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狗已抵達翠云樓?！?乞丐們把這個消息傳遍了北京城，各處待命的梁山泊頭領(lǐng)都相繼為此做好了準(zhǔn)備。 “你就是北京丐幫的幫主嗎？厲害?。　?魯智深把手中喝剩一半的酒葫蘆遞給了許大丐。 在被趕出相國寺后，魯智深也曾在一段時間里淪落為乞丐和尚，并意外地成為了東京丐幫的幫主。而身為北京丐幫幫主的許大丐，一直想親自去拜會魯智深。 不過，這還是兩人的初次見面。 “你這家伙，明明還沒決定下一任幫主是誰，怎么就突然消失了？為了給你擦屁股，我可費了好大的勁！” 許大丐一邊抿著葫蘆里的酒，一邊戲謔的和魯智深抱怨道。 “東京丐幫的幫主可不只是普通的乞丐頭領(lǐng)，他還要負(fù)責(zé)統(tǒng)率全國各地的丐幫，是名副其實的丐王。但作為丐王的東京丐幫幫主突然消夫，鬧得北京、南京和西京的幫主全都聚在一起，臨時展開了一場緊急的會議?！?“那么，新任幫主是誰?瞟頭五，還是蹩腳九？” “是你?！?許大丐微微一笑，把酒葫蘆還給了魯智深。 “這里可沒人能繼承『花和尚』的衣缽，現(xiàn)在各地的丐幫都是由長老們臨時代理幫主的職務(wù)。所有人都在等你回到東京決定是否放棄幫主的職務(wù)，并親自將后事部署周到?！?即使在北京這樣的大城市，僅靠一城之中的乞丐，也不足以組成“一萬梁山泊大軍”。 而這其中匱乏的人員正是以“魯丐王”的名義向附近的丐幫發(fā)出檄文募集來的。 “東京的瓦市也在丐王的管轄之下，還有'萬龍千凰社’的藝人和'雞狗’調(diào)換身份的事情，也是利用了你的名義下令才順利完成的。” “哎呀呀……” 魯智深嘆了口氣。 這時，一群士兵突然圍住了許大丐。 “喂，你不知道乞丐現(xiàn)在全都要離開京城的命令嗎？” 看著眼前士兵傲慢的態(tài)度，魯智深默默皺起了眉頭。但許大丐沒有多言，只是默默使了個眼色，隨即便和周圍的乞丐們一起被趕了出去。 ———————————————————— 與此同時，大擺筵席的翠云樓里已是相當(dāng)熱鬧。 在場的每個人都喝得酩酊大醉，滿面紅光。美酒佳肴在窗邊懸掛的燈籠下閃閃發(fā)光，更令人興趣盎然的是席間膚白貌美的舞女們，一個個姿態(tài)嫵媚，靈動妖嬈。 但王都尉的關(guān)注點似乎和別人并不相同。他沒有將注意力投入到舞女們?nèi)A麗的容貌和舞姿當(dāng)中，而是把樂和叫到了自己旁邊的座位。 身為主賓的王都尉坐在離人群很遠的位置，加之場內(nèi)喧囂的氣氛，并不需要擔(dān)心談話的內(nèi)容被旁人聽到。 “作為配合你的代價，能幫我實現(xiàn)一個愿望嗎？” 王都尉用和此前別無二致的語氣問道。 “你是梁山泊的人吧？”

“什么愿望？” “秘密，畢竟說出來之后再答應(yīng)……就沒意思了?！?樂和抬頭看了一眼王都尉端正而博學(xué)的臉。 王都尉夸張地?fù)u了搖頭。 “你放心，我沒有斷袖之好……算了，告訴你也無妨。我曾與當(dāng)今的天子陛下約定，每個月都要比試一場，不管是美女、花繡、還是陶瓷……但總要選出一樣來和陛下比試優(yōu)劣。不過，那個風(fēng)流天子真的很難對付啊……我記不得自己連續(xù)輸了多少次，但如果下次是比音樂的話，有你在我一定會贏。” “您喝醉了?！?“是啊……但你知道嗎？在宮城里，陛下被人們稱為‘浪子’，而我——被他們叫做‘瘋子’。” 如果說“浪子”可以理解為風(fēng)流人物、花花公子的代表詞，但“瘋子”就是瘋子，絕對沒有任何褒義。樂和還是第一次遇見將自己形容成“瘋子”的男人。 走廊里，準(zhǔn)備上臺表演的雜技班正忙著準(zhǔn)備出場。 看到此情此景，樂和不知為何覺得好笑。 “我可以答應(yīng)你。” “我就知道你會答應(yīng)?！?王都尉像是勝利一般舉起了酒杯。 “今年真是好運啊，愿望一個接一個實現(xiàn)。先是昨天“怨血千年”討取成功，今天又得到了‘天下第一歌手’——真是愉快至極！”另一邊，時遷在帷幕后擔(dān)心地窺視著。 「樂和那邊，應(yīng)該沒問題吧?」 當(dāng)然，他擔(dān)心的不只是樂和。 時遷皺緊眉頭，悄悄望向走廊的另一邊。走廊的盡頭有一趟通往閣樓的小樓梯，今天有士兵在樓梯前站崗?；鹚幰呀?jīng)被事先放在了閣樓里，但如果有人在樓梯口把守，是沒辦法爬上閣樓的，這樣一來，點火便成了一大難題?！赣蟹纻浒?，『天王」李成……」 時遷聳了聳肩。與此同時，一個小小的影子正悄悄向時遷的背后靠近。 “小老鼠，傷好了嗎?” 雖然已經(jīng)易容成美麗的妓女，但時遷還是通過味道察覺到了對方的真實身份——白骨貓又出現(xiàn)了。不過這次，兩人都深知自己沒有攜帶武器，無法威脅到對方。 “你自己看咯，狗尿可是相當(dāng)治貓抓的！” 時遷拍了拍胸脯，笑著說道。 “今天想玩什么游戲，小老鼠?” “有時間再玩吧，貓妖?！?白骨貓不禁嚇了一跳——不知何時，她的身后已被影法師等五位雞狗牢牢擋住?？粗矍暗碾u狗，白骨貓冷靜地笑了笑。 “我還有下一場宴會要參加，先告辭咯！" 白骨貓搖曳著裙擺，沿著樓梯緩緩走了下去。 時間馬上來到二更天。 舞女們相繼完成演出，回到了幕后。時遷手中拿著一捆繩子，回頭望向身后眾多雞狗當(dāng)中的一人。 “就拜托你咯——『偷桃』！” ———————————————————— 與此同時，柴進已經(jīng)包下了離牢房最近的酒館中整個二樓的全部房間。柴進只攜帶了一位自己最喜歡的貼身侍童，其余侍從嚴(yán)格禁止出入。 “不要好奇我們的身份，知道了答案對你未必是好事?！?侍童將裝滿散銀的包裹遞給了掌柜，并用威脅似的語氣暗語道。很快，店主人和掌柜相繼從樓上跑了下來，兩人看著眼前蓋著官印的銀錠，默契地點了點頭。 “如此高雅的氣質(zhì)，想來一定是貴公子?！?一名美妓偷偷地打量著柴進，無言地走上了身后暗處的樓梯。柴進背對著風(fēng)口，俯視著燈火輝煌的街道。 “貴公子……被人瞧不起了呢?！?聽到女人的聲音，柴進回過頭來。 “對吧，大周皇帝陛下？” 侍童想阻止女人繼續(xù)說下去，卻被柴進用眼神攔下。 “怎么，想當(dāng)我的皇后嗎，白骨貓？” 柴進迅速扼住了白骨貓準(zhǔn)備伸進懷里的手。 “童貫倒沒有下達這樣的命令?！?白骨貓咂了咂嘴。令人意外的是，白骨貓從懷里伸出的手并沒有握著她最擅長的飛刀，取而代之的是一塊小巧的毛巾。 雞狗們有什么企圖，白骨貓早在上個月就已經(jīng)完全掌握，相關(guān)的情報已經(jīng)送往坐鎮(zhèn)東京樞密院的童貫手中。但是，童貫卻遲遲沒有給予回答。 “去年，我的一個雞狗在東京失蹤了?！?柴進溫和地微笑著。 “我以為他早就被你干掉了，沒想到他還活著，不愧是被稱為『走無常』的男人。在過去的很長一段時間里，他偽裝成宦官潛入后宮，打探童貫的秘密。” “秘密？” 白骨貓對柴進的話嗤之以鼻。 “他肯定有很多秘密吧？” “慕容貴妃會死?！?白骨貓的臉色一下子變了。 “慕容貴妃——不，應(yīng)該說整個慕容一族在宋國暗中作梗，企圖復(fù)興燕國的事情已經(jīng)成了公開的秘密。” 慕容一族是古代渤海河畔的燕國皇帝的后裔。一直以來，慕容一族都相信著末代皇帝慕容超的預(yù)言，在七百年間雌伏，最終將在青州秘密地復(fù)興燕國。而這一大業(yè)的領(lǐng)袖就是慕容貴妃的雙胞胎哥哥，六年前被梁山泊所殺的青州知府慕容彥達。 童貫在他身份低賤的時候，得到了慕容貴妃的支持，并與慕容一族定下密約——在成功奪回燕云十六州后，燕國將在此復(fù)興。 而發(fā)現(xiàn)這個密約的除了『走無常』之外還有一人——就是現(xiàn)在正于翠云樓欣賞『偷桃』雜技的王都尉。 王都尉是天子的姊婿，同時也是皇后王靜和的兄長。 “是你殺了王皇后吧？” 白骨貓露出了冷酷的笑容。 “王都尉懷疑皇后的死是慕容貴妃的暗殺。然而在調(diào)查真相的過程中，他卻發(fā)現(xiàn)了更重大的罪行——慕容一族與童貫的密約。” 但是，時逢慕容貴妃得寵，即使是王都尉也不敢擅自妄動，于是王都尉便一直等待著合適的機會。八年后，皇帝的長子趙桓被立為太子。趙桓是已故王皇后的兒子，也就是王都尉的外甥。 與此同時，天子對慕容貴妃的寵愛逐漸淡薄，太子趙桓將會在不久的將來即位。 這一切都意味著，王都尉為皇后報仇的時機即將到來。 王都尉借著機會，把真相告訴了太子趙桓。 “時年十六歲的太子，在皇后去世時只有八歲。一直以來對母后的死充滿疑問的太子立刻告發(fā)了慕容貴妃。” 柴進輕輕地抿了一口熱酒。 王都尉擔(dān)心童貫做出反擊，于是趁童貫去陜西宣撫之機，派遣皇城司秘密逮捕了慕容貴妃，并準(zhǔn)備在后宮的獄中將其不為人知地處置。與此同時，潛伏在青州的慕容一族也全部被擒殺。 王都尉夙愿實現(xiàn)的日子已近在眼前。 “慕容貴妃、慕容彥達，以及慕容一族的所有名字，都將被從宮廷的全部公文中抹殺掉。他們的名字會在這片土地上永遠消失——至于后世的人們，恐怕連他們曾經(jīng)存在過都不知道?！?另一方面，身在陜西的童貫正急于派遣心腹們奔走于大臣之間，力求自保。 “而你，只是童貫的一枚棄子罷了?！?

柴進的聲音變得沉重起來。 “童貫啊童貫啊，他把所有的罪名都推到了慕容貴妃身上，好不容易才避免了失勢?，F(xiàn)在啊，那家伙被朝廷勒令謹(jǐn)言慎行，正處于蟄居之身。不過，那個男人，用不了多久就會回來的?！?柴進喚來侍童，向他手中的酒杯里倒?jié)M了酒。 “你是童貫和慕容貴妃陰謀的唯一見證人，童貫一定會殺了你。”

白骨貓一邊傾聽著柴進的敘說，一邊俯視著窗外熱鬧的大街。眼前華麗的祭典在白骨貓的眼中儼然變成了一支送葬的隊伍。 在一陣漫長的沉默之后，遠處傳來了祭典隊伍的合奏聲。熱鬧的喇叭和鼓聲中夾雜著人們的歌聲。代表著節(jié)慶的玩偶越來越近，穿過酒館下的道路，又漸行漸遠。 柴進慢慢地喝著杯中的酒。 “昨天在永濟渠發(fā)現(xiàn)了一具身份不明的女尸，她的身上有一個‘耳目’的玉符。” 白骨貓輕輕按住胸口。平時帶在懷里，用于證明“耳目”身份的玉牌，在與時遷的戰(zhàn)斗中被奪走了。雖然在傳遞情報時請求制訂了新的玉符，但童貫遲遲沒有派人送來。 “既然誰也不知道白骨貓的真面目——那我是不是可以認(rèn)為，白骨貓已經(jīng)死了？” 柴進從桌上拿起酒杯，朝眼前的女人遞去。 “你自由了?！?與此同時，煙花在窗外綻放。 白骨貓的側(cè)臉在紅光與黑暗之間交錯。 “怎么樣，要不要在我手下工作？” 白骨貓吃驚地睜大了眼睛，隨即放聲大笑起來。 “要我做雞狗？你不會喝多了吧？” 白骨貓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本來是想捉弄你的，沒想到反被你給捉弄了?！?“你是契丹國的人吧？為什么要插手漢人之間的爭斗呢？” 柴進平靜地問道。 “漢人還是契丹人，都無所謂?！?白骨貓望向窗邊搖曳的蓮花燈籠。在蠟燭的照耀下，蓮花閃耀著黯淡的金色。 白骨貓是來自一個契丹國小部落的女子。

在遙遠的長城以北，有著一個開著金色花朵的草原之國——人們一邊狩獵，一邊牧羊，在草原上過著旅行的生活。那是一個只有天空和大地、星星和風(fēng)的國家。 但有一年，發(fā)生了被稱為“白色災(zāi)難”的雪災(zāi)，草原上的草無法生長，一些受到影響的小部落便與其他部族之間發(fā)生了草原之爭。白骨貓所在的族群因為在戰(zhàn)斗中失敗而滅亡了。白骨貓作為巫醫(yī)的女兒成為俘虜，在逃走之后來到了漢人的土地。 故鄉(xiāng)的土地變成了敵人的部族，但不久后在那場戰(zhàn)斗中取得勝利的部族也被消滅，現(xiàn)在所有的草原都成為了契丹最大的部族耶律一族的國家——遼國的版圖。 “我的國家——已經(jīng)沒有了?！?柴進凝視著杯中的水面。 本應(yīng)屬于他的周國，在他出生前就被宋國奪去而滅亡了。柴進的國家在他出生之前就已經(jīng)覆滅，并且永遠不會在這片土地上復(fù)活。 “聽說草原上的百姓沒有家，只能夜以繼日地追逐著風(fēng)，過著以星星為路標(biāo)的生活?！?柴進沉穩(wěn)地說道。 “國家的名字雖然改變，但相同的風(fēng)卻從來沒有停下他的步伐。領(lǐng)土的主人雖然不斷更名換姓，但天上的星星卻從未改變過?！?白骨貓?zhí)痤^，望著眼前高貴神秘的男人。 街上不知從哪里傳來了鞭炮聲。———————————————————— 此時，位于翠云樓的雜技表演也達到了高潮。 倒立、弄球、吞棒、頂竿等高難度動作層出不窮的同時，雜技演員的滑稽模樣也十分讓人捧腹大笑。在一系列基礎(chǔ)的表演結(jié)束之后，演出的燈光被調(diào)暗——是演員的絕活幻術(shù)開始了。 “今晚就讓我們來欣賞一下神乎其神的『偷桃』絕技吧！” 丑角扮相的雜技演員拿著一卷繩子默默從帷幕下顯露出來——是『偷桃』，身懷萬般絕學(xué)的男人。 偷桃把繩子放在地板上，嘴里念著什么奇怪的咒語。很快，繩子像蛇一樣動了起來，不久，繩子的一端緩緩升起，開始向天花板爬去。在場的觀眾都不禁屏住了呼吸，安靜地看著眼前的一幕——舞臺上的小丑拿起了掛在窗戶上的燈籠，隨即一步撲到繩子上，飛快地爬了起來。

這就是『偷桃』被稱為絕學(xué)的幻術(shù)表演。 古時候，有人為了去天上西王母的蟠桃園里偷桃，將一根繩子綁在天上，順著繩子消失在云間。這就是“偷桃”這一幻術(shù)的由來。 事實上，繩子已經(jīng)由一根事先準(zhǔn)備好的細(xì)絲線固定，吊在了天花板上。時遷做著滑稽的動作，小心翼翼地往上爬，都是為了防止割斷細(xì)線而做出的偽裝，手中的燈籠則代替了光源。一只手緊緊抓住繩子的固定端向上攀爬——這一系列操作，也就只有『鼓上蚤』時遷能夠做到。 隨著繩子越拉越長，最終徹底消失在房梁上的黑暗之中。不久，連時遷的身影也在黑暗中消失的無影無蹤。 “他到底跑到哪去了？” 連梁中書也對此等表演瞠目結(jié)舌。 “真是絕妙的幻術(shù)！” 下一個瞬間，貫穿翠云樓的火柱從樓頂?shù)牧鹆唛g噴涌而出。 ———————————————————— 與此同時，聞達正率領(lǐng)城外警備的五千騎兵，追趕著遠處朝飛虎峪方向移動的火把群。 大名府收到了從宣贊那里傳來的消息，梁山泊派出了三千名騎兵支援北京戰(zhàn)場。但等北京軍追上時才發(fā)現(xiàn)，那些舉著火把的男人們不過是一群乞丐罷了。 “你們?yōu)槭裁匆谶@種地方聚集？” 聞達怒吼道。 人群中走出一個高大的影子，是北京丐幫的幫主——許大丐。 “把我們趕出這坐城的，不就是你們嗎？” 忽然，聞達聽到了從身后北京方向傳來的雷鳴般的巨響。 回頭看去，北京的天空已然燒得通紅。

“北京起火了——快撤退！” 歷年元宵節(jié)都容易發(fā)生火災(zāi)。聞達一邊祈禱著只是失火，一邊向北京疾馳而去。 彼時的飛虎峪一片寂靜?；鸢褵o聲地燃燒著，天空中閃爍著久違的星星。不久，乞丐們紛紛朝飛虎峪兩側(cè)的懸崖走去。 飛虎峪上有一尊古老的磨崖佛像。經(jīng)過風(fēng)吹雨打，佛身幾乎磨損殆盡，只能勉強地辨認(rèn)出佛形。已經(jīng)很多年沒有客人來此續(xù)香火了。乞丐們相繼爬上懸崖，站在巨大的磨崖佛像前。衣裝破舊的男人們雙手合十，朝佛像拜了又拜，然后一齊舉起手中的竹杖和木棒。 “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男人們一邊念叨著，一邊推倒了巨大的佛像。隨著巨大佛像的倒塌，在原本佛身的背后出現(xiàn)了一個巨大的巖洞。乞丐們從高高的巖洞中搬下了好幾個箱子。箱子里裝滿了盔甲、武器、旗幟和銅鑼等裝備。乞丐們熟練地穿好甲胄，各自拿穩(wěn)了武器。 “那么馬呢？” 許大丐向北方凝望著。 人和裝備可以隱藏在巖洞里，但馬匹不行。 此時，馬匹已由段景住裝扮成馬商的回人手下分散著帶往北方。 “來了?！?許大丐側(cè)耳傾聽著逐漸接近的馬蹄聲。不久，各自牽著十幾、二十幾匹馬的商人們出現(xiàn)了。都是金發(fā)碧眼的回人。販馬隊伍的最后，是獨自帶著百匹戰(zhàn)馬的『金毛犬』段景住。 很快，一萬余梁山泊軍在飛虎峪集結(jié)完畢。領(lǐng)頭的是一群戴著面具的男人——『百勝將』韓滔，還有“呼延十二鞭”。

伴隨著韓滔的一聲令下，梁山泊的大軍開始向北京進軍。鐫繡著「雙鞭呼延灼」的大旗正迎著寒風(fēng)飄揚。 ———————————————————— 翠云樓的琉璃瓦上噴出了熊熊烈焰。 燈籠中的火焰點燃了時遷事先藏好的火藥導(dǎo)火線，爆炸的沖擊使整座樓閣都產(chǎn)生了劇烈的搖晃，火星、煙霧和燃燒的木料一并傾瀉到宴席之上。李成為了保護梁中書和王都尉，從熊熊燃燒的三樓一路艱難地逃到了樓下。 梁中書并不知發(fā)生了什么事，露出了十分恐慌的神色，但一旁的王都尉卻很沉著。途中，他還從樓梯間的窗戶看到樂和和同伴們跑上了隔壁酒樓的屋頂。 “喂，還記得我們的約定嗎？” “但我沒有承諾是‘現(xiàn)在’——” “那要等到什么時候？” “什么時候？總之不會讓你等到兩鬢斑白的！” 樂和的身影伴隨著這樣一個不負(fù)責(zé)任的回答在黑暗的彼方消失的無影無蹤。 ———————————————————— 與此同時，遠方的鯨波擾亂了正率軍準(zhǔn)備回援北京城的『大刀』聞達的步伐。身后的景象不緊讓聞達愕然失色——目測人員超過一萬的梁山泊的大軍在不知不覺間已悄然逼至北京軍的身后。 “到底是從哪里冒出來的？這里為什么會有梁山泊的軍隊！？” 雖然已經(jīng)可以看到北京城的影子，但此時的東門卻涌現(xiàn)出無數(shù)因城內(nèi)的騷動而爭先向城外奔逃的居民。面對這種混亂的景象，聞達的軍隊顯然已無法從東門順利回到城中。 “從北門回去！” 聞達立刻將馬頭轉(zhuǎn)向城池的北面。北京城的東門到北門之間并沒有修設(shè)完備的平坦道路，只有農(nóng)用的田地和廢棄的荒地，而且在現(xiàn)在這個季節(jié)，幾乎所有的土路都布滿了積雪。滿月當(dāng)空，大地在月光的照耀下閃爍著無盡的白光。 遠處的雪花紛飛而起。 聞達瞪大了眼睛——因為他看到的并不是紛飛的雪，而是馬——純白色戰(zhàn)袍與純白色的騎兵——那是一支如雪一般潔白的軍隊。

晃動的旗幟上赫然林立著“『豹子頭』林沖”五個大字。在雪與月光的交織形成的淺藍色光芒之下，一桿蛇矛正閃爍著耀眼的寒光。 “到底是怎么回事??？” 聞達不禁尖叫出聲。 ———————————————————— 翠云樓的火光照亮了北京城內(nèi)的每一處街道。以翠云樓燃起的熊熊烈火為訊號，潛伏在北京城各處的梁山泊頭領(lǐng)一齊向北京城發(fā)動起攻勢——解家兄弟扔下手中的獵物，將燃燒的火把投進留守司的高墻。杜遷、宋萬、鄒淵等人也舉起火把，肆意燃燒身邊的官家建筑。頃刻之間，北京城陷入了由恐慌鑄成的旋渦。 “是梁山泊！梁山泊打進來了??！” 孫二娘、顧大嫂等梁山泊女頭領(lǐng)紛紛大聲喧嚷起來，以這種最簡單的方式向北京城中的百姓渲染危險的氣氛。 她們的任務(wù)是在官府機關(guān)和大型商市林立的北京城最繁華街道——東街放火，以此吸引北京城士兵的注意。另一邊，在關(guān)押眾多犯人的北京城監(jiān)獄所在的西大街，史進、劉唐、魯智深等頭領(lǐng)已經(jīng)將來回通過的路口全部堵死。一瞬之間，北京的街道便從繁華的節(jié)日慶典變成了充滿慘叫聲的戰(zhàn)場，大街上到處都是奔于逃難的百姓。梁中書和王都尉在李成的保護下，好不容易才從翠云樓的大火中逃了出來，沒想到眼前的街道竟然像戰(zhàn)場一樣混亂。 「看來梁山泊的賊人已經(jīng)潛入城內(nèi)，但聞達的五千兵馬還沒有回到城中——」 李成在做出判斷的同時，立刻召集五百名士兵護送梁中書等人向東奔逃。 “我們來護送二位大人逃出城外！” 負(fù)責(zé)城中警備的王定和索超在眾人逃亡的途中完成了接應(yīng)，于是在與索超的隊伍會合后，一行人集結(jié)兵力繼續(xù)向東進發(fā)。不一會兒，傳令員趕回到李成身邊。 “東門外高舉著大將呼延灼的旗幟…！” 傳令員慌張的指向東門方向說道。 “聞都監(jiān)正在城門外與敵軍交戰(zhàn)，敵放的兵力至少有五千！” “該死！這些家伙之前到底藏到哪里去了??？” 傳令員接二連三地來到李成身前。 “南門已經(jīng)被『霹靂火』秦明和『小李廣』花榮的三千賊寇包圍！” “北門豹子頭林沖率領(lǐng)三千兵力…” “西門的旗幟是『大刀』關(guān)勝?。。　?“混蛋??！” 對北京軍而言，這無疑是最可怕的情報。 “永濟渠對岸是『大刀』關(guān)勝的旗幟，兵力大約三千！” “等一下，這也許是梁山泊的障眼法！” 王都尉看著李成身邊的傳令官。 “你有看到關(guān)勝本尊嗎？” “是的！敵軍的主將騎著一匹鮮紅的戰(zhàn)馬，手里拿著青龍偃月刀，漂亮的長髯隨風(fēng)飄動，簡直是關(guān)菩薩再世！” “還有…” “他的身后還有兩名副將，一位是氣質(zhì)不凡的將軍，另一位是相貌丑陋的男人……如此丑陋的男人，想必全世界也找不出第二個！” “一定是『井木犴』郝思文和『丑郡馬』宣贊！！” 梁中書不禁發(fā)出慘叫。 “宣贊可是王族的女婿，是擁有郡馬身份的男人——怎么連他也…??！” 梁中書幾乎要從馬上倒將下去，李成趕忙上前攙扶起來。梁中書絕望地望著滿月即將墜落的西方天空。 “『大刀』關(guān)勝……” 火焰和塵煙彌漫，月亮，慢慢變得模糊了。 ———————————————————— “果然，人生的一切都是不可預(yù)知的?！?『撲天雕』李應(yīng)喃喃自語道。

西門外的梁山泊軍隔著永濟渠與北京城對望。因為北京軍并沒有渡河進攻的可能，所以梁山泊軍的隊伍中滿是從容愉快的氣氛。 “怎么了嗎，老爺？” 杜興抬頭問道。 “我從來都沒想過，你的臉竟然會有這樣的用處……” 兩人的兩側(cè)，分別樹立著鐫繡“『井木犴』郝思文”和“『丑郡馬』宣贊”之名的旗幟。向來穿不慣盔甲的李應(yīng)，難得地在杜興面前面露難色。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杜興對第一次披上如此高級的盔甲感到非常地自豪。 “您怎么會這樣覺得？我可是因為這張臉，大家才會每次都算清賬目，痛痛快快地向老爺還債啊?！?“說來也是?！?李應(yīng)輕撫胡須，向一旁“『大刀』關(guān)勝”的旗幟看去。 『美髯公』朱仝的漂亮長髯，在風(fēng)雪中自然地舒展開來。他騎在鮮紅的駿馬上，手握青龍偃月刀，霸氣的雄姿令所見之人無不為之著迷。 “杜興，為什么我不是關(guān)勝呢？” “一定是因為老爺太氣派吧？” “原來如此?！?『撲天雕』李應(yīng)滿意地點了點頭。 “那么，為什么要我來扮演郝思文呢？” 『鬼臉兒』杜興沒有回答，而是抬頭看了看天空。 “好美的月亮啊，老爺。” ———————————————————— 索超和李成一路護送梁中書和王都尉來到了城門前，但門外梁山泊軍的旌旗林立，顯然很難突破出去。 “索超愿做誘餌吸引走敵軍，李都監(jiān)，你趁此機會帶二位大人逃走！” 索超喊道。 與『霹靂火』秦明的勝負(fù)尚未分曉。還有那個白衣男子——索超與梁山泊的因緣，一切都始于那個盛夏的黑風(fēng)林。 “索超，站住?。　?但李成的聲音，已經(jīng)無法傳到索超的耳中了。 索超高舉金蘸斧拍馬向前，直屬索超麾下想一千五百名士兵緊隨其后，向正前方的北門一路沖去。大開的城門之下，情況變得越來越混亂——居民們紛紛從城門向外逃離出去，但梁山泊軍卻只任由他們逃跑，并沒有做出任何行動。 索超回頭看著身后的王定。 “王定，你留下保護中書大人！” “不，我與索超將軍同行！” 王定正準(zhǔn)備追趕索超，他的腳步卻突然停了下來。 在擁擠的人群中，他看到了一個男人的身影。 “楊兄……”

那張熟悉的臉，毫無疑問，正是楊志。 楊志的任務(wù)是奪取北門，以確保潛入城內(nèi)的梁山泊軍能夠全身而退。 楊志也認(rèn)出了王定。伴隨著楊志一個不可言說的微笑，楊志的身影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百姓的悲鳴充斥著北京城的每一個角落。 街道已被火海吞沒，北京城的居民們紛紛在濃煙之中四處狼狽逃竄著——有的緊緊抱著僅存的行李，有的光著腳，有的則牽著孩子和老人的手，所有人都在紛飛的火光中哭喊向遠方跑去。 王定呆呆的站立良久，突然調(diào)轉(zhuǎn)了馬頭。他撥開紛亂的人潮，向自己的家中奔去——自家的屋頂已經(jīng)著火了。 “銀珠、銀珠……！” 王定沖進家門，抱起躺在床上瑟瑟發(fā)抖的妻子。松了一口氣的同時，眼淚卻不知因何充滿了王定的眼眶。 瓦片崩裂的聲音響起，火星濺落到緊緊抱著妻子蹲在地上的王定身上。 王定帶著妻子從家里跑了出去，在把妻子送到附近的寺廟之后，立刻又回到了戰(zhàn)場。 “梁閣下已從南門逃出，立刻召集全軍在南門外集結(jié)！” 傳令官終于找到了王定。 王定望著傳令官離去的身影，立刻向南門奔去——在奔往南門的同時，王定仍然在聚集的軍隊當(dāng)中尋找著索超。 但王定無論如何，也找不到索超的身影。 ———————————————————— 另一邊，此前在監(jiān)獄附近的酒樓里等待翠云樓起火的柴進，已經(jīng)與從翠云樓溜出來的樂和、時遷、雞狗等人會合。此時的酒樓周圍，已連同整個北京城陷入混亂之中。一行人在扛著家當(dāng)、各自逃竄的居民和遠處相對安全的圍觀人群的注視當(dāng)中向牢房走去。牢房前，鄒淵和鄒潤正與看守牢房的眾多士兵陷入苦斗。 趁著鄒家叔侄引起騷動的空當(dāng)，柴進和樂和一同潛入了大牢當(dāng)中，他們很明白，當(dāng)務(wù)之急是先找到蔡家兄弟。因為宋國各處牢房的構(gòu)造都大致相同，所以在曾任登州牢節(jié)的樂和的帶領(lǐng)下，柴進很快就來到了關(guān)押著盧俊義的地下牢城。蔡慶、蔡福兄弟二人在地牢入口等待已久。 “把盧俊義大人和石秀交給我們吧?！?即使地上的騷亂已經(jīng)驚擾了包括地下牢城在內(nèi)的整個北京，兄弟倆也是一如既往的面無表情。 “我們有一個條件。”

“帶我們?nèi)チ荷讲?。?“沒問題?！?在柴進回答的同時，從兄弟二人的背后傳來了一聲慘叫——回頭看去，負(fù)責(zé)看守牢房的獄卒已經(jīng)倒在了血泊之中。 “楊雄——”

『病關(guān)索』楊雄的身影從黑暗中緩緩浮現(xiàn)出來。 來自薊州的劊子手楊雄——這樣的名號并沒有達到天下無人不知的地步，但此時他全身上下滲透出的的血腥和尸臭味，卻足以讓全宋國人民都為之恐懼的“慶福”，生平第一次感受到戰(zhàn)栗。 “雄哥！” 地牢深處傳來石秀興奮的聲音。 “雄哥，身體有好些嗎！” “就那樣吧——” 蔡福無言地把地牢的鑰匙遞給了楊雄 ———————————————————— 白骨貓膝坐在北京城城西的孔廟屋頂上，默默地觀察著剛剛發(fā)生的一切。

“真美啊——” 白骨貓喃喃自語道。 被風(fēng)吹動的火星，如同河水一般在夜空中流動。 她想起了族人被滅族的那個夜晚，也是一個這樣寒冷的冬日。那天晚上，年幼的白骨貓獨自在雪地里緊抱雙膝，凝視著遠處漫天飛舞的火星。

失去了族群，成為敵人俘虜?shù)陌坠秦?，從崗哨手中奪過刀，殺死所有看守自己的衛(wèi)兵后逃走了。她逃離故鄉(xiāng)，被青州知府慕容彥達撿到，送到了后宮的慕容貴妃那里。在那之后，她毒殺了王皇后，并用各種手段殺害了眾多妃嬪。她明白，她的使命就是殺死貴妃和童貫的敵人。為消滅梁山泊而陷入奔波，摯愛之人“梟”也因此而死。 「為什么呢？」 白骨貓不明白。 在柴進離開酒樓時，她曾這樣問道—— “你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什么？” 柴進靜靜地微笑著。 “現(xiàn)在，梁山泊就是我的家。” 不知道為什么，這個答案讓白骨貓很羨慕。 黑暗中到處都燃燒著小小的火焰。 就像無數(shù)盛開的黃金之花。 無邊無際的草原，輕輕吹拂面頰的風(fēng)，綿延流淌的河畔和溫柔搖曳的金蓮花—— 「回去吧——」

奇怪的聲音在白骨貓腦海中回響。 那聲音既不來自柴進，也不來自自己，而是來自天邊的已故族人。 “啊，真的很美呢——” 一顆淚珠滴落在白骨貓的臉頰上。 在夾雜著金色火星的涼風(fēng)中，白骨貓像即將振翅高飛的鳥兒一樣，微笑著張開了雙臂。 ———————————————————— “不要攻擊府上的其他人！” 燕青一路吶喊著向盧府的大門跑去。原本華麗的府邸早已被梁山泊的士兵洗劫一空。燕青找尋著李固和夫人的身影，向府邸內(nèi)部走去。 就在這時，府邸中出現(xiàn)了一個少女的身影。 “燕青哥哥……” 燕青被趕出宅邸時，身無分文，而將全部積蓄送給燕青的女傭，正是眼前的少女。少女和燕青一樣是孤兒，都是小時候就被盧俊義買回家的奴隸。 燕青把身上所有的錢都遞到了少女手中。 “大家都自由了，去任何地方都可以。你們……不再是奴隸了！” “夫人她們……在后門……” 少女的聲音很小，很快，同伴們便拉著她的手逃走了。 得到消息的燕青立刻向后門跑去。后門正對的的大街上，出現(xiàn)了扛著巨大的行李包裹準(zhǔn)備逃跑的李固的身影。他的手中正牽著盧俊義之妻——賈瀟湘的手。 下一個瞬間，燕青撥出背后的弩，一箭正中李固的腳踝。伴隨著一聲慘叫，李固捂著被箭矢正中的腳踝倒在了大街上，從李固背后滑落的包裹中滾落出無數(shù)的寶石和白銀。 “燕青……”

李固一邊往后挪動身體，一邊輕聲向面前逐漸逼近自己的燕青懇求起來。 “放過我吧，那些錢……全部……” “錢和女人全都是主人的?！?在李固身旁，瀟湘宛如做夢一般，呆呆地望著腳下情人的血。 不久，蔡福背著虛弱的盧俊義趕了過來。樂和、石秀和楊雄也緊隨其后。柴進已經(jīng)在雞狗們的保護下逃到了北門外。 燕青抓起李固的衣領(lǐng)，緩緩朝盧俊義走去。 曾經(jīng)，燕青無數(shù)次思考如果盧俊義不在了，自己會以怎樣的方式活下去。 在幾近絕望的同時，希望卻從未消失。 盧俊義不在的幾個月里，那些愉快和不愉快的事情，在燕青的腦海里一個接一個浮現(xiàn)又消失。 這是一段痛苦、痛苦到不能再痛苦——同時又令人懷念的日子。 燕青一把將李固扔到盧俊義面前。 “交給您了！” 盧俊義一句話也沒有說。 他的眼睛被凌亂的頭發(fā)遮擋，沒人知道他正在注視著什么。 “用不著弄臟主人的手——” 燕青猛地?fù)]動手中的利刃。李固驚叫一聲，跌跌撞撞地躲向一側(cè)。燕青正要追趕上去，卻看見李固的人頭在他的脖頸間噴躍而出。 站在李固尸體正前方的，正是楊雄。 滯留在原地的賈瀟湘緩緩地抬起頭，向盧俊義看去。那雙瞳孔當(dāng)中沒有任何情感。 瀟湘盯著盧俊義，忽然，她的臉上浮現(xiàn)出不可思議的笑容。與此同時，帶著瀟湘令人難以理解的笑容的頭顱，被楊雄一刀砍下。 盧俊義的身影映在她的眼眸當(dāng)中，頭顱噴涌著鮮血向空中飛去。 李固與瀟湘，兩人的首級被并列放在盧府的門扉之上。 目睹了『病關(guān)索』楊雄的行刑，連“慶?！币膊唤l(fā)出呻吟。 刀口是一道從背后出垂直地切斷頸椎的縫隙。這樣的斬?fù)?，罪人甚至來不及感受疼痛就會?dāng)場死亡。鮮血朝前方噴涌，劊子手的身上連一滴血都沒有濺到。 簡直是絕美的殺戮技巧。 楊雄把血淋淋的屠刀丟給了一旁的慶福。 “從現(xiàn)在開始，這就是你們的工作了——” 楊雄和石秀一同離開了盧俊義的宅邸。 剩下的梁山泊士兵們從盧俊義的家中運出財寶，以及儲存在倉庫里的大量私鹽。 街上的喧囂聽起來似乎越來越遙遠。 盧俊義一言不發(fā)地跨過門檻，走進宅邸當(dāng)中。門檻上的頭顱被盧俊義的腳尖踢到，從上邊滾了下來，但盧俊義似乎并沒有注意到這些，只是用空洞的眼神凝視著眼前的房屋。 這里，就是一直以來令他懷念的、魂牽夢縈的家。 但現(xiàn)在，已經(jīng)什么都沒有了。沒有妻子，沒有信任的掌柜，沒有傭人，也沒有錢財。 燕青平靜的呼喚聲打破了寧靜。 “主人——” 盧俊義無言地看著身旁的燕青。 “歡迎回來——主人?！?燕青跪倒在盧俊義面前。 『玉麒麟』的光芒再度在盧俊義的臉上浮現(xiàn)出來。

“辛苦了。” 燕青深深地低下頭。就像終于脫離偽裝找回真正的自我一樣，『浪子』燕青又出現(xiàn)了。 樂和看著眼前的燕青，一切，似乎都是那樣的不可思議。 ———————————————————— 黎明時分，梁山泊的軍隊在北京郊外的飛虎峪集結(jié)。 柴進默默地走到正在記錄戰(zhàn)利品的李應(yīng)身旁。 “勞煩李大官人親自出馬，實在過意不去?！?“畢竟是吳用先生拜托我，無論如何……” 正在記賬的杜興突然抬起頭來—— “不是老爺拜托吳用先生幫您想辦法離開太太們一段時間的嗎？” “喂……杜興！嗯……一共收獲了多少鹽？” “除了從盧員外的府邸那里得到的之外，還從官鹽的倉庫里拿到了一些，用于建造冰城而出現(xiàn)的空缺已經(jīng)補上了?！?“那就夠了?！?運輸物資的軍隊源源不斷地向梁山泊進發(fā)。燕青也將盧俊義背上了轎子。 “燕青——” 樂和拍了拍燕青的肩膀。 “那個人，一直在看著你?！?燕青在逐漸稀疏的乞丐群中發(fā)現(xiàn)了許大丐的身影，急忙追了上去。 “承蒙關(guān)照！” “要一起梁山泊了嗎？” “是這樣決定的……” “是嗎——” “那你要去哪里呢？北京一定沒辦法待下去了吧？” 許大丐沒有回答，只是抬頭望著逐漸下沉的月亮。剛才還是一片晴空，此時卻緩緩擠出了幾片云朵。 明天大概也會下雪吧。 “燕子歸飛蘭泣路，光景千留不住——” 許大丐緩緩回頭看向燕青。

“記住我的名字——許貫忠?！?許大丐拖動著緩慢的腳步向遠方走去。 “許貫忠——下一次我來救你！” 許貫忠回過頭，隱約露出了一個沉默的微笑，隨即在雪原的另一端不見了蹤跡。 ———————————————————— 在拂曉到來之前，梁山泊軍的大部隊正式開啟了新的旅程。 在解散乞丐和流民之后，真正的梁山泊軍其實只有五千余人——分別是由『霹靂火』秦明、『百勝將』韓滔率領(lǐng)的兩千重騎兵，和由『豹子頭』林沖率領(lǐng)的三千輕騎兵。除此之外，還有魯智深、武松等頭領(lǐng)麾下的數(shù)百名步兵。 朝霞在天空中蔓延開來。 逐漸明亮的荒野彼岸，出現(xiàn)了石勇和段景住的身影。 兩人的身上，都布滿了傷痕。 段景住狼狽地跪倒在林沖面前。 那是發(fā)生在去年年末的事情—— 二人在吩咐部下藏匿置辦好的馬匹之后，為了購買更多的戰(zhàn)馬，再度向北方進發(fā)。途中與熟喑北方局勢的楊林匯合，順利地在北方購置到五百匹金國駿馬。但是，在返回北京城的途中，一行人卻遭到了突然出現(xiàn)的盜馬賊的襲擊，軍馬也被全數(shù)搶走。 而盜賊的首領(lǐng)，正是受雇于曾頭市的『險道神』郁保四。雖然曾頭市在此前與梁山泊的戰(zhàn)斗中受到了不小的打擊，但在曾弄的統(tǒng)治下，曾頭市很快就實現(xiàn)了復(fù)興，重新為下一場戰(zhàn)爭做起了準(zhǔn)備。 石勇等人一邊放出通訊的鴿子向梁山泊告急，一邊委派楊林監(jiān)視曾頭市的動向，在一切安排完畢后，二人立刻動身趕往林沖一行人所在的位置。 林沖踢動馬鐙，全軍再次緩緩行動起來。 梁山泊位于北京的東南方向。但是，林沖一行人前進的方向卻是正北。 以為結(jié)束了北京城的戰(zhàn)事就要回梁山泊去的魯智深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喂，林沖，你要去哪里？” 原來早在林沖在離開梁山泊之際，就已經(jīng)接到了吳用的“下一個指令”。 林沖舉起蛇矛，指向北方。 去年八月，中秋圓月之夜。晁蓋在狂風(fēng)中死去。 一定要回到那里—— “向北——向曾頭市去！” 昏暗的地平線上，射出了一道絢爛的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