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是逼她道歉,憑啥啊

身處世界上最快樂的地方,卻最不快樂的人出現(xiàn)了。
最近迪士尼的花車游行里多了一個小藍人,讓無數(shù)人為她癡、為她狂,為她哐哐撞大墻。
新晉頂流小藍人名字叫憂憂,是2015年動畫《頭腦特工隊》里的角色。

但這次突然在網(wǎng)上翻紅,主要因為她看起來——太、不、開、心、了!
電影上映時我剛剛工作,當(dāng)時覺得這個角色簡直一無是處。
衣著和發(fā)型都像個怪阿姨不說吧,性格更是唧唧歪歪的。
沒想到成為標(biāo)準(zhǔn)社畜幾年之后,反倒覺得她這副樣子簡直再親切不過了:
“嘿!這愁眉苦臉,還不得不強打起精神的樣子,不就是每天起床上班的我嗎?”

01
標(biāo)準(zhǔn)社畜,天天不開心
跟迪士尼里其他笑口常開的角色比起來,憂憂怎么看都是個異類。
何止是喪,簡直是喪到出類拔萃。
花車游行的BGM里在唱:“每一天~要微笑~”
但看到憂憂配合音樂做出微笑的手勢時,我只想把這歌詞改一改:“每一天~都忍不住emo~”

八字眉、小歪嘴,圓圓的腦袋總是耷拉著。
穿著被大家大家戲稱“老北京布鞋”的黑色拖鞋,走路永遠都是小碎步。
圍觀的粉絲大喊:“憂憂,你要開心一點,要笑一下啊!”
憂憂轉(zhuǎn)身就走:什么?笑?臣妾天生就不愛笑。

@果小妞Strawberry
愁眉不展的憂憂,的確挺像當(dāng)代社畜的。
說的更精確一點——是當(dāng)自己無心工作時,卻發(fā)現(xiàn)其他人都干勁滿滿——的那種社畜。
擁有的還是全世界幾乎最任勞任怨、不知疲倦的同事們。
你看后面這位燈神大哥,同樣是藍皮膚家族的成員,人家笑得多開心??!

這邊是女明星玲娜貝兒在花車上蹦蹦跳跳,盡顯元氣少女本色。

而憂姐垂頭喪氣地扶著欄桿,你仿佛能聽到她在嘆氣:“唉,啥時候能結(jié)束???”

喧鬧的人群中,同事的面孔匆匆略過。
但憂憂臉上只有“怎么又被卷到了”的迷惑和憂傷。

有人說,憂憂是整個迪士尼唯一能夠“光明正大摸魚”的人。
我不同意,憂姐明明也在認(rèn)真工作。
員工舞蹈里的每個動作可都沒省略,只是幅度小了那么億……點點。
后面的兔朱迪快把胳膊掄成了直升機,憂憂只是含羞帶臊地?fù)]揮自己的藍色小手。

其他人笑容滿面、精神抖擻,仿佛清早理發(fā)店門口集合打氣的Tony;
而憂憂就像高中生在做廣播體操——都是形式,意思意思得了。

但一個比一個有活力的同事們,怎么能答應(yīng)呢?
于是真正可怕的事情來了:他們不僅自己嗨,還試圖讓你也嗨起來。
當(dāng)一臉疲憊的憂姐,被身邊熱情的小姐姐硬拉過來。
那個場面之慘烈,仿佛是我過年時被爸媽強行拉去親戚家拜年。
憂憂先是受驚嚇般地朝鏡頭揮揮小手,然后忙不迭地轉(zhuǎn)身離開。
“啊那個啥,我還是回去劃水比較好?!?/p>
旁邊永遠活力滿滿的樂樂,攥緊拳頭勸她鼓起勁兒來。
但憂憂的回應(yīng)明顯帶著敷衍:“啊啊,好的,要加油,我知道了。”

就連身為元老之一的唐老鴨先生,都曾放下身段關(guān)心這位員工的心理健康。
不過最后也被憂憂的陰云密布所打?。骸疤彀?,怎么才能讓她開心起來鴨!”

別看同事們紛紛“崩潰”,但網(wǎng)友可是欣喜若狂。
“救命,以前怎么沒發(fā)現(xiàn)憂憂這么可愛?!?/p>
甚至紛紛宣布,“去扮演憂憂人偶就是我的最匹配職業(yè),不開心對我來說太簡單了?!?/p>
但說實話——如果憂憂是真實存在的人物,大概會對這些熱情受寵若驚。
她剛被拍出來時,可沒有多少人喜歡她的喪。
02
“這個角色,超級討厭的”
《頭腦特工隊》的故事發(fā)生在一個11歲女孩萊莉的大腦里。
女孩的種種情緒被具象化成了5個情緒小人:快樂、悲傷、憤怒、害怕、厭惡。

憂憂代表的就是悲傷,英文名“sadness”。
她在片中的處境,跟如今在花車游行的時候差不多。
五個小人呆在一個叫“大腦指揮室”的空間里,通過輪番操作控制臺,讓萊莉感受到種種情緒。
大家各司其職,個個都是優(yōu)秀員工。
快樂讓人感到幸福,恐懼讓人遠離危險。
厭惡能夠保護萊莉不被“有毒的東西”侵害,憤怒能在她遇到不公平對待時挺身而出。

除了憂憂,她好像只會讓萊莉痛哭。
她的“同事”們是這樣說的:“我搞不清楚她有什么用,反正她也沒地方可去?!?/p>
不知是因為本性,還是因為在“工作”中沒什么成就感。
憂憂永遠不開心,終日愁眉苦臉地在大腦指揮部里溜達。
當(dāng)所有人都在為主人的家庭關(guān)系擔(dān)憂時,她一定要跳出來說些喪氣又沒用的話。

想象一下:你跟同事或同學(xué)一起做項目,本來大家合作的好好的,突然有人冒出一句“這個任務(wù)絕對完成不了”,簡直掃興透了。
自然,憂憂的“同事”們也不喜歡她。
這跟如今的團寵地位可大不一樣。
身為團隊主心骨、代表“快樂”的樂樂,在提到她時甚至?xí)滩蛔⊥低捣籽邸?br>

誰會喜歡跟這樣陰郁的人共事呢?每天都垮著一張臉,好像隨時就要心態(tài)崩潰。
你安慰她可以想點開心的事情,她卻只能想到死掉的小狗、下雨被灌滿水的雨靴。
更何況還會“拖后腿”——她一占據(jù)控制臺,就會讓主人萊莉陷入“無用的悲傷”之中。
《頭腦特工隊》里沒有真正的反派,全片的最大危機就是憂憂帶來的。
或者說,大家都以為是憂憂帶來的。
人的記憶在片中被具象成一個個記憶球。其中最重要的、能決定個性的幾個記憶球,被稱為核心記憶球。
在影片開頭,所有的核心記憶球都是代表“快樂”的金色。
主人萊莉因為搬家陷入焦慮,樂樂試圖用一段開心的回憶讓她重新振奮起來。
沒想到記憶球被憂憂一碰,就變成了代表悲傷的藍色。

從這之后,憂憂在其他人眼中就成了“瘟疫”,不只是無用還有害。
所有人忙于解決她捅下的簍子,對她的唯一要求就是“待著別動”。
代表“厭惡”的刀子嘴厭厭,直接出言諷刺:
“干的好,以后萊莉每次想到跟爸爸開車出去玩,都會感到悲傷?!?/p>
性格開朗人人愛的樂樂,嘴上沒有批評憂憂什么。
但卻以“學(xué)習(xí)”的名義,強行把憂憂帶到了圖書館,跟放置記憶球的區(qū)域隔開。
后來她們被迫離開大腦指揮室,樂樂全程像防賊一樣把球牢牢捧在手里,生怕被憂憂碰到一下。
發(fā)現(xiàn)回家的道路只能容納一個人,更是毫不猶豫地拋棄了憂憂。
現(xiàn)在回過頭來看,憂憂是被所有同事“排擠”了。
但無論是樂樂還是當(dāng)時看電影的我,都壓根沒覺得有什么不對。
“快樂”當(dāng)然是更加重要的,所以樂樂是指揮室主心骨,是所有美好事物的來源。
至于憂憂……干脆從此離開大腦指揮室得了!
現(xiàn)在你如果去某瓣上翻影評,還能看到有不少人留下的“討厭憂憂”的發(fā)言;
沒想到這個“人見人煩”的角色,如今卻成了年輕人自我代入的新icon。
現(xiàn)在想來,主創(chuàng)倒是比觀眾更加懂得珍惜憂憂的意義。
故事的最后,樂樂終于意識到?jīng)]有必要阻止憂憂去觸碰那些記憶球。
因為最重要的回憶不見得只有快樂,悲傷也是很重要的一部分。
隨著她們共同把那個藍金相間、同時代表著快樂和悲傷的記憶球放回了原來的地方——一切終于重回正軌。
03
每個人心中都有個“憂憂”
《頭腦特工隊》講得雖然是記憶與人格的故事,但我當(dāng)年其實拿它當(dāng)職場片、人際關(guān)系片來看。
所以對結(jié)局的感受是,“我們要理解生活中那些憂郁、無助的人,并發(fā)現(xiàn)他們的閃光之處?!?/p>
是的,我從來都把憂憂代入成身邊那個脆弱、敏感的同學(xué)或同事。
直到有一天發(fā)現(xiàn)那個“不開心的人”,其實也是一部分的我。
《頭腦特工隊》上映時是2015年,網(wǎng)絡(luò)上對年輕人的最高贊美還是“靠譜”“高效”;
最標(biāo)準(zhǔn)的都市白領(lǐng),是“前一天因為失戀哭了一整晚,但第二天還是精神抖擻衣著精致地來上班”。
后來風(fēng)向逆轉(zhuǎn),大家又開始追捧那些“喪”角色。
比如產(chǎn)出過無數(shù)表情包和金句的馬男,以及被一群社牛朋友包圍,但卻總是很憂傷的驢子屹耳。

雖然同樣是喪,但憂憂跟他們都不太一樣。
馬男和屹耳總是透著一股“哲學(xué)家”的氣質(zhì),仿佛故意跟這個世界格格不入。
他們有著一套嚴(yán)密的生活邏輯,“喪”是在對外界厭倦后,自己選擇的結(jié)果。
但憂憂的不開心卻帶有強烈的自我厭惡色彩——不想這樣,但又克制不住憂傷。
在一個半小時的片子里,憂憂最常說的話是“對不起”。
碰到記憶球要說對不起,提不起勁兒工作要說對不起。
就連聽完樂樂的安慰之后,自己怎么努力都開心不起來,也要說對不起。
雖然現(xiàn)在看來,樂樂說的這些話根本算不上安慰。
在回程路上被拋下,原本就在情緒崩潰邊緣的憂憂,徹底陷入了自我懷疑。
等到樂樂醒悟過來回去找她,她正坐在一片云彩上穿越整個天空。

一邊哇哇大哭,一邊細數(shù)自己的一無是處:“我又做錯了”“萊莉沒有我比較好”。
就像我陷入工作瓶頸期、生活困境時,怎么努力都無法讓自己振作起來的時候那樣。
有時候我會想,為什么在誕生7年后,這個愁眉苦臉的小藍人能從“討厭鬼”的標(biāo)簽里翻身。
跟周圍環(huán)境格格不入的反差感,固然是一方面。
但可能也有那么一點羨慕,羨慕她可以那么理直氣壯地暴露出自己的不開心。

在效率至上的邏輯里,“盡情脆弱的時刻”甚至是種奢侈品。
但人們依然需要這種悲傷,這是無法靠自我催眠、自我鞭策改變的事實。
就像這次重溫時,我注意到了一個之前從未放在心上的情節(jié)。
樂樂和憂憂在旅途中偶遇了一頭粉色大象,那是萊莉在兒時幻想出的朋友,正在為自己漸漸被遺忘而郁悶到走不了路。
無論樂樂怎么安慰他、做鬼臉逗他開心都無濟于事。
反倒是憂憂笨拙地坐下,聽大象悲傷地講述跟萊莉一起度過的時光。
最后大象痛哭了一場,站起身決定往前走。

樂樂驚訝地問憂憂是怎么做到的。
但憂憂其實早就回答過這個問題了,就在樂樂問她為什么不能開心點兒的時候:
“哭泣能讓我慢下來,不讓生活把我壓垮。”
這個皺著眉頭的藍色小人,并非是某個永遠飽受情緒困擾的“脆弱者”。
她就是人的一部分,存在于每個人的心里。
7年后或許我們終于開始學(xué)會:當(dāng)她來的時候,別拒絕她,也別責(zé)怪自己。
像蘇利文那樣,給她一個毛茸茸的擁抱,就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