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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中洲隊再沒受到死神的威脅，而十夜也沒有清醒過。

　　一頭霧水又心急如焚的眾人回到主神空間，十夜被吸上去修復(fù)。光輝如蔓，那雙黑沉的眸子睜了開來。

　　“……”

　　第一次醒著接受主神的治療，十夜有一種身在夢中的不真實感，溫暖的氣息包裹住他，一點一滴地滲透，所視只有光。這種感覺，依稀和蟲之歌融合時相似。

　　突然，他全身劇痛難當(dāng)，好像有兩股力量在他體內(nèi)較勁，一股中正平和，另一股冷銳高傲，爭斗得他痛苦不堪，神智漸漸迷離。靈魂深處響起一聲輕嗤，似乎不滿地退讓了，那股冷傲的力量收得干干凈凈，十夜的記憶也被洗滌帶走，恍惚放松下來，主神的力量覆蓋他。

　　下來時，他心血來潮地看看自己的屬性，一看呆住。

　　智力456，精神力918，細(xì)胞活力1005，神經(jīng)反應(yīng)速度1200，肌肉組織強度1479，免疫力強度1801。

　　至今為止，他總共強化了T病毒進(jìn)化模式，血族男爵到伯爵變異血統(tǒng)，不知幾次精神臨界值突破，但也沒竄這么快吧。

　　連忙查查帳單：G病毒安全狀態(tài)，六大屬性提升80%。副作用：短時間精神失控，潛意識支配身體。

　　因禍得福??！十夜開心極了，朝最近的人撲去：“楚軒，楚軒，我屬性好高??！哈哈哈……”

　　“你醒了？”大校的聲音冷得像冰川，“去看看有沒有殺死神的獎勵。”

　　十夜歪著頭想了想，露出“哇！我好猛！”的神情，跑去問，主神的回復(fù)是：完成拯救劇情人物任務(wù)，獲得B級支線劇情一次，獎勵點數(shù)5000點。打破《死神來了》劇情規(guī)則，獲得負(fù)獎勵點數(shù)5000點，扣除B級支線劇情一次。

　　眼淚汪汪地轉(zhuǎn)回來，身心遭受重大創(chuàng)傷的十夜同學(xué)險些嚎啕大哭：

　　“不帶這樣的～”

　　當(dāng)大家了解事情的原委，也義憤填膺，竭誠安慰他，大罵主神奸商，無恥之尤。

　　楚軒坐在沙發(fā)上思考，十夜的獎懲情況證實了他兩個猜測。

　　“從頭到尾分析一下，改變恐怖片的劇情，不見得都是正面獎勵，引起的連鎖反應(yīng)有可能被主神懲罰。像這次，十夜打破死神規(guī)則的直接后果是《死神來了》系列沒有了后續(xù)……”

　　眾人大吃一驚，鄭吒為同伴喊冤：“這樣就扣分！？主神的評價到底是什么樣子的！”

　　“算啦，好歹我們不會再進(jìn)入死神來了世界?！本趩实氖箲脩玫卣f?；j麗從沙發(fā)后面摸摸他的頭，讓他更打擊。

　　我比你大，小麗兒！

　　“是很不合理，我們等于救了第三部的劇情人物，這一部我們救劇情人物就有獎勵。”蕭宏律百思不得其解。楚軒搖搖頭：“提前結(jié)束恐怖片，就等于回避危險，符合主神的懲罰機(jī)制。”

　　“原來是這么算。”

　　“關(guān)鍵是，十夜打破了恐怖片的劇情規(guī)則?！背幧淞四橙艘谎郏喼毕馲光，十夜只覺自己五臟六腑都被穿透了，寒毛直豎。

　　“不關(guān)我事……”

　　“不關(guān)你事，死神是誰砍的？”大家一致吼這個不誠實的小孩。楚軒推了推眼鏡，慢條斯理地說：“這個世界，什么力量最強大？不是精神力也不是基因鎖，是「規(guī)則」。就像在現(xiàn)實，我們也無時無刻不受到各種規(guī)則的約束：時間，慣性，重力，衰老……而在輪回世界，主神制定的規(guī)則可能無法凌駕恐怖片空間的原始規(guī)則，但至少是相當(dāng)?shù)摹１热缢郎駚砹死锩娴乃郎?，可是十夜竟然能打破這樣的規(guī)則，我不認(rèn)為是他本身的力量，是「蟲之歌」?！?/span>

　　“蟲之歌？”十夜錯愕不已。詹嵐形容了當(dāng)時的情景。等她說完，楚軒再度開口：“你還記得主神對蟲之歌功能的描述嗎？‘獲得承認(rèn)后產(chǎn)生一定程度的意識融合，成為兩個世界的融合面’。我推測，蟲之歌連接的‘光之河’很可能也有規(guī)則存在，姑且稱為「蟲界規(guī)則」。當(dāng)十夜和蟲之歌的融合度加深，能夠召喚出相當(dāng)數(shù)量的蟲，他的蟲界特征也加強了，所以和死神規(guī)則碰撞。在那場異位面的沖突中，如果不是他的意識和體質(zhì)夠強，也許當(dāng)場就會死掉。”

　　“現(xiàn)在騎虎難下了，不確定以后還會不會發(fā)生這類事，你必須加深和蟲之歌的融合。我問一聲，你那時有什么感覺？”

　　“感覺……”十夜一愣，他還沒完全消化這段話，凝神回憶，“就是很不舒服，太難受了，我一定要排除那種感覺！”最后一句，透出毀天滅地的絕然殺氣。眾人心一寒。楚軒點點頭，陷入沉思。

　　十夜鎮(zhèn)定下來，恢復(fù)快活的神氣搖擺雙腿：“融合也沒什么大不了吧，魔法師都有冥想?！背幪痤^，眼中有一抹凝重和不悅：“我推測不出具體的參數(shù)，兩個時空的基態(tài)能量，相互的排斥和引力效應(yīng)……也就制定不了你的融合進(jìn)度，預(yù)計不出你什么時候會負(fù)荷過重而死?！?/span>

　　“嘿，在這個世界混，哪有容易的。謎多得是呢，別成天心事重重?！笔鼓盟J(rèn)真的脾氣沒辦法，懇切地說，“我會努力的，如果努力了還活不了，那就說明死亡真的臨頭，躲也躲不過。”

　　“這可和你屢次瘋狂重生的經(jīng)歷不符。”楚軒冷笑。十夜咧開大大的笑臉：“所以咯，我是創(chuàng)造奇跡的人??！你就等著看我不斷甩死神耳光吧，如果是美女我還會考慮來個熱情擁抱，可實際上是個糟老頭吧！”

　　“你看到了？”朱雯驚訝。十夜轉(zhuǎn)向她，贊嘆真是個氣質(zhì)美人：“嗯，你也是？”

　　楚軒暗暗平復(fù)心跳，剛剛他心臟的跳動頻率又不正常，此刻見兩人聊得歡，還有點奇異的窒悶：“十夜，把蟲之歌給我?！?/span>

　　血族少年順利取下胸口的晶石，遞給他。大校握住打量，黑色的結(jié)晶深得仿佛永遠(yuǎn)看不透。

　　“蟲之歌是認(rèn)主的，只有我能用?！币娝t遲盯著，一副無頭緒的樣子，十夜好心提醒。楚軒驅(qū)散沒來由的一縷不安，將蟲之歌還給他。蕭宏律說：“楚軒，蟲之歌如此強大，主神那兒怎么會有？”

　　“類似的物品還有黑暗之刃，強化力量有絕地武士的原力，蓋亞之力和阿賴耶識，技能電磁推動也提到「強者境界」的概念。同樣是說進(jìn)化到頂點，會進(jìn)入一個更高的領(lǐng)域。如果創(chuàng)造主神的人目的是為了讓我們脫離盒子，有這樣的信息散落并不為奇。”

　　蕭宏律釋懷了。楚軒卻有疑問未解：“你那個時候選蟲之歌，只是考慮到它快速回復(fù)能量的特性？”

　　“啊，不是，就是很喜歡?！笔拐f不清楚，觸動了他的一句話是「睜開你的第二層眼瞼，就可以看到閃亮的光之河」，好像意識被激打出水花，驅(qū)使他不顧一切地選擇，“我是看了它的功能后，才知道它能回復(fù)能量?！?/span>

　　“這些物品可能和人有資質(zhì)上的契合?！背幊聊蹋贿吽剂恳贿呑哉Z，“黑暗之刃宿主必須得到它的認(rèn)同，絕地武士要有陣營信仰……是不是常人無法兌換？”

　　“哎，別想了，叮當(dāng)。”中洲隊長也看不過去軍師如此殫精竭慮。十夜用怨念的眼光看他，明白楚軒這么煩惱是為了啥——惡魔鄭吒！根據(jù)本體的調(diào)研，他可能強化了絕地武士血統(tǒng)，擁有一把叫「黑暗之刃」的武器！

　　要是他的資質(zhì)契合，將是一場不折不扣的災(zāi)難！

　　鄭吒一派無知者的無憂無慮，還誤會了同伴的眼神含義：“十夜，別難過，這次我們獎勵很豐厚，等練習(xí)完，全體去夏威夷度假幾天怎么樣？”

　　此言一出，大部分人造人都?xì)g呼起來，零點的“弟妹”、美艷旗袍美女蘭蕊和可愛的小LOLI歡欣鼓舞的樣子讓她們的家人融成一灘春水。詹嵐和銘煙薇也不禁動心。其他人反應(yīng)就各異了。

　　“我拒絕！”趙櫻空斬釘截鐵，“我要練習(xí)，追上十夜！”

　　“去散散心吧，櫻空。”她的戰(zhàn)友勸解，“勞逸結(jié)合對身體有好處的?！壁w櫻空看著他，猶豫不決。三名新人不吭聲，這件事輪不到他們發(fā)表意見。鄭吒擺出威嚴(yán)面孔：“總之，這是我作為中洲隊隊長，所做的決定！”

　　“下一部恐怖片是什么？”楚軒一句話澆熄他的隊長威嚴(yán)。

　　“異形四……”鄭吒垂頭喪氣，隨即振作精神，“難度是高了點，可是我們有度過異形一的經(jīng)驗，再兌換一些威力強大的武器，應(yīng)該能度過。還有，這次我強化金鐘罩，剩下的一個C，兩個D也沒什么用，看蕭宏律他們需要強化什么技能，我給他們?！?/span>

　　楚軒沒有反對，鄭吒的決定在隊長立場上完全正確，而且他本來就要兌換天數(shù)進(jìn)恐怖片世界制作道具，去夏威夷還是羅馬都無所謂。

　　十夜盯著他，雙眼亮晶晶：“楚軒，我們一起去羅馬吧？不去夏威夷?！彼肴タ吹胗浻谛牡墓爬辖ㄖ皇巧碁┟琅?，那些雪白的大腿和胸部會使他心神不寧。

　　喂，你們倆真的沒問題么？鄭吒等人心下懷疑。從第一次見面起，楚軒就對十夜有異樣的注目。而在神鬼傳奇的沙漠，十夜也抱著楚軒吻他的脖子（其實是咬）。平?？梢傻母杏X也不少，但是又好像很正常，所以他們確定不了。

　　大校一怔，看了那雙晶燦的黑眸好一會兒：“你是要去參觀的話，我不保證實驗時不會波及?！?/span>

　　“噢！”十夜發(fā)出心痛的呼喊，苦惱不已，“去靖國神社吧，那邊隨你怎么毀。”

　　“對！去那里！”鄭吒和王俠兩個愛國憤青熱血沸騰地喊。十夜冷靜下來揮揮手：“你們?nèi)グ桑フㄒ话俦橐矝]關(guān)系，我們?nèi)チ_馬。楚軒，把你那些寶貝搬到城外，陪我一天?！背幭肓讼耄X得沒什么抵觸，就答應(yīng)了。

　　鄭吒在看小日本的臉和泳裝美女之間搖擺不定，最后選擇了美色。十夜在康諾和楚軒的陪同下，開開心心地前往羅馬做為期一周的旅行。

　　陽光普照，吹過綠色丘陵而來的風(fēng)清爽宜人。春季，最適合出游的季節(jié)。

　　“啊哈！”黑發(fā)少年戴著兩根綬帶的米色小圓帽，身穿有搭扣和小鴨圖案的童裝大衣，興奮過頭地奔向夢想的城市，又一溜煙跑回來，連連蹦跳，“快點！快點！”

　　“真有活力?！笨抵Z感嘆，拎著野餐盒走過去。楚軒推推眼鏡，不指望十夜還能想起幫自己在野外搭個工廠，估計說了他也聽不見。

　　煙灰色風(fēng)衣，白手套，長靴，英俊的吸血鬼仆役還是一派典雅的紳士風(fēng)范。楚軒的衣服卻是十夜給的，橄欖綠條紋連帽的米白T恤，淡黃的休閑褲和跑鞋。

　　羅馬，意大利的首都，永恒之城。

　　濃郁的歷史氣息彌漫在古城的大街小巷，即使漫步時髦的小店間，褪色的木頭門楣、洗得發(fā)白的印花窗簾，處處流露出精致古典的韻味。各種宗教工藝品讓血族少年目不暇接，摸摸這個碰碰那個，突然舉起一個有常春藤和玫瑰紋飾的銀制十字架炫耀：“看！我握住了！”

　　“是是。”康諾明白他的意思，“少爺，我相信，您把它戳進(jìn)心口，還是會受一點傷的?！?/span>

　　“哼?！笔股鷼獾貋G下，又拿起來端詳，“挺漂亮的，我想買?！比f能管家掉頭離去：“我去兌換錢，您再挑會兒?！?/span>

　　胡子花白的攤主招呼面無表情的楚軒：“這位先生，給美麗的女伴買件禮物吧，這對情侶戒是幽藍(lán)玉祖母綠，非常名貴。”

　　見十夜歪著頭聽不懂，楚軒幫他翻譯，不意外地看到他勃然大怒。

　　像火車頭一樣氣沖沖地跑開，容貌清艷又氣質(zhì)可愛的血族少年沒發(fā)覺有多少男人在偷偷注意他。

　　回頭一瞧，人家攤主年紀(jì)大了，老眼昏花計較啥呢，心情轉(zhuǎn)好地回來，聽完珠寶介紹，十夜大為心動。

　　祖母綠是五月生辰石，他正好是五月出生。祖母綠歷來還被視為常青和永恒的象征，有安慰靈魂，鑄造智慧的力量。傳說佩戴上祖母綠可以使人得到智慧、生命力和平靜之心。戀愛中的人戴著它會白頭偕老，是表達(dá)愛、奉獻(xiàn)、忠貞最完美的饋贈禮品。

　　什么戀人是不用管，十夜聽到祖母綠能治愈疾病眼睛都亮了，感覺和楚軒也很相配，于是轉(zhuǎn)頭大灑同胞愛：“楚軒，我們買吧？”

　　“……”大校深深凝視他閃亮的眼神和紅撲撲的小臉，問，“是劇情物品？”

　　“不是！”十夜習(xí)慣了他的思路，也沒覺掃興，“劇情物品哪有那么好撈的，買個心安快活就好。戴吧，就當(dāng)是我送你的禮物?！?/span>

　　“工作時我會拿下來?！背巹e開眼。

　　“這沒關(guān)系。”又幫康諾挑了一塊琥珀掛飾，詹嵐她們選了幾件土產(chǎn)，十夜拿起祖母綠戒指試戴，凝艷的翠色在他白皙優(yōu)美的手指上熠熠發(fā)亮。

　　彈起的硬幣反射著陽光，落入許愿池，水花四濺。

　　“哈！”十夜開心地彈了個響指。羅馬有個傳說，背對噴泉從肩以上拋三次硬幣，就可以找到戀人，真心相愛，蜜運成功。他轉(zhuǎn)向身旁的同伴：“楚軒，你也投吧?！?/span>

　　好東西要和哥們一起分享，十夜竭誠祝愿楚軒也能早日戀愛成家。

　　不過受得了這家伙的女人很少吧……

　　大校推推眼鏡，淡然搖首：“沒有意義的活動。你的精神力牽涉到因果律……一種尚未證實的理論，具有能量、空間雙重改變的特征，還差一個時間，就符合哲學(xué)因果律武器的效應(yīng)，所以有實現(xiàn)的可能，不，實現(xiàn)的話就證實我的猜測了。但是我沒有相應(yīng)的條件推動，不必了?！?/span>

　　“……在我聽來，重點只有最后一句?！笔箷灪鹾醯卣f。

　　“凡人的智慧啊?！背幙粗湫Α?/span>

　　十夜撒氣地把剩下的硬幣全扔向池子，嘴里還詛咒：“叫你討不到老婆！”眼角瞥見楚軒無關(guān)痛癢的樣子，他反而不好意思了，改口：“呃，給他陪個伴吧，晚點沒關(guān)系?！?/span>

　　“如果你剛才是真心的，這次就無效?！?/span>

　　“噢！”十夜良心刺痛，他可不想因為自己一時嘴快害得朋友終生光棍，嘩啦跳下水，揀起先前投下的幾枚硬幣，濕淋淋地跳上來：“吶，你自己投?！?/span>

　　楚軒怔怔注視他，心想：有必要這么緊張嗎？

　　這個人總是帶給他驚奇，與眾不同的進(jìn)化方向，一次次戰(zhàn)勝死神的堅強意志，對人對己的真摯情感……

　　他好像在用盡全力地生存，又像是全情投入地生活?？粗@樣的他，心里總會升起一絲疑惑：“活著”，有這么好嗎？

　　但是在這個人的拉扯下，也一路磕磕碰碰地走過來了，雖然更多時候依然迷茫，規(guī)劃著日程麻木工作，但他已經(jīng)答應(yīng)他，會一直教他，還買了那對戒指……

　　兩顆祖母綠散發(fā)出溫潤澄碧的光澤，楚軒這才發(fā)覺十夜不知何時抓住了他的手，背對許愿池。

　　一線銀光劃過，眩目地濺起點點流金。

　　“好啦，我消愿了?！笔贡瘸幈救诉€專注，“你再許個愿，一定成功！”楚軒慢條斯理地接過硬幣，深沉的黑眸對上他：“許什么愿？”

　　“咦！”十夜啞口無言片刻，問，“你不想找老婆？”他還真擔(dān)心這家伙不想找，打定主意以“父親”的立場好好耳提面命一番。

　　沒想到楚軒想了想說：“老婆……和情侶是一個概念嗎？”

　　十夜簡直太驚喜了：“一樣一樣！遞進(jìn)式！啊，沒有意外的話，老婆做定了！”

　　“嗯，會降低意外發(fā)生的概率?！背幷J(rèn)真地點點頭，把硬幣遞給他，“你來投，用精神力?！毙牢康氖褂盟阶畲蟮恼\心投出這枚硬幣，祈禱他的朋友娶到自己想要的伴侶。

　　他就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把自己賣了……

　　楚軒凝視那枚硬幣很久很久。

　　波光粼粼，映出永恒之城的藍(lán)天。

　　心情大好的十夜接過康諾買來的鴿子飼料，快樂地拋灑，這也是他的夢想。實現(xiàn)愿望的代價那么沉重：新生，失去過去失去家人失去曾珍愛的一切?？墒沁@又怎樣呢，他還是在這里，要一天天活下去。心底有痛啃蝕，幸福仍然充盈，幸福到有時會有微微的罪惡感……

　　“楚軒！楚軒！”闖進(jìn)啄食的鳥群，驚起一大片白翼，黑發(fā)少年在遠(yuǎn)處蹦蹦跳，“怎么樣，帥吧！”

　　“他對這個詞的理解真是另類?！笨抵Z感慨。楚軒目不轉(zhuǎn)睛地望著那個歡快的身影，在飛翔的白鴿中，宛如白色的精靈。

　　盡興地玩了一天，十夜履行承諾幫楚軒在野外搭了個小型兵工廠，完成時，已過午夜了。

　　驚心動魄。

　　本來只想隨意一躺，震撼卻來得毫無準(zhǔn)備，繁星像墜落般撞進(jìn)眼底。

　　一千億的深邃與輝煌撲面而來，平原的星空，吸引人心魂的浩瀚美麗。十夜失去了思想和語言，只是靜靜看著。

　　在想什么？走出帳篷的楚軒，第一眼注意到的不是星星，而是十夜臉上的表情。

　　他研究過人的顏面特征，知道每一根肌肉的牽動代表什么含義，喜悅、悲傷、煩惱、興奮、痛苦、貪欲……所以能夠精確地模仿，混跡于人群。

　　可是十夜此刻的神情，他從未見過。

　　好像很淡，又悠遠(yuǎn)得捉摸不到，他似乎在笑，又分明沒有笑。

　　那雙清亮的眸子，盛滿了星光，又模糊了星光，溢出的情感像靈魂深處的泉水，清澈透明。

　　“你在想什么？”他不知不覺問出內(nèi)心的困惑。

　　“啊，楚軒?！笔股岵坏闷饋恚瑩P手打了個招呼，“看看吧，很漂亮不是嗎？”

　　漂亮？楚軒抬頭看星空，出了會兒神：“你在想它們很漂亮？”

　　“哈哈，哪有?！痹尞愃膯栴}，十夜真正回過神，不知如何訴說。康諾做好了夜宵，熱騰騰的魚湯，他接過喝。

　　“就像喝這碗湯的心情，我不會想‘啊，好好喝’。當(dāng)然，康諾的手藝是沒話說的?！鄙倌曜龀霭葜x的手勢。他的下仆扔給他一個大白眼。

　　“意思是，什么都沒想？”楚軒歸納出重點。

　　“怎么說呢……”十夜邊看星星邊喝湯，心里十分平靜，溫暖而充實，“就是幸福吧。當(dāng)你想說什么卻說不出，或者不想說什么又很舒服，就是幸福了?！背幠浵拢€不明白這種感情。

　　唯一相似的，是那天，少年抱著他闖過咒怨，對他說：

　　「……身為朋友，我會盡一切力量幫你?！?/span>

　　那個時候，他覺得世界很靜，耳邊只有一個心跳聲。

　　一時沒有人說話，寂靜的夜流淌著時光。

　　“好奇怪。”十夜笑起來，今晚他想說好多話，約束不了自己，“這種時候，我都感覺死而無憾，前世動手術(shù)時也是……可是真的到要死了，又不甘心?！?/span>

　　康諾瞥了楚軒一眼，發(fā)覺主人對這個人超出限度的推心置腹。

　　創(chuàng)造過程中，十夜對一個親人的懷念透入他的意識，使他繼承了少部分不屬于他的記憶，所以他知道，自己的小主人來自另一個世界。

　　這么重要的秘密，他居然不小心說出來！

　　楚軒似乎沒注意到，淡淡地說：“人性是這樣?！笔闺p手抱膝，歪著頭想了想：“是嗎？大概是吧。我想也許不能活到最后，所以乘還有命時，多實現(xiàn)幾個愿望，死了也可以少點遺憾。”

　　“你最好更有自信，這和你的進(jìn)化切身相關(guān)。”換作別人楚軒不會建議他這么YY，拿想像力當(dāng)飯吃，可十夜不同。

　　他太特異了。

　　“嘿，你不是說人性么。”十夜狡黠地笑著，拿他的話堵他。楚軒不為所動：“你需要克服這部分的人性。”

　　十夜沒趣了，瞅著這張總是平淡冷漠的臉，忽然發(fā)現(xiàn)，楚軒幾乎不在他面前模擬表情了，這是否放松和信任的表示？

　　想通這點，他又高興起來：“你有明白一點感情嗎？”

　　“嗯，有一點。”

　　楚軒無意識地摩挲左手的戒指?？抵Z瞥見他的小動作，若有所思。

　　十夜更開懷了，往后一仰，伸了個愜意的懶腰：“哎～好希望大家都能活下去啊。”

　　“不會都活下去。”楚軒冷淡地說，“根據(jù)已知的情報和我的推測，比較好的情況是四分之一的人活到終戰(zhàn)，其他的都要復(fù)活或失去復(fù)活機(jī)會?！?/span>

　　夜風(fēng)漸涼，遠(yuǎn)處的城市閃爍著不眠的燈火。

　　“主神不是神?！笔购鋈徽f?！叭绻ぺぶ杏谐揭磺械拇嬖?，它一定不是個仁慈的神明。”

　　“你信神？”楚軒意外地看了看他。十夜失笑：“不是，只是我媽媽說：人要信仰些什么，為了自己?！?/span>

　　他看著遠(yuǎn)方，眼中漸漸浮現(xiàn)出許多情緒。

　　“你不必信仰神，不必祈求，因為在你禱告時，你已經(jīng)得到了你想要的東西，平靜，還有，尊嚴(yán)。不用怪罪神明，他能給我什么？又該給我什么？人到底是脆弱的，可以哭泣咒罵，向自己的心靈祈禱。我還是希望，我和你們都能活下去。結(jié)果如何不重要，我想的時候，就可以努力?！?/span>

　　這是條不歸路，他們都知道。

　　每條生命的終點都是同一個。

　　他們只是掙扎著，在揮霍胸腔里那點躍動的東西，直到最后。

　　直到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