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那天晚上虞淺沒睡好，帝都市的風狂歡至天亮，風聲像某種獸類的嘶嚎，不絕于耳。

　　她撥了酒店的內(nèi)部電話，托工作人員送來一瓶紅酒，醒酒后，對著枝葉狂舞的夜色獨自小酌。

　　很多情緒浮于心頭，又被她冷靜地壓下去。

　　虞淺記得某年圣誕節(jié)，她和彼得喝多了。

　　彼得哭得鼻頭通紅，先吐出了當天晚上的牛排，然后吐出對她的評價——“虞淺，你其實是個懦夫！”

　　虞淺垂頭笑了笑，心說，放屁。

　　工作助理昨天就歇在了酒店，一大早就跑來敲了虞淺的門。

　　不過虞淺開門時，助理心不在焉地同她說了聲早。

　　因為沒睡好，虞淺早起時眼睛有些浮腫：“你先坐一下，我找個東西敷眼睛?！?/p>

　　助理這才回神：“要不我?guī)湍闳ス净瘖y間取個消浮腫的眼膜.....”

　　她的話沒說完，虞淺從冰箱里拎了一瓶冰鎮(zhèn)的礦泉水出來，簡單擦幾下，把瓶身按在眼睛上。

　　“你說什么？”

　　助理搖頭：“沒什么......”

　　其實虞淺和她想象中的形象完全不同。

　　她很美，身上的皮膚都是那種細膩的白，很像電視里介紹的上好羊脂玉，但她白得不寡淡，關節(jié)處都是那種泛著粉色的，顯得十分嫩。

　　五官是明艷又精致的，偏偏神情總是淡著的，帶著一種種總是對什么都提不起興趣的懶。

　　助理一直以為這種樣子的女人，哪怕性格不嬌嗔，也會是極力養(yǎng)尊處優(yōu)的。

　　沒想到她就這么不拘小節(jié)。

　　虞淺舉著礦泉水瓶坐在助理對面，把水瓶按在眼睛上，單手托腮：“有事找我？”

　　“有事的，前幾天合作的那個攝影團隊有意向同你再合作，你看......”

　　“可以?！?/p>

　　“不是的，這個是公益性的，沒什么報酬可拿?！?/p>

　　助理可能怕虞淺失望，安慰地說，“你也是剛來公司，很多攝影師不知道你同我們合作了，慢慢知道后工作就多啦，會有很多高費用的代言來找的，放心吧?！?/p>

　　虞淺笑了笑：“我更喜歡現(xiàn)在這樣?！?/p>

　　助理本就心事重重，沒聽清虞淺的話，下意識追問，得到虞淺同意合作的結論后，又同她聊了些細節(jié)。

　　公事聊完，助理常常松了口氣，講起自己為什么魂不守舍。

　　“我昨晚入住的房間在你樓上，剛才下來找你時，在電梯里遇見了李總，他昨晚好像也沒走，留在酒店睡的，而且看上去心情不怎么好?！?/p>

　　虞淺倒是沒什么反應，只在聽說李永欽沒走時，拆開點心包裝的動作稍稍有半秒的停頓。

　　“淺，抱歉，我這段時間確實做得不夠好，在照顧你方面有很多疏漏，我會注意的......”

　　助理十分沮喪地嘆了一聲，“李總一定是覺得我不配當你的助理。”

　　虞淺搖搖頭：“我覺得你想多了，你做事很周到?！?/p>

　　“可我每次遇見他，都覺得他心情不怎么好......”

　　“他心情不好可能只是和女朋友吵了一架呢，同你沒什么關系?！庇轀\安慰著。

　　助理很茫然：“李總有女朋友嗎？”

　　虞淺把小蛋糕放進嘴里，隨口說：“有啊?！?/p>

　　還會削蘋果呢。

　　接到工作的虞淺再次忙碌起來，這次攝影是公益性質(zhì)的，虞淺只算是一個漂亮些的背景板，也不用熬到深夜，但助理還是在下午時盡職盡責地送來了咖啡。

　　虞淺接過咖啡道謝，忽然想起助理之前那些自責的情緒，笑著沖著她舉了舉咖啡杯，示意助理——

　　每天都有咖啡喝，很不錯呢。

　　助理想說上次的咖啡其實都是李總買的，但不知道為什么，沒出口的瞬間，她忽然涌起一種怪異感。

　　基地里那么多通宵或熬夜拍攝的攝影工作，也沒見李總?cè)CDEF那邊的場子里轉(zhuǎn)一轉(zhuǎn)，訂個咖啡送個溫暖什么的。

　　只有A區(qū)這邊，他那幾天每晚都來，還給整個工作區(qū)域的人送咖啡......

　　而且以前好像也沒聽說過類似的情況。

　　之前助理總沉浸在“完了，我的不周到被發(fā)現(xiàn)了”的惶恐里，現(xiàn)在心中這種疑惑一起頭，助理總覺得這種感覺似曾相識。

　　想了良久，她忽然想起來：

　　這行為！怎么像上學時候暗戀哪個女生的男同學，為了給人家買瓶飲料，最后給全班同學都買了飲料的行徑？！

　　外景拍了兩天，又回到攝影基地的A區(qū)拍室內(nèi)。

　　虞淺發(fā)現(xiàn)，從那天一起乘車闖過狂風之后，她生活里出現(xiàn)了兩種變化：

　　第一，助理開始和她熟稔起來，有時候會同她聊一些非工作方面的事情。

　　第二，同李永欽的碰面變得密集，次數(shù)越來越多。

　　今早在酒店大堂才看見過李永欽一身西裝走出去，這會兒在吸煙室，又看見他舉著手機推門進來。

　　他和她點了個頭，然后拖著一把椅子坐在窗邊，看上去只是想要避開外面的嘈雜，安靜接個電話。

　　不過他怎么跟參秀似的，這才幾個小時，又換了一身衣服？

　　明明早晨她坐在酒店大堂同彼得通視頻時，這人還是一套寶藍色的西裝，大步流星地走出去。

　　當時彼得在視頻里看見她眼神飄走一瞬，問她在看什么。

　　虞淺說：“看一個穿寶藍色西裝的男人?！?/p>

　　彼得的表情變得很一言難盡，他作為服裝設計師的職業(yè)病又冒出來：“寶藍色西裝啊......穿得會不會很災難？你知道，畢竟亞洲人膚色偏黃，身高上優(yōu)勢也不明顯，有時候會把寶藍色穿得很......嗯，就是不太好......”

　　虞淺笑一笑：“沒有，十分出挑。”

　　她還切了個后置攝像頭給彼得看，得到了彼得一聲意外的“哇哦”。

　　彼得很是貼心地建議：“這個看上去條件不錯，撩一下試試？你也不能總是一個人?！?/p>

　　“這個不行?！?/p>

　　但電話里的彼得理解錯了意思，很是遺憾地說：“啊，不行??？那還是算了，男人不行是大問題，有些終身都治不好呢。”

　　虞淺想起這段對話，無聲彎起唇角。

　　但現(xiàn)在李永欽已經(jīng)換掉寶藍色西裝，穿著一套休閑裝扮，連鞋子都換成了運動鞋。

　　虞淺靠在另一側(cè)的窗邊吸煙，隔著室內(nèi)地板上的一大片陽光，把目光落在李永欽的影子上。

　　幾年不見，這弟弟好像確實長進不少，電話里都是在用英文混合著日文同對方交流。

　　很明顯，電話里的人是日本人，英語溝通不明白的，李永欽在用日文同他解釋意思。

　　讓人不敢相信這是當年英語試卷考48分的人。

　　入秋的陽光不算灼人，落在李永欽側(cè)臉上。

　　他坐椅子的姿勢倒是彰顯了些從前的少年影子，沒那么中規(guī)中矩，倒坐在椅子上，胳膊隨意往椅背上一搭。

　　虞淺吸完手里的半支煙，把煙暗滅在煙灰缸里，轉(zhuǎn)身離去。

　　吸煙室的門被短暫拉開，又被關上。

　　李永欽是在這時候才抬眸往虞淺的方向看去的，室內(nèi)還有些殘留下的藍莓味。

　　前幾天沈深才說過，看見過新來的美女抽煙，感覺很酷。

　　李永欽對女人是否吸煙沒有特別的意見，但他在某些事情上對虞淺的了解比其他人多。

　　認識虞淺時她不抽煙，倒是她母親，常常抽這個品牌的藍莓味香煙。

　　前幾年業(yè)界外媒傳聞，說虞淺母親病死醫(yī)院時，她本人沒有露面，冷血得令人唏噓。

　　但李永欽覺得，聽到的都是謊言。

　　至少在這種藍莓味氣息中，他覺得那些消息的真實性令人存疑。

　　他掛斷電話，坐在一室陽光里，只覺得，她怎么有那么多煩心事需要靠香煙來排解？離開的這些年，她是否并不快樂？

　　隔幾天虞淺再去吸煙室，發(fā)現(xiàn)吸煙室的煙灰缸換掉了。

　　以前都是很普通的那種水晶煙灰缸，現(xiàn)在換成了紅色的肺子形狀的玩意兒，材質(zhì)莫名，看上去軟噠噠濕乎乎的，像真器官似的。

　　想按滅香煙，就得把煙蒂戳在這團粘稠得像是能按出液體的“器官”上......

　　怎么說呢，想也知道那畫面極美，難以入眼。

　　墻上貼著標語：

　　珍愛生命，遠離香煙。

　　虞淺拿著煙盒看了一會兒，干脆收起來，轉(zhuǎn)身出門。

　　算了，不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