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神眼中·chapter.17:玩偶之家
溫室內(nèi)的光線由明轉(zhuǎn)暗,原來化蛇的房間的天空還會隨著時間推移而改變晝夜。此時正值黃昏,整個天幕都被橙紅的火燒云和淺紫的夜色暈染成美麗的油畫,其中均勻地鋪灑著一縷縷淡粉的云彩。 極星伸長脖子看了看,卻沒看到她最想見的夕陽。血橙色與淺紫色交織成的繪卷無邊無際,像一張溫柔又細密的大網(wǎng)罩住了視線能及的所有地方。實際上,溫室頭頂?shù)奶炜找簿椭挥懈糁Aд挚闯鋈サ哪切⌒∫粔K而已。 化蛇向她道歉:“抱歉,這片天空是被剪定的,看不到夕陽。” “剪定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這片風(fēng)景是從神大人的信息庫里摘取的影像?!蓖婊呋卮鹆诉@個問題,“實際上我們都沒見過真正的天空,想要創(chuàng)造自己沒見過的東西只有從神明的信息庫里尋找對應(yīng)的信息才行。而我們當時只找到了這個?!?原來如此。極星雖然心有遺憾,但這種遺憾并沒有太令她牽掛。她和化蛇、瞳道了別,想著趁還沒徹底入夜去一下柴田那里。這幾天雖然也有顧著玩,但的確也遇到了很多人,也知道了很多事。相應(yīng)的,也有很多問題。 誰知道來到走廊上,卻與另一個黑色的身影不期而遇。還沒看清他的臉,極星就聞到了他身上潮濕的雨水味。 是雨聲,陌生而又熟悉的雙胞胎兄弟,一模一樣卻又截然不同的鏡像??吹剿臅r候極星下意識地還有點膽怯,可能是因為他由內(nèi)而外散發(fā)出的冷漠氣質(zhì),也可能是他與原初世界無關(guān)的陌生感。 雨聲也看到了極星,臉上依舊是面無表情,只是挑了挑眉道:“喲。這么晚了還不回去?” “我……我找柴田老師?!睒O星小聲說道。 雨聲搖搖頭,“今天太晚了,待會門禁一到你就回不去了?!彼蝗簧斐鍪?,極星嚇得往后縮,他卻只是輕輕拍了拍極星的頭,像一個普通的大哥對待妹妹一樣,“明天一樣的??旎厝??!?“你不也要進去嗎?”極星有點不服氣地問。她也不知道自己突然哪里來的膽子反駁了,大概是雨聲剛剛的動作消弭了一點她的陌生感。 “我?”雨聲哼笑了一聲,“我打得過那些東西。你能嗎?” 話已至此,極星也無言以對。誰讓自己沒有羅納德那樣戰(zhàn)斗的能力呢。雨聲沒有說明,但他應(yīng)該也是有的??磥硪蓡栔荒芫偷矫魈炝?,她只好回了自己的房間。 晚間的時光很無聊,只有森川來查了一次房,給極星帶來了幾本繪本——實際上“繪本”這個名詞她也是第一次見到,森川解釋是圖多字少的書。 “柴田老師說讓你多看看書,可以解悶也可以增長見識。怎么樣,你喜歡看書嗎?” “我不知道。”極星如實回答。之前在神無那里看的漫畫倒是挺好玩的,但是比起柴田整天拿在手里的字書,不知道漫畫是否能被稱為正經(jīng)的“書籍”。不過繪本跟漫畫貌似也差不多? 于是極星隨手拿過一本,封面畫著一個好像是坐在一間屋子中央的女孩,書名叫《玩偶之家》。她翻開第一頁,讀出了映入眼簾的第一行字。 “從前,有個住在一間漂亮房間里的小女孩?!?“房間不大,但是有寬大的床很多可愛的娃娃。每天早上,從頭頂上還會掉下許許多多漂亮又甜蜜的糖果。女孩就吃著這些糖果,和房間里的布娃娃們玩耍著,每天過著無憂無慮的日子,從來沒有想過踏出房門一步。 但是有一天,糖果突然不再掉下來了。女孩等啊等啊,等了不知道多少個日夜,一直沒有等到哪怕一粒糖果和以前一樣從天而降。而且到后來,那些女孩喜歡的那些布娃娃也慢慢地變得不再和她說話和玩耍了。女孩開始感到膩味,為了尋找新的快樂和這種變化的原因,她決定離開這個從出生以來就沒有離開過的房間。 在推開房門的一剎那,女孩看到一個又一個陌生的房間在自己眼前出現(xiàn),房間里住著一個又一個陌生的人。他們性別、年齡和長相都各異,卻和女孩住在同一棟大房子里。 就在此時,女孩明白了一切的真相。為什么天上會有糖果掉下來,為什么沒有生命的毛絨玩具能動能說話。原來這一切都是假的,女孩自己和這些人也不過是一個更大的玩具屋里的玩偶罷了!” 天空上有一個凝結(jié)的巨大傷口。 這是極星在看到這片天空時第一時間的想法。一條赭紅而滾燙的傷口裂在天空的西邊,傷口的中心坐鎮(zhèn)著一顆余溫尚存的、凝結(jié)的血珠。血橙色的火燒云從那道裂口里傾瀉而出、鋪滿天空,卻又被從東方涌來的夜色降溫,如同鐵水凝固般形成厚實而隱隱燙手的板結(jié)的紫紅色塊。 極星看了一會才反應(yīng)過來,那道傷口應(yīng)該是晚霞,而傷口之中含著的就是即將西沉的太陽。這是夕陽,她依稀記得自己好像在哪里差點看到,卻最終又沒看到的夕陽。 “太陽要落山了?!?熟悉的聲音在耳畔響起。極星回過頭,認出了那是彼岸的聲音。果然,身穿黑衣的青年佇立在不遠處的大片血紅色花海之中。那些花朵全部都是紅色的花冠,絲狀的花瓣若即若離地虛抱成團,纖細的綠色長莖隨風(fēng)微微搖擺。所有花朵都只有花團和光滑的花莖,沒有一片葉子。極星望著那些花,腦海中不知為何浮現(xiàn)出了它們的名字。彼岸花,同這個青年的名字一樣。 彼岸淺灰色的發(fā)長發(fā)被晚風(fēng)吹動,他看向極星這邊,目光卻并未停留在她身上,而是透過她的身體看著別人。 “是呢。哪怕是現(xiàn)在這樣的景色,今后大概都會越來越少了。” 熟悉的聲音宛如一道閃電劈在極星身上。她絕不可能認錯,猛地回過頭,果然在鮮紅重疊的花影中看到一襲純白。那是姐姐,毫無疑問是姐姐。潔白的長裙、烏黑的長發(fā),清秀的面孔輪廓在夕陽的余輝中有些模糊。姐姐也并未望著極星,而是透過她看著彼岸。 極星此刻才恍然大悟自己身在夢中,面前發(fā)生的一切不過是過去的余影。是的……如果用瞳的話來說,是“剪定”。 晚風(fēng)依舊在吹,似乎有一片花瓣被從彼岸眼前吹過,他伸手輕輕捉住了那鮮紅的一小點,“如果世界真的重置,還會有這樣的天空嗎?” “不知道。但是……我不希望我們的后輩變得連天空都不知道是什么?!?姐姐的眼中流露出深刻的悲傷。那份悲傷即使是穿越時空也能在極星的肺腑中印下痛苦的烙印,讓她幾乎撕心裂肺地共感到了姐姐的情緒??墒墙憬阍捓锏囊馑妓齾s不懂,于是在共情的同時心生困惑,又因困惑而進一步痛苦。察覺到的時候,極星已經(jīng)流了滿臉的淚水。 彼岸露出一絲苦笑,“我想……哪怕世界和神明再怎么改變,依然還是會有天空的吧?!?姐姐喃喃地說道,“我只希望神不要把仰望天空的自由也剝奪?!?“或許吧。自由……也許在神看來那是一種保護。你知道,外面的世界如果再步步緊逼,遲早我們也好世界也好,甚至神明也好……都會被來自外部的黑暗壓垮?!北税端砷_手,任憑指尖的一點紅色被風(fēng)吹走,“即使如此你也想要去看外面的世界嗎?即使你會因為疫病而死?” 聽不到姐姐的回答。起風(fēng)了,強烈的暖風(fēng)席卷了這個世界。隨著漫天飛舞的紅色花瓣,脆弱不堪的夕陽和沉重的天幕都被凝固,血色的花海和花海中的兩人也成了被從膠卷上一刀剪下的照片,再也不動了。極星置身于這場花瓣雨中,彼岸花的花瓣溫柔地落到她的頭上、肩上,卻又在與她肌膚接觸的那一剎消弭成紅色的霧氣。 “哎呀,好像母親大人反而不高興了?!?夢境的主宰者此時才悄無聲息地現(xiàn)身,還是同上次一樣向極星行了脫帽禮。 “是我做錯了嗎?我以為母親大人是想看夕陽的?!?極星擦了擦眼淚,“沒事的?!睙o論如何,天邊的夕陽的確很美,“這是神的記憶嗎?” “是的?!辈[眼笑的青年答道,“這也是我最近才找到的有關(guān)飛鳥大人的信息。似乎在世界重置之前,彼岸醫(yī)生和飛鳥大人就在謀劃什么的樣子。” “他們說的……外界的黑暗是什么意思?” 九尾臉上的笑容突然消失,還微微睜開了瞇成一條縫的眼睛。他的瞳孔也和這遍地的彼岸花一樣,是血紅色的。 “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只是知道……疫病似乎來源就是外部世界入侵的有害信息。神明做這一切,都是為了把自己的世界與外部世界徹底隔斷?!?“外部世界為什么要步步緊逼?”極星想起了剛才彼岸的話。 “我不知道,母親大人?!本盼不謴?fù)了松快的神情,兩手一攤,“或許就跟人迫害人一樣,世界迫害世界也不需要理由?!?“那……那后來呢?” “暫時還沒有更多的信息。我只是知道一點……”九尾隨手掐下一朵身邊的彼岸花,捏在手中賞玩,“讓神決定重置世界的雖然有很多原因,但是直接原因,或者說壓死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應(yīng)該是’反抗行為’。” “反抗……?是反抗神明的意思嗎?” 這個詞讓極星感到陌生。至今為止她從未有過反抗神明的想法,也似乎沒見過有這種想法的人。不是因為對神的順從或者臣服,而是因為沒有理由。自己如今或許還需要神明的力量幫忙找到姐姐——想到這里她有些猶豫了,自己該繼續(xù)聽九尾說下去嗎?或許接下來聽到的東西會觸犯某種意義上的禁忌。 但是,她突然回想起姐姐眼里深沉的悲傷。那是仿佛輕輕觸碰都會讓指尖刺痛的冰封湖面,卻也是她最終不得不面對的真相。對了,姐姐說的是……即使病死,也想看到外面的世界。可神不喜歡外面的世界。那么這也算是一種對神的反抗嗎?姐姐,在反抗神明嗎? “是的。雖然我也不是很清楚具體發(fā)生了什么,但是當時已經(jīng)有人對神明抱有逆反之心了。其中有一個人還……”九尾血紅的眸子中射出犀利的目光,“試圖殺死神明?!? 作者:b站專欄評論區(qū)經(jīng)常無緣無故自己關(guān)閉,如果發(fā)現(xiàn)請?zhí)嵝盐?,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