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悠悄悄將音響的聲音調(diào)高了兩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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訾岳庭挺意外，“你喜歡聽王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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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悠答：“嗯?！?/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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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沒記錯(cuò)，這首歌問世的年份應(yīng)比她出生還要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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訾岳庭不經(jīng)意說了句，“像是我們那個(gè)年代的人才會(huì)聽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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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悠說：“我喜歡聽老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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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歌里的情與愛，總是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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動(dòng)人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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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悠問他：“你愛聽誰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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訾岳庭思考了一下。他一時(shí)半會(huì)兒想不起哪個(gè)歌手的名字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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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小叔愛聽刀郎?！?/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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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首「2002年的第一場雪」，林悠從初中聽到了現(xiàn)在，林文彬隔三差五就要在家放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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訾岳庭笑了一下，很難得一見的那種笑容。他想起是有這么一回事。千禧年初，刀郎在巴蜀一帶的音樂廳里駐唱而走紅，當(dāng)時(shí)身邊朋友喜歡他的人還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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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上學(xué)的時(shí)候，嗯……張學(xué)友，羅大佑，崔健，許巍，王菲也算……我不怎么聽歌?！?/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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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和林悠所想有差，“你家的音響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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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曼卡頓水晶音響，她一直想入手買的那款。林悠在他家見到時(shí)，隱隱有種喜好相通的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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訾岳庭坦白，“因?yàn)樵O(shè)計(jì)才買的?！?/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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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身男人的一大特征，會(huì)把錢花在奇怪的地方，買些完全不考慮實(shí)用性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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雕塑公園里，散步的人不多。原因是天太熱，蚊子也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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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之下，對(duì)街的酒吧就熱鬧多了。門口站著俊男靚女，人手一只電子煙，嬉笑接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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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城的夜生活其實(shí)算得上豐富，不乏年輕人慕名而來。小茶樓里搓麻將，小酒吧里抽水煙，蘭桂坊蹦一夜，再約上幾個(gè)妹妹去吃燒烤，樂得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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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悠從沒跟朋友去過酒吧，倒是所里查環(huán)保的時(shí)候進(jìn)去過幾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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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酒吧即便外面掛著清吧的牌，里頭也是烏煙瘴氣的，她不太喜歡那種氛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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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比較適合細(xì)水長流的慢生活，這路喜好取向，決定了她在同齡人之中不會(huì)太合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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訾岳庭把車子停在公園深處，能聽見蛙叫蟬鳴的地方，才降下半扇窗戶，熱氣就涌進(jìn)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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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老遠(yuǎn)開過來，其實(shí)只為尋一處幽僻，呼吸下新鮮空氣，訾岳庭并沒有下車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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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悠看懂了他的用意，“其實(shí)我們?nèi)ズ商猎律部梢?，那邊更近?！?/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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訾岳庭道：“怕你有陰影?！?/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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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那湖里前不久才溺死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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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悠掰飭著手指，說：“其實(shí)你不用特意照顧我的感受。如果我覺得不舒服，我會(huì)告訴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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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過分的款曲周至，反而讓她覺得生分。就……一點(diǎn)都不像是在談戀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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訾岳庭沒有應(yīng)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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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見面，他其實(shí)就有這種感覺了。這姑娘，太懂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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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子太懂事，有時(shí)不是件好事。這意味著她將需要獨(dú)自承擔(dān)很多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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訾岳庭想到了小檀。站在父親的立場，他一直希望能保留小檀身上那部分專屬于女孩兒的特性，一些小脾氣小個(gè)性，偶爾的無理取鬧。這樣她以后會(huì)遇到一個(gè)愿意包容她的男人，而不是需要她去忍受和遷就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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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庭和童年對(duì)孩子的影響是巨大的，往往會(huì)跟隨人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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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窗外，有幽會(huì)的情侶在草坪上摟抱接吻，似乎沒發(fā)現(xiàn)后面停著車，隱隱約約有些難以言狀的聲音飄入車內(nè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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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悠的臉開始發(fā)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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訾岳庭看見了，于是把車子開遠(yuǎn)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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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問：“你是不是還沒有談過戀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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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樣算談戀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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訾岳庭沒想到她會(huì)這么問，簡單綴述，“就是和異性單獨(dú)出去吃飯，逛街，看電影……像我們現(xiàn)在這樣?！?/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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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悠回答的很果斷，“沒有?！?/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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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后她問：“這很重要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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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要，但也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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訾岳庭盡量用委婉的語言表述，“我知道你從小沒有爸爸在身邊，可能……會(huì)對(duì)年長的男性有所依戀。但那種來自于長輩的愛護(hù)，和男女之間的愛情是不一樣的?！?/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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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悠反問他：“男女之間的愛情應(yīng)該是什么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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訾岳庭被問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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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男人和女人在一起，其實(shí)很簡單。有時(shí)不一定是精神相依存，互相滿足身體需求，一起尋找快樂，也可以是一種正常的關(guān)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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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想要的是那種關(guān)系?！?/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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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但你要清楚，我們會(huì)進(jìn)展到那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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訾岳庭放緩了語調(diào)，“當(dāng)然，如果你覺得害怕，或是沒有準(zhǔn)備好。我可以當(dāng)做什么都沒有發(fā)生，繼續(xù)扮演你叔叔的朋友，一個(gè)長輩?！?/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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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她再愚鈍，再?zèng)]有戀愛經(jīng)驗(yàn)，也明白他這是在以進(jìn)為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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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悠問他，“你可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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訾岳庭單手握著方向盤，駐神了一會(huì)兒，說：“我可以?！?/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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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悠有種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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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又能怎樣呢？她到底是女孩子，再怎么沒臉沒皮，也做不到把壓藏了十年的心事一股腦全吐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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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經(jīng)在退了，她不想他退的更遠(yuǎn)，再退回到長輩的界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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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樣的炎夏，車?yán)锞鼓莒o得發(fā)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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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悠一字一句說：“我不是活在象牙塔里的小女孩。我念過大學(xué)，見過男人，知道男女之間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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訾岳庭道：“我當(dāng)然知道你是成年人了。所以才會(huì)和你說這些?！?/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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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這席話的目的，只是考慮到她對(duì)他的了解不夠深，很可能，她還不清楚接下來將要面對(duì)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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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往愛情的門很窄，路很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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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氛晾在這，正巧他的電話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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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電顯示是肖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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訾岳庭知道，是小檀用肖冉的手機(jī)給他打的電話。因?yàn)樗托と胶苌偻娫挘话愣际抢淇岣纱嗟男畔⒔涣鳌?/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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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起來，小檀在電話那邊問：“爸爸你明天能帶我去歡樂谷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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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娘的聲音很細(xì)，也很甜。林悠無可避免地聽到了，心緒復(fù)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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訾岳庭的語氣溫柔，“好。但爸爸明天早上要坐飛機(jī)，我們下午去，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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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先在網(wǎng)上買票?！?/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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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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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在姥爺家等你。你早點(diǎn)來接我，拜拜?！?/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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掛了電話，訾岳庭便在手機(jī)上搜索歡樂谷的門票。他知道林悠應(yīng)該都聽見了，但還是解釋了一句，“是我女兒?！?/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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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坦誠的。林悠不知道這算是好事，還是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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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當(dāng)初……為什么會(huì)想到收養(yǎng)一個(gè)地震孤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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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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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許彥柏告訴我的?！?/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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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機(jī)屏幕顯示購票成功，訾岳庭鎖了屏，將它放回到儀表盤上，輕聲嘆氣，“結(jié)婚的時(shí)候，沒人是奔著離婚去的?！?/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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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是那種骨子里很傳統(tǒng)的男人，但既然來這世上走了一遭，當(dāng)然也想體會(huì)一次做父親的感覺。肖冉的身體條件不允許，正好那時(shí)候媒體在報(bào)道地震中失去雙親的孤兒近況。震后余生的一千多個(gè)孤兒中，被領(lǐng)養(yǎng)的數(shù)字卻只有十幾個(gè)，大部分孤兒都被收容在了兒童福利機(jī)構(gò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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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他和肖冉共同做了這個(gè)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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訾岳庭后來才頓悟，其實(shí)那時(shí)，他們的婚姻就已經(jīng)開始出現(xiàn)裂痕。只不過他們都抱著樂觀理想的態(tài)度，認(rèn)為孩子的到來能夠修補(bǔ)他們之間的裂痕，也將他們捆綁得更緊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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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人能想到，后來的生活會(huì)變成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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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xiàn)實(shí)生活里，為了孩子而在茍延殘喘的婚姻數(shù)不勝數(sh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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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題逐漸沉重，這個(gè)不算愉悅的夜晚接近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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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點(diǎn)，訾岳庭開車送林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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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單元樓下，訾岳庭停穩(wěn)車子，正準(zhǔn)備開口說什么，就被小女孩的自尊心給搶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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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會(huì)纏著你要什么。反正……喜歡你是我自己的決定。我不會(huì)動(dòng)搖的?！?/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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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悠其實(shí)一整晚都在思考。今晚，他讓她感受到了他們的差距，他們的距離，他們的不同，是在提前交待他們往后會(huì)遇到的困境。但她也希望他能知道，自己對(duì)這件事情的肯定以及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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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想過要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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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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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悠深呼吸，說：“我爸從來都不是我的羈絆，而是我的激勵(lì)?！?/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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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這句話，林悠跟他道了句晚安，開門下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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訾岳庭仍歪著半邊身子，保持著望向副駕的狀態(tài)，看著她走進(jìn)單元樓，一路都沒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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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原本打算說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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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是沒想好，我們可以邊走邊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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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再?zèng)_動(dòng)一點(diǎn)，他會(huì)說：沒關(guān)系，往后你跟著我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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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他不是二十五歲，早已沒有那份橫沖直撞的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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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他今晚太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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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大約不明白，他也只是個(gè)普通男人而已，會(huì)傾心于年輕熱烈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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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動(dòng)并不是一件難事，比心動(dòng)更難的，是維持它不變溫，最終各得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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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近中年的困頓，在這個(gè)夜晚，竟被這個(gè)女孩翻攪得如此苦澀難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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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后，訾岳庭獨(dú)自在畫室中坐了一會(huì)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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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畫還在，她的笑靨也還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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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縷東風(fēng)吹進(jìn)他的生活，卻也可以在春去秋來間，悄然離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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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身離開時(shí)，訾岳庭想，只希望她不要太直楞，太鉆牛角尖，一夜就把他給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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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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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飛機(jī),去酒店放過行李，訾岳庭便打車去了前老丈人家，路上沒耽誤一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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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檀催他的電話來了好幾個(gè),為了趕早，他連午飯也沒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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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大院外,訾岳庭給肖冉發(fā)了個(gè)“到了”的信息,便頂著太陽干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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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冉打扮得光鮮亮麗,化了全妝，身上耳環(huán)項(xiàng)鏈一樣首飾都不缺,走出大院時(shí)，還在給小檀身上噴防曬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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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冉交代他,“你不要讓她曬太陽?！?/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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訾岳庭點(diǎn)頭,“我知道?！?/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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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玩得太瘋?！?/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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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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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冉轉(zhuǎn)而對(duì)小檀道：“那媽媽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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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檀朝人揮揮手，馬上轉(zhuǎn)身投入爸爸的懷抱，拉著訾岳庭就往大馬路上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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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我們走快點(diǎn)，不然就玩不了叢林飛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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訾岳庭打了個(gè)出租車去歡樂谷,考慮到下午將有的體能消耗,入園前他買了個(gè)賽百味填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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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檀背了只淺藍(lán)色的小書包，上面印著艾莎公主,像是在迪士尼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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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車上訾岳庭打開看了看,里面空空的,什么也沒裝，純粹是為了背著好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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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娘開始愛漂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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訾岳庭對(duì)游樂場不感冒,如果不是為了陪孩子，大約一輩子都不會(huì)來體驗(yà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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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天時(shí)間，其實(shí)玩不了太多項(xiàng)目,叢林飛車單是排隊(duì)就用了半個(gè)小時(shí)。下午的太陽毒，最后他們固定就在瑪雅主題樂園里轉(zhuǎn)，玩些刺激度不高的探險(xiǎn)射擊項(xiàng)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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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出園的人陸續(xù)多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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移動(dòng)零食車在售賣彩虹色的果味飲料，小檀想喝，訾岳庭于是買了一紅一綠兩瓶，兩人找了條的長椅坐下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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訾岳庭將小檀頭上的防曬帽戴正，然后吸了一口飲料，都是糖精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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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夠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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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檀嘬著吸管，點(diǎn)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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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餓不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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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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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少喝點(diǎn)，留著肚子回家吃飯?！?/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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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檀小聲說：“姥姥做的菜不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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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爸爸帶你去吃好吃的，你想吃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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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檀早有企圖，立馬答：“烤鴨?！?/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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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宜坊，大鴨梨，全聚德……想吃哪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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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檀不挑，“隨便一家肯定都比溫哥華唐人街的好吃?！?/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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訾岳庭在手機(jī)上搜索了一下附近的烤鴨店，找了一家近的，評(píng)分也不錯(cuò)的，設(shè)置為星標(biāo)地點(diǎ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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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點(diǎn)半了，訾岳庭站起來，“我們走吧?！?/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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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晚了還得排位置，他怕小檀餓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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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小檀坐在長椅上沒動(dò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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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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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想要個(gè)娃娃?！?/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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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的射擊游戲，他們錯(cuò)失了最后一環(huán)，沒能贏走一等獎(jiǎng)的小黃人玩偶。小檀對(duì)此心有余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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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的心思很簡單，也很好猜。訾岳庭一口答應(yīng)，“那我們回去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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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檀馬上跳起來，去牽爸爸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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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一年見不了幾次面。扮演一個(gè)有求必應(yīng)的父親，是他現(xiàn)如今唯一能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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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震發(fā)生時(shí)，小檀只有半歲，爸媽都沒了，家里也沒有在世的直系親屬，倒是有遠(yuǎn)房親戚，但經(jīng)濟(jì)狀況不好，考慮到又是個(gè)女孩，不愿領(lǐng)回家養(yǎng)一輩子。關(guān)于小檀原生家庭的信息，兒童福利機(jī)構(gòu)都有備錄，領(lǐng)養(yǎng)前他們也都仔細(xì)了解并考察過，并和當(dāng)時(shí)法律上的監(jiān)護(hù)人簽訂了協(xié)議，以確保孩子能健康成長，日后不會(huì)上演認(rèn)親訛詐的戲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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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檀抱著快趕上她人高的小黃人玩偶，跟著訾岳庭走進(jìn)飯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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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務(wù)員給他們?cè)诖筇冒才帕藦埶娜俗?。掛爐烤鴨烹制需要時(shí)間，訾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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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先點(diǎn)好菜，然后給自己倒了杯茶醒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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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jìn)飯店后，小檀終于肯把自己的書包脫下來了，開始擺弄起桌子上的茶碟筷架，瓷瓶里的干花，又或是愛不釋手地抱著小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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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的世界，就是這么簡單無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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訾岳庭打量著小檀。還是曬黑了，明明玩了一整天，這會(huì)兒卻好像一點(diǎn)都不累，精神還是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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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出租車上，訾岳庭連打了好幾個(gè)哈欠。一下午他都忍著沒當(dāng)孩子的面抽煙，累也是正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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烤鴨上桌后，訾岳庭便動(dòng)手幫小檀卷面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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訾岳庭問：“蘸糖還是蘸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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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醬?！?/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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瘋了一下午，小檀確實(shí)是餓了，吃得狼吞虎咽，嘴上黑乎乎地沾了一圈甜面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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訾岳庭拿紙給她擦干凈，小檀反倒不好意思了，“爸爸我自己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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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長大了，知道害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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訾岳庭哼一聲，“你小時(shí)候的尿布我都不嫌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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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檀紅著臉辯解，“我不尿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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訾岳庭附和她，“是。你不尿床，尿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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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檀癟起嘴，生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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訾岳庭敲她的碗，“快吃?！?/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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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子胃小，吃了幾片鴨子就飽了。最后一道菜是冬瓜鴨架湯，訾岳庭給小檀舀了一碗，自己碗中空空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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鴨子本身夠膩，鴨架湯就更膩人了。他不怎么喜歡吃官府菜，北方菜系多數(shù)都不合他的口味。以前每回陪肖冉回北京過年，他都吃的不太對(duì)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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訾岳庭用熱茶漱口，在旁看著小檀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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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他帶著女兒，肖冉是放心的，一天都沒來電話，快九點(diǎn)時(shí)才發(fā)了條信息問他幾點(diǎn)送小檀回去，訾岳庭答復(fù)：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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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檀看見他在手機(jī)上寫信息，猜到對(duì)面是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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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娘的心思多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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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檀說：“其實(shí)她男朋友對(duì)她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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訾岳庭怔住，抬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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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愛喝酒，每天都喝的醉醺醺……不過他很知道哄媽媽。吵完架，哪怕把家里的盤子都摔光了，第二天兩人也會(huì)和好?！?/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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碗里的冬瓜都被她用瓷勺碾爛了，小檀猶豫著道：“但有時(shí)候媽媽會(huì)哭?！?/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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訾岳庭默然聽著。他沒想到小檀會(huì)跟他說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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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過媽媽后不后悔和你分開?！?/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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訾岳庭吸氣，“……她怎么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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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沒什么好后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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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檀咬著嘴唇，突然就委屈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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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要個(gè)白人后爸，也不想見到爺爺傷心……我有時(shí)候在想，要是你們不分開就好了?！?/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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訾岳庭一時(shí)不知該說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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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他覺得孩子還小，離婚是他和肖冉兩個(gè)人之間的問題，不需要讓小檀知道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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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孩子是會(huì)長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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訾岳庭回避了這個(gè)話題，若無其事地摸了下小檀的頭，說：“吃飽了嗎？我們?cè)琰c(diǎn)回去?！?/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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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城的路上，小檀坐在出租車上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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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大院外頭，訾岳庭把人喊醒，小檀揉著眼睛，朦朦朧朧地問：“到家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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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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訾岳庭牽著小檀走到門衛(wèi)處，然后站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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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自己進(jìn)去，可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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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檀點(diǎn)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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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洗個(gè)澡，讓媽媽給你擦點(diǎn)面霜，不然明天臉上該脫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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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檀細(xì)聲答：“好。爸爸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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訾岳庭松了手，小檀抱著娃娃一個(gè)人往前走。一瞬間，訾岳庭覺得孩子的身影很孤獨(d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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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本來只想看著小檀走進(jìn)大門，但眼睛不知為何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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訾岳庭上前追住她，躬下身，握著小檀的手臂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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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喜歡爸爸，對(duì)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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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檀并沒有搖頭否認(rè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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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從來都不陪和我聊天，也不愛笑，不會(huì)編辮子，你總是給我買男孩子穿的衣服……媽媽每天晚上都會(huì)偷偷喝酒，她壓力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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訾岳庭啞聲道：“是爸爸沒做好。我太忙，忽略了媽媽的感受?！?/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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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那時(shí)每天都很累，忙著掙錢，很多事情有心無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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訾岳庭整理了下自己的情緒，將小檀書包的背帶翻好，“無論以后遇到什么事情，你都可以來找爸爸，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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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檀點(diǎn)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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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現(xiàn)在尚理解不了這句話的分量，就像她不能理解為什么爸爸和媽媽要分開生活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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訾岳庭看見肖冉的父親走到了大院門口，許是來接外孫女的，瞧見父女倆在說話，才沒上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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訾岳庭朝肖父點(diǎn)了點(diǎn)頭，然后對(duì)小檀說：“回去吧，姥爺來接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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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父牽著小檀回到家中，肖冉正在沙發(fā)上翻著雜志。小檀抱著娃娃上了樓，肖父猶豫了一下，說：“岳庭還在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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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會(huì)進(jìn)來的?！?/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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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冉的語氣很淡然，“他就是那樣一個(gè)人?！?/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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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妻一場，她對(duì)他的了解透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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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有心挽留，五年前他就這么干了。他無非是見到女兒，覺得于心有愧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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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父無奈，“離婚之后你過得也不開心，何必呢?！?/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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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冉放下雜志，說了一句，“但我不能輸?！?/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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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酒店，訾岳庭洗了個(gè)澡，看著長安街入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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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婚后，他不是沒有反思過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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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確實(shí)不會(huì)哄人。因?yàn)楹芾?，每次爭吵的理由都相同，和好的方式也相同，他們總在重?fù)同樣的過程，以至于越到后來他越想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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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是會(huì)倦怠的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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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回，他陪肖冉回京過年，參加了她和閨蜜們的聚會(huì)，女人們聊到關(guān)于男人的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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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冉堅(jiān)持說男人就是風(fēng)箏，手里的線要緊一會(huì)兒松一會(huì)兒，風(fēng)箏才不會(huì)跑。三天一小吵，十天一大吵，是她用以維系愛情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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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在他的感受里，每次爭吵，都是對(duì)感情的消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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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感覺自己像馬戲團(tuán)里拴著鐵環(huán)的獅子，逐步逐步在被馴化，而失去了本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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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他喜歡她，是因?yàn)樗砩系闹耘c豁達(dá)。她很聰明，但在感情上，婚姻生活里，卻是另外的面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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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自信，患得患失，瘋狂查崗……會(huì)把他手機(jī)通訊錄備份，只要一找不見人就開始轟炸他身邊所有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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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生了一場大病，喪失了作為女人的部分尊嚴(yán)。二十八歲得了乳腺癌，生活對(duì)她很不公平。他理解這種情緒的變化，所以選擇了無條件的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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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日子始終是自己在過。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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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喜歡那樣的生活，只是硬著頭皮在過，還要假裝很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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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樣的絕望，他不想再經(jīng)歷第二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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訾岳庭坐在單人沙發(fā)上，拿出手機(jī)，給林悠打了個(gè)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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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為什么打這個(gè)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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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因?yàn)榫眠`地有了想要傾訴的欲望，而他身邊并沒有第二個(gè)人可以分享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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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shù)秒的嘟聲后，電話接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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訾岳庭問：“睡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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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悠的聲音很低，“我在我小叔家……堂妹在我旁邊?！?/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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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不方便講電話的意思，訾岳庭了解，“沒關(guān)系，那明天再聯(lián)系?！?/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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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悠趕緊道：“不用，我晚點(diǎn)給你打回去。拜拜?！?/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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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悠匆匆掛掉電話，床上的林旼玉正在打量她，表情很耐人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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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你做賊心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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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悠把手機(jī)放進(jìn)褲兜里，保持鎮(zhèn)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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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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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旼玉拿起床頭的奶茶，嘖聲道：“其實(shí)我早看出來了，你不喜歡那個(gè)小哥哥，你喜歡的是人家小舅，對(duì)不對(du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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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悠僵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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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為什么這么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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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那天還偷看人家，眼里寫著情真意切，你自己都不知道?！?/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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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shí)林旼玉就觀察過兩回而已。一次是劇院，一次是壽宴。足夠她破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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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我爸是個(gè)鋼鐵直男，喝了酒就兩眼昏花，分不清東南西北的那種，不然你早被發(fā)現(xiàn)了?！备据啿坏剿详噥泶蛱角閳?bà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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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悠知道瞞不過了，焦急道：“你給我保密，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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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現(xiàn)在的關(guān)系還不穩(wěn)定，讓林文彬知道了，無疑是增添阻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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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旼玉這點(diǎn)覺悟還是有的，“姐，但你不覺得他那人很假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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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悠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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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我爸見過他幾回，每次都是一副表情?？赡芩囆g(shù)家都那樣，喜歡裝深沉?！?/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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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旼玉一邊刷著手機(jī)一邊振振有詞，“我承認(rèn)他確實(shí)長得挺帥的。但是怎么看，都和你是兩個(gè)世界的人?！?/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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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悠問：“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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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旼玉跟她分析，“吶，他這個(gè)人，很講究。你嘛，太不講究。頭發(fā)，一次沒染過，耳洞，一個(gè)也沒打。姐，我就直說了啊。你其實(shí)長得還不錯(cuò)，但和春熙路上的姑娘比，還是有差距的。三四十歲事業(yè)有成的男人，比二十幾歲的男娃搶手多了。像他這樣的，肯定大把女人追著他，就小蜜蜂你知道吧……這沒辦法，大環(huán)境就這樣?！?/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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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林旼玉口中聽到“大環(huán)境”這個(gè)詞，林悠還是有些驚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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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甚至有種自己二十幾年白活了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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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些都是從哪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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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wǎng)上啊。你不看，不刷微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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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她這么一說，林悠犯起了愁，剛點(diǎn)的奶茶也喝不下去了。連林旼玉都能看出有差距，那就是真的有差距，而且還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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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現(xiàn)在開始學(xué)，是不是太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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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旼玉上上下下看了林悠一遍，在考察她的可塑性，“晚倒是不晚，就怕你不開竅?！?/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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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質(zh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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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林旼玉促膝談心后,林悠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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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房間還保持著原樣，床鋪也都是新?lián)Q洗的。小叔和小嬸是打心里惦記她，對(duì)她好的,旼玉也是，林悠心里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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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門上鎖,坐在床上,林悠拿出手機(jī)。號(hào)碼她早就背下來了,卻突然沒了撥號(hào)的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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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到了旼玉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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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都喜歡漂亮的，會(huì)來事的,他要單純想找個(gè)情人，不會(huì)找你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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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旼玉問她：“你知不知道他看上你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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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gè)問題把林悠給問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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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yàn)榇鸢甘遣恢馈?/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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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又是因何而做出在一起這個(gè)決定的。第一次表白時(shí),他拒絕了她，拒絕得很干脆。她尚記得那時(shí)他眼中的錯(cuò)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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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并沒有給她任何語言上的保障，只是說，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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試過了，不合心意,就可能將她換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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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不定哪天,他突然就不找她了，也不再和她見面……那時(shí)她該怎么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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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悠心里沒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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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是主動(dòng)的一方,在感情里,實(shí)際越是被動(dò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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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悠抱著手機(jī)睡了一晚,醒來看時(shí)間，快七點(diǎn)半了,趕緊起床去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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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文彬今天要去工地，起得早，于是捎帶她去單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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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彥柏挺好的一個(gè)男孩子,家世背景好，人也還算靠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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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老生常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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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文彬知道她有逆反心理，拿出認(rèn)真談事情的語氣跟她講，“我說這些話你別不愛聽。許彥柏他爸是檢察院的，往后你想在司法系統(tǒng)里混，往高處走，他爸能幫上忙?！?/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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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悠說：“我想靠自己，不想靠關(guān)系?！?/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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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文彬當(dāng)她是天真，“現(xiàn)在的社會(huì)不靠關(guān)系能有用嗎？每年你們所里有幾個(gè)人能升遷上去？多少人不是干了一輩子還只是個(gè)普通民警……手里有資源就要合理利用，別整天就知道守著一股傻勁過日子?！?/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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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文彬是拿她一點(diǎn)辦法沒有。該說的他都說了，馬上二十五歲，也不是小女孩了，該懂些人情世故，為自己的前途考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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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話林悠聽沒聽進(jìn)去林文彬不知道，但后面的路上倒也不頂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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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說話，是林悠從小慣用的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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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大剌剌地停在派出所門口，林悠下車時(shí)，正好撞見踩著點(diǎn)來的沈一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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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文彬倒沒多留，一溜煙就把車開走了，但沈一安的目光卻還追著車屁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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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車的是個(gè)男的，車子也挺好的。他用余光瞧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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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一安問：“你家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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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悠答：“嗯?！?/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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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打卡遲了一分半秒，林悠小跑進(jìn)的單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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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所今天到的比所有人都早，手里夾著發(fā)黃的玻璃茶罐，掃見人齊了，一揮手，“開會(huì)?！?/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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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會(huì)議的主要章程是交代下半年度的扶貧工作，王文貴赫然出現(xiàn)在了貧困戶的名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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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家村是馬草塘轄區(qū)的下屬鄉(xiāng)鎮(zhèn)，王文貴人四十來歲，沒有文化，無妻無子，老娘癱瘓?jiān)诖捕嗄?，主業(yè)是養(yǎng)牛，符合低收入貧困戶的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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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王文貴自打老婆跑了之后，三天兩頭就往他們派出所跑，也不為報(bào)案，就想找人嘮嗑，趙所原本不怎么待見他。但這會(huì)兒要扶貧了，做政績了，任務(wù)壓在肩膀上，反倒想起他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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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所明確交代了，“林悠，下回人來了，留他在食堂吃飯。農(nóng)村人大老遠(yuǎn)跑來怪辛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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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悠點(diǎn)頭，在工作筆記上簡單記下工作內(nèi)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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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老王在食堂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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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們單位食堂的飯菜真算不上好吃，老戴經(jīng)常會(huì)從外面的館子點(diǎn)幾個(gè)菜回來，哪怕是地溝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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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嚼起來有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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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時(shí)候，趙所帶隊(duì)出了一趟警，帶回來個(gè)五十多歲的女嫌疑人，據(jù)說和放貸有關(guā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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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白天的行動(dòng)，通常都沒有林悠的份。她只能在電腦前坐班，或是去調(diào)解室，語重心長地勸解那些因?yàn)椤敖裉炷阕チ宋乙坏揽谧樱魈煳移四阋幌虏弊印钡让荇[來派出所的夫妻，“離婚上法院，讓法院給你們調(diào)解?！?/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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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所他們?cè)趯徲嵤依镆恢贝舻搅伺R近下班點(diǎn)才出來，找到林悠的工位，“小林，你進(jìn)去給她搜下身?！?/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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嫌犯移交看守所前通常都要搜一次身，按流程做個(gè)安全檢查。所里只有林悠一個(gè)女民警，給女嫌犯搜身這事兒只能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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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悠戴著一次性口罩和手套進(jìn)了審訊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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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嫌犯手上的銬子已經(jīng)解開了，林悠保持距離站在門邊，“把身上衣服脫一下?！?/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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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嫌犯很緊張，說話時(shí)嘴皮都在打顫，“那……褲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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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悠說：“也要?！?/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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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來月經(jī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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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也得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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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悠看出她的顧慮，說：“放心，攝像頭關(guān)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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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嫌犯開始動(dòng)手除去自己的衣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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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婦女著興在涼鞋里穿雙肉色束口絲襪，完全不透氣的那種，脫去褲子，林悠望見內(nèi)褲上貼著厚實(shí)的衛(wèi)生巾，腿根還有淺黃色的液體在往下滴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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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半是尿褲子了。林悠對(duì)此已見怪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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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又悶又熱，審訊室里汗臭混雜著血腥氣，以及尿液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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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悠頂著足以讓人昏厥的氣味，從頭到腳將嫌疑人檢查一遍，包括頭發(fā)腋下等處，確認(rèn)她身上沒有私藏利器和金屬制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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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完身，林悠站起來，“好了，穿衣服吧?！?/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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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審訊室，女嫌犯臉色慘白，移送的警車已經(jīng)在等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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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多歲了，又這么膽小，當(dāng)初為啥子要做違法亂紀(jì)的事情嘛?！?/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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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曉得會(huì)有這么嚴(yán)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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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班，林悠一點(diǎn)胃口都沒有。回到家后趕緊洗了個(gè)澡，結(jié)果發(fā)現(xiàn)淋浴水槽堵了，半天水都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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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悠頭一回遇見這情況，想著用筷子疏通試試，半路客廳的手機(jī)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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訾岳庭落地錦城時(shí)，正好是七點(diǎn)，飛機(jī)準(zhǔn)時(shí)到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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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機(jī)時(shí)，他將手機(jī)開機(jī)，信箱中除了本地旅游市政的短信外，并無新的訊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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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林悠答復(fù)晚點(diǎn)給他回電話，訾岳庭一直等到了一點(diǎn)，遲過他平時(shí)睡覺的時(shí)間，最后也只是靜夜對(duì)床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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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到地庫，坐進(jìn)車?yán)铮ぴ劳ピ氚l(fā)個(gè)信息告訴她自己已回到錦城，寫好后又刪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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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決定用打電話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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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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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話那端除有林悠的聲音，還有嘩嘩的水聲蜂鳴入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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訾岳庭輕微皺動(dòng)著眉尖，“你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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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家。浴室水槽堵住了……沒事，明天我叫我?guī)煾邕^來看看?！?/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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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似乎對(duì)他全然不上心，也并不顧忌與男同事保持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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訾岳庭有些氣短，“你沒有一點(diǎn)戒備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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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悠一門心思在清理堵塞住水槽的發(fā)絲污垢，“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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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什么?！?/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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訾岳庭交待了一句，“我到錦城了，和你說一下?！?/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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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掛斷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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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悠有點(diǎn)莫名。他的語氣倒不像是生氣，而像是不怎么待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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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yàn)樽蛲硭龥]有給他回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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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們也從來沒有煲過電話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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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悠面對(duì)溢水溢得一塌糊涂的浴室，決定先專心解決眼前的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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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分鐘后，訾岳庭拿著一瓶通渠粉，出現(xiàn)在了她家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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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悠見到他很驚訝，剛才在電話里，他沒提到要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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訾岳庭沒顧上看她的表情，進(jìn)屋就問：“哪堵了？我?guī)湍憧纯?。?/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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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悠領(lǐng)著他進(jìn)到浴室。由于房屋構(gòu)造的原因，浴室沒有窗戶，只有連著浴霸的換氣扇，里頭的水汽還沒全散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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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悠一個(gè)人鼓搗了半天，網(wǎng)上的方法也試了，最終還是沒能解決問題，但她又不能任由浴室里水漫金山，于是只好用碗舀水，一點(diǎn)點(diǎn)將積水倒進(jìn)馬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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訾岳庭起碼比她要有生活經(jīng)驗(yàn)，看了眼情形，就猜到：“你之前沒有一個(gè)人住過吧?！?/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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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悠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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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槽要定期清理，發(fā)現(xiàn)水下不去了，就要及時(shí)疏通，不然會(huì)越堵越多?！?/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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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房子的管道老舊，半月一小堵是正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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訾岳庭挽起袖子，問：“家里有熱水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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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悠連忙道：“我去燒?！?/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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訾岳庭打開水槽蓋，往里撒了兩瓶蓋的通渠粉，然后往上頭澆熱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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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一晚上，明天應(yīng)該就通了?！?/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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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將瓶子遞到林悠手里，站起來，“這瓶還夠你用個(gè)兩三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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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悠見他衣服沾濕了，后肩處有一塊水漬斑駁。又要說謝謝，又要說：“你衣服濕了?！?/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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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水也不臟，是花灑上漏下來的。訾岳庭說：“沒事，一會(huì)兒就干了?！?/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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訾岳庭離開浴室，折返回客廳。林悠就跟在他后頭，也沒頭沒腦，就好似一個(gè)跟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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訾岳庭還是和上次來時(shí)一樣，只環(huán)顧了一圈，沒坐下。林悠問他，“你吃飯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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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了，飛機(jī)餐。你吃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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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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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吃飯?jiān)趺葱校俊?/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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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悠咽了下口水，“下午給一個(gè)女犯人搜身，我有點(diǎn)沒食欲?！?/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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訾岳庭想象不出那畫面，但從林悠的表情看，他猜應(yīng)該不是什么好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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訾岳庭說：“走吧，我陪你去吃點(diǎn)東西?！?/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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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悠當(dāng)然樂意，但她身上還穿著睡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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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等我下，我換身衣服?！?/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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訾岳庭點(diǎn)頭，“我在樓下等你，這里停車不太方便?！?/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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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真話。老社區(qū)沒有劃分車位，路道逼仄，停車極為不便。他怕?lián)踔鴦e人過路，還在擋風(fēng)玻璃前留了張寫有電話號(hào)碼的紙條，以備需要移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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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悠回到臥室，換了身日常的衣服，白t恤闊腿褲。她也就半個(gè)鐘頭前洗的澡，發(fā)梢還是濕的，不過三十五度的天，不吹頭發(fā)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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準(zhǔn)備出門時(shí)，她想到林旼玉的話，于是折回到臥室，坐在鏡子前認(rèn)真擦了一回口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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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悠對(duì)著鏡子，臉轉(zhuǎn)過來轉(zhuǎn)過去，左右看看，好像是有那么點(diǎn)不同?？诩t提氣色，還顯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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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悠很快收拾好下樓，他的車就停在正單元樓前，已經(jīng)發(fā)動(dòng)有好一會(huì)兒了，里面的冷氣也夠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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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上車，林悠說：“我以為你要在北京多呆幾天?！?/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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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xué)校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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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學(xué)不是放假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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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xué)生有畢業(yè)展要準(zhǔn)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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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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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悠怕冷場，接著問：“你坐飛機(jī)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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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累?！?/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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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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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她的問題耗盡，輪到訾岳庭問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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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沒回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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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悠撒了個(gè)謊，“后面睡著了，就忘了?！?/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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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謊時(shí)有一個(gè)特點(diǎn)，就是眼神飄忽，不敢直視人，對(duì)自己的話非常不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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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訾岳庭沒有深究，只當(dāng)這事就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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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問：“你這附近有什么好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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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悠想了下，“有家冷吃兔，口味挺好的?！?/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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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所里的人常去那家吃夜宵，評(píng)價(jià)不錯(cu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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訾岳庭沒意見，“那就吃這個(gè)?！?/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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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點(diǎn)他們的觀念很一致，浪費(fèi)時(shí)間思考吃什么是最沒意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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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草塘地方不大，商業(yè)區(qū)轉(zhuǎn)一圈就能找見這家美食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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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蠅館子，煙火氣濃旺?？腿四绮刘啵ǔＷ咭蛔?，就要來一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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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悠事先跟他講，“我不怎么會(huì)吃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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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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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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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沒有不辣的口味，訾岳庭在菜單紙上勾選了微辣，備注要麻不要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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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家的吃法不太常規(guī)，冷吃兔是干鍋端上來的，配菜可以自選添加，有點(diǎn)像麻辣香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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訾岳庭動(dòng)起筷子，嘗了一口。兔肉鮮香酥脆，的確算得上是美食店，但唯獨(dú)有一點(diǎn)缺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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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本正經(jīng)道：“這家是自貢人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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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悠問：“你怎么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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訾岳庭喝了口茶，說：“咸?！?/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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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悠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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訾岳庭招呼服務(wù)員，“再來份糖油粑粑，兩碗冰粉，一碗不要葡萄干?！?/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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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悠補(bǔ)充，“我也不要葡萄干?！?/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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訾岳庭接，“那都不要葡萄干?！?/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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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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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務(wù)員記過菜走了。訾岳庭覺得冷吃兔口味偏重，于是想等底下的配菜多煮一會(huì)兒再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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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頭看她，卻意外發(fā)現(xiàn)林悠今晚涂口紅了，難怪自坐下后她便一直在抿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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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水時(shí)，口紅無可避免蹭到杯沿，林悠還偷偷扯了紙巾擦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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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不知一切都落進(jìn)了訾岳庭的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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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涂了就涂了，為什么要藏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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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不知道，可就是不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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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duì)他直接拷問的眼神，林悠頓覺無處可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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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你覺得不好看?！?/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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訾岳庭看著她，略略思考后，說：“我喜歡藝術(shù)。因?yàn)樗囆g(shù)不總是美的，而是獨(dú)特的，讓你能夠有感受的。每個(gè)人都有屬于他的靈魂特質(zhì)，不可復(fù)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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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他早年在書上看到過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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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eneverlookednibsshelookedlikeart，andartsn039tsuosedtolookakeyoufeelsoh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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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獨(d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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鍋底透過紅椒的間隙往出冒氣,林悠很快忘記自己擦了口紅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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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yàn)樽炻榱恕?/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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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辣鍋也還是辣，但辣的讓人停不下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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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中和辣度，林悠不停地在挖冰粉,玻璃碗很快見底，林悠又要了碗酸梅湯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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訾岳庭看著她輕微泛紅泌汗的鼻尖,問：“有這么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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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悠邊喝酸梅湯邊點(diǎn)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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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城人吃不了辣,說出去可能別人都不信,但林悠確實(shí)不得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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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不吃辣是因?yàn)槟c胃不好，林悠只是單純的吃不了辣,從小沒訓(xùn)練起來。有時(shí)林文彬一家下館子去吃老火鍋，都會(huì)給她點(diǎn)鴛鴦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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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悠不吃了,撂下筷子看著訾岳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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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神態(tài)如常地在吃東西,偶爾會(huì)有習(xí)慣性的小動(dòng)作，彎曲食指，用中節(jié)指骨蹭一下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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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之間的距離在拉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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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他剛才對(duì)她說的話，林悠的臉微微開始發(fā)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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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shù)不總是美的，而應(yīng)該是特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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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告訴她,她是特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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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是特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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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身上的特質(zhì)來源于生活閱歷,文化底蘊(yùn)和藝術(shù)修養(yǎ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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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了一樣都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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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上門幫她通水渠，一下飛機(jī)就來了,因?yàn)樾欣疃歼€在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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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他說在飛機(jī)上吃過了,但這會(huì)兒的胃口看起來比她這個(gè)沒吃晚飯的人還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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訾岳庭從熱鍋氣里探起頭,問她：“不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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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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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里的辣素將將撤退，再吃喉嚨都要燒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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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悠問他,“昨晚你想和我說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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訾岳庭回想了一下，“沒什么?！?/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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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緒沒到位，他找不到當(dāng)時(shí)的心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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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悠又說：“如果你晚上想找人聊天,我可以陪你，多晚都行?！?/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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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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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開始我要值夜班?！?/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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訾岳庭疑問，“你們所讓女民警值夜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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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悠點(diǎn)頭，“嗯。有個(gè)網(wǎng)絡(luò)賭博的案子，局里成立了專案組，警力不夠，從基層派出所抽調(diào)了些民警走。所以沒辦法?！?/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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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開會(huì)，他們也討論了這個(gè)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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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調(diào)查到這個(gè)網(wǎng)絡(luò)賭博網(wǎng)站的幕后老板是一位臺(tái)灣人，在全國各省市都有分線主理人，涉案金額高達(dá)兩百多億。鑒于報(bào)案數(shù)目多，民間輿情較大，市局對(duì)此高度重視，成立了專案調(diào)查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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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市局上班當(dāng)然要比在基層派出所輕松得多，不用沒日沒夜的值班，朝九晚五就好，還可以接觸到很多大案子，學(xué)習(xí)經(jīng)驗(yà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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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去專案組是好機(jī)會(huì)，林悠也想爭取。但名額有限，這個(gè)機(jī)會(huì)最后給了所里辦案經(jīng)驗(yàn)更豐富的前輩，沒輪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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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林悠也值過夜班，但一周最多只值一天。現(xiàn)在由于警力不夠，被迫增加到了三天，晚上都得睡在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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訾岳庭問：“你們所條件怎么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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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但我睡的地方和男民警他們是分開的，有個(gè)單人間?！?/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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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悠挺認(rèn)真道：“還給加班費(fèi)呢?！?/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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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少的可憐，但總比沒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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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晚上有人報(bào)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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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要出警，不管多晚?！?/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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訾岳庭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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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怪林文彬一直念叨著不想讓林悠當(dāng)警察，這份工作確實(shí)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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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現(xiàn)在的工作崗位基本都這樣，不把年輕人當(dāng)人看，什么苦活累活都得干，都得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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訾岳庭說：“你明天還要上班，我早點(diǎn)送你回去?！?/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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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jié)了賬，走出餐館，街上還算熱鬧。林悠猶猶豫豫地說：“其實(sh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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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shí)間還早?！?/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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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九點(diǎn)多，還沒到十點(diǎ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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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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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般晚上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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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幾乎是同時(shí)發(fā)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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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悠先說，“我也不知道?！?/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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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等他主動(dòng)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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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shí)訾岳庭平時(shí)的生活很單一。晚上如果不喝酒不見朋友，基本沒有別的安排?？纯措娪?，了解些藝訊，關(guān)注藝術(shù)市場的行情，有空就寫寫文章。離婚之后他一直這么生活，最初的孤獨(dú)感也在逐步淡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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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姻這條路，只有自己走了一遍才知道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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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gè)人搭伙過日子，在他看來其實(shí)是很簡單的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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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婚姻里，男人想要的是生活，但女人往往想要的是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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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源不斷的愛，一刻也不能停，火苗要一直燃著。但這怎么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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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年，他的內(nèi)心很平靜。干過最冒險(xiǎn)的一件事，大約就是提出和她在一起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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訾岳庭征求她的同意，“去畫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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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gè)邀約的意義，等同于去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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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悠答：“好?！?/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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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這時(shí)林旼玉在，肯定要說她不矜持太主動(dòng)?？闪钟撇夭蛔∽约旱男?，她愿意一整晚都陪他畫畫，這很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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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洗過澡了，所以即使明天直接去單位，問題也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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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荷塘月色，訾岳庭將行李拿下車，說：“你先上樓坐，我去放點(diǎn)東西?！?/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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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室的畫架上蒙著黑布，未經(jīng)允許，林悠沒有擅動(dò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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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訾岳庭端著杯熱茶走進(jìn)畫室，是為她準(zhǔn)備的無咖啡因紅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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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悠接過他遞來的馬克杯，問：“你要通宵畫畫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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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通宵，最多到十二點(diǎn)，我再送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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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悠點(diǎn)頭，她上次坐過的椅子還擺在原處，“我要怎么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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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舒服怎么坐就好。我只處理一些臉部的細(xì)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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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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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悠抱著茶杯坐到椅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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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隔著一塊畫布在對(duì)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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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平時(shí)只教理論課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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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工作室太臟了，我很少去。我經(jīng)常問他們是不是要在垃圾堆里搞藝術(shù)?！?/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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訾岳庭哂笑了一下，“然后就會(huì)被反駁這是貧窮主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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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天之前，林悠問過是否會(huì)打擾他。訾岳庭的回答是不會(huì)，但很可能他會(huì)忘記有人在和他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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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送給我小叔的那副畫很貴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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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決于收藏價(jià)還是市場價(jià)?！?/span>

?

“區(qū)別很大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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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收藏那幅畫的時(shí)候那位畫家還不出名。但現(xiàn)在不一樣了，去年他拿了青年藝術(shù)家獎(jiǎng)，成畫市場價(jià)格至少翻了二十倍?！?/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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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shù)市場也是一門學(xué)問，他還在摸索其中的盈利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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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悠坦白道：“我看了很多遍，都沒看明白那幅畫畫的是什么。感覺……就像把很多顏料混在一起，潑在畫布上，沒有規(guī)律也沒有章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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訾岳庭彎腰在稀釋顏料，“你知道jaollock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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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悠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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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抽象表現(xiàn)主義，是1945年到1960間在美國興起的流派，ollock是代表畫家之一?！?/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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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塊調(diào)色盤上幾乎都是灰粉色系的，他正執(zhí)著于處理臉部的明暗和肌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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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話并沒有使他分神，這些內(nèi)容都是他經(jīng)常會(huì)在課上提到的，“……滴灑繪畫其實(shí)源于實(shí)驗(yàn)藝術(shù)，它顛覆了傳統(tǒng)架上繪畫，也改變了現(xiàn)代藝術(shù)的格局，所以才成為了一種流派?！?/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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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不是所有人們看不懂的畫，都是在涂鴉亂畫?，F(xiàn)在的大眾媒體貫來喜歡一面宣揚(yáng)，一面暗諷。比如同為抽象表現(xiàn)主義的代表畫家巴內(nèi)特·紐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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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畫被稱作“最看不懂的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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紐曼的畫上只有高純度的背景色和一條直線，同樣拍賣到了上億美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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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世紀(jì)五六十年代橫空出世的這一批藝術(shù)家，他們所做的工作是顛覆審美，沖破傳統(tǒng)認(rèn)知的精神，傳達(dá)一種被質(zhì)疑的藝術(sh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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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學(xué)，視覺，都是可融于畫面的情感。紐曼則用他的直線，來探索維度在畫面中的表達(dá)。于是在他之后，誕生了極簡主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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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幅畫之所以能掛進(jìn)美術(shù)館里，或在拍賣行標(biāo)售八個(gè)〇的價(jià)格，是有它的理由的，只是多數(shù)時(shí)候并不被大眾所關(guān)心罷了。人們只想知道，這幅畫值多少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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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有誰關(guān)心，藝術(shù)家的生命值多少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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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觀當(dāng)代。這些年，美院畢業(yè)出來多少人？再有才華，終也只是一顆沙礫。在這個(gè)大浪淘沙的時(shí)代，能做到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的，少之又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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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shù)是一條孤獨(dú)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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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悠似懂非懂。她對(duì)藝術(shù)的了解尚很淺薄，對(duì)他的了解亦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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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談?wù)撍囆g(shù)的時(shí)候，深邃又迷人，很難不被吸引。他的言語總是能夠開啟一個(gè)世界，引人探幽索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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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間畫室里，她似乎離他的靈魂很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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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悠問他：“你有沒有自己特別喜歡的藝術(shù)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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訾岳庭無法選擇。僅放眼于現(xiàn)代，二十世紀(jì)至今誕生了六十多個(gè)流派，藝術(shù)家不計(jì)其數(shù)，要選一位出來太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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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選誰，好像都有失偏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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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就流派而言，“我個(gè)人喜歡形而上和純粹主義……不是非常主流的畫派?！?/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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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悠在心里記下這兩個(gè)流派的名字，打定心思要回去做功課。這樣下一次他們聊天時(shí)，她就不必總是扮演一個(gè)提問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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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gè)話題結(jié)束，訾岳庭進(jìn)入了繪畫的狀態(tài)，便不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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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夜悄然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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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覺間已經(jīng)一點(diǎn)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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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畫進(jìn)去了，就停不下來，不僅會(huì)忘記說話，還會(huì)忘記時(shí)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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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悠不知何時(shí)已經(jīng)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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訾岳庭走近她身邊，輕喊了幾聲她的名字，未有回應(yīng)，最終只有另做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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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林悠并沒有睡著。她是在裝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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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聽著他的腳步離開畫室，過了一會(huì)兒，又回來了?？拷龝r(shí)，有淺淺的皂莢香，像是剛洗過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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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將左臂伸到她的背后，握住腋下，右臂攬住她的腿將她橫抱起來，全程都沒有觸碰到任何敏感部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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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心跳和呼吸聲，近在咫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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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悠在屏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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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里甚至有小小的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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訾岳庭穩(wěn)步走到客房外，用腳頂開了門。他將她放到床上，動(dòng)作輕柔，然后蓋上薄被，轉(zhuǎn)身去打開空調(dià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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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此時(shí)他看透她的心思，低身給她一個(gè)晚安吻，那她可能會(huì)徹夜失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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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世事并不總?cè)珙A(y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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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房的門關(guān)上，門外悄然，毫無響動(dò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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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幾分鐘過去了，林悠抱著枕頭，心心又念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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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已經(jīng)是她第三次睡這張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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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好像……并沒有什么實(shí)質(zhì)的進(jìn)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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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旼玉說，一個(gè)男人喜歡一個(gè)女人，肯定想和她發(fā)生點(diǎn)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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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什么都不做，連牽手……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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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悠很郁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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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了一整晚，得出的結(jié)論是，一定是自己沒有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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鳶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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訾岳庭定了七點(diǎn)整的鬧鐘,怎想林悠比他醒得還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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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西的窗扉晨光熹微，少女歪著細(xì)頸，烏黑的發(fā)零零碎碎搭在上面,慵懶又隨性。指尖含住平滑的紙頁,翻頁時(shí)動(dòng)作輕柔，如同碰觸蜻蜓的薄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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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單腿盤坐在沙發(fā)上,卷起了多余的布料,露出躲藏了有一個(gè)夏天之久的腳踝。而另一只腳輕踮在木地板上,潤白中透著珊瑚粉，不見血管與脈絡(lu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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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將這一幕抽象表達(dá),底色應(yīng)該是豆蔻綠,亞麻籽油稀釋后,罩染上牡蠣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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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庭院中僅此一株的白色鳶尾，春生夏長,自由搖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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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幅畫又和梵高的「鳶尾花」不同。它沒有那樣強(qiáng)烈的表現(xiàn)力，不艷不麗，色調(diào)單一，傳遞的感官是靜默且無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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訾岳庭懷疑自己駐足有太久，趕緊和她道了聲“早”，去到冰箱前，用干爽迎面的冷氣找回理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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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往往比夜晚更考驗(yàn)?zāi)腥恕?/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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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箱里很空，他去了兩天北京,家里沒什么能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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訾岳庭提議,“我們出去吃早飯吧?！?/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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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悠自畫冊(cè)中仰頭,眼中帶著晨醒時(shí)的氤氳，“好?！?/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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訾岳庭轉(zhuǎn)身去啟動(dòng)咖啡機(jī)預(yù)熱，打算喝一杯提提神,也醒醒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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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喝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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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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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有點(diǎn)苦，因?yàn)榕Ｄ踢^期了?！?/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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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關(guān)系?！?/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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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復(fù)后，林悠繼續(xù)專注手里的畫冊(c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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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為什么，這個(gè)畫家的畫給人的感覺……很神秘?！?/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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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手里拿著的是基里科的畫集。而吸引住她的這幅畫，名字叫做「愛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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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面的構(gòu)成異常簡單，一尊古希臘石膏像，一只塑膠手套和一個(gè)皮球。三樣完全不搭調(diào)的東西放在一起，古典又荒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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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悠試圖尋找畫中物和愛情之間的聯(lián)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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咖啡機(jī)開始了運(yùn)作，訾岳庭的目光落到她手中的畫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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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塑膠手套象征妻子，皮球象征孩子，而石膏像是畫家自己。男人、女人和孩子，統(tǒng)稱為愛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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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悠若有所思地抬起頭，正要答“原來如此”，怎想他的話風(fēng)變調(dià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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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亂說的?！?/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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訾岳庭在料理臺(tái)前松弛地站著，抿了下嘴角，“畢竟我也不是基里科?！?/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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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個(gè)人眼里有一千個(gè)哈姆雷特，這句話并不只局限于文學(xué)作品，對(duì)畫作而言亦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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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件真正不朽的藝術(shù)品只能從啟示中誕生。這是叔本華的論斷，也是形而上畫派的精神宗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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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鮮濃郁的咖啡香滿溢整個(gè)客廳，訾岳庭從碗柜里拿出兩只托碟，將沖好的咖啡放在上面，各配一只攪拌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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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端著咖啡走向她，“藝術(shù)作品通常沒有標(biāo)準(zhǔn)答案，取決于欣賞者自己的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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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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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受到聲音漸近，林悠突然起身，肩膀和他的手腕發(fā)生意外碰撞。咖啡杯傾灑出幾滴，分別落在了地板和他的t恤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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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悠趕緊說：“對(duì)不起，我沒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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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他站在她身后，但沒想到站得這么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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訾岳庭將咖啡杯放下，鎮(zhèn)定道：“沒事。你剛剛想說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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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悠有種做錯(cuò)事了的懊惱，“我想問你的理解是什么?！?/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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訾岳庭站定，沒有急著處理身上的咖啡漬，拿過畫集道：“看構(gòu)圖，石膏像占據(jù)了整幅畫的中心位置。用以表述愛情，那么自我至高無上，其次是愛人，最后才是童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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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悠在聽，聽得很專注，沉浸在他對(duì)畫作的見解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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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突然不再繼續(xù)講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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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有一瞥深沉的目光掠過她，轉(zhuǎn)瞬即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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訾岳庭將畫集遞回到她手里，“方糖在廚房的桌上。我去換衣服，大概十分鐘后出發(fā)?！?/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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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塘月色附近沒有美食店，林悠住的地方沿路倒有家豆腐腦還不錯(cuò)。正好她要回家拿包，便走了那個(gè)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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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來時(shí)的那條路，訾岳庭已經(jīng)熟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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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花店鋪面窄小，早市擺在臨街，大清早就聚了不少食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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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城本地吃咸口豆花的多，兩人點(diǎn)的是招牌馓子豆花，配上蔥花和肉沫，一勺香滑爽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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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桌坐了一對(duì)打算去川西自駕的年輕夫妻，正在討論著旅行計(jì)劃。他們打算走都汶高速去汶川，歇一晚后再出發(fā)去阿壩、甘孜、稻城亞丁，走一圈大環(huán)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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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悠在旁聽著，不由得陷入向往。和愛人兩人成行，一路走一路停，看同樣的風(fēng)景，過路同一座小城，流浪到世界的盡頭。沒有朝九晚五的辛勞，沒有柴米油鹽的困擾。這是林悠理想中愛情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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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人聊到的這些地方，訾岳庭都去過了，在二十幾歲的時(shí)候。車?yán)锏霓D(zhuǎn)經(jīng)筒，曾在北川展出過的畫，都可以作為物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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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悠問他：“川西那邊好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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訾岳庭點(diǎn)頭，他也聽到了隔壁桌的討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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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沒去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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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悠答：“沒有，我不怎么愛出遠(yuǎn)門?！?/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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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北川的之前，錦城就是她去過最遠(yuǎn)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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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學(xué)的假期，林悠也去過幾個(gè)城市旅行，坐火車去，玩?zhèn)€三五天，能留下的印象多數(shù)不深。唯一讓她記憶深刻的，只有畢業(yè)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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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悠低頭吃豆花，“但是我喜歡爬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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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家的老房子在春林山半腰，最早那會(huì)兒沒修路，車子開不上去，林國棟就將她馱在肩膀，背她上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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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林山的每一條石徑路林悠都記得，因?yàn)榘职直乘哌^很多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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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年，錦城附近的高山險(xiǎn)山青山靈山，她都爬了個(gè)遍，都沒找到稱心如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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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并不是在找一座像小壩鄉(xiāng)那樣的山，而是在找一座不會(huì)塌的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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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爸爸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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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豆腐腦，訾岳庭送林悠去了單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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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車固定開到自己常停的位置，距離派出所百來米遠(yuǎn)的路邊。林悠準(zhǔn)備要下車，訾岳庭叫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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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他的神情看，好像經(jīng)過了很多思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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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是我，但……不要隨便跟男人回家，也不要隨便讓男人去你家?！?/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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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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訾岳庭目光偏移，沉吟道：“因?yàn)槟悴粫?huì)知道男人在想什么?！?/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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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善意的提醒。這世上，心無穢念的圣人是不存在的，永遠(yuǎn)是善于偽裝者居多數(sh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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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悠承認(rèn)，她的確不知道男人在想什么，所以才會(huì)整夜都失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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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那你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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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換個(gè)問題，“我可不可以信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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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就是這樣追根問底的性格，凡事要聽他親口而言才算做數(sh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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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明明在討論同一件事情，卻更像各執(zhí)一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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訾岳庭被她逼到了窘境，只有嘆氣，“算了。你先去上班，這件事情我們之后再聊?！?/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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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遠(yuǎn)是這樣。她進(jìn)，他就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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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悠的手握在內(nèi)門把手上，帶著點(diǎn)賭氣的情緒道：“我不是隨便的人，也只去過你家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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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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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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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單直接，不給他任何誤解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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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室里，訾岳庭在學(xué)生演示石膏翻模的流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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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挽起袖子拆了一袋石膏，倒進(jìn)塑料桶里，又加了點(diǎn)紅顏料，加水?dāng)嚢璩煞凵?/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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訾岳庭用糊滿粉石膏的手邊操作邊講解，“最重要的是要保證雕塑全部覆蓋，整體厚度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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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1厘米，邊緣要貼合插片，等完全風(fēng)干之后再上肥皂水。調(diào)石膏的時(shí)候，第一層要比較稀，第二層第三層逐漸加稠，注意摻水調(diào)配的比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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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成一個(gè)階段性的步驟，訾岳庭去到工作室外吸煙。低頭點(diǎn)火時(shí)，他看見胳膊上沾到了些粉色石膏，用手指蹭了蹭，發(fā)現(xiàn)蹭不掉，于是便沒有理會(hu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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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助教也從工作室里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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訾岳庭問：“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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助教小心翼翼問他，“教授，我一直說想請(qǐng)你吃飯，都沒有合適的機(jī)會(huì)。這次我爸媽也來錦城了，帶了些我家那邊的特產(chǎn)來……不知道今天晚上方不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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訾岳庭很少和學(xué)生家長吃飯，一來他不喜歡這種飯局，二來平時(shí)跟學(xué)生也沒什么交情。助教跟了他三個(gè)學(xué)期，馬上也要畢業(yè)了，之前確實(shí)提過好幾回吃飯的事情，他再推辭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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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意外，模型今天之內(nèi)能翻完，能留出吃晚飯的時(shí)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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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訾岳庭先口頭答應(yīng)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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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誰也沒想到，下午掏母坯進(jìn)行分模時(shí)，訾岳庭一下分了神，下錘子時(shí)沒控制好力道，把石膏像的耳朵給敲碎了半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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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嚴(yán)重的操作失誤，學(xué)生們都看著，面面相覷，沒人敢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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訾岳庭做的是示例教學(xué)，重要的是步驟和流程，就算翻出來的石膏不完整，其實(shí)也不影響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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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沒有掩飾自己的錯(cuò)誤，毫不猶豫道：“重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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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坯沒了，從頭開始意味著要重復(fù)一遍之前所有的操作流程。訾岳庭沒有任何怨言，但經(jīng)過這么一折騰，晚飯自然是吃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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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工作室時(shí)，學(xué)生們都在竊竊私語，說從沒見過訾教授這么嚴(yán)肅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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訾岳庭堅(jiān)持要重做，不是跟學(xué)生過不去，是在和自己較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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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耳的結(jié)構(gòu)復(fù)雜，是石膏像翻模過程中比較容易出紕漏的地方，但這不是他失誤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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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今天的失誤，主要的原因在于自身，多年不下工作室，不碰雕塑泥了，難免業(yè)務(wù)生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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業(yè)精于勤荒于嬉，碎掉的那只耳朵，正是為他敲響的警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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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荒廢的事情又何止這一樣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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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回到家，訾岳庭把自己關(guān)進(jìn)了畫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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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有動(dòng)那幅「鳶尾」，而是于工作臺(tái)鋪開一張新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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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的畫室只有他一個(gè)人，模特椅位是空的，即使點(diǎn)上香薰蠟燭，也緩解不了這份空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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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癡迷于壁爐燒柴的火焰聲，無非是因?yàn)橛袦囟龋袩熁饸狻?/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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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尖觸到紙面，留下淺淺的水痕，他猶豫三巡，卻還是下不去狠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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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滿意，什么都不滿意。顏色不滿意，筆觸不滿意，落筆的姿勢不滿意……他現(xiàn)在的狀態(tài)，和昨晚根本判若云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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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當(dāng)他對(duì)自我產(chǎn)生懷疑的時(shí)候，就會(huì)想起訾硯青，想到她說——“人這一輩子，做好一件事情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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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現(xiàn)在，他連這件唯一的事情都做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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訾岳庭放下畫筆。他認(rèn)清了一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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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是沒有靈感，也不是拿不了筆，而是少了個(gè)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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達(dá)利有他的ga，夏加爾有他的be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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創(chuàng)作是一個(gè)人的旅途。但這條單行路，他一個(gè)人走得太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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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能夠自給自足，自我表達(dá)與宣泄的情感，已經(jīng)到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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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xiàn)在的他，需要從另一個(gè)獨(dú)立的靈魂中汲取靈感和養(yǎng)分，才能延續(xù)自己的創(chuàng)作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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訾岳庭靜靜回憶這個(gè)早晨帶給他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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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鳶尾，是荒庭中那一抹春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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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更是一塊空白的畫布，干凈得連底油都還沒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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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夷猶不決，只因?yàn)椴桓衣湎碌於ɑ{(diào)的第一筆，破碎掉純潔的夢(mè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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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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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時(shí)分,訾岳庭給林悠打了個(gè)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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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去的三個(gè)小時(shí)，他試過用各種方法進(jìn)入狀態(tài)，包括酒精也無濟(jì)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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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覺這種東西,是強(qiáng)迫不來的,這是必須接受的現(xiàn)實(sh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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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話接通，入耳是蛙聲四鳴。訾岳庭將手機(jī)拿遠(yuǎn)了一點(diǎn),確認(rèn)聲音來自聽筒,而不是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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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過今晚要值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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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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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田里……村民家里的牛丟了,來報(bào)案，我在幫他找牛?！?/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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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話時(shí),林悠輕微有些氣喘。從十點(diǎn)接警到現(xiàn)在,快三個(gè)鐘頭了,她幾乎把馬家村的農(nóng)田兜了個(gè)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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訾岳庭沒想到她的工作內(nèi)容這么接地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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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找不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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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路黑，踩進(jìn)水田里也很危險(xiǎn)。話是這樣說沒錯(cuò),但林悠考慮到萬一牛是被人牽走的，拖到明天找，可能是死是活就不好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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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上王文貴自個(gè)兒也著急。早年他因?yàn)榇謇锏氖虑楹袜l(xiāng)鎮(zhèn)派出所鬧過矛盾，民警拿他當(dāng)“老賴”看，基本都不管他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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具體因?yàn)槭裁呆[矛盾，林悠沒問，她也不想因此而對(duì)王文貴有偏見。老百姓有難題，他們就得管,不分什么輕重緩急。何況對(duì)農(nóng)村人來說,家里的牛走丟了是天大的事,并不是無理取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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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shí)找牛都不算什么，沒在基層派出所干過的不知道。有時(shí)候，面對(duì)那種明知破不了,也不會(huì)有結(jié)果的案子，他們花了時(shí)間、人力物力去取證，還要面對(duì)人民群眾的不理解，那才叫吃力不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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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悠打著電筒走在田間小路上。她腳上穿的是雙塑膠套鞋，踩到石砬子會(huì)咯吱咯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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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貧戶說這牛值一兩萬塊錢，是他們家一年的收入。我晚上值夜班也沒別的事情，就到附近的田里幫他找找看，說不定只是走遠(yuǎn)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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訾岳庭就沒見過像她這么有干勁的女孩子。普通二十來歲的姑娘，哪個(gè)不愿意找份清閑的工作，養(yǎng)養(yǎng)貓追追劇，工作之余處朋友談戀愛，過自己的小日子，找不到幾個(gè)像她這樣拼事業(yè)的。更何況，這也不算是什么事業(yè)，只是她的工作職責(zé)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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訾岳庭并不是瞧不起她的工作，而是他的想法比較現(xiàn)實(sh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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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怎么拼，她也還是拿那份工資，一分不多一分不少，解決了這些雞毛蒜皮和蒜皮雞毛，世界也不會(huì)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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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個(gè)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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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我?guī)煾鐑蓚€(gè)人來的?！?/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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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里當(dāng)然不能讓她一個(gè)人值夜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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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半夜到田里找牛這事，原本不在沈一安的計(jì)劃中，是因?yàn)榱钟茍?jiān)持，他才陪著她一起過來的。說句真心話，牛能不能找回來都是次要，主要還是為了能和她增進(jìn)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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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一安深思熟慮更了，他們現(xiàn)在是同事，每天都有見面，明著談戀愛確實(shí)不好，但往后他要去了市局或者治安大隊(duì)，那情況就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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處對(duì)象這種事，得長遠(yuǎn)著考慮。俗話也說了，心急吃不上熱豆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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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一安的心思，林悠不明白，但十幾公里外的訾岳庭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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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師哥這是想借找牛的機(jī)會(huì)和她獨(dú)處呢，鄉(xiāng)下田里，一邊聞著牛糞的清香一邊看星星，可能還真挺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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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這通電話打的才叫不合時(shí)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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訾岳庭不咸不淡地和她說了句，“那好，祝你找牛成功?！?/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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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話斷了。林悠站在夜風(fēng)中，看著屏幕上的通話時(shí)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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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一分半鐘，電話是他打來的，先掛的人也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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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悠都快要懷疑他們之間有代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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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一安走過來，問：“這么晚還有人和你打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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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xiàn)在是凌晨一點(diǎn)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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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雖然分開兩個(gè)方向找，但出于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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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慮，沈一安并沒有走開很遠(yuǎn)，確保她的手電亮光在自己的視線范圍內(nè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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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悠收起電話，不打算多透露自己的事情，“是家里人?！?/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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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想方才電話里的內(nèi)容，林悠總覺得他最后的那句話有些不對(duì)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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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又不方便給他回電話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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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一安伸了下肩膀，內(nèi)心覺得不會(huì)有收獲了，“再找一圈吧，要是還找不見我們就回去?！?/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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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shí)上，掛掉電話的訾岳庭同樣也在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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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覺得自己今晚的念頭有些飄，更有些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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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整晚，他凈想她了，而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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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找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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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duì)她而言，為人民服務(wù)才是終身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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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么一對(duì)比，他就像是個(gè)徹頭徹尾的利己主義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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訾岳庭決定回房睡覺，不折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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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準(zhǔn)備起身，手機(jī)就接到了老宅座機(jī)打來的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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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gè)時(shí)間點(diǎn)，家里的座機(jī)來電，訾岳庭不由得緊張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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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電話的人是胡嫂。老爺子半夜突發(fā)心絞痛，吃了速效救心丸也還是疼得不行，要去醫(y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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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說許哲民家住的離老宅最近，他趕過去是最快的。但許哲民有個(gè)習(xí)慣，夜里睡覺要將手提電話關(guān)機(jī)，胡嫂打了兩個(gè)電話都不通，第三個(gè)電話就撥給了訾岳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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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叫車送醫(yī)院，我現(xiàn)在馬上過去?！?/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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訾岳庭快步離開畫室下樓，拿起車鑰匙，他問胡嫂：“你給寧遠(yuǎn)鵬打電話了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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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住在市區(qū)，趕過去至少要四十分鐘。遠(yuǎn)水解不了近渴，現(xiàn)在不是顧慮交情的時(shí)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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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嫂說沒有，還沒來得及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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