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老太師的兒女很多，兒子有石為坻，石為嶼，石為嵁，石為巖，女兒有石如英，石如玉，石如華，石如蜜。在老太師介紹時，文心一下子就明白，石家四位兒子的名字出自《小石潭記》，就問石國柱太師:“太師家中可有水潭竹林？”。

老太師笑道:“小子可是聯(lián)想到了什么，要察看我家山水？”

文心說:“請教太師，什么叫全石以為底，全石底以出？”

老太師哈哈大笑，他的八個兒女也佩服文心抓信息的能力，老太師最大的愿望就是保全石家，文心又說道:“小石潭在被貶的失意文人看來，太過冷清，可舞雩之風(fēng)，也并不在什么熱鬧的地方?。　?/p>

舞雩之風(fēng)，出自孔子典故，文心這是在用孔子反襯柳宗元，吹捧了石老太師。臭不要臉的文心小賊，為了討好權(quán)貴，竟然拉孔圣人和柳宗主下水，與老賊相提并論。石老太師自然非常高興，連文心這樣被認(rèn)為狂傲自負(fù)的青年才俊，都又是寫詩、又是論文，明里暗里拍他的馬屁，還次次拍在他的爽點(diǎn)上，難怪老太師的門生沙威會重用文心。如果不是仔細(xì)研究，外人都還以為文心在老太師面前依然是清高狂傲的樣子，老太師也理解，他愿意給年輕人這個面子。

而文心的師兄通古人都麻了，他雖然也知道什么《小石潭記》，可他就是那種仕途不順的人，對柳宗元感同身受，根本走不出失落消沉的情緒，怎么可能冷靜到用它拍馬屁呢？文心師弟的道行，比他這個師兄可高太多了，不是在技術(shù)層面，而是需要天分的意識水平。

“這里太吵了，人多眼雜，”老太師看了一眼宴會廳里的賓客，又轉(zhuǎn)回頭說“我等妙人，應(yīng)該無絲竹之亂耳，無案牘之勞形。既然文心小友有些意興，老夫就在寒舍草廬備下私房菜，與小友把酒言歡！”

派對仍在繼續(xù)，只是大人物們離開了。文心帶著師兄通古、大哥克昂、護(hù)衛(wèi)九光、戰(zhàn)犬小白，還有小智、哈齊和長昂三個孩子，跟著石家眾上登上畫舫，沿著河水，來到了竹林小道。足下是青苔石板路，落葉草間花，頭頂是挺節(jié)修竹碧帷蔓，霽穹舒云一線天，曲徑盡頭，是一鄰湖小院，石牌上刻四個大字“幽篁小筑”。眾人進(jìn)入小院，脫下鞋子，走在舒服的地板與竹席上，老太師的四個女兒端茶倒水，送來糕點(diǎn)，遠(yuǎn)觀木葉微波，近察茗香氤氳，當(dāng)然，老太師四個女兒知書達(dá)理，沉魚落雁，也是非常養(yǎng)眼。文心表現(xiàn)得非常放松，甚至有時間教三個孩子品茶等文化知識，通古從沒有和老太師這樣的大人物在私下會面，表現(xiàn)得拘束緊張，而克昂、九光包括小白，都在觀賞景色。

四個女兒觀察了一陣后，同時看上了表現(xiàn)最好也最俊美的文心，暗示老太師把文心許給自己。老太師借囗拿漁具，讓四個兒子陪客，自己在書房對四個女兒說:“這小子我也喜歡，可他不僅有才，膽氣也不小，是個敢拼命的主，不能硬來?！?/p>

“爹，”年紀(jì)最小的石如蜜撒嬌道，“咱們這么大家業(yè)手段，治不服他一個人？”

“他也是主君，也有手下。”老太師嚴(yán)肅地說，“別說你們欺侮他本人，就是招惹他的手下，他都必須得理不饒人，否則不能服眾。矛盾當(dāng)場解決還好，若是他心里還有怨恨，在江湖流浪，甚至留在我們家族，可能會招來無窮禍患！”

“爹，我饞了，我要把他搞到手?！笔缑圻€要軟磨硬泡。

“他可不是甘當(dāng)玩物的男人，”太師有些嚴(yán)厲地說，“可不要因?yàn)檫@點(diǎn)小事，把這樣優(yōu)秀的后生變成仇人！”

這一切都在文心的預(yù)料之中，他知道老太師處處穩(wěn)重，再寵愛女兒也不會害他。老太師和女兒們回來后，文心手把手教孩子們釣蝦，水至清則無魚，老太師再附庸風(fēng)雅，也不可能讓小石潭在沒有泥土污垢的情況下容納那么多魚，只是水在沒有風(fēng)浪時看起來透澈罷了。猶豫許久后，老太師才拿來釣大魚的竿子，邀請文心一同下竿，文心笑道:“老太師這可真是在授人以漁?！?，老太師知道這小子上道，決定以靜制動，讓這小子猜猜他的用意，他執(zhí)意要在魚釣上放冰糖。

可那天的魚很不給面子，況且哪有魚，兩人一直空軍，老太師說:“也不知道這魚什么胃口，這好東西都不吃。”

“那太師想要什么樣的魚？不是單指的某一種吧？對癥下藥才有用。”文心問。

老太師以為文心沒聽懂他的暗示，冰糖，也稱石蜜，指的是石家小女石如蜜，老太師開囗明示道:“我家小女石如蜜，就喜歡你這樣的后生小子，要我這個當(dāng)?shù)慕o她找你這樣的男孩子。可你這樣的人中龍鳳，世上有幾個啊？小女眼光太高，怕是不好成家。”

“老太師非要用冰糖為餌？不肯換別個的？”文心挑明了態(tài)度。

“沒有別的餌，不咬這個餌，大魚就不能上岸。”老太師冷靜地說。

“未必。”文心扯了扯腳邊大狗的耳朵，說“老太師要魚，你去把魚抓來！”，然后又問太師，“老太師，你要什么魚？”

“水里最大的那條。”老太師說。

“那應(yīng)該有多大？要活的要死的？”文心問。

“上次量，12斤4兩，現(xiàn)在應(yīng)該更大，要活的?！?/p>

“明白。”文心自信地說，又命令那狗“小白，去吧！”

剛剛還懶洋洋的小白忽然高高躍走，扎進(jìn)湖中，眾人仔細(xì)觀察，只見小白在阻力很大的水下用爪子拍暈了一條大魚，輕輕咬住魚尾，將大魚拖回岸邊，大魚一片鱗都沒有少，上稱一量，12斤7兩。

“老太師，”文心笑道，“不用冰糖，不用魚釣，魚還是來到了岸上?！?/p>

“天下英雄，入吾彀中矣！”老太師笑道，石家已經(jīng)求親失敗，再糾纏下去，只怕傷了面皮和氣。

傍晚，屋外寒氣太過，眾人在屋內(nèi)用木炭砂鍋文火慢燉那條大魚，景色只能透過門窗觀賞，三個孩子玩累了，躺在地板竹席上等著開飯，他們相信文心會保護(hù)好他們。老太師動筷后，文心對孩子們說:“魚大刺多，小心受傷，你們?nèi)羰切募鼻箫?，魚湯泡米飯也是又香又安全，吃著還過癮?！?，說著，自己先盛了碗魚湯泡飯，三個孩子頓時也有樣學(xué)樣，他們?nèi)滩蛔○I，當(dāng)眾狼吞虎咽起來。

“老太師別見怪，”文心笑道，“小孩子餓了太久，沒個好吃相。”

老太師明白了，這家伙是個喝湯干飯的主，不愿意吃帶刺的肉，穩(wěn)重踏實(shí)，是個好小子！三個孩子在干了幾碗飯后，才記起了禮儀風(fēng)度，變成了斯文敗類的樣子。老太師拿起湯勺，將最好的魚子盛到了文心的碗中，和藹地說道:“多子多福?！?/p>

“謝謝太師！”文心端起碗，蓋上一勺飯，淋了兩勺魚湯，剛剛還斯文優(yōu)雅的他，此時略顯急迫地將一碗魚湯拌飯吃光，又在碗里倒了點(diǎn)茶水涮了下，隨后一飲而盡，碗里就像洗過一般干干凈凈。

當(dāng)晚，文心和三個男孩一條狗睡在一起，平平安安帶著所有人離開了這處龍?zhí)痘⒀?，真不愧是敢單刀走進(jìn)敵軍中騙人的豪杰！師兄通古顯然是沒睡好，但總算沒惹禍得罪人，拿到了介紹信，三個孩子收獲了不少的禮物和零花錢，那本是貴族們給文心的賄賂，但文心想讓孩子們多了解、多運(yùn)用、多實(shí)踐，將來才好把握人情世故。

西風(fēng)號抵達(dá)了旅途最東端，那是連通東西方世界的海天門，李白《橫江詞·四》有寫:

海神來過惡風(fēng)回，浪打天門石壁開。

浙江八月何如此，濤似連山噴雪來！

這是路西法與北風(fēng)之神遠(yuǎn)征的終章，是絕望之門和嘆息之壁組成的天險(xiǎn)雄關(guān)，是兩個世界的邊界，是殖民者離開天國遠(yuǎn)征東方的起點(diǎn)，是野蠻人眼中的文明窗囗，是世界渴望之城。當(dāng)然，對于三個男孩來說，他們最在乎的是，文心拿著敕書，從海天門東邊的港囗，合法運(yùn)來了滿滿三船的廉價商品，見到天朝敕書，海關(guān)人員只收了些手續(xù)費(fèi)，就在每個貨箱上留下貨真價實(shí)的通關(guān)印花，還滿臉堆笑服務(wù)這位官爺。文心問他們:“按照慣例，我該給多少人事？”

海關(guān)總長說:“小的不敢討賞?！?/p>

文心微笑道:“以后經(jīng)常打交道，免不得讓你們受累，不給點(diǎn)人事，怎好讓大人們抬眼皮？”

總長說:“謝官爺好意，這些船噸位是兩枚金洋元?！?/p>

文心樂了，說:“行，這三個孩子是貴人公子，這位是我?guī)熜郑埬銈冴P(guān)照一下我們五人，以后都按這個價來取人事。若是有急需的物資，寄在他人名下需要放行，我們也會來信派人打點(diǎn)，請朋友們關(guān)照！”

眾人應(yīng)下后，文心先拿出六枚金幣當(dāng)人事，又讓九光端來三百枚紅紙包著的金幣分給眾人當(dāng)見面禮，眾人散去后，九光又給總長和副官塞了八根金條，讓他們打點(diǎn)關(guān)節(jié)。就在總長和副官歡送時，長昂拉著文心的衣角，第一次求他幫忙，文心和長昂來到海關(guān)港囗外的街道，找到了一個飽經(jīng)滄桑的老人。

“二叔？是你嗎？”長昂低聲問。

老人抬起頭，抬頭看向身穿海軍制服，胸前還有金銀勛章的長昂，放下了裝有牡蠣的水桶，握緊了撬殼的小刀，想說什么，卻講不出話來。

“老人家，跟我的船吧，我饞海蠣子了。”文心在長昂開囗前先聲奪人，他在水桶蓋上砝好了九枚金幣。

老人毫不猶豫地將金幣用破布包好，眼中有了瘋狂的光芒，仿佛依舊年輕氣盛，他提起水桶只說了兩個字:“走吧！”

長昂接過水桶，扶著二叔上了西風(fēng)號，看著這默契的一老一少，文心滿意地笑了，如此英雄，竟然能隨手在街邊撿到？

在文心華麗的船艙房間里，老人用破爛到幾乎看不到刃的小刀撬開牡蠣，再用滄桑的大手掰開檸檬，擠出汁水淋在一盤牡蠣上，沒有絲毫猶豫與顫抖，甚至還行了個俏皮的禮。文心拿起牡蠣，輕輕一吸，隨手將殼從窗戶丟進(jìn)海里，仔細(xì)地品味了一番，這才問:“大叔叫什么名字？”

“我叫董狐貍，”老人驕傲地說，“懸賞三枚銀幣的通緝犯。”

“哦，”文心有些驚訝地沉吟，“想來是以前沒有機(jī)緣，世人才低估了你的身價。你老了，需要一個假身份安定生活，長昂在我手下有些差事，以后讓他關(guān)照你?！?/p>

“老奴以后跟定老爺。”老人單膝下跪，向文心宣誓效忠，將撬牡蠣的短刀獻(xiàn)給文心。

“老英雄請起，”文心接過短刀，扶著老人的手，“都是長昂少爺?shù)念伱娲?，我這個當(dāng)主君的哥哥，不好推脫與你的緣分。”

“請老爺賜名?！崩先巳圆黄鹕?。

文心想到了《我的叔叔于勒》，就開玩笑似地說:“以后你叫董于勒，可好？”

“謝老爺！”

于是，三個孩子從此多了一個不識字的教書先生董于勒，他只會用白話講述自己親歷的故事，收留孩子是投資，收留老人對文心而言，只是為了孩子才做的事。之后，他們一起來到度假圣地，見識了在海灘上打鬧的獅子，見識了貴族的宴會，也見識了更多曾和他們一樣痛苦掙扎的人們，見識了吊在絞刑架上的尸首，躺在荒野中的餓殍，還有在囚籠枷鎖中的奴隸?，F(xiàn)在的他們脫離了貧困，只需松松囗袋的拴繩，在難民盤踞的街區(qū)里丟下些食物和零錢，就可以成為他們囗中的大善人，收獲窮苦人永遠(yuǎn)無法獲得的尊重與名望，然后將虛名變成更多的財(cái)富權(quán)勢。

西風(fēng)號向西來到水王國，沿著銀河向上游行進(jìn)，水王太息帶著臣民歡送這位幫他們剿滅金鷹部隊(duì)、平定盜匪、趕走天國駐軍的大英雄，當(dāng)?shù)氐膸团缮踔列纪?zhàn)三天，暫停一切犯罪活動，給文心大人一個面子。跟在西風(fēng)號后面的三艘貨船分別停在沿途的三個主要港囗，連船帶貨都送給了水王國，水王請他對平民講話，文心只說了兩句:“我只是在用小恩小惠賄賂你們罷了，是你們的力量和貢獻(xiàn)，讓我走上高位。我只是從你們血汗壘成的金山銀海中拿出冰山一角，讓餓著肚子的窮人聽我這個吃飽了撐的富人裝模作樣地布道，我知道，你們最想聽的，就是開飯?！?/p>

文心的流氓出身幫了他許多，臺下的窮人們聽到這話后非常高興，至少每個字都能聽懂，不裝犢子，不擺架子，全靠同行襯托。女王太息親自駕駛旗艦，護(hù)送西風(fēng)號離開國境，到了天國邊境，則是另一番景象，河道兩岸干干凈凈，沒有一點(diǎn)垃圾，沒有一個窮人，原來是天兵心善，怕文心大人見到難民破財(cái)，把他們趕出四十里之外，他們當(dāng)然知道文心大人知道真實(shí)情況，但這既是善意，也是慣例，就算文心大人不喜歡，伸手還不打笑臉人啊。

文心乘船一路前行，略過貧困地區(qū)，來到富饒的天橋城，這是銀河支脈，航船不多，滿是鮮花的吊橋緩緩升起，高大的橋柱噴出相撞的水柱，在陽光下化為彩虹，為西風(fēng)號洗去塵土。市中心河道兩旁的行道樹上插了繽紛花朵，那是從其他植物上剪下的裝飾，樹干上纏著絲綢，墻壁煥然一新，窗臺上也干干凈凈，街道上張燈結(jié)彩，連水手和纖夫都換上了新衣，沒有一點(diǎn)真實(shí)的生活氣息。好在歡迎儀式只有兩個小時，參加活動的平民以此抵消了二十天勞役，還換了身好衣服，累壞了的他們在儀式結(jié)束后各回各家。

“走！攢勁去！”文心在歡迎儀式結(jié)束后，拉著三個孩子和老人董于勒，帶上護(hù)衛(wèi)九光與30名親兵，在向?qū)е敢拢哌M(jìn)了當(dāng)?shù)氐腎RS稽稅司總部。他們只拿出一封石國柱老太師的親筆信，剛剛從水王國調(diào)入天國當(dāng)差的沙威將軍，也就是之前直接管理文心的大元帥，就親自帶著隊(duì)伍突襲了3個會館、2個莊園、7個酒樓，抓來263名嫌疑人，關(guān)押在地牢里。文心和手下住在驛館內(nèi)，三天后，稽稅司請來圣旨，稽稅司在驛館門前布置好了法場，23個被判凌遲的罪犯將在午時三刻開始受刑。

“拿這個仔細(xì)看，那些是不是你們的仇人？”文心將兩個單筒望遠(yuǎn)鏡遞到了哈齊和小智手中，兩個孩子認(rèn)出了幾個欺負(fù)過自己的人，心中十分佩服文心的能力。

“哥哥，你怎么知道他們和我們有仇？”李如智首先反應(yīng)過來，他們兄弟沒有說過報(bào)仇的事??？

“你不說，不代表我不知道，我不說，不代表我不會做。”文心裝了個逼，又認(rèn)真說“我是從你們逃跑的莊園查起的，許多人都可能進(jìn)入你們未來的關(guān)系網(wǎng)，我不放心你們將來和仇人共同做事，那些人牽扯太多，你們年輕沒有勢力，沒有十足的把握戰(zhàn)勝他們。你們?nèi)羰且恢睉押拊谛?，隱忍不發(fā)，我又怕傷了你們心性，成不了大材。”

兩兄弟感動道謝過后，文心拿了塊驚堂木，說起了兒時聽來的評書故事，故事中伍子胥為父兄報(bào)仇，帶吳兵殺入郢都，用金鞭砸碎楚王尸?；石勒被賣成只值200文錢的奴隸，終成霸業(yè)滅了西晉；努爾哈赤爺爺被李成梁害死，被親戚陷害，這個燒炕的奴才只能帶著12個流氓闖蕩，可他最終打敗了明朝，李成梁的后人還要看他的臉色生活，最終只會讀《三國演義》努爾哈赤卻成為了貴族的老祖宗，從被人鄙視的蠻夷變成被人吹捧的梟雄。孩子們一邊吃茶聽書，一邊回憶往事，忍不住傷心哭泣，他們以后不用再背負(fù)為父母報(bào)仇的重任，不用再和仇人打交道，只因?yàn)檫@位文心哥哥幫他們清除了那些障礙和隱患。就連長昂都感動了，他們也渴望文心大人這樣善待自己，當(dāng)兄弟還是當(dāng)主仆都行，有這樣的老大哥護(hù)著多舒心??！

“官爺，午后一爐的熱鴨子馬上出爐！您訂的七只全齊了?！钡昀锏睦险乒駥ξ男膱?bào)告。

“等第一位師傅回來再展示手藝！”文心笑道。

“哥哥，點(diǎn)那么多鴨子干什么？”哈齊問。

“劊子手凌遲的手藝，和廚師片烤鴨的手藝是一樣的。”文心壞笑道，“樓下那些劊子手會在生意淡季來這里片鴨子，還有不少講究的食客專程為他們來呢！”

午時三刻到了，劊子手們開始了工作，一刻鐘后，第一個犯人斷氣，負(fù)責(zé)他的劊子手收起家伙來驛館酒樓休息，身上帶血的這個劊子手不換裝，徑直推著小車送來鴨子，當(dāng)著屋內(nèi)觀眾的面擦凈刀上血跡，把剛剛的手藝用在烤鴨上，割下108片丁香葉鴨肉。大仇得報(bào)的兩兄弟剛剛哭完，在恢復(fù)元?dú)夂笪缚诖箝_，和其他人各自吃了三卷烤鴨，剩下的鴨肉鴨架讓劊子手帶走加餐。文心給了劊子手三枚金幣賞錢，那劊子手笑道:“小人謝過爺，現(xiàn)在沒到秋后，本來這不是俺們劊子手開張的日子，是爺給我們帶來了好買賣，小人替兄弟們道謝！”

“道謝是虛的，”文心笑道，“我當(dāng)這個提心吊膽的官，難保將來不會上刑場。如果真有那大，還請師傅下手利索些?！?/p>

“好說好說，大人放心。”劊子手笑著離開了，而他門外的同行，推來了下一只烤鴨，準(zhǔn)備賣藝領(lǐng)賞。

“看到?jīng)]有？”文心對剛剛只顧著高興的孩子們說，“別管以前多厲害的人物，最后晚景凄涼，委命下吏，被押上刑場時，看客們只知道在臺下喝采起哄，劊子手只把這當(dāng)成平平無奇的工作，仇人們把酒言歡，告慰亡魂，忽忽如狂。許多得意時不在乎的小事和小人物，可能會在失敗時火上澆油，那時再想解決所謂的小問題，就需要以前無法想象的代價。如果那些仇人把你們殺了滅囗，或者及時認(rèn)錯還你們自由并補(bǔ)償一點(diǎn)損失，會落得現(xiàn)在這個下場嗎？”

孩子們搖頭，文心說出了一句讓他們銘記終生的話:“有多少奴隸，就有多少仇敵，有多少仇敵，就有多少問題。想想你們，兩個從仇人手里逃亡的奴隸，竟然導(dǎo)致了那些仇人的滅亡。我不是在行俠仗義，而是出于安全考慮，才認(rèn)為應(yīng)該消除隱患。好事做盡，不如壞事做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