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有個蕾爾娜(上)》[蕾爾娜同人文]

??大約在一百多年前,在奉天府——也就現(xiàn)在沈陽那旮沓,好像有過這么一號人物。相比同一時代光彩奪目的大人物,她就像風中搖曳的燭火,微不足道,但也能在黑夜中照亮一方天地。她姓甚名甚,無人知曉,只知道她留洋時的名字叫蕾爾娜。奉天有個蕾爾娜,雖然沒能名垂青史成為一段佳話,但該總有人記得那些關(guān)于她的軼話。 ?奉天城里,某家客棧二樓。 ?“巡警來啦!巡警來啦!” ?“快!把這些字畫都燒掉!” ?“走后門,往蘇家屯跑!” ?“誒誒誒,那本《同盟會宣言》①別燒!不然咱還咋賺錢?” ?屋里的七八個大漢忙得天花亂墜,壓根兒沒注意到,一個小巧玲瓏的黑影順著窗戶縫兒溜了進來。 ?“幾位大哥,好忙呦!要不要小妹搭把兒手呀?” ?“一邊兒去!哪里來的女娃娃,別耽誤大爺辦正事——不對!哪里來的女娃娃?” ?幾人停下了手上的活兒,把目光齊刷刷地聚在窗前說話的小個子身上,昏暗的房間里看不清她的樣貌,只能借著她戴的勛章上反射出的冷冽的光,看見那黑不溜啾的巡警制服。 ?“是……是巡警!怎么辦?” ?“別慌,就一個小丫頭蛋子,看我拿她祭旗!” ?一大漢拔刀而起,愣愣地向前沖去。 ?少女絲毫不懼,向前幾步,用舞蹈一般的步伐輕松躲過來人的刀,又一記飛腳踢碎了那人的下巴。這一腳可把余下幾人嚇了一跳。 ?又有兩個膽子大的歹人拿了兵器,分別從左右夾擊。少女一個箭步從他們中間竄過,揮出兩記手刀,狠狠地劈在那兩人的后脖頸,再順勢向前沖去,一躍而起,一對套著皮靴的美足使勁兒地踹在接下來兩個持槍者的臉上。又借力向后一個空翻,拔出雙槍,指向還沒被擊倒的敵人。 ?伴隨著一陣倉促的腳步聲,一隊巡警明火執(zhí)槍,闖進房間。明晃晃的燈前,少女那一頭干練的金色短發(fā)(染的)熠熠生輝。她用極其蔑視的眼光打量那群賊人,嘴角微微上揚,露出虎牙,輕蔑地笑著。小小的個頭卻有著強大的氣場。 ?“蕾……蕾爾娜?是治安長官蕾爾娜!” ?一人認出了她,報上了她的名號。 ?他的同伙們一聽這個名字,嚇得命如土色,魂飛魄散,有一個甚至當場自我了斷。 ?蕾爾娜得意地笑了笑,驕傲地說:“算你識相,能認出姑奶奶我!來人吶,全部拿下!” ?眾巡警得令,把賊人們五花大綁,又將他們的長辮子系在一起,一招兒全押向了警署。 ?警署內(nèi),拷問屋里。 ?“娜娜大人,小人知錯了!小……小的全招!別……別對再我上刑啦!” ?這賊人先前已被打得遍體鱗傷,但嘴卻硬得很,所以蕾爾娜親自來提審。 ?“誒?剛才還不是很硬氣么?怎么連一刻鐘都撐不下來?現(xiàn)在知道招?哈哈,晚了!姑奶奶可正在興頭上!你得先挨過這頓打!” ?“娜娜大人您聽我說??!小的真不是反賊②,您看,頭發(fā)還沒剪呢。小的們只是打著那些人的旗號去招搖撞騙,對朝廷決無二心?。 ??“這用得著你說?要是真的反賊我也就關(guān)他個幾天拉出去砍了。我這鞭子打得就是你們這些四處行騙擾亂治安的冒牌貨!” ?“大人手下留情,小的……有重要情報,想將功補過!” ?“怕了?疼了?求我呀!” ?“娜娜娜娜娜娜大人,您沉魚落雁閉月羞花天生麗質(zhì)傾國傾城文韜武略天下第一,您大人不計小人過,饒了小的吧!” ?“哎呦喂,小嘴挺甜,再夸兩句我就不打了?!??“您天下無雙威名遠揚,就連將軍③都對您言聽計從!要說咱大清是綠葉呀,全襯了您這朵花兒!” ?蕾爾娜經(jīng)他這么一夸,心里已經(jīng)樂開了花??伤首麈?zhèn)靜,硬把上揚的嘴角壓了下去,嗔怪地說:“這不能算夸!你剛說的這些叫事實?!??“娜娜大人,小的在蘇家屯藏了一百兩銀子,全都孝敬您!” ?聽到這,蕾爾娜兩眼放光,立刻派人去那人提供的具體地址搜了一通,翻出了一箱銀子。 ?“不錯不錯,你小子不錯!”拿到銀子的蕾爾娜心情很好,以一種平和的語氣問到,“小伙兒,你剛才說有重要情報,不妨與娜娜姐講講?” ?“回大人,是這樣的,在奉天東南一百多里的謝家崴子,有一水洞④,洞里有個什么‘羊魚大仙’,小的們這些文件刊物畫報什么的,全都是她提供的,她肯定是反賊!” ?“水洞是吧,我知道了。你若早點交待還用得著受這些苦?” ?“嘿嘿嘿……小的要是早點交待,娜娜大人不就拿不到銀子了么?!??娜娜白了他一眼,向手下吩咐道:“先不斬他,押下去吧。” ?“大人,咱沒空房了?!??“把前兩天抓的那個胡子⑤放了,挪出間空房給他?!??“抓的哪個胡子?” ?“就那誰,那個小張⑥。” ?“那老小子!為什么放了他呀?” ?蕾爾娜一臉得意地說:“當然是在我的推薦下,將軍要重用他嘍??烊グ?!” ?“不愧是娜娜大人,得令!” ?審訊結(jié)束,蕾爾娜在庭院中來回踱步,想著怎樣去對付那個什么“羊魚大仙”。這時手下稟報門外有人求見。 ?來人是個道士模樣,看上去十一二歲,跨著一個包袱。見了蕾爾娜,立馬跪了下來,用囁嚅的聲音乞求道:“鐵剎山云光洞白云童子拜見娜娜大人,求娜娜大人放過我家青云師叔。” ?“哦?”蕾爾娜思索了一會兒,又繞著那道童走了幾圈,手里把玩著一旁架子上的刑杖,不懷好意地笑了笑,“我憑什么放了你師叔呀?” ?道童很懂事,從包袱里掏出一顆碗大的夜明珠,雙手呈上,恭敬地說:“這是我們云光洞鎮(zhèn)洞之寶定風珠,請娜娜大人過目?!??蕾爾娜把珠子揣進兜里,狡黠地說:“我又不是姜子牙,借什么定風珠?⑦” ?道童直接把包袱呈了上去:“大人,這里面還有一百兩銀子和一壇百年老酒,全獻給您了,求您放了師叔?!??“小道士呀,你既然學在云光洞,何必為這乾坤洞的師叔求情而獻上鎮(zhèn)洞寶貝呢?要是你師父知道了,你可逃不過一頓削啊?!??“大人,我……我就帶這么多……” ?“誰問你要東西了?認真回答我的問題?!??“其實這是我?guī)煾傅囊馑?。我們雖然道場不同,但都是一座山上的道士,所學的也是同樣的道法,要互相幫助、和諧友愛,不應(yīng)該以道場來劃分派系。況且青云師叔平日里也待我不薄……小的斗膽求娜娜大人高抬貴手,放了師叔?!??蕾爾娜扔下手中的杖子,摸了摸道童的頭,又扶他站起來,對他說:“誠心可見,不過你那個師叔勾結(jié)反賊襲擊官兵且證據(jù)確鑿,此等行為我不得不抓、不得不斬,不然對不起我吃的俸祿、戴的官帽。好孩子,一會兒去跟他們要‘人’,料理好后事,也不妄你一片孝心。銀子和那個什么珠子你拿回去,不夠的話再去管馬頭要些錢。說心里話,我敬那道爺是條漢子,得給他大辦?!??道童擦了擦淚,謝過了蕾爾娜,跟著巡警們領(lǐng)遺體去了。 ?送走了道童,蕾爾娜正要回屋休息,眼瞅著她的心腹魚頭領(lǐng)著一對少男少女走過來。那兩人差不多十五六歲,卻造得蓬頭垢面、衣衫襤褸,全然沒有少年的風氣。大概是從哪里逃難來的。 ?“娜娜姐,這兩人都說是你的遠房親戚,來投奔你的?!??“又是親戚?哼,我怎么不記得我親戚這么多?前幾天才剛打跑一個。這種把戲見多了可不好玩!”蕾爾娜假裝生氣,走過去撿起了地上的杖子,比劃了兩下,說道,“你們給我說說都是哪里的親戚呀,編得好聽,討我歡心,笞打。編得不好,杖打?、唷??兩個人杵在那瑟瑟發(fā)抖,不敢說話。 ?“快說!” ?少女往前站了一步,啜泣著說:“小人是您千真萬確的親戚,小人三姑奶的二外甥的大舅哥的表侄是您表姨的小叔子的四姑媽的外孫子。小人原先住在旅順口,全家都是老實本分的漁民。前年洋人們打仗,家里人都被……都被抓去當了偵探成了替死鬼。⑨小人曾經(jīng)聽家里人說過有您這么個親戚,這才來投靠您的。希望您大發(fā)慈悲,行個好吧?!??蕾爾娜聽罷此言,一股悲傷涌上心頭,眼神柔和了不少。她拉起少女的手,輕聲說道:“我可憐的妹妹,真是委屈你了,放心,今后你就在我這安心過日子,全當自己家。不過我這沒什么好東西,還望妹妹不要嫌棄?!彪S即轉(zhuǎn)過頭對那少男說,“你又是哪家的親戚?” ?“我……我是……?!Lm泡人士?!??聽到這個地名,蕾爾娜的心“咯噔”一下。⑩ ?“那年,我爹娘,我姐姐,我們村子的人,都……” ?話未說完,他便嚎啕大哭。 ?蕾爾娜一把抱過他,拍了拍他的背,親切地說:“這年頭哪個不是苦命娃。我的傻孩子,你就好在這里還有個姐姐。以后呀姐照著你,別想讓人再傷了你?!??蕾爾娜讓魚頭帶他們?nèi)ジ滦菹?,轉(zhuǎn)身又瞧見了另一個心腹馬頭。馬頭已經(jīng)安頓好了那小道童,現(xiàn)在來是有些要緊事要報告。 ?“娜娜,收到兩封密信。” ?“如果是洋人的投訴信就不必念了,直接撕掉!” ?“馬頭哥辦事還用你來提醒呀?放心好啦,不是來投訴的。這一封是京城晨親王的,信上說京城這陣子不太平,反賊總搞暗殺,所以想把他們家格格晨悠光送來奉天府住一陣子,托我們照顧照顧。” ?“我這剛收了兩個孤苦伶仃的可憐娃,還往我這送孩子!真把奉天警署當收容所了?京城不太平?那奉天就太平了?也不了解了解闖關(guān)東①①這一路帶走了多少人?這要是出了問題誰負責?再說京城的格格大多是落在灰堂的豆腐,拍不得,打更不得。我一天天地這么忙還要抽空哄她不成?不準!絕對不準!” ?“明白了,那來看這一封信,這是……” ?“等會兒,”蕾爾娜好像想起了什么事,打斷了馬頭,“剛才那封信是誰寫的來著?” ?“晨親王?!??“陳親王……晨親王?管京城兵工廠的那個?” ?“不是他還能有誰。對了,他還送咱五百兩黃金、五十條快槍當謝禮。另外還有一幅字畫,說是他家格格聽說你喜歡,特意寫給你的?!??聽到前半句,蕾爾娜就已經(jīng)來了興致,不過她沒有過多顯露興奮。 ?“讓我看看她寫的如何?!??蕾爾娜展開宣紙,上面臨摹的是岳飛的《滿江紅》,字寫得雖然談不上什么顏筋柳骨,但也力透紙背、行云流水,稱得上優(yōu)秀。畫的是兩軍交戰(zhàn)的場面——金兵被岳家軍打得丟盔棄甲、潰不成軍。 ?“挺好,挺好!不過我更喜歡那首‘身不得,男兒列。心卻比,男兒烈!’①②,等她來了奉天再讓她寫給我看?!??“可你剛才還說……” ?“馬頭哥,人家可是誠意滿滿呀,咱怎么好意思拒絕呢?” ?這蕾爾娜的臉就像六月的天,說變就變。雖然馬頭已經(jīng)習慣了,可還是要問她兩句。 ?“這京城的格格不是嬌氣么?你不是不伺候么?” ?“馬頭哥你看看這字畫,多好呀!見字如見人嘛,我想這位格格應(yīng)該不會是那種嬌生慣養(yǎng)的壞孩子?!??“可人家信上說,格格疏于管教,有些許潑辣無禮……” ?“那就把家法板子一塊兒帶來,我親自教育。反正這格格我收定了,出什么事兒我都負責?!崩贍柲雀吲d地說,一副“包在我身上的樣子”。 ?“行行行,你是老大你說了算。來看第二封,是驪興閔氏①③寄來的,大概意思同上一封一樣?!??“驪興閔氏,我記得他們混得好像不如從前了呀……先把禮盒拿給我看看吧?!??馬頭搬過來一個大箱子,蕾爾娜以為里面全是金銀珠寶,痛快地撲了上去,迫不及待地開了箱。箱子打開后,一股濃厚土腥味撲鼻而來,蕾爾娜急忙關(guān)上箱子,又用手在鼻子前扇了又扇。她大概認識了箱子上刻著的諺文①④——高麗參。 ?蕾爾娜鼓起臉,又跺跺腳,兩個小拳頭攥得緊緊的,她轉(zhuǎn)過身,略帶怒氣地朝馬頭訴說:“馬頭哥,我那年雄糾糾氣昂昂過江跨河翻山越嶺去幫那姓安的排除萬難興辦學校①⑤,為他們培養(yǎng)西學人才,這么大的壯舉!那閔氏是不是一點表示也沒有呀!” ?“確實沒有,不過這姓安的也不是閔氏的人呀?!??“即使不是一伙的,他們也是志同道合的好同胞好兄弟,那也應(yīng)該感謝我才對!” ?“好像也不完全志同道合。①⑥” ?“那這么說!咱跟他們一點交情也沒有嘍!那這忙我是沒有幫的理由嘍!” ?馬頭很清楚蕾爾娜的性子,他知道自己下一句該順著蕾爾娜,給她個臺階下。 ?“你說的對,不管他們!” ?蕾爾娜托著下巴,裝作考慮的樣子,用說教的態(tài)度對馬頭說:“誒——馬頭呀,理雖是這么個理,但是!我蕾爾娜慈悲為懷又大度坦蕩,這身俠肝義膽不實在看不下去他們流離失所。所以!” ?“所以你破格同意了?” ?“同意個頭!幾根破人參別想收買我!我意思是,你去給隔壁的吉林將軍寫封信,讓他給我個面子,收留一下?!??“這不好吧,不先跟咱們將軍匯報一下?” ?“匯報個六!”蕾爾娜狂妄地說,“沒聽說過段日子要撤軍設(shè)?、佗吡藛幔康綍r候這個三省總督誰來當,皇上總得找個人參考下意見吧。再者,總督只有一個,他要是沒當上,今后還得仰仗我呢!全按我說的放心去辦吧!” ?“明白?!??馬頭正要走,蕾爾娜又叫住了他:“馬頭哥,明天去一躺那西洋醫(yī)館,找?guī)讉€會開汽車的洋人來,叫魚頭再帶兩三個弟兄,多備些糧食,咱去一趟謝家崴子?!??“干啥呀?” ?“斬妖除魔!” 「待續(xù)」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