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著“馬克思佩恩”的臉20年，一個作家竟長成游戲公司的“最大BOSS”？
在我看來，人分兩種：?
一種人畢生致力于建筑未來，一種人用盡一生重建過去。
《馬克思佩恩3》中的主角馬克思佩恩，說過這樣的一段話。
《馬克思佩恩3》是游戲大廠Rock Star（R星）2012年6月1日發(fā)售的動作游戲；而“馬克思佩恩”系列游戲的開創(chuàng)者，則是芬蘭游戲工作室Remedy。
2001年，Remedy開發(fā)完成了第一款《馬克思佩恩》射擊動作游戲，發(fā)售后即引爆了玩家的好評。
今年剛好是“馬克思佩恩”誕生的20周年。
上個月，Remedy特別請回這個系列的主筆、同時也是馬斯克佩恩的臉模山姆·雷克（Sam Lake）。
他穿上佩恩的黑色皮夾克，跟原配音James McCaffrey老爺子一起“重現(xiàn)經(jīng)典”。
從“子彈時間”到漫畫版式的“暴力美學”，這個游戲給玩家們留下的最深刻的印象，就是主角馬克思佩恩悲慘的遭遇和圍繞著他的黑暗故事背景。
這些腦洞和故事都來自“這張臉”——芬蘭人山姆·雷克（Sam Lake）。
Sam Lake本名Sami J?rvi，1970年7月18日出生于芬蘭。
他是Remedy工作室的創(chuàng)立者Petri J?rvilehto的好朋友，而他也是在Petri J?rvilehto的邀請下，才開始為Remedy的游戲編寫劇本。
在這20年間，Sam Lake又為Remedy接連創(chuàng)作了《心靈殺手》，《量子破碎》，《控制》等游戲的劇本。
深受Sam Lake的影響，Remedy游戲的故事相比市面上的其他游戲，有著明顯不同的氣質(zhì)。
這種氣質(zhì)，也可以理解成Sam Lake的創(chuàng)作特點。
Sam Lake式故事的“黑色氣質(zhì)”
在一次EuroGames對Sam Lake的采訪中，EuroGames表示看到Remedy擁有“巨大的DVD收藏館和圖書館”時，Sam Lake發(fā)表了自己的看法：
我們需要從這些優(yōu)秀的文化中汲取靈感，它們具有其他視頻游戲不具有但仍會讓玩家產(chǎn)生共鳴的內(nèi)容。
因此我更愿意從電影，電視和書籍中尋找創(chuàng)作靈感，而非去模仿其他的視頻游戲。
有如此創(chuàng)作傳統(tǒng)的Sam Lake，他撰寫的Remedy游戲劇本總能找到基于流行文化元素的再創(chuàng)作痕跡。
《馬克思佩恩》是一個孤膽英雄式的故事，主人公馬克思佩恩的妻兒被闖入的暴徒殺害。這些暴徒都吸食了名為VALKYR的新型毒品，為了給妻兒報仇，馬克思佩恩自愿成為臥底，鉆入了VALKYR毒品帝國的最下層。
隨著臥底的深入，馬克思發(fā)現(xiàn)VALKYR毒品的出現(xiàn)涉及到美國政府的一個秘密項目。
該項目名為Valhalla計劃，是海灣戰(zhàn)爭時為了提升士兵作戰(zhàn)能力而啟動的人體實驗計劃。該計劃持續(xù)了數(shù)年，雖然最終被放棄，卻制造出了毒品VALKYR。
在現(xiàn)實中的1977年，近20000份美國政府文件被正式解密，這些文件全都指向美國中央情報局一項開始于20世紀50年代的人體實驗，名為MKUltra計劃。
MKUltra計劃的主要研究目標是通過生物制藥劑對人類大腦的影響，其真實目的是希望通過藥物完成對政府特工的“思想控制”，使其在任務(wù)過程中展現(xiàn)出遠超常人的潛能。
該計劃經(jīng)常對受試者使用一種名為LSD的精神致幻類藥物，該藥物能造成使用者6到12小時的感官，感覺，自我意識的強烈化與變化。
MKUltra計劃通過對受試者使用LSD，借此來觀察這款致幻劑對受試者忠誠度的影響；中情局甚至偷偷在自己的特工身上使用LSD，以獲取實驗數(shù)據(jù)和資料。
1973年，在水門事件和研究成果進展緩慢的雙重壓力下，MKUltra才正式停止。
Sam Lake在《馬克思佩恩》中借用了MKUltra計劃的背景來設(shè)定反派，增添了不少反派的邪惡氣質(zhì)。
之后的《心靈殺手》，Sam Lake使用了大量致敬“斯蒂芬金”的恐怖元素，讓這款游戲有了上世紀末美國“恐怖流行文化”的復(fù)古氛圍。
《心靈殺手》的主角名叫艾倫·韋克（Alan Wake），是一名小說家。最近，受到創(chuàng)作瓶頸的影響，艾倫接受了心理醫(yī)生哈特曼的邀請，帶著自己的妻子愛麗絲前往名叫“亮瀑鎮(zhèn)”的小鎮(zhèn)度假。
進入小鎮(zhèn)后，艾倫腦海里浮現(xiàn)出一個陌生的聲音，自稱是托馬斯·贊恩。
托馬斯也曾是一名作家，而當年托馬斯來到位于亮瀑鎮(zhèn)的巨釜湖，就發(fā)現(xiàn)了巨釜湖擁中有一股“黑暗勢力”，這股力量擁有將作者的文字變成現(xiàn)實的超自然能力。
為了不使湖中的“黑暗勢力”借助自己作品的力量逃脫，托馬斯·贊恩創(chuàng)作了一個名為艾倫·韋克的作家形象。他希望自己創(chuàng)作的艾倫·韋克能夠在未來的某一天來到亮瀑鎮(zhèn)，完成自己未能完成的消滅“黑暗勢力”的使命。
《心靈殺手》中處處都有斯蒂芬金的影子。
游戲開場的第一句話，就來自史蒂芬·金對噩夢的理解。
游戲主角艾倫小時候就十分喜歡斯蒂芬金的小說，電臺主持人帕特·緬因的名字，也致敬了斯蒂芬金小說中經(jīng)常使用的地名“緬因鎮(zhèn)”。
最有深意的借鑒，則是托馬斯通過文學創(chuàng)作，誕生了《心靈殺手》的主角艾倫·韋克。
1989年，斯蒂芬金出版了一本小說，名叫《黑暗的另一半》（The Dark Half）。
在小說中，11歲的小孩泰德·波蒙特時常頭疼，醫(yī)生通過手術(shù)，從波蒙特的腦子里取出一顆牙齒、一小塊耳垂，還有小半個鼻腔。
根據(jù)醫(yī)生的介紹，波蒙特原本是雙胞胎，在胚胎發(fā)育的過程中，強壯的波蒙特將自己的兄弟給吸收了。
但是隨著波蒙特逐漸長大，他兄弟的生物鐘突然被激活，一部分組織開始生長。直到有一天，這位雙胞胎兄弟突然“覺醒”，策劃并展開了一系列殺戮行動......
有趣的是，小說中“成群烏鴉飛上天空”的場景，就出現(xiàn)在游戲《心靈殺手》里。
在《心靈殺手》大獲成功后，Sam Lake以這個故事為背景，開始動筆展開更加龐大的設(shè)定——一個名為“聯(lián)邦控制局”的組織出現(xiàn)在他的創(chuàng)作中，這也是游戲《控制》的核心。
與《心靈殺手》所代表的“美國經(jīng)典恐怖”不同，《控制》借鑒了大量“新怪譚”代表小說《遺落的南境》中的怪誕元素。
《遺落的南境》作者杰夫·范德米爾是這樣形容新怪譚的：
以現(xiàn)實世界的城市作為舞臺，通過反常識的非現(xiàn)實元素，引出兼有科幻與奇幻設(shè)定的怪誕文學作品。
《控制》中，“聯(lián)邦控制局”職能是發(fā)現(xiàn)、研究并管控不屬于這個世界的異世界能量體，比如《心靈殺手》中潛藏在巨釜湖底的“黑暗勢力”。
而《控制》的主要故事就發(fā)生在“聯(lián)邦控制局”的辦公室——太古屋里。
太古屋也是來自異世界的能量體，它是一座位于紐約市中心的野獸派高樓，但是紐約市的居民全都留意不到它的存在。
“聯(lián)邦控制局”一邊研究太古屋，一邊運用太古屋的超能力收容異世界的能量體。
Sam Lake撰寫《控制》的時候，借鑒了《遺落的南境》為代表的“新怪譚”作品的特點：
以現(xiàn)實世界為基礎(chǔ)設(shè)定，與模糊奇幻與科幻界限的怪誕元素之間的強硬融合。
《遺落的南境》的故事，圍繞著某個南部海邊的奇怪現(xiàn)象展開。
某個南部海邊突然被一個具有非實體邊界的奇怪區(qū)域所籠罩，所有觸碰到邊界的生物都會立刻從邊界外部消失。
不僅如此，這個區(qū)域的邊界還在不斷擴張。為了調(diào)查和研究該區(qū)域，政府在區(qū)域的邊界處設(shè)立了辦公室，成立了名為“南境局”的組織。
“南境局”也給這片神秘區(qū)域起了一個名字——X區(qū)。
《控制》中有許多致敬《遺落的南境》的元素，例如致敬“南境局”的政府組織“聯(lián)邦控制局”；
控制局局長同上級的溝通用的復(fù)古電話，也致敬了南境局總管與上級溝通的復(fù)古電話；
還有太古屋的清潔工“阿提”，也致敬了《遺落的南境》第二部《掌權(quán)者》中出現(xiàn)的詭異清潔工。
Sam Lake獨特的“黑色故事風格”源于對多元文化的涉獵混搭，他的敘事特點也隨著這些年來的多部作品，逐漸形成了Remedy游戲與眾不同的特點。
Sam Lake式獨白撫慰孤獨的靈魂
在最早開發(fā)《馬克思佩恩》的時候，因為缺少經(jīng)費，馬克思佩恩的臉部模特都是由Sam Lake自己擔任的，游戲過場使用了三段式漫畫的表現(xiàn)手法；
他還給馬克思佩恩撰寫了大段獨白。比如游戲開始就是以主角馬克思佩恩的獨白開始的：
他們都掛了，最后的那一槍為過去的一切劃上了句號。
我的手指從扳機上松了開來，所有的一切都結(jié)束了。
要把一切說清楚就得回到三年前……回到痛苦開始的那一夜。
Sam Lake在游戲開篇通過馬克思佩恩的獨白，向玩家展示了《馬克思佩恩》是一款倒敘的游戲。
游戲第一章開篇，三年前的馬克思佩恩敘述了一段對當前的生活的詩意獨白。
人生很美好。
太陽在一個悠閑的夏日午后慢慢落下，空氣中充滿了剛割了草的味道，還有孩童游戲的聲音。一棟澤西市郊的房子，漂亮的老婆和一個剛誕生的小公主。
一個成真了的美國夢。
幾句話的獨白不僅表現(xiàn)出馬克思佩恩對當前生活的滿足，更為即將到來的悲劇埋下了伏筆。
馬克思佩恩的妻女遭遇歹徒的殺害，美好的生活瞬間被撕碎：
三年前，我的生命在一瞬間崩潰。那些兇手體內(nèi)都含有高劑量的一種不明藥物VALKYR，V。葬禮后，我告訴Alex我會調(diào)到DEA去。
當所有人以為游戲中的大量角色獨白僅僅是為了節(jié)省成本的做法時，Sam Lake在《心靈殺手》中再次使用獨白構(gòu)架了一個更加獨特的故事。
游戲開篇，Sam Lake式的大段獨白再一次伴隨著悠揚的音樂娓娓道來。
在恐怖小說中，被害者總會不斷詢問“為什么？”，但卻得不到答案。
其實也不應(yīng)該有答案，畢竟能夠烙印在我們腦海中，永遠揮之不去的，就是無解的謎團。
我叫艾倫韋克，是一個作家。
不一樣的劇情，熟悉的Sam Lake式配方。
只是這一次，當玩家都以為游戲中大段的獨白同樣來自游戲主角的回憶時，Sam Lake又給了玩家一個新的答案。
當游戲進入第六章尾聲的時候，艾倫·韋克在湖中小屋里又看到了那臺代表作家的打字機。
而游戲的主角，作家艾倫·韋克坐在了打字機面前，開始了他最后的內(nèi)心獨白。
我明白自己該怎么做了，該如何為《啟程》寫出結(jié)局。
通過艾倫·韋克在打字機前的獨白，玩家明白游戲中艾倫·韋克的獨白其實就是他的小說《啟程》的內(nèi)容。
Sam Lake透過艾倫·韋克的獨白，讓玩家閱讀了他的小說《啟程》。
接下來我們把視角轉(zhuǎn)換到《控制》上來。
《控制》開始時，Sam Lake為主角杰西安排了一段含有第二人稱的獨白。
我向來很樂意得到你的消息，只有收到你的消息我才能看到希望。太多次到最后都一無所獲，我什么都沒發(fā)現(xiàn)。感覺就像我們住在一間房里，墻上貼著海報。
我們盯著它看，感覺房間和海報就是整個世界。他們都在欺騙我們，房間并不是整個世界，海報后面有一個小孔，通向真實的世界。
而面對這種情況的人都嚇壞了，試圖忘記所看到的一切。
杰西的獨白盡管包含第二人稱，玩家卻不知道杰西對話的對象是誰。
當玩家一路過關(guān)斬將，通過煙灰缸迷宮來到太古屋最后的場景——空間研究部。
望著被達林稱作“多面體海德倫”的未知生命體，杰西對自己的自言自語的提問有了答案。
是你嗎？是他帶你來的嗎？所以你才帶我來這里？
你在這里？你來了！他們抓住了你！我認識你。
我想起來了，我們是在平凡鎮(zhèn)認識的。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跟隨杰西的獨白，玩家逐漸了解到杰西曾在17年前通過一臺幻燈機外形的能量體進入過異世界。
她在異世界遇到了未知生命體，杰西和未知生命體成為了朋友，且杰西還給他起了個名字——北極星。
游戲中，杰西獨白的對象，就是北極星。
這三款游戲，Sam Lake通過主角的獨白，制造了三種不同的人物與世界的聯(lián)系方式。
Sam Lake式角色：真實偉大的工具人
回到文章篇首的那段話，盡管《馬克思佩恩3》是由R星全權(quán)開發(fā)的，但是R星的山姆豪瑟（Sam Houser）一直跟Sam Lake保持著良好的關(guān)系。
而篇首那段馬克思佩恩的臺詞，也是從R星的山姆豪瑟的視角看過去，Sam Lake一貫對人物的創(chuàng)作的思考：
面對選擇的時候，要么重建過去，要么建設(shè)未來。
馬克思佩恩面對妻女去世，痛苦卻又無可奈何。與親人的生離死別已成過去，馬克思佩恩只想復(fù)仇。
Sam Lake塑造了馬克思佩恩孤膽英雄的形象，也塑造了他內(nèi)心的仇恨；也是他的仇恨，讓自己執(zhí)著于重建過去，但是過去在馬克思心中，只剩下了黑暗。
黑暗面蒙蔽了馬克思的內(nèi)心，讓他再也看不到未來，最終成為游戲界的悲劇英雄。
通過《心靈殺手》，Sam?Lake詮釋了自己對“犧牲”的理解：
世界的原理是必定會有人為了光明的未來犧牲自己，這樣世界才會平衡；而勇于犧牲自我的人，最終也會使自我升華，走進光明。
在《心靈殺手》的結(jié)局，愛麗絲和艾倫韋克必須要有一個人永遠留在巨釜湖底鎮(zhèn)壓黑暗勢力。
艾倫韋克不想黑暗勢力獲得自由，也不想愛麗絲陷入永恒的黑暗。所以他在打字機上寫完能夠封印黑暗的《啟程》的最后一句后，徑直走到巨釜湖邊跳了下去。
通過這樣的自我犧牲，艾倫韋克在愛麗絲的回憶里重建了屬于他們的過去，也以自我犧牲的方式拯救了世界的未來。
《心靈殺手》是Sam Lake對自己人物創(chuàng)作的一次正面思考：犧牲自我會成就一個人的偉大，完成升華。
完成升華的Sam Lake，在《控制》中淡化了超能力姐弟——杰西和迪恩的情緒及情感，讓他們更多為推進劇情服務(wù)。
Sam Lake創(chuàng)作出兩個真正的工具人。
其實“工具化的人物”也是“新怪譚”作品的特點之一，“新怪譚”小說中的人物總有一種去情緒化的特質(zhì)。
盡管更多是為劇情服務(wù)，Sam Lake還是為兩人賦予了自己一直以來的人物思考。
被聯(lián)邦控制局以新局長身份培養(yǎng)的迪恩因為忍受不了嚴酷的訓練，轉(zhuǎn)而開始怨恨控制局和拋棄自己逃離了太古屋的姐姐。
扭曲的心理讓迪恩有了毀滅世界的想法，他是那個致力于建設(shè)未來的人。
迪恩的姐姐杰西再次進入太古屋，則只是為了救出自己的弟弟迪恩。
杰西并不在意太古屋目前正在被一種名為“希斯”的異世界生物入侵，甚至想要利用消滅“希斯”作為籌碼，讓控制局交出自己的弟弟迪恩。
對弟弟的情感仍然驅(qū)動著杰西，使她想要和弟弟回到過去的融洽關(guān)系中去，她是那個致力于重建過去的人。
《控制》的結(jié)局，杰西消滅了迪恩體內(nèi)的“希斯”，這導致迪恩暫時陷入昏迷；
另一邊，杰西徹底放下了弟弟的包袱，坦然坐在了“控制局局長”的椅子上。
暫時陷入昏迷的迪恩失去了毀滅世界的能力，卻保留了蘇醒后與姐姐和解的可能性；
坦然接受控制局局長職位的杰西則一邊等待迪恩蘇醒，一邊為建設(shè)一個美好的未來世界而努力。
Sam Lake給了杰西和迪恩對立的情緒點，并且在最后引爆，這也使得《控制》的結(jié)局顯得不那么“新怪譚”，卻又多了一些Sam Lake式結(jié)局的味道。
最近，Remedy剛公布“Remedy 宇宙”的計劃，Sam Lake正在著手打造以《控制》和《心靈殺手》為基礎(chǔ)的擴展世界觀。
希望Sam Lake和Remedy的關(guān)系長長久久，因為一份沉淀了20年的合作，接下去只會越來越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