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溯】回家之路
撥動時間的漣漪,輕濺鏡頭的水洼。
“咔噠”按動快門,或是清晰亦或模糊的相片上,滾動著日期的字符。
即便是一場夢,醒時依舊會很感動。
或許,她從未醒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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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時間的夢旅人。也許,你會覺得這個稱呼很新奇,但她是不幸的。
記不清多少個風(fēng)雨交加,雷霆大作的日夜,一次次經(jīng)歷“回溯”,卻見不到歲月靜好,只是被牽扯進(jìn)無盡的噩夢深淵。末日有一萬種到來方式,卻不得不用一萬零一次來拯救。
今天的世界,大雨滂沱。最可怕的不是洶洶洪水涌向高處,而是潛藏于波濤之下的異變之象。病毒擴(kuò)散,危機(jī)加劇……而她只能茫然地居處高地,束手無策。
雨滴砸向破碎的鏡面,停滯的齒輪開始轉(zhuǎn)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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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
“喂,臭老姐,怎么打著游戲又睡著了??!”耳邊是小妹的“龍巖咆哮”,在不依不饒下,我緩緩直起身。
“唔——好吧。你剛才說要干什么來著?不對,你作業(yè)寫完了沒?”
“老媽還有一陣子才回來呢,急什么,”她不耐煩地皺了皺眉,把手中iPad遞給了我,“我們來玩故事接龍吧!我想聽恐怖故事!”
午時的陽光淺淺灑進(jìn)安謐的書房,給寧靜增添一抹安適。
“這個故事,還要從漂泊在外的創(chuàng)作者小姐講起,”我側(cè)過頭,有些詫異于她為何近期開始對虛無的不幸產(chǎn)生興趣,“她見到了人皆惶惶的末日。幸運(yùn)的是,她找到了諾亞方舟,但只能帶十件東西上船,你猜她帶了什么?”
“如果是我,我會帶上水,吃的,媽媽,外婆,小白,旺旺……”從“小白”開始,她羅列的就是自己喜歡的毛絨玩具了。
“不是哦,除了前兩樣,她還選擇帶了黑水筆,日記本,藥品,仿真槍……總之,她沒有帶親人上船?!?/p>
“為什么?”
“她說,她害怕再一次分別?;蛘哒f,在那個人人自危的時刻,真的有人能關(guān)心到他人嗎?”
“這個故事一點(diǎn)也不恐怖呀。”她沉思許久,憋出了這么一句。
我笑了,似乎噩夢才剛剛離開。
“但愿如此。”
一縷斜陽的光輝與視線交疊,倒映出了另一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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貳
熙熙攘攘的街市,燈火交輝。傍晚的菜市場,依舊人頭攢動。叫賣聲,砍價聲,載貨聲,交匯于此。
剛辛辛苦苦從人堆里擠出來的祖父,忙不迭將手上一半的袋子分給我。我不舍地從依靠了許久的瓷磚墻上立起,邁出久違的步伐。
“走吧,去乘最后一班公交車。”
傍晚的夕陽與晚霞是同樣燦爛與浪漫,留下了一地弘漿,激起歸客的回憶,奏起樂聲悠揚(yáng)。
剛到站臺便遇上車輛緩緩駛?cè)?,踏上余暉的踏板,聽刷卡“滴”的一聲,整個身體的神經(jīng)一下子松懈下來。上了熟悉的公交車,家就回了一半。
“司機(jī)師傅慢點(diǎn)啊,別著急。”一路芬芳,縈繞著光與影最真摯的對白。

?叁
“醒了?”我迷迷糊糊地扶著墻站起,窗外有建筑工地施工的喧囂。
“下午的火車票,你還能休息一會兒?!蓖庾婺甘种械哪ú紱]有停歇,仔細(xì)擦拭著臺柜的灰塵。
“您歇一會兒,我來弄。”我踉蹌地走了兩步——奇怪,是睡了一覺就不會走路了嗎,為什么有如此明顯的疲憊感。
是個大風(fēng)天,狂風(fēng)將陽臺的玻璃窗吹得不停作響。
歸程的霞光被云層深深掩蓋,不知何時,才能重見天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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肆
記憶中,素來有人告訴我,不要打開電視機(jī)下面的柜子。據(jù)我所知,那是外祖母放晾衣架的地方。
那一次,我午睡醒后,發(fā)現(xiàn)自己獨(dú)自一人在家,便打開了那扇柜子。
那里面與我想象的太不一樣了。就好像是一扇兩界之門,通往數(shù)不盡的遠(yuǎn)方。
目光所及,是一片雪場。紛飛的白雪,滲透著寒意……我?guī)缀蹩煲送饷媸鞘⑾摹?/p>
雪中有一間小木屋。我走近去看,才知道是一條長街。
“若等再相見,那條長街,將泛黃的老膠卷,撥回到十年跟前……”《老街北》的旋律,竟意外地很契合。
有一個村民,看見我,便頭也不回地跑走了。那個背影很熟悉。
他的屋子就是街頭那間——啊,我知道哪里熟悉了,外祖母帶我來過這里。
“這些都是你外祖父喜歡吃的,我燒好了,給他送過來……哎,別,千萬不要到他家里去,東西放在院子里就好,他回來會看見的,”她自顧自地說著,甚至于比在家里的話還多,“到那時候,可就沒有人來看我們咯……”
院子里氤氳著各色藥物與花草的香氣,悠悠的炊煙在屋子里游蕩。
“我會來的?!薄安?,你不要來。這次就當(dāng)特例了,下次不要來……”她有些神神叨叨的,和我印象中不太一樣。
空氣中飄飛著泛黃的字條,我伸手去接,卻被燙地縮回手來。
那是外祖父的字跡,很潦草,有了時代感,卻很熟悉。
“許久不見,我一切安好?!?/p>
“快回去吧,這里不是你該來的地方?!?/p>
“替我照顧好你外祖母?!?/p>
在這個世界,意識似乎流逝地格外快。
“等一下,我還有問題……”
……
據(jù)說,我是倒在了電視機(jī)前,全身冰冷僵硬,手中握著一個木雕。那個木雕顏色泛黃,有一種肅穆感,卻不容許我分辨,剛才經(jīng)歷的真實(shí)性——事后,它被我埋進(jìn)了雪地。
外祖父去世了十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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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
迷迷糊糊中,看見了一片白茫茫。那是雪嗎?南方會下那么大的雪嗎?
“快點(diǎn)呀,奶奶在等我們了!”提著大包小包站在老街口,抬眼便是大紅燈籠高掛,村口的阿黃也穿了件暖和的棉襖。
“啊——來了來了!”來了一個人,隨即也就喊來的第二個第三個。鄉(xiāng)村老家的村民們格外愛熱鬧,急急忙忙,出了門來迎接遠(yuǎn)客。
“噯,你說來就來,還帶什么東西啊!”“別急,我去喊你奶奶,她老人家在村頭打麻將呢!”
簇?fù)碇?,歡笑的,那是沉寂了一年的喜悅,是匯聚的歡喜。在瑟瑟冷風(fēng)中,街里街外氤氳著團(tuán)圓的歡欣。
“呀,回來啦——”一聲長長的吆喝,奶奶拿著紅包出現(xiàn)在家門口。破舊的木門承受不了其身上的中國結(jié)和節(jié)日彩帶,吱呀作響。
“哎,趕快披了新衣去祠堂里拜拜!”農(nóng)村人的熱情是無限的,尤其在春節(jié)這么熱鬧的時候??梢哉f是一路上幾乎沒停,又接連著趕往接下來的地點(diǎn)。
“拜過祖先土地,保佑來年安康呵——”
跪在鑲著金邊的紅墊上,腦袋昏昏沉沉的,不可控制地,向下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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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
“咚——”她感到腦殼承受了重重的一擊,“誰……”
“你說誰?我的時否啊,你睡多久了,你是不是忘記現(xiàn)在是什么時候了?”眼前的少女叉著腰,假裝兇巴巴地瞪著她。
“余延……哦,這個世界還沒結(jié)束啊。”在記憶涌入的那一刻,時否感觸到了世界的真實(shí)性,無力地扯了扯嘴角。
“嗯,還是那樣唄。只有我們中至少一人死亡,世界的機(jī)制才會重啟,才會迎來下一個世界開啟的可能。”余延將手中的監(jiān)測設(shè)備放下,輕輕地蹲下來,向她靠近。
“下一個世界,也要記得自己呀。”
圍靠在火爐旁,緊緊相擁。淚水彌散在空氣中,無影無蹤。
無數(shù)的回溯,她們在末日的烈火中企盼和平的安寧。
即使,是從未設(shè)定過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