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在瘟疫來臨之際，我到了本家準備灶神節(jié)，這是歷年的習(xí)俗。石鎮(zhèn)的人大可分為三種：一是在城里做事只有過了年兒才會回來的人，在石鎮(zhèn)叫做“灌恁”；二是常年在石鎮(zhèn)而在其它鎮(zhèn)做事的“阿嘚”；再就是在石鎮(zhèn)里工作的“奔嘚”。石鎮(zhèn)是前兩者居多。

? ? ? ??即使是瘟疫這種情況，石鎮(zhèn)的每一種人都在準備灶神節(jié)，只有我趁閑時偷從店里溜到街上去找小貓，一灘三花貓就躺倒在階梯的上邊，臉朝著地，一見我，便“喵”的翻起來了。

? ? ?小三花伸長頸子，伸出舌頭，輕輕的對手掌舔了舔，就用這手掌向了自己的小腦袋畫圈圈。

? ? ?“真可愛”

? ? ?我蹲下伸出手去撓三花可愛的小腦袋

? ? ?“咕嚕咕嚕.......”

? ?? 根據(jù)經(jīng)驗，這咕嚕咕嚕是小貓開心發(fā)出的聲音。但沒有零食的嬉鬧總是不投機的，不一會兒那貓就向了樓梯底下去。我望了眼天，米色的天空一側(cè)飄來一片鉛色的云。房上的瓷瓦和地上的青石磚變得暗淡，我伴著明亮和暗淡的邊界一同跟隨著三花下了樓梯。

? ? ? ? 三花低了頭只是走，徑踩到一戶人家門前的一雙帆布鞋上。我記得這戶人家有叫小k的，總是穿著一件大上一號的黑白相間的衛(wèi)衣和寬大的褲子，褲腳耷拉在那雙現(xiàn)在正在被小貓踩著的帆布鞋上。

? ? ? ?我上次見到小k是三年前的灶神節(jié)，還記那時和他在“五人幫基地”做了許多趣事，回憶似馬燈般閃過：拿柴火在學(xué)堂里面偷偷架了烤架燒火，煙生得可大，我們便拿著手電筒當絕地武士；穿著“防彈衣”帶著“突擊步槍”進行反恐演習(xí)......

? ? ?“今年小k就畢業(yè)，定是會回來參加灶神節(jié)罷?！蔽野底孕老财饋怼?/p>

? ?? 我盯著三花，并未注意門前除了我外還有個人站著，甚而至于那人伸手去把著門我才回過頭去看他一眼。我睜大了眼睛，那是小k，也許是，因為他并沒有大上一號的黑白相間的衛(wèi)衣和寬大的褲子，褲腳也不耷拉著。我只能從那張勉強微笑著的嘴和失去了少年那該有的神情的臉依稀辨認出來。

? ? ? ?氣氛沉默了一會，小k終是開口了?

? ?? ?“咕嚕啊，你覺得公平嗎？”

? ? ? 我被這樣一句莫名的話問住了，詫異地站著。

? ? ?“？”

? ? ?我變成了一個人形的問號。

? ? ?“算了，我也不為難你，這問題太磨人罷”

? ? ?他單是走進門，一面剩下一人一貓在門外。我納罕起來，到底是什么公平不公平的，但我也不多想，因為這樣的問題總該是由哲學(xué)家們探討的，像我這種學(xué)生雖說思考以為重，但總歸是在學(xué)習(xí)前人總結(jié)的經(jīng)驗，而且對于這些我還是更在意我眼前的三花。

? ? ?三花大概也覺著沒意思，終于放過了帆布鞋，重新踏在地上，用圓圓的小腦袋用力蹭了蹭我的腿，順著味徑溜進巷子里，停在了一家店前，朝這里喵喵叫。

? ? ? “玉樹樓？沒給這貓零食就要我請吃飯么。”

? ? ?我心中暗想。

? ? ?“還是零食好，我也沒那么闊綽”

? ? ?剛抱起三花轉(zhuǎn)過頭去買零食，就聽見一聲尖銳的怪響。

? ? ?“誒誒誒，咕?？催@里”

? ? ?小z正在提一個便攜式烤架上山去。

? ? ?“小z？好久不見了，叫我有什么事嗎”

? ? ? 三花在我懷里等不到零食變得異常煩躁，像一個不想逛街的小孩一樣在胡鬧。

? ? ?“哥幾個要去燒烤了，你來幫忙提點東西，咱一起吃燒烤去，還有那貓?！?/p>

? ? ?很明顯三花比我更早明白了小z的意思，停止了騷動，兩只褐色大眼睛直勾勾的盯著我。這誰頂?shù)米÷?！我二話不說答應(yīng)了下來。

? ? ?“小k也會在去罷，石鎮(zhèn)＇五人幫＇的活動一定不會少了小k。”我暗自想。

? ? ?我右手提著一袋固態(tài)酒精，左邊像夾公文包一樣夾著只“咕嚕咕?！钡呢?，天上的鉛色早已褪去，太陽即將落下之處的微黃點亮了整片天空，光線照在地上，金燦燦的，留下長長的夾著貓的影子。

? ? ? 一路走到了山底上的“五人幫基地”，（其實是個被我們改造的廢棄學(xué)校）熟悉的一切映入眼簾：演習(xí)時剩下的靶子、壞掉的手電筒、在學(xué)堂里架起的烤架，當然還有小z、小h、小x。但是還少了一個重要成員。

? ? ? “小k嘞？”?

? ? ? “不想來......”

? ? ? “為什么不來。”

? ? ? “先把東西燒著，等會兒邊吃邊聊”

? ? ? 大家把竹簽串上東西放在烤架上，三花在旁邊安靜的坐著，火焰時不時跳躍著嗶哩啪啦地把火星濺落在地上，像是晴朗夜空中的星星閃爍著光芒。

? ? ? ?“小k沒跟你說嗎。”小h拿起刷子沾了調(diào)料在串上反復(fù)刷著。

? ? ?? “當然沒有...”

? ??? 我聳了聳肩，從快餐盒里拿出一片沒解凍多久略帶溫度的肥牛放在安靜的三花前面。

? ? ? “他沒去重點，還差幾分?！?/p>

? ? ? 小z道出來，伴隨一聲無奈的冷笑

? ? ? “這...這不應(yīng)該罷?！?/p>

? ? ? 我萬料不到這樣，小k原是我們成績最好的一位，小h和小z也都去了重點，他怎么會沒辦法去重點呢。

? ? ?? “我聽說他過了分數(shù)線啊”

?? ? ? “你忘了小h和我怎么錄取的嗎？”

? ? ? ?我腦海里突然浮現(xiàn)出什么“定向生”什么“分數(shù)線不一”的事情來。

? ? ? ? “好像是定向生罷?！?/p>

? ? ? ? “對頭，我們以前讀的爛學(xué)校有很多定向生名額，只要考到學(xué)校前幾個固定的名次就可以到重點去了，要是按照分數(shù)線我們就和小k一樣了哩?！?/p>

? ? ???小h拿起肉串一面吃，一面說：

? ? ?? “有定向生我們才有重點可以去，畢竟爛學(xué)校不免是些爛老師。這次小k可慘了，在好學(xué)校不但沒有定向，還要比分數(shù)線高很多才能夠得著重點的門框?！?/p>

? ? ? ? 天色愈暗，火焰就愈明亮，基地里寂靜得只?；鹧媾纠沧黜懀h遠望去，整片山林只看見四人一貓在雜草叢生的荒涼的廢棄學(xué)校里簇擁著一點微黃。

? ? ? ? 我們?nèi)缟仙綍r帶著烤架回鎮(zhèn)里，不同的是原來滿滿當當?shù)母魃右娏说祝乙矝]夾著貓，只是讓它像護送車隊的士兵一樣跟在我的一側(cè)，小k的那句話不斷縈繞在我的耳邊。

? ? ? ?鎮(zhèn)里點亮了萬家燈火，火紅的燈籠從一座房連接到另一座，平地升起散發(fā)著淡淡微黃的用紙籠包裹著的蠟燭，在漆黑的無垠深藍中展翅高飛。

? ? ? ?夜里我被樓下極響且喧鬧的爆炸聲驚醒，遠處也傳來一聲尖銳的貓叫，灶神回天已經(jīng)到了最后一步罷。爆竹的硝煙從窗邊走過，那句話又回響在我耳旁。但我知道這樣的問題本是無意義的，公與不公也是相對的，面對不公的世界所有人也只能不停息的吶喊，直至生命不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