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作家卡特琳娜放下鋼筆。

????很遺憾，這幕新劇在這里卡住了。

????靈感多得很，但是她在這時也很難繼續(xù)全身心投入到一部新作品中。

????而且，沙發(fā)上驀然出現的黑色魅影也讓人很難無視。

????“戴蒙德……先生？今天又有什么收獲嗎？”

????“沒有，羅塞蒂小姐。一如既往?！?/p>

????卡特琳娜小姐的劇團最近錄取了一名新職員，相貌英俊，舉止優(yōu)雅，而且臺前幕后的工作無所不通，唯一的遺憾就是沉默寡言，對別人哪怕是老板也十分冷淡，不怎么愿意說話。

????但讓卡特琳娜感到十分詫異的，是他的戲劇鑒賞與評論能力。一個話都說不了幾句的人卻愿意為劇團的演員和劇本創(chuàng)作提供一些簡明扼要的改進意見，而且效果極佳，每次都精準切中關鍵。

????按道理說，這樣任勞任怨還能為劇團整體實力的提升做出貢獻的人應該是不可多得的寶物。但他卻讓卡特琳娜十分煩惱——這位化名“戴蒙德”的人是羅德島那位博士的得力干將，還帶著萊昂圖索的信物而來，可無論怎么問，涉及真實目的的問題他連一絲絲都不愿透露，只說是保護喬萬娜·羅塞蒂小姐的人身安全，同時展開一些必要的調查。

????最讓人哭笑不得的是他有些脫線的行為習慣——在她寫完一張稿紙后剛想放松的舒一口氣，他就出現在你的身后對你的劇本做出評價；亦或是走在路上的時候突然從天花板跳下來，告訴你今天他不能參與劇團工作；有時候在路過房子的陰影處時，會突然聽到一個沙啞的聲音向你道聲早安；如此種種，不一而足。

????自從遇到了這位神出鬼沒的“鬼魂”，她這一周受到的驚嚇比過去一年都多。

????而這個人，現在正抱著懷里的“克里斯汀小姐”，神色間滿是被治愈的舒心。

????過了一會兒，喬萬娜再次試圖用比較委婉的方式從他那里要出一些關于他這次任務的消息：“我很想為您提供一些份內的幫助，但如果您什么都不說的話……自己一個人潛伏在這個城市里是否有些力不從心呢？”

????“嗯……我在關注法爾科內法官。她來到博爾諾莫市已經有兩天了。”

????薩盧佐的駐地。

????當傀影真正見識到薩盧佐在博爾諾莫的統(tǒng)治時，才意識到為何法爾科內法官來到這里，并對阿爾貝托的審判到底意味著什么。

????只是短短兩三年時間，這里的矛盾便以最快的速度顯露，然后以更快的速度得以緩和。

????同時，他也意識到博士之前對自己說“品味畸形的家族”到底是什么含義。

????阿爾貝托·薩盧佐根本不掩飾自己的行事手段，而他也用自己的邏輯將外來的文明強行納入這座城市的秩序中——以血腥和暴力為依托鎮(zhèn)壓不滿的人，同時慢慢操縱這座城市的經濟以“收買”舉棋不定的人，同時將家族秩序隱藏在更深的城市行為邏輯中，淡化“薩盧佐”這個詞的原有含義，讓所有不明就里的人以為自己取得了勝利。

????吸血這種事是在當事人毫無察覺的情況下發(fā)生的，而當被榨取的對象想要反抗時，他們的行動便已淪為無謂的掙扎。

????所以，這場審判程序的實現本身對阿爾貝托·薩盧佐而言并無威脅，還是強化普通市民對“薩盧佐”這一稱呼現階段印象的好機會。甚至可以說是在取得最佳結果的同時對西西里女士再次表示自己的服從。

????事實上，當法爾科內法官的團隊毫無阻攔地進駐博爾諾莫市區(qū)內的這幾天，薩盧佐的風評在媒體畸形的引導下，甚至要比某些在此城中設置據點而不愿妥協(xié)的家族那已經臭不可聞的名聲好上十倍。

????而現在，唯一的問題就是法爾科內法官的態(tài)度。雖然這場審判本身并不是問題，但作為西西里女士的法槌、反對敘拉古家族的“旗幟”，拉維妮婭·法爾科內對阿爾貝托的有罪審判將會給予其他家族可乘之機——沒人介意在關鍵時刻給薩盧佐背后來上一刀。

????傀影嘆了口氣，感覺自己的確不太適合思考這些東西。

????他也不是不愿意告訴喬萬娜自己的任務，但是“監(jiān)視羅塞蒂和企鵝物流”這種話對當事人說出來怎么也不太合適。

????更何況，作為資深社恐，他只是需要和羅德島的干員們交流，跟喬萬娜這樣的外人屬實沒必要。

????索性就不說了，反正自己也沒有對任何人匯報的義務。

????啊，在這種時候，只有克里斯汀小姐能讓人感覺到靈魂的慰藉。

????靈動智慧的眼睛，軟乎乎的肉墊，優(yōu)雅的喵嗚聲。

????每個人都應該有克里斯汀小姐這樣知性淑女的陪伴，沒有克里斯汀小姐陪伴的菲林只能度過相對失敗的一生。

????而喬萬娜則完全不知道傀影到底在想什么，一直以為他只是在隱瞞自己的想法。

????而這次，他只是說了一句話，喬萬娜就已經驚喜萬分。

????想不到他居然會說話了！

????雖然說了相當于沒說，但喬萬娜還是感覺取得了一丟丟進展：“戴蒙德先生也是在博士的要求下保護法爾科內法官的嗎？”

????“??？嗯……是的?！?/p>

????他著實不太習慣和外人說話。

????而且也是真的沒查出什么東西來。

????薩盧佐家的人非常老實，要是有什么異常的話，就是他們在瘋狂銷毀不利于阿爾貝托無罪主張的證據。但這種事在這個時候說是異常但也太正常了吧？

????倒是其他家族最近不太安分，彼此的關系好像有些不太正常的交往。但他不是專業(yè)處理這些零碎信息的好手，在探查了一番后只能選擇放棄。

????他只是覺得在這里混吃混喝這么久，還不和人家說幾句話多少是有些不合禮儀了——他顯然沒意識到自己對劇團居高臨下的指點本身就值得這些人把他供養(yǎng)起來了。

????“果然那位博士也在關注法爾科內法官啊。”

????傀影用遙控器打開電視，正好在播放法庭審判開始的新聞畫面，然后是主持人的解說。

????他的意思很明確——現在全城都在關注這件事，根本用不著主動去搜尋有關的消息。

????至于博士？

????這些新聞只要再過幾天，就會傳遍整個敘拉古。

????“那戴蒙德先生就沒有其他能和我說說的嗎？”

????為什么這些人要對目的相同的人隱瞞這么多??！

????喬萬娜快要氣死了。

????“嗯，羅塞蒂小姐的劇本又卡住了嗎？我有一個想法，不知是否能為您提供一些靈感。”

????他的話實在太過誠懇，以至于喬萬娜都不知道傀影這句話到底是認真的還是在嘲笑自己。

????她看著傀影認真的表情，終于確認了這人就是這樣的。

????靠在椅背上，捂著額頭，完全放棄。

????原來世界上真有這么天然的人嗎？

????看來，只能看德克薩斯她們是否有一些收獲了，唉……

????她不知道的是，企鵝物流來到這座城市后屬實是收獲頗豐——甚至有些過了頭。

????“能天使，掩護我！”

????她將這句話留在這里，自己飛身上前一劍劈開那幾個“平民”的掩體。

????藏在暗處的人面對獨自一人沖上前來的德克薩斯想要還擊，但剛一露頭就會遇上彈雨的強力阻擊，最后的結果也不過是中彈倒地，被沾染著灰藍色氣息的長劍砍成兩半。

????只是瞬息之間，整個事務所便只剩下她們兩個活人。

????誠實地說，這次潛入保護拉維妮婭的活動屬實不太順利。

????她們從新沃爾西尼秘密來此，第一天就差點兒和薩盧佐的那位“法律顧問”打了個照面——她們剛一下車，在地下通道的出口遠遠看見那個一般公司員工打扮的“老好人”莫蘭，德克薩斯就抓著能天使躲進另一處暗巷中。

????作為秘密武器，如果第一天就暴露自己的存在，也實在有些大可不必。

????與喬萬娜匯合后，她們兩個就臨時作為一般員工在劇組中任職。

????能天使倒是很積極地參與劇團里打雜的工作，而她自己就隱于幕后對薩盧佐和其他家族的勢力進行調查，必要的時候還會進行一些滅口的工作——這項工作還是很有用的。

????至少今天對這里事務所的剿滅就結束了一次針對博爾諾莫當地法官的爆炸襲擊。

????不過，槍聲和法術爆炸的聲音恐怕很快就要引來當地居民的恐慌，所以動作要快。

????她們把所有的證據集中放在中央房間的茶幾上，清掃完自己留下的痕跡，在警察到來的前一刻迅速撤離。

????十分鐘后，在一處廢棄危樓的天臺上，能天使看著那里已經被黑色轎車包圍，這才放下望遠鏡，一屁股坐在地上，嘆了口氣。

????“為什么我們要代替他們做這種事啊。德克薩斯，我有些想念龍門的生活了……至少都是我們大鬧一場然后近衛(wèi)局來收場吧?！?/p>

????德克薩斯走上前，往她嘴里塞了一根Pocky，安撫道：“敘拉古的警察系統(tǒng)才建立沒多久，基本都是新人和兼職，工作經驗還沒有咱們多，理解一下吧。”

????“新口味啊……也不知道拉維妮婭那邊情況怎么樣。德克薩斯，你說那個……阿爾貝托·薩盧佐，真能被送進監(jiān)獄嗎？”

????那雙橙色眼瞳明滅不定，最后搖了搖頭：“很難說。得看他怎么想了?！?/p>

????“意思是，幾乎不可能嗎？”

????德克薩斯坐在她身邊，又往她嘴里塞了一根餅干：“對那種人來說，是不是進監(jiān)獄根本不重要了。難道監(jiān)獄能擋住他對城市的掌控嗎?！?/p>

????一向樂觀的薩科塔人露出憂慮的神色：“我真的不知道該怎么保護拉維妮婭。德克薩斯，這里和新沃爾西尼完全不同，好像整座城市都是我們的敵人。”

????“你的感覺沒錯。敘拉古一向如此。新沃爾西尼……才是異類。”

????“我覺得明明新沃爾西尼才是正常的啊?！?/p>

????孤狼的目光刺破這座城市虛偽的面紗：“‘正?！皇且环N狀態(tài)，本身并不是多值得稱贊的品質，也無益于社會的變革，于人民的福祉而言更是全無意義。好與壞，善與惡，野蠻與文明……在某種荒謬而現實的角度上，都是一樣的‘正?！?，但很顯然，它們的價值并不能等量齊觀?！?/p>

????“德克薩斯，你……”

????“嗯？”

????“你剛才說話的樣子，好像博士……你終于壞掉了嗎！”

????“完全沒有！”

????她靠在墻角，把已經空了的pocky包裝扔到一邊，從口袋里掏出一盒香煙，取出一支點燃，空氣中漸漸泛起若有若無的氤氳。

????“是他有一次和我說的。某天晚上。原話不是這樣，但大概是這個意思?！?/p>

????“德克薩斯，我也要?！?/p>

????她輕咬濾嘴，搖了搖頭：“不行?！?/p>

????“……你撿回這東西了啊。我還記得當初我們剛做搭檔的時候，你還不知道自己喜歡吃pocky的。”

????“我現在也很喜歡。只是……”

????她緩緩吸了一口氣，然后向空中吐出一抹灰暗的憂慮：“只是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我發(fā)現它們可以一起存在。僅此而已?！?/p>

????“我沒說這樣不好啦。我是覺得……你更完整了。好像……好像變成那種獨身一人也不會孤單的樣子了。”

????她站起身伸了個懶腰，把半截煙頭在鞋底壓滅：“還是免了。我還沒打算單飛?！?/p>

????“啊，我想起一件事，卡特琳娜要我們幫她拿一件訂制的禮服，好像是戲服。”

????“戲服？……去看看?！?/p>

????她們一起順著墻壁跳進城市的陰影中。

????“德克薩斯，我們能把這件事做好嗎？”

????“這個啊……”

????德克薩斯系上安全帶，發(fā)動引擎，車子便迅速向市區(qū)前進。

????“我們沒別的選擇，只能盡力。”孤狼對自己的搭檔如此說。

????“我怕……又像在沃爾西尼時那樣。直到最后我們才發(fā)現真相。”

????“我們只能努力到最后，到那時無論如何，事情都會終結?！?/p>

????“博士……對此一無所知嗎？我這些天始終在想，那天晚上他請我們吃飯，是不是有什么話想要對我們說。”

????“也許吧。他應該并不知情?！?/p>

????她想起那天晚上，他那樣看著自己，那種純粹的悲意和歷經世情后依然保有的溫存。

????他說對自己既愛又恨。

????反過來又有什么區(qū)別？

????他怎么可能什么都不知道呢。

????他才是看的最深的那個。

????只是她不希望博士再主動參與到這些事情中了。

????“真麻煩啊，要是博士在這里，說不定事情真的很容易就解決了呢?！?/p>

????“……然而他不在這里。動動我們自己的腦子吧，不一定比他差……太多?！?/p>

????“怎么我提到博士你就一副別提他的樣子啊？難道你們關系不好了？”

????“沒有。我們的相處很愉快?！?/p>

????“說起來，那天晚上你從游戲里逃走，是不是和他單獨一起很長時間？發(fā)生什么了，告訴我嘛！”

????“什么都沒發(fā)生。實在好奇，你回去后自己問博士不就好了。”

????“真小氣。啊，我們到了。”

????在店里，她看到那套黑色的戲服。

????好像他的身材和氣質……和這很搭？

????她想起來在敘拉古的第一面，他那身簡潔古典的禮服。

????之后就沒見他穿過。

????雖然烹飪上是一把好手，但他好像不太會打理自己的生活。

????不知道他現在正做著什么，又在哪里呢。

…………

????他看著已經過期近一個月的試劑，猶豫著是不是應該冒一點兒風險把它打進自己身體里。

????慎重思考一番，他還是覺得應該遵守基本的管理規(guī)范，處理掉這些過期藥物。

????雖然人生在世不稱意，但眼下在世也沒什么壞處。

????趁著沒人發(fā)現，趕緊溜回自己的辦公室。

????這短短幾天，赫伯特相當煩躁。

????他有時候會在院子里點燃沒用的草稿紙，然后被不愿意透露姓名的阿戈爾醫(yī)生叫來的阿戈爾劍士用滅火器連火帶人一起撲滅。

????思考過于出神時，會用異客為他設計制作的半自動銃械朝著墻壁射擊——事后把那幾枚子彈從墻體里摳出來著實費了一番工夫，以至于宅邸所有成員當場召開會議，禁止博士在非緊急狀況下從異客那里搞到實心刻蝕彈藥，如果真的忍不住就用空包彈過癮。這個處理方式就是博士和異客本人光速滑跪提出的，其他干員還沒來得及責怪他們事情就完美解決了。

????不過，博士積蓄已久的不良情緒的確需要一些方式得以宣泄，這也是大家的共識。

????在經歷了這幾天從善良的醫(yī)生默許的態(tài)度下悄悄“竊取”少量鎮(zhèn)靜劑的生活后，赫伯特覺得這樣也不是什么辦法。

????無論是什么辦法都無法紓解那種百無聊賴的煎熬。

????好像心中好不容易補上的部分又缺了一塊，卻怎么都找不到辦法重新填上那空缺了。

????“哎呀，是不是幾天不見有些想念了？”白色的人“貼心”地問候道。

????“想念什么？想念你？”他沒好氣地回應道。

????他打開自己的終端，啟動了游戲盒子。

????他當然知道她在說誰。

????那天晚上之后，她們就迅速離開了新沃爾西尼，動作相當迅速，連他都沒想到那次晚宴結束后幾個小時她們就出了城。

????真是……一點兒留戀都沒有啊。

????不過這樣也好，反正也不知道該再和她說些什么。

????約定要想實現也是在事情結束之后了。

????“博士……啊，你在忙嗎？”

????門沒關，絮雨剛一進來就看到博士對著屏幕發(fā)呆，還以為他在思考什么重要的事。

????她剛想出去，就被赫伯特叫住了：“絮雨醫(yī)生，留步。”

????“唔？”

????“能幫我，把這封信送到附近的羅德島醫(yī)療點嗎？讓史爾特爾他們跑腿的時候順便帶去給信使就行?！?/p>

????“好的，博士?！?/p>

????絮雨接過那封信，看到目的地是龍門的企鵝物流。

????像是知道她心中所想，赫伯特笑道：“有些老朋友好久沒見過了，就想寫封信聯絡一下感情?！?/p>

????告別阿戈爾醫(yī)生，赫伯特右手的法術回路像活物一樣探出，黑色線條貼在門板邊緣，輕輕把門鎖上。

????給大帝寄去這封信，是為了告訴他，做好帶著德克薩斯回去的準備。

????哪怕認為是逃走也沒關系。

????盡管目前沒有確鑿的證據，但他總有種預感，拉維妮婭·法爾科內此行危機四伏。

????必須做好最壞的打算。

????在信中，他除了習慣的繁復辭令，并沒有刻意制造恐慌，只用了一句話隱晦地表達了如今情況已經不容樂觀。

????按照信使的速度，差不多能讓大帝那邊做出反應。

????如果要保護德克薩斯的周全，以她目前參與的深度還不至于有什么難以處理的麻煩。

????之后就很難說了。

????齒輪已經轉起來了。

????赫伯特這時也終于感覺到自己在這件事上的確束手束腳——他畢竟只是局外人。

????不過也不能強求。

????畢竟自己的行動初衷只是大帝的委托，僅此而已。

????或許現在還要再多一項。

????果然還是應該再安排一次自己“回羅德島本艦”的行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