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深依舊【嬰湛/羨忘】番外二
如果藍忘機沒有入無情道。 渾渾噩噩,久經(jīng)黑暗,一朝蘇醒。魏無羨如驚弓之鳥,猝然醒來,大汗淋漓,卻是沒有力氣的倒下,疲倦的用手擋住眼睛,不去感受刺眼而灼熱的光源,忽而察覺到手指被人輕輕攥住,他渾身一僵,抬眸而看,他念想著的人就坐在……坐在一張輪椅上。 清冷如霜而悲憫蒼生的面容此時帶著些許蒼白,而以最直觀的,一名修士的眼光去看,坐在輪椅上的忘機,就像是一個普通人一樣,不論是靈力的波動,修為的蘊藏,消失不見,感覺不到任何修為。 魏無羨心里一空,恍然明白什么,刺骨的戳心,他呼吸連帶著一停。 “……忘機。” 幾乎發(fā)不出任何的聲音,唯一擠出這兩個音節(jié),魏無羨都不知道怎么坐起來,被忘機輕輕的抱在懷中,安撫地拍著他的頭發(fā)。 藍忘機伸過來的食指觸碰到他的眼角,從眼角往外輕劃了一下,把在那里浸潤著的透明的水跡抹去,柔緩著聲音,“阿羨,醒過來了?!? 他們雙生之心,忘機也不曾斷情,彼此的苦楚,從心口傳達的那樣清晰強烈。 魏無羨伏在他肩膀處,濕熱的淚滴打濕了他半邊的衣服,有什么埋葬著的濃稠黑暗的東西在他心底迅速生根發(fā)芽滋生蔓延。 最后包裹住了他整顆心臟。 藍忘機如何換得阿羨沒有丟下亂葬崗。 是廢得自身全部修為,自斷本命法器忘機琴,挑盡靈脈根筋,對天發(fā)誓,此生永不返回修仙界,帶著阿羨偏安一隅,逃離人群,再沒有修仙之可能,普普通通平凡之路,五十過載,一抔黃土。 阿羨天生金丹離體,靈力急劇損耗,身體被大陣搗毀,若說他再如何如何的天資過人,之后有沒有修仙之可能,微乎其微,幾近于無。 而藍忘機卻是真真正正與一普通人無異。 他這樣做的緣故,也是為了讓九胤宗主放心,能讓他救回阿羨,兩個沒有了靈力的普通人,之于宗門,就如同是螻蟻與蒼穹,對他們不會產(chǎn)生半分威脅。 就這一絲機會,一場豪賭,也是希望宗主看在往日恩情,能放阿羨一條生路,起碼,讓自己陪在他的身邊。 九胤到底還殘留著一絲愧疚,沒有喪心病狂到一定地步,讓他們離開了宗門,往后是生是死,全憑自己造化,唯獨確信一點,修仙之路,以后定是與忘機和阿羨無關(guān)。 那九胤就完全不會擔心,修仙之人都不能完全逆天而行,受天道壓制,更何況已經(jīng)沒了靈力的廢人,也不會蹦跶起來什么水花。 阿羨沒有被他們丟進亂葬崗,還好好的活著在他身旁,藍忘機就別無他求。 靜靜地任由魏無羨在他耳畔無聲的啜泣,環(huán)抱著他的腰肢,雖不知道他什么表情,卻知道他的阿羨,此刻定是,傷心欲絕,疼痛難忍。 曾經(jīng)那樣的天之驕子,成了現(xiàn)在這般模樣,任誰都無法接受,藍忘機放輕了聲音,喚他的名字,“阿羨……” “忘機,”魏無羨顫抖著嘴唇,雙手從他腰上下滑,落在被白衣掩蓋下的雙腿,一字一句,滿是擔憂害怕,一絲希冀,“你告訴我,你現(xiàn)在,是不是不能走路了?你……” “……” 他用衣袖擦著阿羨臉上的淚珠,知他現(xiàn)在悲痛欲絕,心口滴血一樣的痛苦,不忍告訴,點了下他的鼻尖,“不礙事,有阿羨?!? 廢去全部修為,又挑斷了筋脈,對身體損害還是太過嚴重,以至于現(xiàn)在留下后遺癥,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魏無羨抓著自己的心口,雙眸失神一樣的看著他的雙腿,慢慢搖著頭,有好多話想要跟他說,到喉嚨處被扼制,只能跪伏在他的膝頭,嘶嘶啞啞的只能說出幾個詞語,語無倫次的重復(fù)。 “對不起,忘機……對不起,忘機,忘機,對不起……對不起……忘機……” “對不起……” 都怪他,都怪他,都是因為他,都是自己的原因,他的問題。 都是因為他。 “阿羨,”藍忘機摸著他的頭發(fā),想了一想,從袖口中拿出來了一塊糖,將他黏濕在眼角的碎發(fā)拂到耳后,把糖塊觸碰在魏無羨的唇角,放到他的口中,“好吃嗎?” 他嘴里含著的那顆糖塊,在忘機袖口應(yīng)該是一直存著,帶著暖意,舌頭一卷,糖水一點點融化在他口腔,甜絲絲的味道充斥著他的鼻尖,是他平日里最喜歡糖果。 眼下也壓不下去他心口排山倒海的苦澀。 強迫性的對他露著一個笑容,忘機若有似無的揚了下嘴角,可能也是因為沒了靈力的緣故,沒了修仙時的威嚴與壓迫,看上去平易近人許多,像是融化了十分之五的冰河,他撫了下阿羨的鼻尖。 “你今日才醒來,身體這般難受,可不許再想這些事情,快些休息?!? 阿羨枕在他的腿上,蹭了蹭他的手指,小心翼翼,“你陪著我嗎,忘機?!? “我當然會陪著你?!? “在你沒醒過來的時候,就是我一直陪著你呢?!? “……” 春去秋來,寒來暑往,白云蒼狗,斗轉(zhuǎn)星移。 已是深夜,阿羨還未回來。 藍忘機再一次點燃燭火,照亮歸家之路。 他現(xiàn)在非修仙之人,需要有平凡之人作息,這般黑夜,他困得有些厲害,卻又強撐著不讓自己睡著,單手撐著額頭,注視著眼前的明燈,昏暗的燈光蒙在他的臉頰,更為昏昏欲睡。 若是阿羨再不回來,他可能真的要先睡了。 他緊了緊身上的披風,忽覺身上一絲冷氣,困意被吹的有些凌亂,推著輪椅走到窗邊的時候,發(fā)現(xiàn)窗戶關(guān)的好好的,沒有什么縫隙,他沉默片刻,也就是這時,本來還能再燃燒一會兒的燭火—— “忽”的一聲,燭光滅了。 房間陷入黑暗,藍忘機呆在原地。 直至房門被魏無羨打開,是阿羨歡快的不得了的聲音,劃破了深夜的寧靜,“忘機!我回來啦!” 魏無羨看著暗暗的房間一愣,小聲的嘀咕一聲“睡了呀”,躡手躡腳的靠近床榻,摸了摸床上,發(fā)現(xiàn)冰涼而空無一人,驀然的站起身,手指一揚之中,燈火閃現(xiàn),照在不大的房屋內(nèi)。 魏無羨這才發(fā)現(xiàn)在窗戶旁的忘機,背著手小跑到他跟前,嬉皮笑臉著,“你干嘛呀,都不回我一聲,還以為你沒在呢,嚇死我了!” 見藍忘機只是盯著他不開口,魏無羨扭扭捏捏地推著他的輪椅,先一步道歉,“好吧,是我回來的晚了,我的錯,讓我們忘機等了這么長時間,肯定都困了,我以后都不會回來的這么晚好不好,忘機別生氣~你不笑的樣子我可害怕了~” 藍忘機被他抱著放到床榻,摸了摸他還帶著涼意的臉頰,一時之間竟是分不清是阿羨天生體溫這么低,還是在屋外待的太久,故而這般冰涼,“出去做什么了?” 魏無羨三言兩語回答,“多砍了點柴火,馬上要冬天了,可不能冷著我們忘機呀?!? 忘機的眼睛很漂亮,總是帶著一種洞察秋毫的威力,尤其是在看著阿羨時,注視著他的眼眸,波瀾不驚,平靜的像是一灘死水,無端的讓他產(chǎn)生一絲惶恐不安。 魏無羨將被子蓋在他的身上,順手熄滅了燭火,轉(zhuǎn)身要離開的一刻,仿佛聽到什么昵語,輕飄飄的一句,如若不是他聽力過人,也以為就是風吹草動。 “阿羨,別做傻事。” 他再回頭,藍忘機已經(jīng)轉(zhuǎn)過了身子,背對著他,依稀能看到忘機的眼睫,微微的顫動,顯得有些鋒利,讓魏無羨心里發(fā)慌,他捏緊了拳頭。 魏無羨從來不會做傻事。 他也從來不認為自己做的是傻事。 他只是為自己和忘機報仇而已。 報仇而已!這有何錯?! 他與忘機,無辜而可憐,一心為成仙而保持初心,卻為了別人所謂的道義,求升的欲望,落得這般下場,誰能咽的下去這口氣! 既然修仙之路被眾人堵死,為何不能選擇一條其他的路? 蕓蕓蒼生一花一木,萬事萬物自有定律,成為強者本就意味著逆天而行,改命而生,而魏無羨,天生不信命。 他本就該睥睨天下的驕子,被人暗算了手腳,落得一時狼狽,但魏無羨就是魏無羨,生于高山,不會為跌落泥谷而卑微。 他修煉詭道,剖心而亡,成為鬼修,這是他選擇的另一條路,之后禍亂宗門,殺盡罪孽之人,了結(jié)心愿。 本該是可喜可賀。 怎奈命運弄人。 藍忘機已經(jīng)兩日滴水不進,魏無羨著實心疼的很,可每每的自己要接近他一瞬,藍忘機就像是豎起了全身的尖刺,不允許他的靠近,魏無羨很是頭疼。 忘機一生為天下大義,最為厭惡鬼修魔修,而如今在旁側(cè)之人,以為就此五十年相守,可以換得來生再續(xù),不曾想,阿羨最終違背誓言,成了自己最討厭的模樣。 他接親不了,無法接受。 不能忍受同為一體血脈,清白傲骨,墮入深淵,毀了往后的道行,就此隱匿于黑暗,再無重見天明之日。 可他到底在意阿羨。 以為后半生不去想不去看,熬到盡頭,平平淡淡,他可以擺脫此生,如此也算不復(fù)對他的情意。 以至于從來沒想到過,已經(jīng)成了鬼修的阿羨,受怨氣鬼氣影響,心思早就不同于往常。 以為他臨終到老,與阿羨再不想見,醒過來之時,還在感嘆大夢一場,便看到守在一旁,面帶倦怠的魏無羨。 他怔怔地看著自己的身體,聽到自己蓬勃有力的心跳,耳朵一陣轟鳴,魏無羨覺察到他的動作,此時醒來,親昵地抱住他的腰肢,迷迷糊糊的開口,“歡迎回來,忘機?!? 他面對著藍忘機不可置信的目光,額角的鬼修印記愈加興奮血紅,手指眷戀的從他脖間劃過,落到他的心口,“忘機,我為你換了一顆心,一顆成年人的心。” 再過一生半載,就算他的忘機哪里不舒服,他都可以為他尋來健康強壯的替代品,為忘機服務(wù)。 這樣,鬼修之身不死不滅,而忘機,也會一直陪伴在他身旁,不會分離。 如此他陪著阿羨幾近千年。 身上的一切都換了個遍,現(xiàn)在他是忘機,卻又好像不是忘機。 藍忘機愛魏無羨,他沒有入無情道,所以愿意陪在阿羨身旁。 也正是因為他沒有入無情道,深深愛著阿羨,所以接親不了這樣的自己,也接受不了入了詭道的阿羨。 所以終究會有一日他無法忍耐。 魏無羨可能看忘機每日如此郁悶,整日沒有笑容,像是一個假人,擔心他煩躁抑郁,每日傍晚,都會帶著他去山下游玩,享受人間歡樂,盼望忘機能開心。 藍忘機有遇到一個人。 不大的年紀,卻是飽受風霜,日日在外,急匆匆的行走,如此也不能掩蓋他漂亮的眉眼,身上靈力的波動,純凈而淡然。 藍忘機對他有眼緣,閑聊幾句,知他曾經(jīng)也是予天宗門的弟子,只不過后來他離開宗門,行走天下,來尋一個人。 藍忘機:“何人?” “我?guī)熜?,魏嬰?!? 回到家之后,藍忘機坐在床榻,一偏頭便能看到在自己腿間趴著的魏無羨,捏著他的衣角,如孩子般安靜的睡顏,藍忘機描摹著他的眉眼,忽然開口,“阿羨,我喜歡你。” 魏無羨雙眼猛然的睜開,卻是緊緊皺著眉頭,握緊了藍忘機的衣擺,沒有說話,聽見藍忘機又繼續(xù)平淡的開口,“也只是到喜歡你了?!? 他喜歡阿羨,卻不想陪著阿羨廝守一生。 這樣直白而沒有波瀾的話語,讓情緒本就容易激動的鬼修一下子失了控,攥住他的手腕,眼眸赤紅,狠厲而無情,“是忘機你說的會一直陪著我!是你說的!” “可阿羨也違背我們的誓言,你忘了嗎?你和我于祈福燈之下,立誓此生鋤奸鏟惡,一生為道,你也不記得了?!? 曾經(jīng)那樣鮮活而真誠的過去終究只是成了過去,藍忘機陪在他身邊這么長時間,也沒了再繼續(xù)畸形的活下去的想法,倒不如離開,對他是最好的歸宿。 他摸著魏無羨的頭發(fā),露出一抹極其清淡的笑容,“阿羨,人生老病死非你我而更改,你如今已經(jīng)讓我繼命千年,我也陪著你這樣胡鬧千年,也該停手了,阿羨。” 魏無羨雙眸不眨,眼眶發(fā)紅,似是絕望,卻是想從他的臉上找出一絲絲不舍,痛徹心扉,“……可鬼修之人不死魂魄,若是你離開,你要我如何,獨居人世,守候千百年回憶,忘機,當真如此狠心……” 有一個九胤,就會有千千萬萬個九胤,那大陣雖已被魏無羨搗毀,卻還會有千千萬萬個大陣。 人的本質(zhì)貪婪而嫉妒,哪里能是魏無羨一人能夠克制。 魏嬰被丟下亂葬崗,沒有魏無羨出手援救,肉體被吞噬,徒留魂魄離體,是孤魂野鬼。 七魂散了六魄,他有執(zhí)念,游離人間,在茫茫天下,尋一人之身。 不愿進入輪回道,漂游在四海八荒,卻不知所找尋之人姓甚名誰,何等容貌。 而魏嬰所尋之人,行走在廣袤大地,踏遍萬千山河,想要尋一具尸骨,孑然一人,執(zhí)念之深,竟與魏嬰鬼魂無異。 尋遍天下,目的唯一,而不曾放棄。 漫無目的。 平生一顧,至此終年。 只愿邂逅相遇,適我愿兮,與君一握手,衣袖三年香。 ……………………………………………… 我不行了,我本來設(shè)想的是忘機離開人世,留阿羨一人,太虐了!然后變成oe了,看個人理解吧,想他倆在一起就是在一起,想他們分開就是分開,不給結(jié)局了。 虐也虐過了,必須寫一個甜甜的番外!不甜倒立洗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