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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第一 二章(第一次定稿)

2023-08-23 21:27 作者:D_ystopia  | 我要投稿

第一章 現(xiàn)實(shí) 無聊的有趣的人

?

太陽一落山,凜冽的秋風(fēng)便開始呼號,雨云從東邊漸漸追了上來,不遠(yuǎn)處的山林開始變得躁動,霎時披上一層霧紗。

突如其來的降溫與暴雨惹得人們慍惱不安,四散奔逃了起來,有人歸家,有人問路旁的店家借檐避雨,于是街上一會兒就只剩下零落的幾人。

“真是極端的天氣啊?!鄙嘲l(fā)上的男人看向窗外,把手中的香煙按滅在煙灰缸里后,走到陽臺上將窗戶打開,冷風(fēng)隨即一股腦地灌了進(jìn)來。

自從入秋以后,他所處的城市便陰雨綿綿,不過如此瓢潑大雨還是第一次,想必幾個小時后街道上就會漲水。

男人頂著風(fēng)做了一個深呼吸,享受著這份涼意給予肺部的舒適的刺激,就這樣循環(huán)幾次后,便用力把窗掩緊。

房間中沒有開燈,房內(nèi)的漆黑和外面晦暗的光在分界線處混成了模糊的灰??蛷d的裝修簡單得甚至可以用簡陋來形容:灰色的單色墻紙,勉強(qiáng)能坐下三個人的皮沙發(fā)上方掛著一副可有可無的油畫,模模糊糊的看不清里面究竟畫了什么,透明玻璃茶幾上擺著煙灰缸、一包紙巾和一臺收音機(jī),前面該放電視的地方空空如也,玄關(guān)處的白色鞋柜和飲水機(jī)并排立著,卻有種說不出的孤獨(dú)感,只有陽臺上的吊蘭草為整個房間增添了一絲生氣,但在如此暴雨天也被蒙上了一層灰色。

就在男人想要從盒中抽出第二根香煙時,沙發(fā)旁的座機(jī)響了起來,他一向很喜歡這串以四下連續(xù)鈴聲為一循環(huán)段的聲音,盡管簡單又單調(diào),但總能讓他想起荷蘭的風(fēng)車——他從沒去過荷蘭,只在旅游雜志上看到過一些相關(guān)的照片:風(fēng)車,青草,溪流,廣闊的綠野一直延伸至高聳的群山腳下,山頂還有些許積雪。但未曾踏足并不能成為禁止憧憬的理由。他想,無論自己以怎樣的姿態(tài)死去,一定要在臨終前親眼見證如此景象。

這般遐想總是讓他忘記接聽電話,當(dāng)他意識到這件事時,鈴聲已經(jīng)響了一分鐘左右。

“喂喂?”隨著手掌傳來的微涼觸感,電話的另一邊傳來急促的女聲,似乎有些生氣的意思,不過想到對方那么長時間不接電話,這也在情理之中。

“我說,拓也,你怎么回事?這么大的雨,這時候你應(yīng)該一個人在家待著吧?是睡著了?或者,難不成有可愛的女生到你家避雨?”

“別開這種沒意思的玩笑,說吧,有什么事能讓你堅(jiān)持這么久不掛掉電話?”

“說實(shí)話,前幾天談過的那個合作,我倒是想放棄了。小說這種東西可不是這么好寫的啊,要考慮到背景、人物、事件各種東西,咱們這種小卒該怎么一下子寫出一本大作呢?簡直是天方夜譚!”

電話對面一陣沉默。

“噯,拓也,你有在聽嗎?”

“啊,你知道卡夫卡嗎?”

“怎么突然說這個?你要是這么問的話,當(dāng)然知道啊,我還跟你提過他寫的書呢,你竟然忘了?”

“大概吧,反正啊,我們又不是一定要寫出震驚世界的作品,我們的初衷不是讓生活不那么無聊嗎?你跟我打電話說這種事情,說明你有在絞盡腦汁地想吧,這不是達(dá)到目標(biāo)了嗎?”

說罷,男人明顯聽到電話那頭傳來的嘆息,他撥弄著另一只手中的電話線,用漫不經(jīng)心地語氣說道:

“做什么都不想動腦子的話,人會廢掉的?!?/p>

“好,好,我知道了!”

嘟,嘟,嘟……電話被掛斷了,根本不用張嘴或動手,倒也輕松。

?? 突然的靜謐讓男人感到一絲不適,便伸手按下了收音機(jī)的按鈕,不過一會兒他便產(chǎn)生了后悔的想法。

?? 收音機(jī)里的,要么是媒體對發(fā)生在庶民間的小事件頗有主觀性的評論,要么是對國際間發(fā)生的大事的播報(bào),這些事情,和自己這種每一天生活都成問題的平平無奇的人幾乎毫無關(guān)系,除非哪一天告訴他“世界快毀滅了”,他才會表現(xiàn)出震驚,但也不過是一時震驚罷了,如果世界真的毀滅,他想,自己也許會坐在天臺,喝著冰鎮(zhèn)的啤酒或汽水目睹那最后的景象吧。搞不好過不久就真的會這樣,畢竟世事無常,就像幾千萬年前食物鏈頂端的恐龍,怎么也不會料到自己會滅絕。

?? 或者,換一種想法,也許自己哪一天就會成為被報(bào)道的對象,起著“畢業(yè)大學(xué)生橫死街頭”、“社會背后的陰暗面”之類惹人矚目的標(biāo)題,來榨干人死之后剩余的最后一絲價值。

?? 想到這里,男人頭痛得很,便粗暴地關(guān)掉了收音機(jī),去飲水機(jī)前接了一杯涼水,大口大口地喝著。

?? 正如電話中所說,男人名叫拓也,姓花崗,是土生土長的C城人,在外地上完大學(xué)便回本地當(dāng)了補(bǔ)習(xí)老師,這是一份有著談不上多卻穩(wěn)定的收入的工作,同時相對于其他工作有著不少的業(yè)余時間。拓也住在三層公寓樓第二層的一間居室中,這里的大多數(shù)鄰里從不露面,只能通過門上掛的牌子知道其姓氏,他有時會感到很奇怪:難道他們從來不上班或者購物嗎?也許是被棄置的房間,又或許里面真的是悶在家里從不出門的陰暗人士,靠著速食食品和桶裝水過活,就算出門也絕不讓別人認(rèn)出。

?? 拓也是父母結(jié)婚后十余年才出生的,因此現(xiàn)在其父已經(jīng)年近六十,至于母親,她在記憶中第一次出現(xiàn)竟然是在他五歲時,那天深夜,拓也在門外的爭吵聲中驚醒,懵懂的他猛地推開門,看到的是父親向一個女人非常憤怒地大叫著什么。女人看到突然走出來的拓也,猙獰的面龐瞬間布滿淚痕,她跪倒在他面前,不斷乞求著原諒。拓也自然被這情形嚇得怔在原地,但他小小的腦袋里的直覺向他傳輸了一種親切感,于是不知怎的,他用小小的身軀把女人的頭抱在懷里,任憑她在其中哭泣,不知過了多久,女人起身將一包什么放在門口的柜子上,一言不發(fā)地離開了。父親也沒再多言,只是不斷地嘆氣,把拓也安撫進(jìn)了屋子。

這是他對母親唯一的印象。至于他為什么知道那是母親,便是后話了。

?

?? 拓也尤其記得那天晚上做的夢,記憶就像一面墻,被時光有力的指尖剝得斑斑駁駁。但那場夢卻獨(dú)受時間寵幸,甚至直到現(xiàn)在,他仍能清晰地描述出那場夢中的景象: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夏日的天空,無比靛藍(lán),潔白的航跡云正逐漸消融。蒼穹之下,自己怔怔地站在人行橫道上,這是他熟悉的那條街道,他和父親的獨(dú)棟房便坐落在這里,平日里多少有些狹窄的街道,在夢里少了行人氣息,因此顯得寬敞了一些,道路一邊的梧桐樹葉在陽光下顯得蒼翠欲滴,搖曳著濃密的陰影,淡紫色的花蕾隱蔽在其中,偷偷窺視著這個艷麗的世界。

微風(fēng)拂過,樹葉颯颯作響,可以聽到夾雜其中的貓叫聲,但環(huán)顧四周,卻不見它的身影。隨即,在前方的樹林中,有人跳了出來——嚴(yán)謹(jǐn)點(diǎn)來說,那算不上人類:矮小且透明的軀體,頭上長著兩個大大的黑色圓眼睛,那眼睛不會反射光線,而是成深邃的一團(tuán),像是要把自己所看到的事物盡數(shù)捕獲的黑洞。

似乎過了很久,天空的航跡云已經(jīng)不見蹤影,吞噬它的是結(jié)冰一般的湛藍(lán)蒼穹。梧桐的葉片不再低語,耳畔沒有任何聲響,已然萬籟俱寂。腳旁小草的青翠,遠(yuǎn)方建筑的起伏,頭頂飛鳥的軌跡,無不試著映入自己的眼簾,然而他卻視而不見。

五歲的拓也對眼前這個生物充滿了怵惕,只能死死盯著它,生物也一動不動地面向著他,根本無法斷定它所看的、所想的到底是什么。

突然的一聲鳴笛打破了這窘境,拓也對此很是熟悉,那是父親帶自己去他工作的地方時,他經(jīng)常能聽到的聲音,父親是某處鐵路的監(jiān)管員,整日坐在軌道旁的鐵屋子中,看著自己折了破了的藏書,有時候走出去逗逗野貓,不過又馬上回去擺弄著桌子上舊的不得了的喊話筒了。也許是因?yàn)檫@樣太過于孤單,所以父親總是帶著尚未上學(xué)的拓也來這里玩耍,說是玩耍,不過是陪著父親在板凳上看看書,或者去鐵軌旁撿撿石子,但是年幼的他并不感到無聊,他總是望著鐵道延伸的方向,想象著火車開向的遙遠(yuǎn)的地方會是什么樣子,那里會有和自己完全不同,說著聽不懂的語言的人嗎?也許那里的人都是透明的,頂著大大的圓圓的黑眼睛,就像——

就像眼前的“人”一樣。

當(dāng)拓也回過神來,那位“人”不知道什么時候到了他的面前,他卻不再感到警惕與恐懼,那是由內(nèi)心傳出來的安全感,沒有任何依據(jù),只是像有人對他說著:“喂,它不會傷害你?!?/p>

“人”慢慢伸出自己的右手,好似在示意拓也和自己握手。于是他也把手伸了出去。

握住“人”的手的瞬間,拓也感受到了水的觸感,清涼而又溫柔,隨后,“人”卻不見了蹤影?!罢舭l(fā)”,除此之外他找不到更好的詞來形容。霎時間,眼前的世界變得朦朧、扭曲,一切景象被分成無數(shù)個小塊,每一塊都正在發(fā)生不可描述的形變,繼而刮來一陣狂風(fēng),把每個小塊都吹得七零八落,整個世界亂成一團(tuán),并離自己越來越遠(yuǎn)。于是自己不得不向前奔跑,追逐著那已然破碎的世界,但他像被遺落在太空的宇航員,根本無處落腳。不記得漂浮了多久,后來,不知是誰拉住了自己的右手,同時,風(fēng)猛然停下,那些扭曲的彩虹糖漿般的世界碎片已不知被吹散到何處,眼前一片漆黑,所有聲音也消失殆盡。

拓也再次醒來時已是正午,父親應(yīng)該在清早就離開家去工作了,他便自己熱了速凍食品作為午飯。

身為一個五歲的兒童,這個世界有太多他想知道卻又不得知道的事情,也就是自那天開始,他意識到了這一點(diǎn),直到現(xiàn)在,他也深深受著這種觀念的影響。

??

?? 暴雨下了一陣便小了許多,直到七點(diǎn)半左右就只有局部的小雨。

?? “我說,真的有必要在這種雨天叫我出來吃飯?”一家小餐廳里,拓也看著落地窗外的瀝瀝的雨滴,用叉子卷著盤中的奶油蘑菇意面。

?? “哎哎,怎么了?難道你真的愿意每天晚上用速凍食品當(dāng)晚餐,或者……什么都不吃?”對面的女生抿了一口杯中的雪莉酒,饒有興趣地盯著盤中的煎蛋看。

?? “說不定?”

?? “你啊,可真是個無聊的有趣的人?!?/p>

?? “你說的這話可真怪,不過也許真的是這樣。”

?? 拓也面前的這位女生正是之前給他打來電話的人。女生叫花田澪,此時,她身著一條白色印花連衣裙,外面套著一件米色針織薄毛衫,把上半身打扮得如此儒雅,下面卻又赤腳穿著一雙紅白間色帆布鞋,感覺像完全沒有考慮過服裝搭配的問題就選了這一身衣服,不過,澪生來一副俊俏的臉蛋,一米六幾的身高,加上有些瘦弱的身材,穿這身衣服倒也有種說不出來的合適。

?? “我來找你呢,啊,其實(shí)也不能算是來找你,也麻煩你走了不少路。總之,我就是想找你聊聊天,原諒我的胡鬧,這頓飯就由我請啦?!?/p>

?? “這樣的話,那我就不客氣了。那么,把你的煩惱一吐為快也好。”拓也吃了一口面條,奶油有一些膩,不過面條卻意外的順滑與勁道。

?? “其實(shí)也不算什么煩惱,只是想讓彼此多了解一些,我們還要一起走下去的吧。”澪不自然地咳嗽了幾聲,隨后機(jī)械般地在椅子上挪動了一下。?

?? “前幾天提到了我的父母,那么,就在這里聊一些不合時宜的話吧,抱歉了。”

?? “不合時宜?”拓也一字一字地把話吐了出來,像是審查官在核實(shí)某個罪犯說出的訊息。

?? 澪把剩下的煎蛋一大口吃完,接著用宣講的語氣說道:“是的,那就聽我慢慢說吧。”

?? “我的父親他,是一座公司的中層職員,拿著不菲的薪水,但是呢,你也知道的吧,因?yàn)榍皫啄甑慕?jīng)濟(jì)大蕭條,父親工作的公司頂不住壓力,破產(chǎn)了,父親也因此失業(yè)。那時我讀高中一年級?!?/p>

?? 說起經(jīng)濟(jì)大蕭條,拓也想起了當(dāng)時父親讀報(bào)時說道,幸好自己是鐵飯碗,雖然工資降了,但至少也有口飯吃。

? “怎么說呢,因?yàn)楦赣H幾乎每天都在外面應(yīng)酬,要不就是帶一些陌生的人到家里喝酒,所以他和母親的關(guān)系本來就不是很好。失業(yè)之后更是每天夜不歸宿,然后不知什么時候就酩酊大醉地躺在玄關(guān)大喊大叫,搞得我和母親人心惶惶?!畡e管他了!這個混蛋!’母親有時候這樣自言自語?!?/p>

?? “有一天啊,吃早餐的時候,母親坐在那里不住地揉眼睛。我無意中看到母親胳膊上的傷痕,哎,怎么說呢,不用想都知道是父親打的吧,因?yàn)榍耙惶煳覐膲糁行褋?,隱約聽到了兩人的爭吵聲。對此習(xí)以為常的我,像平時一樣縮在被窩里發(fā)抖,我問自己,為什么會變成這樣呢?沒人回答我,我就把臉蒙住,自顧自地哭起來。唉唉,都怪這個不景氣的時代,那個時候的我這么想。”

?? 說到這里,澪又喝了口雪莉酒,這次一下喝了小半杯。拓也只是靜靜地聽著,有一瞬間,他想到了幾天前在收音機(jī)中聽到的美國大壩決堤的新聞,聽說這次災(zāi)難死傷幾十人,經(jīng)濟(jì)損失足以與一次大型恐怖襲擊事件相比。拓也腦海中想著決堤時的畫面:混著泥土的洪水瞬間涌向下游,沖垮了沿途樹木和房屋。隨后他輕輕晃了晃頭,把自己從想象中拽了回來。

?? “那天呢,我像往常一樣放學(xué)回家。說來真是奇怪,明明是秋天,唯獨(dú)那一天的天氣卻悶熱無比。但那天的晚霞屬實(shí)好看,就像一團(tuán)火點(diǎn)燃天空一樣。我駐足在河邊,盯著看得入迷,點(diǎn)燃天空,真的是一件很美的事情,你不這么覺得嗎?”

澪側(cè)過臉,有些許意味地看著拓也。但沒等他回答,澪就繼續(xù)敘說自己的故事。

?? “回到家的時候,我額頭上都蒙了一層汗?!一貋砹恕疫@么說道,但是家里卻異常的安靜,沒有電視機(jī)的聲音,沒有母親做飯的聲音,甚至連燈都沒有打開,屋子里昏昏暗暗的,外面的霞光從窗戶里照進(jìn)來,把房間的一部分染成了詭異的紅色?!?/p>

“不祥的預(yù)感,你知道的吧,我脫掉鞋子走進(jìn)屋里,母親臥室的門緊關(guān)著。我敲了敲門,沒有任何回應(yīng)。我推開門進(jìn)去——果然啊,像麻袋一樣被吊在天花板的母親正耷拉在那里。旁邊的床上躺著父親的尸體,瞪著眼睛,一臉驚恐的神情。潔白的床單被鮮血浸染,但是在拉著窗簾的昏暗屋子里,看起來只是一片漆黑。床下還有一把沾滿血的水果刀。事情已經(jīng)很明了了,受不了丈夫的宿醉和家暴,在巨大的精神壓力下,母親用這把刀殺死了丈夫,之后出于恐懼和自責(zé)選擇了上吊自盡,然后,留下她的女兒在這里見證這殘酷的一切?!?/p>

拓也以一種略有驚訝與同情的面容看著面前的女生,她所承受的痛苦完全不亞于自己,但她平日里輕松愉快的面容與語氣就像大草原上刮著的清風(fēng),把自己的內(nèi)心掩蓋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這大概不是什么好事情。此外,拓也也因此意識到,自己根本沒有怎么了解過澪這個人。

“但是啊,我卻沒有哭。很奇怪吧,正常的女高中生見到這種場景,多半都要腿軟地站不住了,大哭一場,或者嚇得暈過去,然后稍微冷靜之后,連滾帶爬地去報(bào)警,但我卻沒有。我把窗簾拉開,然后靠著臥室門坐在那里,抱著自己的膝蓋。面對著橙紅色的陽光,我只能看見母親和父親昏黑的輪廓,那時候的我,腦子里真的什么都沒想,只是這么看著。就這樣,我在那里一直坐到了天黑,直到肚子餓的咕咕叫,才出去從冰箱里拿出來昨天買的熱狗,用微波爐加熱了一下然后吃掉。很無情嗎?但是在我看來啊,這對母親和父親都很好不是嗎?比死了還要痛苦的生命早就該結(jié)束了。但是啊,實(shí)施家暴的父親雖然是罪人,但是我的母親卻大可不必死掉,可能在她看來,殺人,或者說殺死愛人,無論出于什么,也都是一種無法赦免的罪孽吧?!?/p>

“傷害他人和受到傷害,人類必須擇一而活嗎??!睗瓮蝗贿@么說道,她說這句話的同時用紙巾擦了擦眼睛。

? “總之呢,在那之后,我還是報(bào)了警,畢竟只靠自己根本處理不了這堆事情,之后,通過一位還不錯的親戚的幫助,我就合理地繼承了父母留下來的遺產(chǎn)。雖然父親在失業(yè)之后整天混日子,但卻沒有揮霍自己的錢財(cái),所以給我留下來一筆不少的錢,大概有五六十萬元。這種數(shù)目,怎么說都夠我自己活個七八年了吧,而且還是在我找不到工作的情況下,何況我現(xiàn)在還在教書呢。唉,不過啊,在那之后,我真沒想過以后的日子該怎么過。因?yàn)橄矚g音樂,成績也算得上不錯,就考到了一個藝術(shù)學(xué)院,但是對那以后的生活,我還在迷茫之中呢……”

?? ?說到音樂,拓也和澪正是在補(bǔ)習(xí)學(xué)校里相識的,澪在那里當(dāng)音樂教師,不過她卻因?yàn)闀r間與路途原因,總是過一段時間就換到下一個學(xué)校教書。

?? “說了很沉重的話題吧。”澪尷尬地笑了笑,“很感謝你能聽我把這些之前沒與任何人說過的事講完?!?/p>

“沒什么?!蓖匾矒u了搖頭,輕輕閉上眼,好像在沉思著什么。

“不受自己控制的不幸人生啊,就像離合器失控了一樣?!蓖匾矅@息道。

“我們會這樣嗎?”澪突然問道。

“如果真的這樣的話,我也許會一死了之。”

“別這么說,我們可是西蒙和加芬克爾。”

“就算是最強(qiáng)的二重唱,也只是曇花一現(xiàn)?!?/p>

“敗了興致!”

走在街上時,已經(jīng)接近晚上九點(diǎn),夜色之下的電車線顯得異常寬闊,拓也和澪走在一旁的行人道上。明明已經(jīng)是九月底了,蟬卻還沒有停止鳴叫。暖黃色的路燈燈光照射在平坦的路面上,把空氣渲染上寧靜的氛圍,不遠(yuǎn)處的公路不時傳來車輛開過的聲音,在空曠的夜空中顯得無比狹長。一個人走在這里,肯定會感覺孤獨(dú)無比。

“其實(shí),我有在好好寫書的?!睗瓮蝗徽f道,“這是我印出來的第一章。”

拓也輕輕接了過去。一種很熟悉的感覺沖擊了他的大腦。那是什么時候的事?哦,是母親回來的那天,也給了父親一模一樣的紙袋。盡管父親從沒提過這東西,但拓也想,大概是錢啊證件啊之類的東西吧。

“那我就送你到這里,你要坐電車回家吧?!蓖匾餐2秸f道。

?? “嗯,謝謝你?!睗屋p輕鞠了一躬表示感謝,便小步跑向了站臺。

?? 至于寫書的事情,是拓也早就有的想法,因?yàn)楫厴I(yè)之后的日子實(shí)在太過無聊,倒也不時擺弄臥室中的貝斯,奈何太長時間沒有練習(xí),節(jié)奏一塌糊涂。在人際方面,到不能說是沒朋友,不過能和自己聊得來的人幾乎是,不,完全沒有。

?? 一開始,拓也只是坐在電腦前,抓破頭皮也毫無靈感。垃圾桶里的易拉罐一個個地堆起來,屏幕里的文本卻沒有一絲變化。就算是絞盡腦汁擠出來的幾段話,過一段時間后再看也是說不出的差勁。

事情出現(xiàn)起色,正是和澪結(jié)識之后。

?? “說到底,你根本不知道該寫什么啊。”這是澪看完拓也寫了幾周的稿子后皺著眉說出來的話。

?? 拓也一聲不吭,畢竟他自己也明白,這種在百無聊賴的生活中誕生的產(chǎn)物是根本無法令人看入眼的。

?? “我們兩個一起吧!”澪當(dāng)時是這么說的。結(jié)果就是現(xiàn)在這個樣子,雖然有所抱怨,但至少邁出了第一步。

?? 再次抬頭,澪已經(jīng)在站臺上招手了,隨后便踏進(jìn)了剛剛到來的電車中。

? 回到家里,蒼白的月光隨著遮光窗簾的下擺搖曳著,拓也把窗簾向兩邊拉開,迸出的光線揭開了籠罩房間的那一層灰暗。

?? 拓也并不喜歡開燈,滿屋的淡黃色燈光未免顯得太溫馨,反而容易把自己的孤獨(dú)完全暴露出來。

?? 夜里,拓也在榻榻米上平躺著,后頸像是在硬邦邦的石頭上躺了很久一樣傳來陣陣生疼,于是他不舒服地翻了個身,回想著剛才自己在路上碰見的旅人。

?? “小哥,打擾一下,這里有什么住宿的地方嗎?”那人身材高大,穿著深綠色的牛仔夾克與黑色牛仔褲,背著一個鼓鼓的旅行包,在如此涼爽的天氣中臉上卻爬滿了汗珠?!澳憧次疫@個樣子,從西邊來的時候剛好撞上了暴雨,幸好不遠(yuǎn)就有個小茶屋,哎呀,可別提當(dāng)時有多狼狽了。小哥,我累了一天了,如果不麻煩的話,也請介紹一個住處,拜托啦!”

?? 面對這樣的攀談,拓也仔細(xì)想了一下附近的酒店,隨后他把手指向身后:“朝這個方向走,大概三四個路口能看到一個xx路的牌子,在那里左拐的路口就有一個平價酒店。”

?? “啊??!萬分感謝,真是添麻煩了。”男人鞠了一躬,朝著拓也指的方向走去。

?? 旅人走后,拓也注視著自己的手指,他突然開始懷疑自己指的方向到底是不是正確的,當(dāng)然是正確的,酒店就在那里,但當(dāng)自己的手指指向那里的時候,一切都變了。沒錯,它就在那里,拓也懷疑的是自己,自己也是一路受著無形的指引走下來的,卻從來沒有對其正確性做過任何猜疑,他開始幻想自己的各種可能性,倘若自己在中學(xué)就輟學(xué),做個音樂人、詩人亦或是作家,未來又會是什么樣,也許會過著吃完這頓愁下一頓的生活,又或者會一舉成名,飛黃騰達(dá)。

?? 誰也不知道結(jié)果會如何。如此看來這樣的幻想是沒有意義的,很少有人有勇氣能邁出那一步,畢竟那是對大多數(shù)人一以貫之的道路,當(dāng)自己對此做出質(zhì)問時,別人就會對你發(fā)起同樣的質(zhì)問甚至是譏諷,那就像法國革命前教會對待異教徒一樣。

?? 在朦朧中,拓也又遇見了那位透明的“人”,只不過這次它并沒有形體,但不知為何,拓也知道它就在身邊。

?? 或者說,它無處不在,拓也亦能感覺到它在自己的身體中存在著,它也許不屬于這里,但自從拓也五歲時的那天開始,它就處于這里。

?? 它到底是什么?

黑暗中,像背景樂似的,拓也腦內(nèi)朗朗響起了貝多芬的《命運(yùn)交響曲》,末樂章排山倒海的奏鳴把一部分睡意從拓也的腦中驅(qū)逐而出,于是在半睡半醒的迷惘中,他翻身起床,走到陽臺前,默默看著天邊之既白。

?? “我們像是打開了不可思議的魔盒?!?/p>

?? “會有魔鬼從里面跑出來嗎?”

“誰會知道?”

“但愿我們遠(yuǎn)離泥沼?!?/p>

第二章 書中 船火

?????? 海上的船火搖曳著,除此之外便是一片漆黑。

月亮早已帶著美麗的星辰藏在不知哪朵云背后,船上有眾多船客喝酒談笑,更有舞女翩翩起舞,若從船上看去,黑暗的盡頭有兩個模糊的輪廓。

健治郎與纓子兩人相伴走在海灘上,平靜的海面毫無波瀾,甚至可以聽到腳踩在沙子上的聲音。

“如果可以的話,我明天就買下去都城的船票?!苯≈卫衫±t子的手說道。

而纓子只是眺望著遠(yuǎn)處的船火,瞳孔中閃映著微小的橙黃色光芒,隨后她松開健治郎的手,在沙地中逡巡,像是在尋找什么遺失的物件。

“纓子!”

“我知道的,我知道的,可是……”

“若有什么留戀的話,你說便是?!?/p>

天空逐漸降下細(xì)雨,雨滴隨著海風(fēng)飄落到纓子白皙的臉頰上,同淚水一并流下,猶若銀河間劃過的流星。背井離鄉(xiāng)給一個女孩帶來的迷茫像重石一樣壓在她的心頭,這無異于從新開始生活。她感到氣管被什么東西漸漸堵住了,便緊緊攥著胸前的衣服,一陣陣地做著深呼吸。

“健治郎……能否給我一天的時間,哪怕是半天來考慮?”纓子的聲音微微顫抖著,很難不令人心生憐愛。

健治郎扶住纓子的雙臂,不無悲情地說道:“我知道的,畢竟這里是你從小長大的地方,必會有多少不舍。至于和我一起離開的事情,我絕不會強(qiáng)求,不過你要知道,我心里一直想著你,哪怕幾月幾年不見。何況若是你真的不愿動身,我下次也會回來看你,也許隔著半年,又或者只需一兩個月就可!”

“健治郎!” ?纓子用她純凈的雙眸看著健治郎,同時用力握住他的手,那堅(jiān)韌的力度,就像永遠(yuǎn)不會放開一樣,“你所做的,已經(jīng)是我所不敢奢望的,我只拜托你答應(yīng)我一件事:若我真的無法隨你離開,今后的日子里,請你一定不要忘掉我,就像記住自己的名字一樣,記住我曾在你身邊待過,記住這手心的溫度,就算我離開你很遠(yuǎn)、很久——可以?”

“這必然可以,哪怕是你不說,我也會如此做?!?/p>

“那便好,至于離開這里的事,我說過了,最晚后天給你答復(fù)?!?/p>

“嗯,不必太過糾結(jié)。”

“天色很晚了,你該回旅舍了吧?!?/p>

“我先把你送回家?!?/p>

“也好?!?/p>

纓子回頭望著遠(yuǎn)處的船火,自己的命數(shù),是否也會如此一般飄忽不定。

“纓子?”

“沒什么,我這就來?!?/p>

?

回到旅舍后,健治郎便一直盤腿坐在榻榻米的毯子上,由于沒吃晚飯,胃里的酸水不時順著食道爬到喉嚨,而面前就是店家送來的茶飯,他卻全無食欲。他想要躺下,但只是微微一傾,便覺得整個身體都要垮下來,于是他獨(dú)獨(dú)繼續(xù)盤腿坐著。

健治郎掐著自己的眉心,唯獨(dú)此時,他才猛地意識到時間的流逝,一種無法言喻的心情侵襲而來,那是悲傷,是憤怒亦或是恐懼,也許都有。這心情仿佛抵住了他的呼吸,阻住了血液的流通,麻木感爬滿他的四肢。自己明明是極其想要纓子隨他回去的,但他卻無法開口強(qiáng)求——他獨(dú)不愿看到纓子悲傷。

這時健治郎意識到了自己極不愿接受的一點(diǎn):纓子這些時日的悲傷,似乎皆是因他而起。

唉!為了纓子,哪怕不回都城也好,但這怎么像樣呢?父親的書社等著自己繼承,而且——相對于這里,那兒是更廣闊的世界。

皎潔的月光透過紙窗灑在屋中,閃過的楓葉的影子惹得健治郎一驚,然而他又立刻正襟危坐起來,這悲情,哪是三言兩語可以說得?又怎需一天兩天便能化開?于是他又開始盤算明天的事了。

正當(dāng)這時,門外的女傭打完招呼走了進(jìn)來,給健治郎的被爐添了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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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zhuǎn)天一大早,健治郎便出門拜訪纓子,晚秋的天氣真是寒冷,連天上的云仿佛都被凍結(jié),灰沉沉地遮住了太陽。杉樹林中,能時不時聽到烏鴉的啼叫,不遠(yuǎn)處的田地上零星坐落著幾座小屋,炊煙從煙囪中冒出,那幾縷煙霧追逐著天空的飛鳥,卻在半空中就不見了蹤影。山腳傳來幾聲空蕩蕩的犬吠,忽遠(yuǎn)忽近,若有若無。

健治郎如此走著,一路上能看到不少奇裝異服的人,大概都是來這里度假的外國游客,然而他的心思全然不在這里,他心里滿是即將見到纓子的興奮與對其答復(fù)的顧慮與不安。

大概二十分鐘,便到了纓子的木屋前,健治郎在門外徘徊,幾度伸手想要敲門,但總是猶豫片刻又退了回去。

待到纓子打開紙門時,健治郎已在外面站了五六分鐘。

纓子懷里抱著木盆,大概是要去溪邊洗衣服,看到健治郎時,她多少有些驚訝,不過很快便恢復(fù)成了一種“這種事也在情理之中”的神情。

“啊,我正要去木龍河洗衣呢,你來是?”

健治郎尷尬地笑了笑:“倒是沒什么,想是來找你聊聊天,既然如此,我陪著你去好了?!?/p>

纓子微微頷首,臉頰隱約泛起紅潤。

纓子的木屋到河邊的路上有一片荒冢,聽說這里葬著山上村田家的祖先,但因?yàn)楹筝叾甲龊V\生,自二十幾年前這墓便再無人打理,以至于現(xiàn)在長滿了青苔與雜草,與自然融為一體。纓子路過的時候,望著那斑斑駁駁的石碑望得出神,差點(diǎn)被腳下的坑洼絆倒,幸而有健治郎攙扶。

這時健治郎才發(fā)現(xiàn),纓子罕見地?fù)Q了發(fā)髻,由先前泛著烏黑的黃色換成了活潑的翠綠色。

“纓子,這發(fā)髻是?”

“哎呀,你發(fā)現(xiàn)了?這是義母大人今天贈給我的?!?/p>

健治郎點(diǎn)頭回應(yīng),但又忽然意識到了什么,卻也沒再多言。

腳下的土地漸漸地變成細(xì)沙,隨后只剩下密密的光滑卵石,兩人這便到了木龍河畔。

至于木龍河這個名字的由來,傳聞在此生活的祖輩們常常能夠看見黑木一般的游龍?zhí)幱谄溟g,現(xiàn)在看來,也許不過是從上游漂下的朽木罷了。

河水潺潺地流淌,早上還凝重的秋云莫名地消散開來,灑下的陽光在淺藍(lán)上化為粼粼的白色,這時,纓子感到自己心中的某處也像流水和云一樣化開了。

纓子蹲在河畔,把衣物從木盆中拿出,浸在河水中輕輕的揉搓著。健治郎也在石頭上蹲下,想要用手舀一把水潔面,可手指剛觸碰到河水,便被隨之而來凜冽感逼得退了回去。這時他不無震驚地看著纓子的手,那纖細(xì)而潔白的手指上卻隱隱約約地長滿了充滿違和感的繭子。纓子她,大概還不知道彼方的城市中,有著名為洗衣機(jī)的存在。想到這里,他帶著纓子離開的想法愈加堅(jiān)定了。

“那封信,義母大人給我看了。”纓子突然開口了,但澄澈的眼睛仍平靜地盯著手中的衣服。

“今天才給你看嗎?”

“如果昨天我就看到的話,也許現(xiàn)在我們已經(jīng)在船上了?!?/p>

那是健治郎在兩天前的夜晚給纓子義母平野夫人寫的一封信,內(nèi)容如下:

敬愛的平野夫人,小子長藤健治郎,見字如晤。由于先前有幾次會面,加上纓子的介紹,多少有些熟絡(luò),那么恕我在這里開門見山:對于纓子,我想帶她去往我所住的城市。當(dāng)然在此,我是有著極大罪過的,我的如此想法對纓子有失公正,她畢竟土生土長于此,她愛著這片熟悉的土地,又與您有著千絲萬縷又不可分割的感情,因此我會尊重纓子的想法,請您之后一定要與她就此談一談,我也會再次詢問她。夫人,我是愛著纓子的,但顧念纓子在這片土地上留戀的種種,在臨走之前,我夜不能寐,遂寫了這封信寄給您,希望您能放心地將纓子托付給我。

“在那之后,義母大人說,健治郎你是城里來的少爺,卻又是個獨(dú)到的純情男人?!闭f到這里,纓子咯咯地笑了起來,“純情男人!”

健治郎頓時羞紅了臉,卻又無法掩飾心中的焦慮:“那么,對于這事,令堂是怎么看的呢?”

“義母大人她,自然是有種種不舍,也許正是因此,她才隔了一日給我看這封信,但她卻沒有特別地說一些挽留我的話,只是說‘若你真的愛他,便隨他去吧。’我想,她一定是覺得,這樣我能過上更好的日子。”

“你也是這么想的嗎?”

“我并沒有什么異議,和你一起,我應(yīng)該很幸福?!?/p>

幸福這詞進(jìn)到健治郎的耳廓后,立馬在其腦海中迸開了。這兩字既不平庸,也不夸大,宛如春日溫暖的溪水一樣沁潤著他的心房。但他同時又感到恐懼,他并沒有十成的信心來為“幸福”這詞做擔(dān)保。這幾月因?yàn)槎燃?,才能幾乎每天陪伴在纓子身邊,等回到都城,自己也許要為了家業(yè)奔波,沾染上某些社會俗氣。

想到俗氣這個詞,健治郎便愧疚了起來,初來乍到時,他便用俗氣來形容這村莊的外貌。但如今看來,這地方是多么純凈,反倒是自己所處的城市中充滿了庸俗與陰暗。

他望著眼前晨露一般純潔的姑娘,悲哀的情緒再度涌上心頭。

?? 她從小就是這片土地的一部分。

??

?? “義母一早就去了東邊的村子商事,大概是關(guān)于溫泉場的問題吧,最近不知怎的,涌到這里的人真是一批接著一批呢。”

?? 回到宅子,纓子吩咐傭人去煮茶水,自己便帶健治郎進(jìn)了后院。

?? 健治郎這才發(fā)現(xiàn),這后院有著一片竹林,在宅子的前面看,不過是隱約的蔥綠罷了。

?? “這片竹子長得很好啊,個個都頂高。”

?? “可能是下了幾天雨的緣故吧,竹子是尤其喜歡雨水的?!?/p>

?? “原來如此?!?/p>

?? 健治郎伴著纓子踱步到一塊大石頭前。

?? “我總是和義母說,讓她叫傭人打理一下這塊石頭,可她卻也不聽,這回好了,上面長滿青蘚,本是能坐人的?!崩t子低頭,用手指摩挲著石頭光滑的地方,“多好的石頭……它在這里大概有百年了吧。”

?? 說到這里,纓子便陷入了沉默,手也慢慢地從石頭上滑落。

?? “纓子?”

?? “不知不覺,我也已經(jīng)在這里度過了十九個四季。有時看著外面暗黃的落葉,我會驚訝為什么又到了秋天,義母拿我當(dāng)最寶貝的親女兒養(yǎng)育,只是留我在家織衣洗衣、點(diǎn)茶做飯,這是傭人也能做的事,也許她是不想讓我笨手笨腳的遭人嫌,一年就這么不起波瀾的過了,而我的生命也就由這一年一年堆砌起來,至于其他的事,我從未觸及,也不曾嘗試,正是如此,生命也許會以同樣的方式一年年地剝落。唯獨(dú)此時遇見了你,這樣我就能見識到不一樣的世界,也能做些什么工作了。想必義母也是盼我嫁個好人家,只是我若這么走了,便無從報(bào)答她的恩德?!崩t子如此慨嘆到,不知是由于對義母的愧怍還是將心事一吐為快后的羞赧,纓子臉上的緋紅不自覺地泛到了耳根。

?? 她真的是一個容易因?yàn)楦鞣N原因臉紅的人,至少健治郎如此認(rèn)為。

?? “你會和我結(jié)婚嗎?”纓子突然抬頭問道,這時她毫不掩飾那婆娑的淚眼了。

?? 健治郎被這一問驚到了,但卻竭力不表現(xiàn)出來,他想,越是這種時候,越要給纓子一種可靠感。

?? “那是當(dāng)然,待到回去之后……便該選定婚期了。至于那邊的事,因?yàn)榧腋讣夷付家讶ナ?,我自然是能夠做主。?/p>

?? “那太好了?!?/p>

?? “在這之前,我必是要見過令堂的,擇日不如撞日,我在這里待她回來,可否?”

?? “嗯,不知義母回來看到,是一種怎樣的心情。不過,她對此應(yīng)該都心知肚明了。”

?? “在令堂眼中,我們都是一丘之貉罷了?!苯≈卫纱蛉さ溃堑美t子笑了出來。

?? “小姐,茶水煮好了?!?/p>

?? “是,我這就來?!?/p>

?? 進(jìn)了屋中,兩人席地而坐,桌上擺著一對唐津燒茶具,女傭過來為兩人點(diǎn)茶。細(xì)竹做的茶筅攪動著,飄出的水汽帶著茶末的清香浮了上來。

?? “我們這里的男女,自懂事起就要開始學(xué)習(xí)茶道的。這便是命運(yùn),先天生于這里,自然要接受這里固有的民俗,以至于后天的生活也被禁錮于此,我們便成了所謂的‘鄉(xiāng)下俗人’,這是經(jīng)常從旅客口中聽到的。”說罷,纓子端起杯抿茶水,小巧紅潤的嘴唇翕動著,修長的睫毛在透著柔弱的眼睛上微顫,健治郎看著如此標(biāo)致的美人出了神,直到四目相對之時,雙方才都羞著移開了目光。

?? “待到這里發(fā)展起來,大概就會有改善了?!?/p>

?? “難道這樣就會變了嗎?到時候也會有新的‘俗’出現(xiàn)吧”

?? “一貫如此,也并沒有什么錯吧。”

?? “不過我總覺得哪里是不對的?!?/p>

?? “就拿你們這里來說,那些不守成規(guī)的人,要么這輩子沒個手藝,活得可憐,要么出去闖蕩,運(yùn)氣好一點(diǎn),能飛黃騰達(dá),這風(fēng)險(xiǎn)極大,所謂‘俗’,便是幾輩人總結(jié)下來的,至少能讓人過上相對穩(wěn)定的日子的道路。”

?? 纓子握杯的手顫抖了,那美麗的黑色眼珠溢出藏不住的悲傷,但一會兒便消散了。

?? “是啊,但每個人的幸福是不同的?!崩t子像是自顧自地說到。

?? 接近正午時,一釜茶水見了底,平野夫人也終于歸宅,女傭在門外報(bào)了健治郎在這里等候的消息,便又回了室內(nèi)通知兩人。

?? “日安,長藤少爺,喝過茶了?”未見平野夫人身影,其聲便從門廊處傳來,待到她進(jìn)門時,健治郎便從席上起來行禮。

?? “打擾了,夫人,沒有提前告知便前來拜訪?!?/p>

?? “沒有關(guān)系,我啊,收到那封信的時候,就一直盼著你來吶。”

?? “此意是?”

?? “纓子應(yīng)該也和你說了吧,你是個好人,也是都城里來的,我自然是放心把她托付給你。你來這里,便是為了這事吧?”

?? 聽平野夫人平靜地說完,健治郎便趕忙跪在地上行禮:“小子今日前來正是因?yàn)榇耸?,有您此言,小子便感激不盡?!?/p>

?? “這便是姻緣啊,也是你們兩個的福氣?!逼揭胺蛉艘贿吷锨皵v扶一邊說著,“我清早有些事務(wù)在身,沒有什么可以招待,現(xiàn)在我回來,可在這里吃些什么?”

?? “如此便不用麻煩了,我早上囑咐住宿的店家煮了午飯,過半個時辰也應(yīng)準(zhǔn)備好了,午后我還要趕去買回都城的船票。”

?? “明日的?”后面的纓子突然問道。

?? “是的,明晚的船票?!?/p>

?? “麻煩你了?!崩t子還想說些什么,但又憋了回去。

?? “那么,我便告辭。”

?? “慢走。”母女兩人將健治郎送到了門口,望著其背影,兩人皆陷入無言。

?

?? 從溫泉中出來時已近八點(diǎn),健治郎抬頭望向星辰遁形的天空,那月亮不似平時那樣皎潔,給烏云遮住了小半,這時更像是一團(tuán)昏黃的霧了,詭異地在黑黢黢的夜中飄著。

?? 進(jìn)了旅舍,健治郎便輕輕拿起桌上的兩張船票,細(xì)細(xì)地端詳著,他想,這是他和纓子命運(yùn)的連系。

?? 半夜,急促的敲門聲把健治郎從酣睡中拉了出來,還沒等他起身,一個苗條的身影便撲了進(jìn)來。

?? 是纓子。

?? “我說,你這是來做什么?一身酒氣。”

?? “好黑,這連燈都沒有?”纓子像是沒有聽到健治郎的話,自顧自抱怨道。

?? 屋內(nèi)較之前確實(shí)暗了許多,健治郎便點(diǎn)了油燈。

?? “哎,我喝酒了,你不介意?”

?? “介不介意,你都已經(jīng)在這里了,我還能趕你不成?”

?? “哈哈,那堆家伙說是要給我送行,我便喝了幾杯,沒想到啊……沒想到!”纓子顯然已經(jīng)坐不穩(wěn)了,便把雙腿塞進(jìn)被爐,上身趴在上面。

?? “你怎么做這種傻事,半夜迷了路怎么辦,令堂知道嗎?”

?? “義母那邊,她知道我來了,也沒再阻攔,叫女傭一路跟著我……水,我要喝水。”纓子前言不搭后語地說著。

?? 健治郎打開進(jìn)風(fēng)的玻璃窗,便無奈去外面舀水。屋外有些太過于安靜了,健治郎心想。

?? 幾乎是健治郎回到屋中的同時,好似銀河下泄,傾盆的雨朝著村子撲了過來,纓子的尖叫伴著震耳欲聾的雨聲向健治郎的耳膜襲擊著。

?? “如此胡鬧!不過,這回倒是想趕也趕不走了?!?/p>

?? “天意如此,這也是你不得不從的?!崩t子一下子把漲紅了的臉貼到了健治郎的腰部,兩人都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溫暖。

?? 健治郎不知該說些什么,他這時意識到纓子仍是個少女,有著純潔的稚氣與慵懶,這是天性,至于平日里的文靜與嫻雅,那大概是從小就刻在骨子里的。

?? 纓子突然端坐起來,唱起了不知名叫什么的歌曲,但可以聽出來這曲子原本的調(diào)并不是這樣的——她醉的有些厲害了。

?? “義母大人說過,這歌只能唱給自己真正喜歡的人聽,我啊,這輩子只給你一個人唱了?!崩t子又嗤笑著埋在健治郎懷里了。

?? 這雨應(yīng)該把村里的每一戶都給吵醒了,健治郎如此想著,真是個喧鬧的夜晚。

?? 轉(zhuǎn)天,纓子在朦朧中醒來,睜眼便是陌生的天花板與房梁。

?? “哎呀,這叫怎么回事!”纓子趕忙坐起身,摸著身上的衣物,見其完好才放下心來,這時她才注意到坐在一邊望向窗外的健治郎。

?? “實(shí)在是抱歉,我昨晚到底做了什么添麻煩的事?”

?? “也沒有什么,倒是唱了只給愛人唱的歌?!?/p>

?? 纓子的臉霎時通紅了。

?? “哎!昨天連澡都沒洗……我要回去收拾行頭了?!崩t子低著頭扯著別的事情,“實(shí)在給你添麻煩了?!?/p>

?? 對著鏡子梳理完后,她便向門外走去了。

?? “夜里下了這么大的雨?”門口的水塘已經(jīng)漲滿了水,纓子驚訝道。

?? “看來你是真的什么也不記得了。”

?? “醉得真厲害,丟死人了!哎哎,我先告辭了,午后再見面吧?!?/p>

?? 看著纓子離去的背影,健治郎悠閑地笑著,這時纓子也回頭了,雙眼迷離,卻依舊羞紅著臉。

?

?? 夜晚,健治郎與纓子在船上下著圍棋,身邊有船客喝酒談笑,前面亦有舞女翩翩起舞,甚是熱鬧。

?? 但纓子的心似乎不在這里,她透過健治郎的身子,望向其后的海面,群山已然失了輪廓,陷到虛無的黑中去了。

?? “該認(rèn)輸了,纓子?!?/p>

?? “啊,實(shí)在對不起。是我輸了?!崩t子把一顆白子放到棋牌上。

海上的船火搖曳著,除此之外便是一片漆黑。


小說第一 二章(第一次定稿)的評論 (共 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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