槍炮,這是從前在海里的她根本無法想象的。而且嫁給卡迪隆意味著她必須改變居住環(huán)境,翼龍可不會生活在水下。

為了她的安全,杰靈在她出嫁前花了點時間訓(xùn)練她的自保能力,作為龍,碧落在自然生態(tài)中有著頂級地位,可如果在西方,過去的經(jīng)驗沒有參考價值。碧落可能需要化成人去接觸外人,遇到麻煩為了不暴露便不能動用龍的能力,這時就需要新的自衛(wèi)手段。很久以前,在遼海定居后,水龍們在岸上見過,有些人,靠著訓(xùn)練提升自己的體質(zhì),通過有技巧的發(fā)力,用搏擊之法發(fā)揮拳腳的威力,水龍們欣賞這樣的能力,化身為人學(xué)會了類似手段并在族群內(nèi)傳授,作為混跡人類社會的一種安全措施。杰靈算是家里的佼佼者,為了妹妹著想,他把這些交給了碧落。

女兒的出生使碧落在無形中與家人得到了和解,她確實會擔(dān)心,萬一屠龍者找到山洞怎么辦,自己和丈夫有能力應(yīng)對,可孩子那。父母總是想保護(hù)兒女,讓他們能最大程度免受外面的傷害,有時可能在孩子面前顯得嚴(yán)苛,可終究是為了他們好。自己的父母當(dāng)時那種態(tài)度是針對卡迪隆嗎,不,對他們來說這頭來自西方的翼龍不是重點,他們在乎的是碧落。

當(dāng)她對卡迪隆說,自己能體諒父母用心時,卡迪隆沒有說什么,可從他用力摟著自己,生怕自己消失的態(tài)度碧落也明白丈夫的焦慮,他離不開她,他怕妻子會因此帶著孩子回到東方。

諾爾曾就她的變化做過假設(shè),“如果換成現(xiàn)在的你,是不是就不會嫁過來了?!?/p>

她的話很直接,而碧落的回答也很直接,“這里的邏輯不是這樣的,我理解父母,是因為我為人母,我為人母是因為嫁給了卡迪隆,這個因果是無法混淆的,沒有之前的基礎(chǔ),也就沒有現(xiàn)在的領(lǐng)悟?!北搪鋵φ煞虻母星闆]變,只是她終于察覺到了父母的用心。

有時,不干活,不照顧孩子的時候,碧落就會去思考其中的關(guān)聯(lián)。父母對自己,自己對麗姬婭與拉扎娜,父母總是希望孩子好,他們擔(dān)心外界不好的一面對孩子的成長造成影響,所以潛意識里,他們會將某些自己認(rèn)為有害的事物與孩子隔開,但這樣是否會造成對于外界認(rèn)知的盲目,看不到好,只看到壞。碧落在人類社會見過,嚴(yán)厲的父母管教孩子,不允許他們觸碰所謂傷風(fēng)敗俗的事物,管理他們的交友圈,限制他們閱讀部分書籍,禁止他們?nèi)ヒ恍┑胤?,不許他們做出某種行為,這是好事還是壞事,或者說,需要一個妥善懂得取舍的張力。可怎樣取,怎樣舍,往往沒人能很好的掌握尺度,碧落也不行。

如果我沒有嫁給卡迪隆,現(xiàn)在可能還在遼海自由自在的,那我是否會明白父母的苦心,還是怨恨他們破壞了自己的感情。碧落覺的把人生視為課堂自己學(xué)到了很多,她依然愛著卡迪隆,卻也重新認(rèn)可了父母與哥哥,每次回家,她都有新的感觸。丈夫死時,家里人的態(tài)度是讓她感到有點受傷,他們安慰她,可卻指責(zé)卡迪隆,指責(zé)他自保能力差,也指責(zé)那些屠龍者行為草率,至少要先調(diào)查下卡迪隆是否有過惡行再來殺,家里是愿意接納碧落以及兩個女兒的,只是碧落沒答應(yīng),怕歷史的舊賬帶來隔閡。

我在生活中成長,我的父母也一樣,他們對我的關(guān)心從來沒變,我們彼此理解,他們接納卡迪隆和一對孫女,而我也明白自己曾讓他們多么多么操心,我的遠(yuǎn)去,意味著他們的心永遠(yuǎn)要懸著,擔(dān)憂著,保護(hù)不了我。

我是母親,我關(guān)心孩子。我的父母關(guān)心我,眼前的兩個人,關(guān)心自己兒子的成長,這不是用簡單的對錯能說清的。

“你到底是什么人?!本S克斯那像是控訴的口吻將碧落拉回了現(xiàn)實。對于眼前這個女人,他帶有一絲懷疑,她是誰,作為法官,他總是習(xí)慣掌握對方的全部情況,過去對于安是這樣,在報紙登出安的尋人啟事時,維克斯也做了這樣的事。他很快發(fā)現(xiàn)自己了解一點點情況,碧落曾因牽扯邪惡儀式殺人而被逮捕,后來證明她是無辜的,可是有情報說和她關(guān)在一塊的犯人都受到了嚴(yán)重的驚嚇,至于為什么,警方無法解釋,只是說當(dāng)時城市情況過于危險,影響到了這些人。他不太相信碧落身上關(guān)于公主的謠言,不過是以訛傳訛,底層人最愛閑言碎語,在維克斯看來,這就是個普通的東方女人,有些海員經(jīng)常會從國外娶回妻子,因為他們可能吸引不了本地女孩的目光。

“看著不像正經(jīng)女人?!彼魅R麗說,她也不相信碧落是個來自宮廷的公主。她不是沒見過家道中落的女人,可就算再落魄,她也無法說服自己一個出生高貴的人會來照顧一個寡廉鮮恥的妓女,除非是被人拿槍頂著腦袋。在她眼里,碧落應(yīng)該是那種不符合西方人審美,賣不出去,被迫給妓女當(dāng)傭人的人,有些妓女手里有錢的時候,確實會學(xué)著上流社會那樣,身邊帶個傭人。一定是這樣,她堅持自己的想法。此外,對于碧落,她有著比對安更多的偏見,因為碧落來自一個視龍為祥瑞的國家,這對西方來說不可思議。

碧落不想為了安與他們發(fā)生爭執(zhí),她甚至愿意站在一個父母的角度去替他們考慮,她懂對方為兒子考慮的心??墒沁@對老夫妻的態(tài)度著實讓她不悅,那種帶有身份地位式的傲慢與盛氣凌人。謙遜是種美德,她的父親這么教育她,可驚瑞后來還補充過一句,如果你在沒有冒犯對方的情況下遭到無禮對待,你就該反擊,而且要比他更傲慢。

“相信我,先生,”碧落說,“你正在為自己惹上一出潛在的外交危機(jī)。”

“什么?!彼脑捵尵S克斯有點費解。

“讓我來告訴你,”碧落說,“如果這里是震旦,現(xiàn)在你,你兒子和你旁邊那位女士已經(jīng)犯了無可寬恕的大罪。”

這開場白對維克斯來說簡直驚世駭俗,一直以來他以作風(fēng)嚴(yán)謹(jǐn)著稱,面對的都是眼神躲躲閃閃或者負(fù)隅頑抗的罪犯,可不管他們?nèi)绾蔚仲囎詈蠓傻膽徒涠紩杷诮蹬R。從沒想到,今天,一個剛見面的女人竟然給他定罪。他不禁認(rèn)真觀察起碧落,想要找出她的弱點。他代表法律,不能示弱。

索萊麗更是無法接受,“你說什么,我犯什么罪了。”

“對微服出巡的我大不敬?!北搪湔f,“你敢站著跟我說話,就是罪,在宮廷里,如果我不同意,不要說站著,你必須跪著跟我說話,像你們現(xiàn)在這樣,我完全可以指控你們意圖行刺,會有一群訓(xùn)練有素的侍衛(wèi)立刻沖上來,把你們押赴刑場,立刻處決。如果西方都是你們這樣衣冠楚楚,卻頭腦簡單沒禮貌的人,我真要考慮回宮居住了?!?/p>

這些都是碧落臨時瞎編出來的,可奇怪的是,對于這種裝腔作勢她并不反感。她對震旦宮廷內(nèi)的禮數(shù)了解不多,而且從她,以及她父親乃至整個龍族對于人類下跪的行為實際上是不認(rèn)同的,好好一個人,不站著,非要讓自己像個青蛙一樣跪在那,太難看了。碧落的大哥杰靈曾斷言,終有一天,有識之士會視這種所謂的禮儀視為荒謬,并設(shè)法取消它。

維克斯的臉繃得很緊,碧落從舉止透露的那股蔑視他是能看出來的,自己無法在氣勢上壓過她,這在以前從來沒有。這個女人究竟是誰,她就是個巨大的謎團(tuán),維克斯總是為了掌握主動而去調(diào)查,可對于碧落,查來查去就是那些資料。她是個寡婦,偶爾賣些瓷器、珊瑚、珍珠。這些東西來路不明,可他也沒收到過關(guān)于其他地區(qū)失竊的報告,他不能就這種事去警告要逮捕碧落。他更不可能立刻派人遠(yuǎn)渡重洋,去震旦的宮廷取證,這要花費大量時間,更何況他派的人可能根本見不到皇帝。

碧落的話像一粒粒子彈擊在索萊麗心頭,她真的有點害怕這個女人了,怕她說的話,怕會引起外交糾紛,甚至擔(dān)心周圍是否埋伏著所謂震旦宮廷的侍衛(wèi),來抓他們。

在他們身邊還有一位隨行的男仆,看到她對主人如此無禮,自然要出面維護(hù),他走上前,想要把碧落趕走,可是剛伸出手,碧落就抓住他的手腕,他發(fā)出慘叫,并在碧落的發(fā)力下被迫跪了下去。

“給我記住,你是個下人,這種情況你該跪在一邊,低著頭,而不是主動站出來。”碧落強(qiáng)硬的語氣讓人膽寒,“記住,如果是東方,你這會已經(jīng)被拖出去斬首了,你的家人,輕則會被流放,重了要陪你一塊死,沒有所謂律師會站出來替你申訴,因為你的行為已經(jīng)明確無誤的構(gòu)成了不可寬恕的死罪?!?/p>

不管他是否聽懂了碧落的話,可從手臂上傳來的痛苦是真的,他覺得可能要被掰斷了,他開始不斷求饒。

“你給我放開他?!比绻丝躺砩蠋е鴦驑專S克斯必然會拿出來,他從這個女人身上感到了威脅。

索萊麗已經(jīng)不敢說話了,她在顫抖,沒有丈夫扶著的話,她有可能會嚇得當(dāng)場摔倒。盡管她依然不相信碧落的身份,可她確信碧落絕對不簡單。

“以后見到我,記住跪著說話,如果你的膝蓋不會打彎,我可以設(shè)法幫你糾正一下,讓你懂點該有的禮數(shù)?!北搪湔f完,放開了仆人。

他沒有立刻站起來,疼痛與膽怯已經(jīng)使他,以及兩個老人失去了勇氣再跟碧落爭執(zhí),他們只想趕緊走,只要不再見到這個東方寡婦。碧落之后一言不發(fā),轉(zhuǎn)身就走,直到她離開,那股壓在他們心中的陰霾才散去。

數(shù)天后,碼頭

每張臉上都寫著即將離別的失落,因為這趟船要去的地方對于乘客與船員來說都過于遙遠(yuǎn),那是一片在百年前被航海者發(fā)現(xiàn)的新大陸,從此地到那里以最快的航速都要數(shù)月左右,對于大部分時間都在陸地度過的人,如此長時間面對茫茫大海需要堅強(qiáng)的意志,你置身的環(huán)境不再牢固,而總是在浮動,你能活動的范圍只是從船艙到甲板,遇到危險只能靠船長以及海員們的經(jīng)驗化解。對于每個登船的人來說,這都是一場考驗。

面對賈斯丁的選擇,他的父母是支持的,年輕人長大了,就該出去闖一闖,以前他顯得太不成熟了,如果這次遠(yuǎn)行能讓他歷練幾年,他們愿意支持,盡管這意味著他們可能無法像過去那樣在短時間內(nèi)了解兒子的舉動。

“去吧?!本S克斯說,格里厄家的人都具有進(jìn)取心,之前賈斯丁被那個妓女給迷住了,現(xiàn)在他決定這么做在維克斯看來是正確。看看世界的博大會讓他意識到,將感情用在錯誤的地方是多么狹隘。

索萊麗則忍不住用手絹去擦眼角的淚花,離開她,到遠(yuǎn)方,只能靠自己,她為兒子驕傲,卻也如再普通不過的母親那樣,擔(dān)心他的安危,可最后她還是說,“去奮斗吧?!?/p>

離開這也好,自從夫妻倆把他強(qiáng)制從安身邊帶走,這個家就陷入了讓人窒息的環(huán)境,索萊麗不得不挑兩個腿腳利索的人全天監(jiān)視著他。任憑他們怎么苦口婆心,就是無法讓兒子回心轉(zhuǎn)意。于是,她命人去打探安的情況,得知她再次回到放蕩不羈的生活中,反而讓索萊麗和維克斯感到放心,他們知道,出于男人的自尊,兒子也會放棄這段感情。

直到安死了,他們終于停止了對于賈斯丁的管控,甚至出于仁慈允許他去參加安的葬禮?,F(xiàn)在,兒子決定暫時離開這片傷心地,他們當(dāng)然支持,不然經(jīng)過某條大街,看到某個餐廳、劇院或者服裝店,兒子就會陷入對于安的回憶,這是不對的,那個妓女不能在死后繼續(xù)影響他們的兒子。

拿起行李,走上舷梯,賈斯丁回了一次頭,在走徹底登船后,他最后一次回頭,與父母道別。

不像其他人靠在護(hù)欄邊目視著親人越來越遠(yuǎn),賈斯丁進(jìn)入船艙,他只想找個密閉的空間,讓自己看不到安的任何痕跡,他怕對于她的懷念會令自己在最后時刻怯懦,從船上跑回碼頭,撲到父母懷里,他要逼自己改變。

悶在船艙里,不時就能聽到走動的腳步聲,他獨處的這件小艙室,不知道為什么,總是讓他想到棺材,安最后就躺在比這更狹小的空間里,在最后的時刻她一定無助又寂寞,以前安是喜歡有人陪的。

賈斯丁發(fā)現(xiàn)自己還是會去想她,打開隨身行李,取出從葬禮上帶回的披肩和寬邊帽,這兩樣?xùn)|西他一直沒丟,父母要求他丟,他假裝照辦,卻偷偷留下?,F(xiàn)在,離城市越來越遠(yuǎn),估計已經(jīng)離開了港口,他覺得與家人的連接也在逐漸斷開。

“我還是沒成熟?!辟Z斯丁自嘲著說。

拿著披肩和寬邊帽,他離開了自己的艙室,順著扶梯,走上甲板,上面人不多,大海的遼闊與美麗很快就會被單調(diào)取代,有人還會因海浪拍打船身而被嚇得躲回船里。賈斯丁希望能有些什么,那怕暈船也好緩解他內(nèi)心種種紛亂的情緒。

一陣風(fēng)吹來,他的衣角與發(fā)梢都隨著風(fēng)擺動。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他松開了手,任由風(fēng)將披肩和寬邊帽帶走。也許未來多少天內(nèi)他會后悔,可他也明白,該跟這份感情做一個了斷了。

睜開眼,他幻想著可能在遠(yuǎn)方的天空能看到逐漸飄落的兩樣遺物,披肩已經(jīng)消失于視野,而寬邊帽還留在不遠(yuǎn)處,當(dāng)隨風(fēng)脫離的瞬間,帽子經(jīng)過一位在甲板上戴著面紗的女士前方,出于下意識的行為,她伸手抓住了寬邊帽,正在尋找失主,這時她看到了賈斯丁,而風(fēng)也吹開了她的面紗。

兩個人都愣住了。賈斯丁感到一陣眩暈,臉色先是蒼白,隨后血液涌到臉上。眼前的女人,不會錯的,從帽子所掩蓋不住自然卷金發(fā),明亮的眼神,小巧的鼻子,種種熟悉的特征全在這張臉上,她是安·戈蒂艾。

女人的臉上有著倉皇,環(huán)顧四周她試圖躲避賈斯丁的目光,想要放棄手中的寬邊帽,卻又不自覺的用其擋住臉。

賈斯丁幾乎是顫顫巍巍地跑到她面前,抓住她的手,淚流滿面,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這引來了甲板上其他人的關(guān)注。過了幾秒,這種氛圍被難為情的聲音打破,“賈斯丁,是你對嗎,松手好嗎?!?/p>

“安!”賈斯丁確信自己沒有看錯,他把安擁在懷里,做夢也想不到,他們竟然在同一條船上。

“安已經(jīng)死了。”女人說,“現(xiàn)在的我叫海蒂·迪普拉?!?/p>

時間回到幾天前的晚上

安再次咳血迫使她停止了講述,碧落起身去給她的水盆換水,等再回來的時候,除了水盆,她的手里還多了一枚藥丸。

“把它吃了。”碧落說。

“這個是……”安疑惑的看著碧落,這可不像醫(yī)生給她開的藥。

“我先聲明,我確實不是醫(yī)生?!北搪湔f,“但我希望這東西能管用?!笨吹桨策€在猶豫,碧落便柔聲勸道,“你已經(jīng)這樣了,如果沒用也對你沒損失,張嘴給我吃,不然我就強(qiáng)行灌你吃下去?!?/p>

安照做了,她也說不清吃掉的藥丸是什么味道,但入口后,從喉嚨到體內(nèi),有股流動的感覺在體內(nèi)循環(huán),這股奇異的作用使本來覺的難受,憋得慌的她意外感覺舒緩,如果這是死前的幻覺,她要說,也不錯,至少她不會在痛苦中告別。

碧落在這一晚做出了和爺爺同樣的選擇,把內(nèi)丹給了人類。從安的表情她能看出好轉(zhuǎn)的跡象,接下來就是等待,等待內(nèi)丹徹底發(fā)揮作用,修復(fù)她飽受不良生活侵蝕的五臟六腑。

第二天,安就可以下床,不需要照顧了。她感到驚訝,對碧落有著說不出的感激??墒潜搪涞脑拝s又令她大惑不解,“你得躺下,不能讓人看出有康復(fù)的跡象?!?/p>

安·戈蒂艾必須死,這是碧落要明確告訴外界的信息。為此,她需要去找點外援來讓這出戲做足。

諾爾沒想到幾百年前開發(fā)出的手段在當(dāng)今時代還有用到的一天,由精靈特制的草藥,服下后可以令身體機(jī)能最大程度接近死亡,不會再被感知呼吸心跳,通常會配合某些魔法以保證身體還能自由活動,這是為了偽裝成僵尸打入魔皇軍隊內(nèi)部刺探情報而想出的辦法,靠著這招,在最后決戰(zhàn)之前他們掌握了魔皇的兵力部署以及戰(zhàn)略方針,為勝利打下了牢固的基礎(chǔ)。

一切都很順利,所有人都相信安死了。就如碧落給她的墓志銘那樣,安·戈蒂艾,她的肉體與靈魂與過去再無瓜葛。

騙過外人僅是初步計劃,接下來,安就必須離開這片土地,只要她還在這,就會被人認(rèn)出來,她就很難開始新的生活。不如去新大陸吧,碧落曾經(jīng)聽卡迪隆說過,有很多人會去新大陸尋找機(jī)會,只要不是犯罪的人,那邊不會在乎你的出身,“為了你自己,別重蹈覆轍?!边@是她對安的忠告。

安接受了意見,盡管這里有值得她留念的事物,可她真的得離開了。

在臨別前,她再次收到了碧落的禮物,依然是顆珍珠。理想的生活也需要物質(zhì)基礎(chǔ),碧落可沒忘,靠著之前那顆,以及新的這顆,安在那邊不能說大富大貴,至少短時間衣食無憂,其他方面,就看她自己的奮斗了。其實不止是安,所有那天來參加她葬禮的女伴都收到了碧落的回饋,每人兩顆珍珠,本來是要賣給珠寶商的,可贈予他人,碧落并不認(rèn)為遺憾??赡苓@些改變不了她們的生活,但碧落希望她們能珍惜,使未來有個保障。

“為什么你要這么幫我?!卑膊唤?。

為什么,諾爾問過這個問題,卡迪隆問過,麗姬婭與娜扎拉也在不停的問。僅僅是因為安曾幫助碧落免遭侵犯,不是的,那次碧落已經(jīng)答謝過她了。

“你身上具備良善的品質(zhì),并沒有因為那樣的境遇而徹底磨滅,”碧落說,“如果就這樣死了,太可惜了,去過屬于你的生活吧?!?/p>

安感激碧落做的一切,接下來她改頭換面,成了海蒂·迪普拉,迪普拉的姓氏來自于以前她看的小說,而海蒂是她曾看的一場演出中女主角的名字。

在對于新生活的向往以及離別的傷感中,二人在碼頭分別。除了父母、賈斯丁,海蒂這是又一次生出戀戀不舍的情感,碧落仿佛成了她的姐姐,“我會再來看你的,我到那邊安頓好,有了工作,我一定會回來看你的?!?/p>

“我知道,走吧,乖女孩。”碧落說。

走上舷梯的每一步她都要回頭,想在最后的時刻令碧落在心中印象更牢固,因為海蒂明白,從奢靡的荒唐中回歸樸實無華,不是誰都能重獲新生。

意外并沒有就此與她告別,在甲板上,她竟然遇到了賈斯丁。

“我,我有,有辦法了,”興奮的賈斯丁語無倫次,可是有個計劃已經(jīng)初具雛形,他要在新大陸住下來,過個一年半載,然后帶著海蒂光明正大的回家,因為安死了,他的父母親眼見證了葬禮。外人只會以為是海蒂長得像安,所以自己把對于安的感情轉(zhuǎn)嫁到了她身上,為了自己的聲譽,他的父母甚至不會當(dāng)面去提安,沒人會懷疑,他們,他們會……賈斯丁太高興,以至于有點忘我。

而海蒂則想到的是,這可能都是碧落刻意而為。在離開前,海蒂都是在母親的墓前度過的,想要最后陪陪她。而船票是碧落買的,她讓卡迪隆去偷偷打探格雷厄家的情況,只是想要避免自己的計劃穿幫,卻意外得知賈斯丁決定暫時離開,于是靈機(jī)一動,設(shè)法把海蒂也送到那艘船上,也許碧落也抱有幻想,希望他們遇到,再續(xù)這份緣。

謝謝你,碧落,謝謝你為我做的一切。帶著一股無法抑制的激動,海蒂摟住賈斯丁,讓自己的淚落到他的衣服上。為了她的幸福,碧落付出了很多。

“你是守護(hù)仙女對嗎?!痹诖a頭上,海蒂曾問過碧落。她在童話書里看過,說森林深處居住著守護(hù)仙女,會保佑善良的孩子,在海蒂看來,碧落就是。

“想知道我是誰?!北搪湓谒呡p輕的說,“等船離開港口,陸地的建筑變模糊,你走上甲板,就會知道?!?/p>

海面上激起巨大的水花,吸引了甲板上所有人的目光,他們以為那是一頭鯨魚,可接下來出現(xiàn)的場面令他們目瞪口呆。一條青色的水龍沖破海面,露出小半個身軀,對著船放聲長嘯,并且它揮舞著對身體來說稍顯短小的前肢,給人感覺就像是在送別。

船上的人都嚇傻了,一些人跌坐在原地,臉色慘白,而船長和船員們拿出燧發(fā)槍,并將幾門小炮推了出來,對準(zhǔn)龍。然而龍并沒有攻擊船,而是像海豚那樣不斷潛入水下再露出來,與其說是威脅,不如說它是在陪著船伴游,嬉戲。

賈斯丁本能想要護(hù)住海蒂,海蒂卻搖了搖頭,“相信我,”她的眼神中看不到恐懼,只有驚喜。

“那頭龍……”賈斯丁從海蒂的眼神中讀出了某種暗示,“難道……”

海蒂說不出話,只是朝著龍,用盡力氣大喊:“喂!”其他人以為這位女士嚇得失態(tài)了,她手里的寬邊帽也隨著又一陣海風(fēng)刮飛了。

原來她說的很多是自己的故事,海蒂全明白了,為什么龍在東方會受到崇拜。不論從古至今,長篇大論的歷史書里留下了多少關(guān)于龍的可怕傳說,海蒂都會去相信,這世上有些龍確實配得上人們的尊崇,自己就遇到了這么一條。

故事里總說龍邪惡、丑陋、嗜血、貪婪,用火焰與雷霆帶來無盡的破壞,而往往結(jié)局是被英雄擊殺。海蒂則看到的是美,隨著海浪而游動的身姿是那樣迷人。

我看到了,碧落,趕緊走吧,不要讓這些不知情的人,用畏懼與武器破壞你的送別。再見了碧落,再見我的朋友,我會好好去體驗生活,為了不辜負(fù)你送給我的這份最珍貴的禮物。

碧落沒有聽到她的心里話,卻聽到那聲喊叫,以及看到了從船上飛出來的寬邊帽,這就夠了,一個翻身,她再次沒入海洋,等再現(xiàn)身,人們只能看到她正逐漸縮小的背影。

船已經(jīng)變成了遠(yuǎn)處的朦朧白點,可碧落的心卻被滿足感充斥著。頭頂出現(xiàn)三團(tuán)展翅的影子,她的丈夫與女兒在迎接她。

麗姬婭與拉扎娜飛到海面上,掀起的浪花在陽光下制造出短暫的彩虹,她們能體會到媽媽的快樂,那是為了朋友祝福的快樂。同時看到蔚藍(lán)的大海,她們也很期待,因為今天媽媽會去給她們抓魷魚。

用自己的吻部輕輕觸碰兩個女兒的角,碧落跟著一躍,在空中形成一道優(yōu)美的弧度后扎入大海深處。這是美好的一天,值得為此慶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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