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瓦罐寺》(舊版)

“魯智深犯了寺院的戒律,喝醉了酒,毀壞了仁王門,還打傷了僧人。
這個罪行,已經(jīng)足夠逐出佛門了。”
面對首座僧人冷酷的話語,魯智深只能默默低著頭。
就算沒有這些批評的話,魯智深的心情也并不好。拳頭也滲出了紅血絲,隱隱作痛。
撞壞仁王門的魯智深,連長老的怒喝都沒聽到,在寺內(nèi)也鬧得滿院盡亂,甚至還在坐禪堂嘔吐,在應(yīng)該遵守清規(guī)的地方睡著了。
過了半夜,已經(jīng)醒酒的魯智深被僧人們叫醒,被帶到了方丈智深長老的身邊。?
“長老,請您決斷?!?/p>
即使首座僧不斷催促,長老也默然不語。他堅硬的視線直直地落在地板上。
“……智深?!?
呼喚的聲音似乎從某個遙遠的地方傳來。
“你去哪里?”
「還是打破了最后一道門啊?!?/p>
盡管如此,魯智深還是下定了決心。
“我也沒有什么想去的地方,但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其他辦法了。這么長時間,承蒙您照顧了。”
“不是這樣的。”
魯智深低頭行禮時,長老的視線轉(zhuǎn)移到靠在墻上的禪杖上。
“那根拐杖重六十二斤,不是一般人可以使用的東西?!?/p>
“我用的很順手?!?/p>
魯智深站起來,拿起拐杖,單手轉(zhuǎn)身。隨著禪杖的旋轉(zhuǎn)帶起的風(fēng),桌上的紙噼里啪啦地飛了起來。
“這是把好家伙,怎么就丟棄在那種廢舊的古堂里了?”
“那是五臺山開山之時,在此停留的云水僧人所持的武器,據(jù)說是形貌奇異的行腳僧,他在文殊院圓寂后,臨終時留下了遺言——拿起這把禪杖之人,沒有人能夠阻攔…”
“別繞圈子了,就是寺里放不下它,對吧?”
“拿起這把禪杖的人,不能留在這里。
無論是在天上,還是來到這地上的世間,終究是孤獨彷徨的宿命?!?/p>
那個夢,就是那個意思吧。
“看來是時候到了,你應(yīng)該離開了?!?/p>
“就算您不這么說,我也沒打算再留下了……”
不知道智真長老的想法的魯智深,困惑地拔起胡須。
“嗯,我也想看看京都是什么樣子的。”
“那么,我想給東京的相國寺寫一封介紹信,你就先去那里吧?!?/p>
智真長老看起來并沒有猶豫的樣子。
在長老寫信的時間里,魯智深只簡單地收拾了幾件隨身行李,就在天亮前離開了寺院。
他背著一個小包裹,拿著禪杖走出了寺門。智真長老舉著燈,目送他走到山門。
“智深?!?/p>
看到被蜜色光芒照耀的長老的眼睛,魯智深第一次浮現(xiàn)出微笑。
“即使迷茫于命運,無法違逆自己的宿命…也要隨心所欲的活下去?!?/p>
智真長老此時的神態(tài)難免令人聯(lián)想到文殊菩薩那凄涼的笑容。
「很久以前好像也發(fā)生過這樣的事情?!?/p>
“說不定還會再見面呢?!?/p>
突然,魯智深打從心底這樣想著。
魯智深行了一禮后,轉(zhuǎn)過身走出山門,大步走向滿是陰影的山路。
不久,他下了山,來到了門前町,家家戶戶都鴉雀無聲,灰色的街道上只飄著晨霧。東邊的棱線隱約發(fā)亮,曙光照耀著路邊的梅花。
「隨心所欲…?」
魯智深單手拜了拜樹叢中隱約可見的文殊院,重新把禪杖扛在肩上,沿著大路往南,邁著穩(wěn)健的步伐走了起來。
“……這樣的怪物……”
在俯視街道的古樹樹梢上,石勇皺著眉頭喃喃說道。
“才不會只值一千貫啊?!?/p>
從離開古堂逃離后,石勇又去文殊院打探了情況,看到了被毀壞得亂七八糟的山門。詢問過負責(zé)收拾的寺僧,寺僧說有是個破戒的和尚用禪杖把這里砸成了這樣。
「照他那個樣子啊,賞金只會越來越高?!?/p>
“在那之前,先把首級留在你的脖子上吧?!?/p>
不是被他逃走了,而是把他放走了。
望著魯智深遠去的背影,石勇這樣告訴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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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染紅的道路的另一邊,有什么黑色的陰影似的東西在蠢蠢欲動。
那東西正笨拙地移動著,拖著身子向前爬行著。從遠處看,好像是受傷的野獸正在掙扎,只是黃昏的光芒讓人難以判斷。
「是野狗被狼咬了吧?」
四周看不到一戶人家。這里是被雜木林包圍的山間的寂寞道路。
離開五臺山的魯智深一邊游覽著,一邊繼續(xù)著這場目的地為京都的隨心所欲的旅行。一路南下,途徑忻州、太原,前幾天剛剛經(jīng)過沁源縣城。
「這是個好季節(jié)啊——」
今天真是春宵的好時光,可惜沒能提前找到留宿的旅館。夕陽西下,空氣仍然溫暖,四周吹起了芬芳的風(fēng)??雌饋砭退懵端藿诸^,也不用擔(dān)心會感冒。
雖然群山已經(jīng)被黑暗籠罩,但魯智深仍在淡紫色的夕陽下哼著小曲繼續(xù)走著。
突然,他的腳尖碰到了一個東西。
“什么啊?!?/p>
被差點踩到的東西,慌慌張張地逃開了。
「剛才的野狗嗎?」
腳邊的黑暗呻吟著,同時慢慢地蠕動著。
「如果快要死了,那就為它念經(jīng)吧」
但是,這東西看起來好像比狗要大的多。呻吟的聲音也不像是野獸。
“喂,是人嗎?”
夕陽的余輝灑下,魯智深不由自主地扔掉了禪杖。
看起來像野獸的原來是商人模樣的年輕男子。額頭上纏著沾滿了血的繃帶,左腳好像因為斷裂而不能行動,用木棍綁著。盡管如此,男人還是抓著拐杖拼命站起來。
“救救我……”
魯知深驚訝地看了看,男人的眼睛腫的很厲害。
“放心吧,我來救你?!?/p>
魯智深伸出手臂想要扶他起來,可是那男人卻著急地搖搖頭。
“不是我……”
“什么?”
“夫人和大小姐……”
男人不尋常的樣子,讓魯智深的粗眉毛直豎。
“發(fā)生了什么事?”
魯智深扶起男人,讓他靠著路邊的樹。男人從吊在腰上的葫蘆里喝了一口酒。
“我是介休縣富商仇家的掌柜,我叫葉清。”
喝了酒后恢復(fù)了些許生氣的男人,一臉疲憊與不高興地說。
“我陪同我家主人夫婦去拜訪女主人的娘家……”
據(jù)說一家人在這條冷清的林道上,遭到了一群盜賊的襲擊。
主人準(zhǔn)備帶著孩子扔掉行李逃走,而深喑武藝的葉清留下來對付盜賊,是再合適不過的事情了。結(jié)果最后男主人被盜賊殺死,妻子和年幼的女兒連同行李一起落入盜賊之手。
“首領(lǐng)應(yīng)該是那個從額頭到臉頰都有傷痕的大漢,是個很可怕的男人…”
據(jù)說葉清拼命逃了出來,才到達了附近的寒村。
“但是,這些人都是惡名昭著的瓦罐寺的惡鬼,而且連官署都離這里很遠,所以連官府都根本沒有辦法插手……”
“那你是自己一個人逃出來的嗎?看起就你一個人在了?!?/p>
被嚇得不輕的葉清,委屈地咬著嘴唇點了點頭。
“再想不出辦法……我已經(jīng)連活下去的理由都沒有了。”
“原來如此?!?/p>
「這家伙,還很有骨氣。」
聽說了這樣的事情,不能視而不見。
“瓦罐寺在哪里?”
聽到魯智深的詢問,葉清指了指前方的小高山。
“聽這里的村民說,在那座山半山腰的荒蕪寺廟里,以前就有二十多名殺人狂聚集在那里,他們的頭領(lǐng)是綽號為「生鐵佛」,名為崔道成的破戒僧。
再加上最近新來的一個家伙,大概是那滿臉傷疤的男人,他成為了新的首領(lǐng),那伙人也因此變得更加毒辣…”
“嗯。”
魯智深嗤之以鼻,手拿禪杖站起來,把葫蘆使勁地推了回去。
“不管什么樣的惡徒啊,都不是我「花和尚」的對手?!?/p>
他將禪杖在頭上嗡嗡的轉(zhuǎn)動,一擊便打碎了身旁的大巖石。
這種異于常人的怪力,讓葉清暗淡的目光中浮現(xiàn)出了希望。他一個勁地仰望魯智深。
“謝禮的話,多少錢我們都能給你。等回到店里……”
“我不要謝禮,你現(xiàn)在只要為你家女主人和孩子祈禱就好?!?/p>
說完,魯智深奔向瓦罐寺。
不久,在路旁的半山腰上,隱約看見一盞小燈。
「咦?」
魯達吞了一口口水,重新握起禪杖,離開大路,在稀疏的雜樹林里開始向上爬。摸索著的山路出乎意料地崎嶇,不過,大概半小時左右就到達了快要倒塌的山門前。那早已傾斜剝落的牌額上,寫著“瓦罐寺”三個大字。
寺門已經(jīng)腐朽,可以從中看到荒蕪的庭院。之前在山腰看到的燈從里面的倉庫里漏了出來。似乎有很多人正喝著酒,吵吵嚷嚷的。
「二十多個人嗎…」
但魯智深毫不猶豫。
用禪杖敲開了正對觀音菩薩的大門,迅速地穿過庭院。
“喂,你他嗎的誰啊?”
他一擊打倒那名看門的頭目,踢破了倉庫的門,沖了進去。
所有人都正圍著土房中間生起的火,正在喝酒的盜賊們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魯智深身上。
“你是干什么的?”
像頭領(lǐng)一樣的僧人打扮的男人叫嚷著。
“你就是崔道成嗎?”
對方是個矮胖的男人,身上的袈裟被鮮血染得黝黑。他的眼睛渾濁不堪,愚鈍的臉龐是紅銅色的,渾身上下酒氣熏天。
“仇家的女人在哪里?”
“什么玩意兒?”
崔道成一邊用厚厚的嘴唇咬著鮮紅的辣椒,一邊向大碗里倒酒。在她的身后,綁著一個穿著紅色衣服的六歲左右的小女孩兒。
并沒有看到那個滿臉傷痕的男人。
“你們把那個女人怎么了?可不要找死。”
“喲,你怎么這么威風(fēng)呢——”
崔道成擦了擦下巴上的酒漬,用粗鄙的眼神微微一笑。
“多管閑事的人,可活不久?!?/p>
“拿下這個和尚——”
在一聲咆哮之后,三個嘍啰以此為信號一齊揮刀斬向魯智深。對方一邊大聲喊叫,一邊揮舞著粗制武器,沖向站在觀音菩薩面前的魯智深的身軀。
但是魯智深一步也沒有退讓,對于眼前沖過來的敵人,他的眼中充滿了不屑。他把禪杖在頭上轉(zhuǎn)了一圈,隨即準(zhǔn)備迎擊。他將禪杖揮下,好像疾風(fēng)咆哮一般。
“真是不知道分寸啊?!?/p>
他自在地操縱六十二斤重的鑌鐵禪杖,把聚集的敵人全部砍倒,隨即向后面的破戒僧走去。
另一方面,崔道成一邊看著手下的人被打倒,一邊悠然地盤腿坐著。他的眼神有點可怕,而且仍然在那里專注地喝著酒。
他一副滿不在乎的表情嘲笑著,手里還拿著武器。
魯智深踢散了周圍的雜魚,同時一腳踢翻了火坑,把崔道成嚇了一跳。
那一瞬間,崔道成的臉丑陋地扭曲了。他猛地敞開了胸膛。
「什么東西啊——」

連魯智深自己都還沒來得及躲避,就被濺出的火星包圍了。
他的臉被熏的焦黑,胡須也燃燒起來。崔道成口中噴出的酒氣與火焰一起燃燒,變成耀眼的光芒和熱氣,一同襲向魯智深。
“嚇我一跳,你這禿驢——”
崔道成哈哈大笑著跳了起來,拔出了樸刀。他隨手把酒壺丟在篝火上,紅蓮般的火焰轟然升起。
“你的酒量很好嗎?!?/p>
“……真是骯臟的家伙?!?/p>
魯智深拂去沾在胡須上的火,用袖子擦了擦干澀的眼睛。視野模糊看不清。眨眼之間,似乎眼淚撲簌撲簌地流了下來。胡子燒焦的氣味也是刺鼻的難聞。
“幫你成佛吧?!?/p>
他模糊的眼睛里閃爍著樸刀的白刃。
眼中還滲著紅色的塊狀物。
「南無阿彌陀佛——」
下一個瞬間,魯智深舉起禪杖,閉著眼睛,揮向了前方的崔道成。和刺耳的嘲笑聲擦身而過,肋下感到了尖銳的疼痛。盡管如此,他還是毫不在意的將手伸向了對方身后的紅衣。
他抓住女孩的身體,就那樣跨過破窗。然后跑進雜木林,踉踉蹌蹌的朝山下去了。
漆黑的樹林里沒有路,也分不清左右。尖銳的樹杈吱吱作響地打在臉和身體上,割傷了皮膚。
“讓他逃吧!看他逃的到哪里去!”
崔道成尖銳的嘶叫聲與幸存的嘍啰發(fā)出呻吟的聲音混在一起。魯智深回頭看去,微弱的光芒在勉勉強強地透過樹木??傊€是一直背離著火光往下走——明明是一座不算高的山,可雜木林混亂的地形卻像迷宮一樣,到現(xiàn)在連是在向上走還是向下走都不知道。
肋部像被火燒了一樣的痛??赡苁橇餮税桑B腿也黏糊糊的。
就這樣,前方樹叢間的視野終于開闊了。樹木的盡頭處,黑漆漆的夜空正在視野中擴散。
「是山路嗎——」
勇敢地探出樹林的魯智深,一步踩空了,還好身后被樹枝卡住,讓他艱難的支撐住了身體。這片樹林的盡頭,看起來是懸崖了。
“該死的…”
魯智深的眼神已經(jīng)很模糊了,前方是深不見底的黑暗,這峭壁不知道有多高。
“……此路不通!”
背后傳來了熟悉的笑聲。

身后的男人分開垂下的樹枝,出現(xiàn)在魯智深的眼前。但他似乎不是崔道成的手下。雖然只是拿著棍子站在那里,卻沒有絲毫的空隙可以攻擊。
“把衣服剝下來給我吧?!?/p>
對方的聲音,相當(dāng)年輕。
“剝衣服?”
“就當(dāng)是給我當(dāng)路費了。”
對方像流水一樣用畫出圓弧,架起棒子。月亮雖然并不高,但是由于有云遮擋的原因,所以月光也很黯淡。
「真是雪上加霜,倒霉透頂……」
把懷里的少女放到一旁的落葉上,魯智深也低下頭摸起禪杖。
“來吧,和尚!”

男人舞者棍子奔襲過來。棍子的氣息劃破了夜空。魯智深手中的禪杖直直地瞄準(zhǔn)倆人對方的喉嚨,對方則想要深入打擊到他的腹部,男人極為敏捷地閃過身來。
在沙沙作響的樹梢下,兩人打了大約三十回合,但絲毫沒有分出勝負。
「可不能受傷……」
剛開始魯智深有點怯場,但不知不覺間棒子的動作讓他有些猶豫。
“等等。”
他往后面一跳。
“你的聲音聽起來很耳熟?!?/p>
“我可不認識什么追求者——”
“你叫什么名字?”
“別說廢話,再來與我大戰(zhàn)三百回合??!”
魯智深折斷樹枝,拂亂枯葉直沖而去。男人躲閃過去,借勢把后面的灌木擊為兩段。
“我想起來了——”
男人突然大叫。
“這世上哪兩個倒霉的男人在此相遇?”
對方高興地說著,并把棒子收了起來。
“你是渭州的魯提轄?”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這時云剛好斷了,一縷月光照亮了男人的胸膛。
皮膚白皙,魯智深的眼中浮現(xiàn)出翩翩起舞的青龍。
“竟然沒注意到這條龍,真蠢?!?/p>
在光芒中,魯智深也向前踏出一步。
“九紋龍!”
出現(xiàn)在月光下的,無疑是在渭州分別的史進。
“真讓人驚喜!你怎么會在這里?”
“我找了好久,實在是找不到師傅,只好放棄,現(xiàn)在正在回少華山的路上?!?/p>
可是,由于路費不夠,聽說了這里有瓦罐寺的盜賊出沒,便想去奪些盤纏過來,結(jié)果卻錯認了魯智深。
“……叔叔……”
在一旁窺探已久的少女用顫抖的聲音呼喚著正因重逢而歡喜的兩人。
“那邊有人的聲音?”
不知不覺間,有火把的光亮正在逐漸逼近。
魯智深向史進簡短地說明了情況。
“如果是這樣的話,我愿意幫助哥哥。”
他瞥了一眼魯智深通紅的眼睛和血淋淋的腹部。
“讓我看看那個傷口?!?/p>
月光照射在史進露背的肩膀上,他已經(jīng)擺好了姿勢。魯智深護著少女背靠懸崖。
“你真是個奇怪的家伙啊——”
樹枝被折斷了不少,遠處的聲音也越來越近。
“來了。”
史進泰然自若地注視著眼前的黑暗。
走在最前面的是崔道成,他用不雅的聲音粗俗的叫囂著,渾身還散發(fā)著酒氣。樹木之間閃動著本不該屬于這樹林的火光。
火焰如同飛一般地靠近。
史進冷笑一聲,悄無聲息地溜進樹陰的死角。
“找到了!”
月光照耀之下,出現(xiàn)了許多的黑影。
“……那么……”
史進的棒子如同發(fā)出怒吼一般劃破了黑暗。
“ 讓我看看你們的能耐吧!”
伴隨著一聲巨響,火柱涌向夜空。
伸出來的棒子剜向了怪僧的喉嚨,崔道成發(fā)出刺耳的呻吟,倒在枯葉邊掙扎起來。他的全身被灑滿了酒,瞬間變成火人燃燒起來。
“這可是藝術(shù)……”
如果崔道成倒下,那他的手下就更不是史進的對手了。在他用漂亮的木棍技藝打倒兩三個人之后,其他的嘍啰就全都就逃之夭夭了。
收拾完強盜之后,史進伸出手從已被燒焦的崔道成懷里掏出沉甸甸的錢包。
“運氣不錯。這一半你分給你?!?/p>
但魯智深拒絕了他的請求,另一邊已經(jīng)解開了少女的枷鎖。雖然少女已經(jīng)精疲力竭,面容憔悴,但看上去仍卻是個面容高雅的楚楚可憐的少女。從女兒的相貌推測,母親的美貌想必也相當(dāng)出眾。應(yīng)該還活著。
“很害怕吧?我?guī)闳フ覌寢尅?/p>
意外的是,少女悲傷地搖了搖頭。
“……媽媽,被一個臉上有傷疤的人帶走了……”
少女大大的眼睛滿是淚水,她咬緊了嘴唇。
“長大后,我一定要找到媽媽。我會變得像叔叔一樣變強,替父親報仇的?!?/p>
「真是個了不起的孩子?!?/p>
年幼的少女剛毅的令人佩服,使身旁的兩人面面相覷。
“你叫什么名字?”
下山的時候,史進背著少女。
“……瓊英。”

“長大后,你會嫁給我嗎?”
史進這么說著,但少女的眼睛里突然浮現(xiàn)出深思熟慮的光芒。
“叔叔會扔石頭嗎?”
史進狐疑地歪著頭反問。
“能扔石頭嗎?”
史進隨手撿起一塊石頭丟了出去。
“那么,扔石頭一定能打中目標(biāo)嗎?”
“打中目標(biāo)?”
十八般武藝中也沒有這個技能啊。
“打不中可不行?!?/p>
少女可憐地嘆了口氣。
“我夢到過這種事情。
我要和帶著藍頭巾的,扔石頭很厲害的哥哥結(jié)婚?!?/p>
“你被甩了,史進。”
“明明在北京我很受歡迎的?!?/p>
說著,兩人下了山路。然后把瓊英交給伏拜的葉清,把她送到附近的村子,當(dāng)晚兩人也在村子里留宿,聊起了家常。
第二天早上,兩人留下葉清他們離開了村子。
在村前交叉的街道上,史進往西,去少華山。魯智深向南赴往東京開封府。
“災(zāi)難結(jié)束了。”
“我們一定還會在某個地方見面吧。”
在晴朗的天空下,兩人就此分道揚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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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智深抵達被稱為東京的宋國都城開封時,正好是清明節(jié)。
混進了那些去郊外逍遙的人們當(dāng)中,穿過了高聳的城門。一進入街道,魯智深就被它的繁華吸引住了。道路兩旁排列著一溜高大的建筑物,街上擠滿了打扮華麗的人。對于從小在邊疆長大的魯智深來說,盡顯奢華的高樓大廈,衣著華麗的都城人士,天上人間大概就是如此。
「不愧是都城啊——」
商店里物品琳瑯滿目,雜耍小屋和說書人高聲叫賣。在酒樓的欄桿上,盛裝打扮的藝伎正溫婉地接待著醉客。如果一個一個的去看,那大概就無法前進了。
「真想嘗嘗京都的酒……」
這里太熱鬧了。
他最終決定放下眼前的事物,先去相國寺。
但是,在經(jīng)過向人們詢問后才到達的相國寺,卻被比繁華的街道更大的喧囂所包圍。穿過那令人仰望的大門,踏入廣闊的大相國寺境內(nèi),放眼望去,形形色色的集市鱗次櫛比,人頭攢動。
雖說同樣是禪寺,但卻和五臺山清雅的姿態(tài)完全迥異,十分熱鬧。
他一面吃著面,一面向路過的小和尚詢問接待客人的知客宿舍的位置,隨即穿過人群向里面走去。
但是,在尋找的過程中經(jīng)過了一個又一個的倉庫和祠堂。寬敞的寺內(nèi)全是類似的建筑,魯智深發(fā)現(xiàn),自己可能迷路了,他已經(jīng)完全迷失了方向。好像已經(jīng)來到了寺廟的深處,也不再聽到外面的騷動。
沿著這條不斷延伸道路繼續(xù)向前走去,道路的兩旁滿是盛開的櫻花。
「在東京城,連寺廟都這么有情調(diào)啊?!?/p>
但是,怎么走才能到達知客的宿舍,他還是完全沒有頭緒。附近也沒有人經(jīng)過,這一帶森閑冷清。魯智深隨手推了一下身旁一間佛堂的大門,但好像門被鎖住了,他也沒有再做什么。
恍惚間,他好像聽見有人在說話,就往那個方向走去,可是只看見櫻花的樹枝在不停地搖動,這里已經(jīng)沒有人影了。
在似有似無的微風(fēng)中,雪花一樣的櫻花花瓣紛紛飄落。淡紅的空氣有點甜,也很暖和。
現(xiàn)在不必著急進入那沉悶乏味的佛堂——
「先在這里慢慢地賞花吧?!?/p>
當(dāng)他這樣想著,抬頭看花時,突然刮起了一陣風(fēng)。
櫻花順著樹梢凋落,花瓣像蝴蝶一樣飛舞。
櫻花紛飛,魯智深不由自主地閉上了眼睛。
很快,風(fēng)平息了下來,當(dāng)智深再次睜開眼睛時,看到一個男人佇立在飛舞的白色花瓣中。
在夾雜著櫻花的春風(fēng)中,男人那身深綠的旗袍飄然而起。
他的肩上滿是飄落的花朵,正抬頭望著遠處的樹梢。
那副姿態(tài),仿佛天上的神明乘風(fēng)降臨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