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珈樂第一視角）

13

? ? ? ?茶室是向晚經(jīng)常去的那家，典型的舊式香港茶樓的格調(diào)，來這里喝茶的人非富即貴。門口的招牌用實心軸木再烙上煤屑雕花。到處都是穿著唐裝的侍者，墻上掛的都是名畫名帖，這里沒有空調(diào)只有老式掛扇。我印象最深的莫過于墻上的一副對聯(lián): 泉烹苦茗琉璃碧，菊釀香醪琥珀黃。

? ? ? ?我坐在一樓散客區(qū)等著向晚，茶室很應(yīng)景地放了梁翹柏的《茶館》，我說不出來那調(diào)子是悲是喜，它一下子就將我的思緒引回了舒淇的聲音漫步，里面有我最喜歡的一首歌，也是她分享給我的。

? ? ? ? ?向晚出現(xiàn)在我身后拍了我一下。

? ? ? ? 來的好慢哦。

? ? ? ? 嘿嘿，對不起嘛，陪然然逛畫展來晚了點。我們?nèi)ト龢前?，我定好了包間。

? ? ? ?她看起來心情不錯，想必是和嘉然的感情有了新的進展。嘉然既然愿意讓向晚陪，應(yīng)該也在逐漸的接納向晚。這是好事。嘉然的心墻很厚，如果不是她主動打開，想要進入里面非常困難，但我知道向晚可以。

? ? ? ?果然和我預(yù)料的一樣，剛坐下點完茶點就直接切入正題——她還是想和我一起重新組建樂隊。

? ? ? ?我不明白晚晚，你隨隨便便就能招募來一大堆人，為什么這么執(zhí)著于我？

? ? ? ?你和別人不一樣。她忽然變得嚴(yán)肅了，比之前每次都嚴(yán)肅。

? ? ? ?哪不一樣了？而且他們會比我能力強，比我厲害，甚至比我聽話，而不是像我這樣幾次三番地拒絕你。

? ? ? ?我不要！她有點急了，聲音都帶著哭腔。

? ? ? ?我們的樂隊那么厲害那么酷，說好了要一直在一起玩音樂，為什么你說放棄就放棄？

? ? ? ?向晚，你是含著金湯匙長大的孩子，生下來要吃有吃要穿有穿，我和你不一樣，我得拼命工作才能養(yǎng)活自己養(yǎng)活家人，玩樂隊這種不切實際的夢，早該醒了。

? ? ? ?她難以置信地看著我，半晌才說出三個字: 你變了。

? ? ? ?是啊，我變了，變得冷漠變得無所謂。我總是會強調(diào)自己是個利己主義者來保護自己，現(xiàn)在看來我真的做到了。

? ? ? ?我和向晚的談判第一次崩盤。

? ? ? ?當(dāng)我走出茶室時，bgm換成了她分享給我的那首歌。

我信你愛著我

天涯海角也肯找我吧

? ? ? ?我相信她給我分享這首歌的時候是真的希望我去拯救她，將她從深淵的泥沼中拉出，可如今我自己也身陷水火，茍延殘喘，根本沒有資格去談?wù)撊魏螇粝耄灰崛フ日l。我沒法釋懷壓在心口的痛苦，只能任由自己沉溺再沉溺。

14

? ? ? ?第二天我沒去上班，給向晚發(fā)了微信請假，理由是做噩夢了。她沒有多問直接就批準(zhǔn)了，總感覺我這份工作快干到頭了，不然以后在公司碰見免不了一陣尷尬，嘉然的事都沒讓我們兩個隔閡這么深。

? ? ? ?我確實做噩夢了。夢見了地震，暴雨，海嘯，世界末日，我拉著乃琳的手要帶她走，她就站在那不動，跟我說沒時間了，在巨浪襲來時，我醒了。

? ? ? ?醒來之后的我渾身都被汗浸濕了，仿佛從水中撈出來的一樣，我按住刺痛的太陽穴，極力地想要讓自己從夢中脫離。

? ? ? ?一團毛球鉆進了我的懷里，是她。

? ? ? ?我看著她不禁想，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自從這只貓來了之后我夢見乃琳的頻率越來越高了，周邊發(fā)生的種種都能讓我想起乃琳。

? ? ? ?甚至在昨天，我還遇見了貝拉。

? ? ? ?我走出茶室后貝拉從身后叫住了我。原來她也在那里，我坐在一樓時她就看見了我，但因為和高中時的樣子差了太多一時沒法確認(rèn)。

? ? ? ?還是熟悉的晃悠悠，還是一臉的自信從容，還是……乃琳喜歡的那個貝拉。她一點都沒變。

? ? ? ?她拉著我出去吃飯，絮絮叨叨地說了好多事，說她大學(xué)畢業(yè)后來到了枝江，說她也知道我大學(xué)組的那個樂隊，說她曾回過高中給學(xué)弟學(xué)妹們做講座，還夸了我現(xiàn)在變得好帥好酷，說了好多好多，卻唯獨沒提乃琳。

? ? ? ?其實我和她不是很熟，如果不是乃琳我可能這輩子都不會和貝拉搭話。她和乃琳在分手后成了朋友，我曾經(jīng)問過她為什么要和乃琳分手，她只說她和乃琳不適合做戀人，只適合做朋友。

? ? ? ?你最近有和乃琳聯(lián)系過嗎？我率先開了口。

? ? ? ?她愣一下說有的，怎么了？

? ? ? ?我苦笑說沒事，就是最近想起她的頻率有點高。

? ? ? ?她的表情變得有點復(fù)雜。你想去見她嗎？

? ? ? ?這回輪到我愣住了。雖然最近總是想起她，但也確實沒想過要去找她。

? ? ? ?原來我從來就沒想過要去解開心結(jié)，只是把它壓在了最底下，假裝已經(jīng)消失了。

? ? ? ?她見我沒說話，于是起身準(zhǔn)備去結(jié)賬，在離開時給我留了她的微信和地址。她說，等你想好了再來找我吧，我?guī)闳ヒ娝?/p>

15

? ? ? ?最近習(xí)慣了和貓貓聊天，雖然她不會說話，但有時也會喵喵喵地回應(yīng)我，仿佛真的聽懂了一樣。她很乖，每天我下班回家的時候她都在門口等著我，然后跟在我后面轉(zhuǎn)悠，我工作的時候她就會鉆進我懷里和我一起盯著電腦，晚上睡覺的時候又會跟我搶枕頭。

? ? ? ?可是今天我沒去上班，于是她坐在茶幾上，我坐在沙發(fā)上，我們倆人眼對貓眼完全不知道該做些什么。

? ? ? ?我?guī)愠鋈ド⒉桨?。我拍拍她的頭對她說道。

? ? ? ?她喵了一聲，看來是同意了。

? ? ? ?我沒把她放進貓包里，我覺得她不會喜歡待在那種狹窄的空間里，就這樣抱著她出了門。

? ? ? ?抱著毛茸茸的小肉團在街上有的時候，我又想起了乃琳。

? ? ? ?我問過她是貓派還是狗派，她說更喜歡小貓咪。她那個時候笑著我對說可能現(xiàn)在對未來做的唯一打算就是真的在認(rèn)真地想以后養(yǎng)什么樣的小貓。她還說如果可以的話希望下輩子投胎做只貓，什么都不用想什么也不用做，無憂無慮。我問她那如果投胎成了流浪貓怎么辦，她說那我就去找你，你會收留我吧。說著說著她就將身子靠了過來，眼中帶著期許似有流光在轉(zhuǎn)，我招架不住就佯裝要推開她說當(dāng)然會了。其實我的耳朵在發(fā)燙。

? ? ? ?說這些的時候我一直在揉貓貓頭，揉著揉著她忽然咬了我一口，力度不大但能看出來她在抗議我對她的蹂躪，我趕緊停下手順順?biāo)谋潮硎颈浮?/p>

? ? ? ?走著走著就走到了小狼水吧，還真是有緣分。

? ? ? ?其實我想組樂隊的契機也是因為乃琳。當(dāng)時我在上高三，她在離老家遙遠(yuǎn)的枝江上大學(xué)。有一次我給她打電話的時候她說自己在酒吧看演出，她在電話里一直夸那個主唱女生好帥，還時不時地和身邊的人說哪個女生好看，嘈雜的尖叫聲很快將她的聲音淹沒，我掛掉了電話。

? ? ? ?有點無奈。其實我是個自卑的人，從認(rèn)識乃琳的那刻起就注定我會是感情中處于弱勢的那一方，甚至連和貝拉較勁都是我在心里給自己劃了一個位置——我不如貝拉，乃琳不應(yīng)該喜歡我。

? ? ? ?幸好后來遇到了向晚，遇到了嘉然。但我知道，雖然我很感謝她們給予了我很多支持，讓我還不至于爛個透徹，可解鈴還須系鈴人，所以乃琳，我到底要不要去找你?。?/p>

16

? ? ? ?最近我才發(fā)現(xiàn)，我還是喜歡乃琳，我以為我早就放下了，可是這只貓的到來把我沉睡多年的記憶喚醒了。

? ? ? ?她說她喜歡喝黑咖，那我就陪她一起喝；她喜歡貓我就受她影響也喜歡貓；她喜歡樂隊，那我就組個樂隊；她說喜歡在河邊吹風(fēng)散步，我就總是走著走著就到了枝江江畔。不知不覺間，我的生活早就被她滲透了。我淪陷在日常中，卻發(fā)現(xiàn)想她才是日常。

? ? ? ?她高中的時候身體不是很好，總是請假，基本沒能上過一周完整的課，甚至在高三聯(lián)考的時候都缺席。

? ? ? ?還記得高二冬天有一次早上我去看她，她前一天跟我說她感冒了，于是我就早起去給她買藥送到了她的班級，那天正好是萬圣節(jié)，還給她帶了很多巧克力和糖，她甕聲甕氣地說了謝謝。中午我又去超市買了生姜和紅糖，煮了生姜紅糖水，那是我這輩子除了父母之外第一次對別人這么用心，用保溫杯裝著給她帶去了學(xué)校。我以為我去的夠早了，想趁她沒來放在她桌子上，結(jié)果她已經(jīng)在了，教室里空無一人只有她乖乖地趴在桌子上，我有些懷疑她中午壓根就沒走。奶白色的頭發(fā)稍稍長長了點，不像初見時那么短了，那時因為剛和貝拉分手賭氣之下才剪了短發(fā)，是她親口跟我承認(rèn)的。

? ? ? ?我剛走進去她就抬起了頭，看見我之后露出很驚喜的表情。我過去將保溫杯遞給她，她像小朋友一樣兩個手接著，她的手很漂亮，手指修長骨節(jié)分明，但握起來又軟軟的。我們兩個個子差不多，但我給她遞東西的時候始終不敢抬頭看她，她的一舉一動都牽動著我的心，我根本沒法和她對視。

? ? ? ?她們在高三下學(xué)期搬進了學(xué)校新建的教學(xué)樓，我要穿過整個操場才能到達。那天她們離校而我們還在正常上課，下課了我就往出跑看她們拍畢業(yè)照。那天正好下著雨，畢業(yè)照都是淋雨拍的。她穿的很漂亮，是酒紅色的收腰禮服，將她的線條襯得一覽無余，禮服被雨打濕后有了點點深色，將雨水順著她的脖頸流下，我狠狠地咽了下口水，心中有種莫名的悸動。我總覺得我那天喝多了，不然怎么滿眼都是她。畢業(yè)照還沒拍完上課鈴就響了。

? ? ? ?等我下課再跑出去，我發(fā)現(xiàn)他們已經(jīng)散了，操場上已經(jīng)沒有畢業(yè)生的影子了。我跑進了新教學(xué)樓找她，樓里空無一人，我走進教室，只有一片狼藉。黑板上留著一個大大的倒計時——距高考還有0天。

? ? ? ?我的嘴角開始抽搐。她沒等我直接走了，什么都沒給我留，巨大的失落感將我吞沒，將我拽進窒息的海底。我們連張合照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