沾血的刀‘啪’得落在地上，颯先生身體虛弱，已然昏迷，嘴角的血跡猙獰醒目，一路流過脖頸，流入衣服中去，與鞭痕和污泥一起，染臟了原本干凈的白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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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先生，不割了嗎？”審訊長狡黠地看著他，“你若不忍心下手，要不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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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先生盯著颯先生，心里嘆了口氣，面上卻仍是嚴峻無情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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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不是想讓華為己所用嗎？把人弄死了，我們拿什么控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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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確定華會為了他背叛組織？不過一個賣唱的，我看你費這么大力氣抓來，根本就是無用的?！睂徲嶉L又點了根煙，油膩的臉上扯出豬虎般的惡心神色，“還不如讓我?guī)Щ厝ィ托值軅儑L嘗鮮?！?/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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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群人，自打入了國門來，強要民家婦女的事情沒少干，天天不是去妓院找姑娘就是去賭場玩女人，大街上看到了好看的姑娘都要調(diào)戲幾番。如今對著一個男人都兩眼發(fā)光，周先生心里嫌惡地不行。他不過是想讓颯先生指認華是老鬼，或者借颯先生抓住華，并不想讓他們被日本人糟蹋，這點良知，他還是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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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圍轉(zhuǎn)念想了想，一個新的計劃浮現(xiàn)在腦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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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我讓人帶你去上海最好的賭場?！敝芟壬亮瞬琳粗氖?，臉上掛著意味深長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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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賭場的姑娘長得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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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是好的，不然怎么能稱為上海最好的賭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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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回來后，不能盡興?！敝芟壬粗乖诘厣系娘S先生，“這個人就送你們了，隨便你們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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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灘到了夜里，又是紙醉金迷的模樣，仿佛白天戲院的屠殺沒有發(fā)生過一樣。權(quán)貴們照樣過著醉生夢死的日子，還剩下些余錢的窮人，也在賭場的角落里抽著鴉片，大聲嚷嚷著，盤算著今日能夠通過賭博大賺一筆，過上幾天逍遙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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審訊長帶著手下的幾個日本兵，大搖大擺地走進賭場，引起不少人側(cè)目。賭場人滿為患，已經(jīng)沒有位置。審訊長一腳踢上幾個衣著破爛的中國人的椅子，讓他們把位置騰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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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個人看他們腰間別著手槍，不情不愿地讓出位置，到角落里找個地方坐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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審訊長摟了賭場的一個姑娘，帶來的幾個士兵臉上也都掛著猥瑣惡心的笑容，目光在賭場姑娘們的身上毫無顧忌地流轉(zhuǎn)，說著下流的言語調(diào)戲她們。姑娘們出身歡愛場，對這些人敢怒不敢言，心里或多或少都有些嫌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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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男子坐在角落里，身穿棕色的大衣，戴著一頂羊毛帽，看上去像是這里的賭徒。他盯著那些日本人的一舉一動。這個男子就是華先生，從審訊長從關(guān)押颯先生的地方出來，他就一直跟著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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審訊長和士兵喝了好些酒，待他們盡興后，已是凌晨三四點了。他們晃晃悠悠從賭場里出來，在空無一人的大街上耍著酒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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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兵喝醉了酒，也不知天地為何物，醉醺醺地大罵著娘，談?wù)撝€場里姑娘的身材，言語極盡下流，也不管審訊長喝多了走不動道被落在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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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姑娘是不錯，但男人我還沒試過，不知是什么滋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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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個狗娘養(yǎng)的淫棍，男人也不放過，哈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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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你媽的，還說我，我看你盯著昨天抓來的那個特務(wù)，眼珠子都快長人家身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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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官說了，審?fù)旰笕绻诉€活著，就留給我們快活快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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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千萬別死里頭了，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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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說的話愈發(fā)難聽，華先生聽得懂日文，借著夜色尾隨在他們身后，聽到他們的話，拳頭捏得死緊，都能聽到骨骼咯咯作響的聲音，眼里是難掩的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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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幫人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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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讓自己想把整顆心都捧到他面前的人，居然被這群人用言語這樣羞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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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這世道如此，你最珍貴的，在別人面前甚至比不上幾兩銀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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審訊長喝多了，被落在一行人身后，士兵都喝醉了，也沒人去扶他。審訊長罵著前面幾個喝醉了酒就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士兵，突然一只手從身后捂住了他的嘴巴，他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就被拖到了邊上隱蔽的巷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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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先生干脆利落地用匕首劃破審訊長脖子上的頸動脈，血噴涌而出，濺到審訊長自己的臉上，他這罪惡又可悲的一生在短短幾秒內(nèi)被了結(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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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那么喜歡別人的血腥氣，不知道自己血的味道嘗起來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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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先生從審訊長上衣口袋中翻出通行證和鑰匙，脫下他的外套，頭也不回地隱入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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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先生開著審訊長的車，一路直往關(guān)押颯先生的監(jiān)獄里。夜色下，路看不真切，華先生的眼神堅定地看著前方的路。前方的路朦朦朧朧，不知終點是什么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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颯颯，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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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駛?cè)氡O(jiān)獄大門，因為是審訊長的車，管哨的士兵沒有查，便放了車進去。停好車，華先生打量了一下這座陰冷的監(jiān)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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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風刺骨，他壓低了帽子，踏進這座監(jiān)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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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座監(jiān)獄關(guān)了不少人，也死了不少人。在少年邁入大門時，巨大陳舊的鐵門緩緩關(guān)閉，發(fā)出吱呀吱呀的聲響，從此關(guān)住了一個少年熾熱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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審訊室里燈光昏暗，颯先生渾身的傷痕，被綁在審訊臺上，身上的衣服被冰水澆透，冷得刺骨。他嘴角掛著已有些干涸的血跡，呼吸十分微弱，整個人毫無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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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圍坐在颯先生的對面，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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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審訊長走后，他就一直坐在這里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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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一個，不知道會不會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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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華會來嗎？”他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對颯先生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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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圍聲音不大，颯先生卻聽到了。他發(fā)了高燒，眼前一片模糊，連周一圍的臉都看不清楚，只覺得隨時又要昏迷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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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體的疼痛，已經(jīng)到了難以忍受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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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道自己還能活多久。年少時期失去了家，從此飄零無依的人生，造就了他身子骨本就虛弱些。如今重刑一上，疼痛讓自己幾番咬牙忍都忍不下來，昏迷的時間比清醒的時間長的多。他清楚自己活不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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橫豎他是什么都不會說了，周一圍不殺他，定是有別的安排。如今他這么一說，定是想利用自己做誘餌。周一圍這個男人，總讓自己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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颯先生嘴里受了傷，他也不知道自己傷的怎么樣，還能不能開口說話。他想告訴周一圍，華不會來，讓周一圍干脆點殺了自己，可是自己竟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身體支撐不了意識，他再度陷入昏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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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先生事先已買通了監(jiān)獄里的巡捕，知道了颯先生所在的地點。巡捕給了華先生一把鑰匙和監(jiān)獄的地形圖紙。華先生接過圖紙，卻看也不看，收到口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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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來這里，他就沒打算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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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出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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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嘲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