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十六歲那年開口說了人生中的第一句話。

“長姐，你不會嫁給太子的?！?/p>

聞言，剛才還在抱怨的長姐一下子捂住了我的嘴。

“休得胡說八道，快呸呸呸。”

我不解，不是她自己說嫁給太子不好嗎？

但是我還是聽話的呸呸呸了。

后來小娘告訴我，我們鴉氏一族，說出去的話是收不回來的。

1.

小娘告訴我，我是鴉氏一族的后代。

沒錯，就是烏鴉嘴的那個鴉。

鴉氏一族的族人說出去的話都會成真。

只不過大部分族人一輩子都開口說不了話。

鴉族是不與外族通婚的，一旦通婚后，就會像我娘一樣淪為普通人。

我小娘這個戀愛腦就是那個甘愿放棄異能，也要和我爹在一起的鴉族異類。

“哎呀，我的乖囡囡，你怎的就突然會說話了？還說出如此讓你長姐傷心的話？”

我小娘捂著帕子，擦著眼淚。

“是長姐自己說嫁給太子不好呀？她說日后就要母儀天下，想想跟那些個女人勾心斗角就煩的呀。為何又怪我？”

我有些生氣，就算我說出的話不能收回，那也是好話才是，怎會讓長姐傷心呢？

“唉，我的笨囡囡。”

小娘說我笨，我也覺得我腦袋是有些不聰明，因為我干什么事情都比其他小姐慢半拍。

夫子讓我們寫大字，我是最晚寫完的。

宮里的嬤嬤教導(dǎo)規(guī)矩，我也是出錯最多的。

就連張口說話，也是如今才會，以至于所有人都以為我是個天生的啞巴。

我總覺得自己的運氣不好。

現(xiàn)在看來，是運氣全都用在嘴上了。

就連小娘都沒想到我居然會繼承到鴉氏一族的天賦，畢竟鴉氏與外族的所生下來的孩子，能活著便是天大的好運了才是。

不過還沒等我適應(yīng)過來我這好運氣，便被告知太子殿下要求娶我。

糟糕，我這烏鴉嘴是應(yīng)驗到自己身上了吧。

2.

太子殿下要娶我為太子妃完全是國師的意思。

國師是個神秘的人，他是十年前來到大梁的，連那皇帝老都得敬著他。

可我現(xiàn)在并沒心情去了解這些事，因為長姐知道這個消息后在屋子里哭了一整天，誰都不肯見。

我喜歡長姐，長姐對我很好，所以我不想看到她難過，更何況她成不了太子妃還是因為我亂說話的緣故。

“長姐，你莫哭了，你以后會遇到一個很愛你的郎婿的?！?/p>

我將頭墊在長姐腿上，說著哄她高興的話。

只可惜我嘴笨，說的話也沒討得長姐開心。

長姐將我腦袋推開，扭到一邊并不理我。

“長姐，你知曉我是個笨的，也不會說話。要不然，我去和陛下說一聲，說我不做這太......”

還未等我說完，長姐又捂住我的嘴。

“笨囡囡，當今圣上的決議你也敢質(zhì)疑?”

長姐的眼眶腫腫的，語氣雖不太好，但我知道她已經(jīng)氣消了。

我撐著手笑瞇瞇地盯著她。

“長姐長得真好看，若國師見到了長姐，才會說長姐是真正的神女下凡。”

“就你油嘴滑舌?！?/p>

長姐輕輕敲了敲我的腦袋。

“其實我沒有因為蕭然娶的是你傷心，畢竟我不喜歡他，只不過阿爹說了，我們家的女兒注定會是太子妃，現(xiàn)在看來，這個太子妃要囡囡來當嘍?！?/p>

“不過笨囡囡，你這啞疾也是好的奇怪，這么多年沒治好的病就突然好了?！?/p>

“笨囡囡，你這么笨，以后太子登基，你這個皇后可怎么治的住后宮?！?/p>

我就靜靜地聽著長姐說著，和以往十六年一樣。

長姐說了許多事，但我只記得進宮后可以吃到許多好吃的。

我很開心，有吃的的話，一切困難就都不怕啦。

長姐說我是個小饞貓，只知道吃，到時候吃成了個大胖子，太子殿下就不喜歡我了。

哼，我才不要太子殿下喜歡呢。

我才不會喜歡這個太子殿下。

爹爹是丞相，也是太子的老師，于是太子每每空閑時都會來府上待上半日，來請教爹爹關(guān)于政事上的問題。

在外人眼中，太子殿下溫潤爾雅，彬彬有禮。

在我看來他則是和京城那些紈绔子弟沒什么兩樣。

他仗著我不會說話，就喜歡欺負我。

不是指揮我陪他掏鳥蛋，就是命令我偷偷溜出府跟他一起到青樓聽戲。

更可惡的是，他還說我這嗓子啞了影響嫁人，要把他的御醫(yī)借給我。

我討厭他這副趾高氣揚的樣子，讓人心生反感。

一想到今后還要嫁給他，我就更是郁悶氣結(jié)。

我其實還挺想詛咒他一下的，但是小娘說了，太子殿下是很聰明的人，我如果詛咒了他，是會被他知道我是鴉族人的，到時候皇上就會把我們?nèi)叶甲プ?，不給我們好吃的吃。

小娘說的嚇人，我聽的也害怕。

太子是挺聰明的，那，那我還是不詛咒他好了。

我還想多活幾年，多吃點好吃的勒。

3.

陛下的圣旨下來的第三天，國師就派人來說他要見我。

我見到了那個小老頭。

頭發(fā)白白的，個子矮矮的，說話卻屌屌的。

“嫁給太子是你的福分，望你一心侍君?！?/p>

“既是福分，你為何不嫁?”

我討厭聽到這種話，于是便下意識地反駁了。

長姐同我說過了，我們女子先是我們自己，然后才是女兒，是妻子，是母親。

我們的福分只能靠我們自己掙來，而不是說嫁給誰就是福分。

那花白胡子的老頭撅了撅嘴“哼，屁大點娃娃，倒是會說。”

“不虧是我鴉族的女娃娃?！?/p>

我聽到他提到鴉族兩個字，心里咯噔一聲，小娘說了，不能讓任何人知道我們是鴉族的后代，否則就會被人把肉割下來下酒吃的。

“什么鴉族，我，我不知道。”

“喲，還裝起來了。別怕，老夫也是鴉族人。你若不信的話，這樣，待會陛下就會封你為郡主，叫什么郡主呢？祈安怎么樣？”

我其實是有些信了國師也是鴉族人。

因為民間都說國師的預(yù)言特別準，基本今天說的話，明天就會應(yīng)驗。

現(xiàn)在想來，國師根本靠得不是預(yù)言，而是鴉族的能力。

國師同我聊了許多，但大多時候都是他在說，我在聽。

臨走時，國師給了我一把長命鎖，讓我掛在脖子上。

“薈薈眾生的命數(shù)在無形中就注定了，而我們鴉族則是和命數(shù)做對的人。但是你要記住，有些命運一旦被改變，就會反噬到你自己。”

國師說的好繞，我聽不太懂。

于是國師無奈的嘆了口氣，說讓我少用鴉族的力量。再淺顯一點則是，讓我少說話。

好的，少說話這我可懂了。

畢竟我當了十六年的啞巴。

4.

陛下下旨封我為祈安郡主，婚事定在來年春天。

這可真是應(yīng)驗了國師的話。

我把國師的名字告訴了小娘，小娘點點頭說，是的，他是我們鴉族的長老。

但是小娘想不明白為什么鴉族的長老會來梁朝當個國師。

鴉族隱于山林，一向是不與外族往來的。

太子蕭然今日來了。

“沈二妹子，我就說了吧，你這嗓子好了，肯定會更好看，你看看你現(xiàn)在多漂亮啊?！?/p>

“那我倒覺得太子殿下不說話會比說話更好看，不若太子你也啞一個試試？”

我仰頭笑著頂了回去，把蕭然刺地啞口無言。

蕭然不說話了，他立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正當我為自己成功反擊感到驕傲?xí)r，我聽見他張口在喊我爹。

“丞相大人，沈二小姐說我啞了更好看，不知道大人是覺得我啞了好看，還是沒啞好看？”

趁我爹過來教育我的間隙，我湊到蕭然旁邊，快速說了一句“蕭然，你混蛋。”

然后就低著頭等待著我爹的教育。

我爹在一旁長篇大論，蕭然在一旁負手仰望太陽。

我心里雖千萬個不服，但面上卻不顯。

我不喜歡我爹，他一發(fā)火，我就害怕。我也只會在蕭然面前嗆他幾句，一到旁人，我便說不出話了。索性我就閉嘴不說話，由著我爹教訓(xùn)。

我爹教訓(xùn)累了，擺擺手讓我滾下去。

沖著他們行了個禮，我就逃也似地離開了。

晚間吃飯的時候，蕭然還在這里。

“受委屈了吧？那你為何不辯解？”

“今日我誣陷你，你不辯解，那若以后旁人誣陷的更嚴重了，你也還是不辯解嗎？”

“作為丞相府的二小姐，你以前不會說話的時候，沒人在意你，但是現(xiàn)在不一樣了，沈清棠。”

我別過頭去才不想理他。

蕭然很能說，他也總在教育我。

每次我一犯什么錯，或者哪里做得不對的時候，都是他在教我。

細細算下來，我長至十六歲為止，同我說話最多的便是蕭然，就連長姐和小娘都比不上蕭然和我說的話多。

小時候，小娘一門心思撲在爹爹身上，長姐日日學(xué)習(xí)琴棋書畫，她們都沒有時間陪我。

在所有人都注意不到我時，是六歲的蕭然從門后將我拽出，捏著我的臉，說這里居然還藏著個玉瓷做的小妹子。

當時我還挺喜歡他的，那時的他也還不是太子。

5.

長姐讓我多出去走動走動，說我以后就是太子妃了，得學(xué)會幫太子處理人情世故。

我聽話的應(yīng)了下來，但心里想的卻是蕭然這家伙八面玲瓏，哪里需要我為他去處理人情世故。

今日長姐帶我參加的是永寧候夫人在香山舉辦的觀紅宴會。

觀紅說通俗點就是去看樹，看那些從綠色變成黃色的葉子。

長姐給我挑了一件嫩黃色長袖紗裙。

“長姐，已入秋了，這會不會冷呀?”

“那你是要好看還是要暖和?”

我想說要暖和的，但是在長姐那逼人的目光下，我還是硬著頭皮說要好看。

長姐開心的點點頭，然后就開始搗鼓起我的頭發(fā)。

約莫過了一刻鐘，我們才從府中出發(fā)。

我鮮少參加宴會，所以京城許多世家的小姐我都不認識，當然，他們也不認識我。

長姐一下馬車，許多小姐便圍過來了，而我則被擠到了圈外。

我不喜歡人多的場合，沒有長姐在我旁邊，我有些害怕，但是我并不想掃了長姐的興，于是便識趣地給那些官家小姐挪開了位置，想等她們先聊完。

“各位姐姐妹妹們先聽我說兩句，來，這是我二妹妹，以前在治療啞疾，鮮少出來，前段時間才治好。這不，一治好，便想著來見見各位姐妹們。這丫頭不聰明，還望各位姐妹們今后多多照顧?！?/p>

長姐將人群外的我一把拉進來，眉眼彎彎地沖著大家朗聲道。

“呀，這就是你家那個寶貝妹妹呀！真是長得可愛極了，瞧著就滿心歡喜?！?/p>

“清茹，你這話說的真是！明明是我們該去拜訪的，你怎的先把二妹妹給帶出來了?”

“二妹妹瞧著就冰雪聰明，你這個姐姐盡把人往壞處說?！?/p>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夸的我耳朵通紅，平日里只有長姐和小娘這樣夸過我。

長姐推了推我，讓我上前說兩句話。

我想了想，咬了咬唇然后道：“眾位姐姐才是頂頂漂亮的，還有......我的確不聰明，長姐說的是對的。”

眾位小姐安靜了一會，接著便笑得彎腰扶背。

長姐也跟著她們一起笑了起來。

我眨了眨眼睛，并不知道她們在笑什么，但是感覺和她們在一起好開心。

用過午膳后，夫人們同夫人們聊著天，小姐們同小姐們玩著樂。

長姐她們在對著楓葉作詩，她們想讓我也去，我直擺手說我不會這個，于是便也作罷。

我乖乖地坐在臺下望著她們，雖然我聽不懂，但我覺得她們作的很有文采，便使勁給她們鼓著掌。

樹林外傳來一陣嘈雜聲，說是大皇子和太子殿下來了，正在朝我們這里走來。

大梁民風(fēng)開放，并不忌諱這些，所以也沒有人感到不適。

聽到蕭然來了，我下意識地反應(yīng)就是藏起來，可惜我還沒找好藏的位置，便被他直接逮到。

“沈二小姐，今日黃色的衣裙甚是好看。現(xiàn)在是要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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