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那天下午, 月初霖回到公司以后，便時不時出神。

　　

　　其實，她也不知自己在胡思亂想些什么, 只是一閑下來，腦海中就會閃過許多畫面。

　　

　　有第一次到森和集團(tuán)工作時, 見到鐘辰樂走進(jìn)會議室時的樣子，也有初冬時節(jié), 鐘辰樂背著她在雪夜漫步的情形，還有長夜里，鐘辰樂固執(zhí)地守在她家樓下的畫面。

　　

　　一直到同事提醒她下班了, 她才猛然回神, 意識到自己方才似乎一直在猶豫, 猶豫要不要向鐘辰樂攤牌, 又要不要立刻選擇離開。

　　

　　也許, 李楷燦說得不錯，她不舍，的確是失守了。

　　

　　從地鐵站出來, 秋風(fēng)吹過, 渾身一陣微涼，腦袋里的紛亂終于被掃去了大半。

　　

　　回到家里，剛換好鞋, 就聽見臥室有說話的聲音，走過去一看, 竟是鐘辰樂。

　　

　　他難得一次這么早回來，身邊還有兩名工作人員模樣的年輕人，正拿著工具測量臥室的尺寸。

　　

　　月初霖愣了一下，放下包走過去, 站在門口問：“怎么了？”

　　

　　鐘辰樂聞聲回頭，拉住她的手，走到衣柜旁，解釋道：“前幾天說了，給你在家添一個衣帽間。今天我有空，就讓Jarod幫忙約了設(shè)計師過來，量一量尺寸?！?/p>

　　

　　月初霖這才想起，前幾天剛好是商場里那幾家品牌店送成衣來的時候。

　　

　　鐘辰樂幫她挑挑揀揀，留下了將近一半，一下子連衣柜都塞不下了。

　　

　　他在屋里轉(zhuǎn)了兩圈，指著寬敞臥室里的空間，說是要給她定制一個衣帽間，好讓她把衣服鞋子和包包都放進(jìn)去。

　　

　　她當(dāng)時沒反對，只是笑笑，以為他不過是開個玩笑，畢竟，兩個人應(yīng)當(dāng)都清楚，她在這兒并不會住太久。

　　

　　沒想到，才隔了幾天，他就已經(jīng)付諸行動了。

　　

　　“不知道太太喜歡什么樣的顏色和材質(zhì)？”手里拿著木料樣品冊的工作人員笑著走上前，殷勤地邀請月初霖挑一挑木材種類和柜體造型，“之前的案例我們也準(zhǔn)備好了，太太可以看一看，喜歡哪種布局，我們會根據(jù)太太的喜好，做一套方案和效果圖出來?！?/p>

　　

　　他顯然是把月初霖當(dāng)成這兒的女主人了。

　　

　　月初霖皺了皺眉，下意識想婉拒，可還沒開口，鐘辰樂已經(jīng)先接過工作人員手里的冊子，在她面前一頁一頁翻過去，讓她能看得清楚。

　　

　　“這房子原來用的都是胡桃木，不過，也不必太顧慮這一點，只要挑你喜歡的就好?！?/p>

　　

　　月初霖看著他認(rèn)真的神色，又看看一旁殷勤的工作人員，接過書冊，微笑道：“那就先留下，我慢慢看，可以嗎？”

　　

　　工作人員趕緊點頭：“當(dāng)然，時間隨您方便，有任何想法都可以直接告訴我們?！?/p>

　　

　　鐘辰樂的臉色卻有一瞬間黯淡。

　　

　　他沒說什么，只是轉(zhuǎn)過頭去，繼續(xù)等著工作人員測量。

　　

　　只是做個衣帽間，要量的數(shù)據(jù)不是太多，不一會兒就結(jié)束了。

　　

　　將工作人員送走后，月初霖站在沙發(fā)邊，輕聲道：“鐘辰樂，我有話想對你說?！?/p>

　　

　　鐘辰樂正站在門口，要將身上還沒來得及脫下的西裝外套掛到架子上，聞言動作頓了頓，隨即又像根本沒注意到她的話一般，自顧自地拿出手機要打電話：“來不及做飯，我讓Jarod幫忙訂餐，好久沒帶你喝粥了，今天吃艇仔粥和腸粉，好不好？”

　　

　　月初霖面色平靜而模糊，站在原地繼續(xù)看著他，淡淡開口：“我今天見到秦小姐了?！?/p>

　　

　　空氣里是一陣沉默而異樣的氛圍，鐘辰樂按手機的動作也慢慢停了下來。

　　

　　他低著頭，不知在想什么，好半晌才放下手機，輕聲道：“衣帽間的事，不用著急，你慢慢看，慢慢挑，總要讓你滿意。”

　　

　　月初霖嘆一口氣，上前兩步，握住他的手，想繼續(xù)說什么，卻忽然被他一把抱住。

　　

　　“初霖，你別說，什么也別說。我不會和她結(jié)婚的，你放心。”

　　

　　他的雙臂勒在她的背后，越收越緊，好像害怕她隨時會消失一般。

　　

　　“你相信我，不要聽別人的話，我向你保證，什么都不會發(fā)生。”

　　

　　月初霖聽著他近在耳邊的喃喃低語，心里好像被什么東西撞了一下。

　　

　　“鐘辰樂，我知道的，你別急?！彼滩蛔∩焓郑p輕拍打他的后背，滿心滿眼都是不舍。

　　

　　不知為什么，她就是相信他，相信他說出的話一定會做到。

　　

　　這是第一個愿意對她許下承諾的男人。

　　

　　可是，那又怎樣？

　　

　　“鐘辰樂，我們說好的啊，要走的人，是我?！?/p>

　　

　　她注定無牽無掛地來，無牽無掛地去。

　　

　　當(dāng)她下定決心，這輩子永遠(yuǎn)不會結(jié)婚的時候，便意味著她從此再也不會為任何人停留。

　　

　　哪怕現(xiàn)在，她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心里像被擦出一道傷口，一陣一陣地隱痛。

　　

　　鐘辰樂緊緊抱著她，鼻尖埋在她溫柔濃密的長發(fā)間，深深吸氣。

　　

　　是的，最初，他就知道，她是天上的月，觸摸不到，是指尖的沙，注定流逝。

　　

　　“別走啊，霖霖，留下來，好不好？”

　　

　　他還是忍不住想要挽留，得到的卻是她的沉默以對。

　　

　　他的心一點一點沉下去，連聲音也變得沙啞起來，透著一種脆弱的無助，就好像一年以前的那個夜晚，他拖著病弱的身體，固執(zhí)地不讓她離開。

　　

　　“至少不是現(xiàn)在?！?/p>

　　

　　“這段時光，再陪著我，好不好？”

　　

　　月初霖慢慢閉上雙眼，雙臂也無奈地垂下來，良久，才道了一聲“好”。

　　

　　**

　　

　　接下來的日子，兩人比任何時候都要珍惜。

　　

　　看似沒什么變化的日常，可頭頂卻好像總有一個無形的鐘，正無聲無息地倒數(shù)著。

　　

　　月初霖還是像過去一樣，按時上下班，有時夜里在家加班，有時出一趟短途差旅。

　　

　　至于那個衣帽間，她沒再堅持，當(dāng)真看著那天工作人員留下的書冊，挑了合適的布局樣式。

　　

　　不過，木材上，她照著整套房子的風(fēng)格，用了統(tǒng)一色調(diào)的胡桃木。

　　

　　畢竟，這個衣帽間未來也許會有其他人使用，何必留下她太過鮮明的個人風(fēng)格呢？

　　

　　裝潢公司的效率很高，不出一個星期，就將效果圖和方案都做好了，親自上門向兩人演示、講解，又等了一個星期，便簽下合同，開始施工。

　　

　　鐘辰樂干脆帶著月初霖暫時搬了出來，住進(jìn)最常留宿的那家酒店。

　　

　　也是在這個時候，月初霖的公司發(fā)出兩年一度的內(nèi)部競聘公告，開放了位于法國巴黎辦事處的代表崗位，歡迎法語組以及其他各部門所有員工投遞簡歷和競聘申請。

　　

　　月初霖幾乎沒多考慮，就向老許遞交了申請材料。

　　

　　因為是公司已經(jīng)執(zhí)行了十個年頭的例行競聘，人人都知道規(guī)矩，因此申請開放的時間只有一個星期，再加上人事部和法國辦事處的主管共同篩選簡歷、面試候選人、敲定最終人選，總共也不過半個月的時間。

　　

　　結(jié)果毫無意外，月初霖以過硬的專業(yè)素養(yǎng)和漂亮的工作業(yè)績，成功得到法國辦事處主管的青睞，成為下一個即將外派巴黎的代表。

　　

　　當(dāng)她將結(jié)果告訴鐘辰樂的時候，他什么也沒說，只是夜里摟著她的時候，雙臂怎么也不肯松開。

　　

　　到崗報到的時間定在元旦休假以后，距離現(xiàn)在還有一個多月的時間，月初霖一邊和同事交接工作，一邊準(zhǔn)備好材料，申請簽證，等一切準(zhǔn)備妥當(dāng)時，才是十二月。

　　

　　買好機票的那一天，鐘辰樂就摟著她坐在沙發(fā)上，突發(fā)奇想道：“剩下的時間，我們一起去旅行，好不好？”

　　

　　月初霖笑著問：“你這個大忙人，有時間嗎？”

　　

　　鐘辰樂也跟著笑笑，輕描淡寫道：“很快就有了?！?/p>

　　

　　隔天，月初霖查了查自己的年假，正好還有十多天沒休，再湊上元旦的三天假，剛好有近三周的時間。

　　

　　她干脆和老許商量了一下，在系統(tǒng)里發(fā)了年假申請遞交上去。

　　

　　身邊的幾個同事一方面對她羨慕不已，一方面又知道，這個外派的崗位確實非她莫屬。

　　

　　年輕一些的員工們經(jīng)驗和業(yè)績都不如她，而年長一些的員工，大都已經(jīng)結(jié)婚生子，囿于家庭，大多不愿意遠(yuǎn)渡重洋整整兩年。

　　

　　只有月初霖，無牽無掛。

　　

　　有關(guān)系還不錯的同事私下替她擔(dān)心，生怕太遠(yuǎn)的距離會耽誤她和鐘辰樂的關(guān)系。

　　

　　她統(tǒng)統(tǒng)沒有解釋，只是淡淡地笑著，說了句“順其自然”。

　　

　　有些事，只需自己明白其中的酸甜苦辣便好。

　　

　　**

　　

　　森和總部的大會議室里，董事會也才剛剛結(jié)束。

　　

　　經(jīng)過長達(dá)數(shù)月的拉鋸戰(zhàn)，剛才的會議上，終于以少數(shù)服從多數(shù)的投票原則，通過了解除鐘辰樂在集團(tuán)內(nèi)部的幾項重要職位的決議。

　　

　　這幾個月來，集團(tuán)內(nèi)部和外部的種種謠言、動蕩，幾乎都被歸咎于鐘辰樂的工作不力上。

　　

　　盡管所有人心里都明白，這根本不是他的錯，但面對這樣的局勢，誰也沒辦法再做什么。

　　

　　就連鐘辰樂自己，也不過是在董事會上露了個面，聽到表決結(jié)果后，什么表示也沒有，好像一切都在意料之中，淡淡地點了點頭，便起身離開。

　　

　　鐘啟鴻怎么也不敢相信，他竟然沒有一點不甘心的意思，更沒有預(yù)想之中的力挽狂瀾，就這樣輕輕松松地讓自己達(dá)到了目的。

　　

　　散會后，父子兩個站在空無一人的走廊上，冷冷對峙。

　　

　　鐘啟鴻眉頭緊鎖，像看怪物一樣看著自己的兒子：“你——為了一個女人，值得嗎？我聽說，那位月小姐可不簡單，過去的生活精彩得很?！?/p>

　　

　　據(jù)他所知，他這個長子為了那個女人，一邊竭盡所能地向儲家施壓，阻止儲開濟(jì)用骯臟的手段逼迫那個女人，一邊又頂著他這個父親這邊的巨大威脅，不讓他們碰到那個女人的一分一毫。

　　

　　就連秦家人，都收到過他的警告。

　　

　　今天，他更是沒有任何掙扎，便將手里的權(quán)力交了出來。

　　

　　讓人不得不將這件事和那個女人聯(lián)系到一起。

　　

　　鐘辰樂神色漠然，沉聲道：“怎么，沒有看到我走上你的老路，很不甘心？她過去過得如何精彩，又與你有什么關(guān)系？我不是你，她也不是邱冬云。”

　　

　　鐘啟鴻的臉微微扭曲，帶著一種被撕破面具的難堪和不敢承認(rèn)的憤怒，連嘴角的肌肉都在輕輕抽搐：“你等著，你會后悔的。等你跌落谷底，一無所有的時候，你就明白了，什么感情，什么女人，在權(quán)勢和利益面前，一文不值。這是二十多年前，你爺爺教我的道理。現(xiàn)在，我來教你?！?/p>

　　

　　“辰樂，那樣的日子不好過，我知道的。總有一天，你會回來求我的?！?/p>

　　

　　鐘辰樂和他直直對視，眼神里俱是冰雪，冷得能將人穿透。

　　

　　“是嗎？”

　　

　　他垂在身側(cè)的雙手慢慢攥緊成拳，分明的骨節(jié)微微泛白。

　　

　　“那我倒要看看，大不了就是同歸于盡，你和我，到底是誰，舍不下這金山銀山，又是誰，會先后悔?！?/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