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鳴】冬日
/偽破鏡重圓
/偽雙向暗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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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能等我多久。
十年,還是二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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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一鳴回了杭州。
——也只是回來而已。
雷浩文終于有精力把心思放在公司,他們又招了幾個助理跟策劃,陳一鳴帶了兩個月,待到年底就請了半個月的假,第一次把雷浩文哀怨的眼神和眼前的兵荒馬亂拋到一邊,回到杭州老家散心。
其實到了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沒什么可壓抑著的,這種感覺好像是無堅不摧——更或者是疲累。只是覺得自己需要再多一點點時間一個人待著。
在上海的這些歲月里,他躊躇滿志過,興奮過也頹喪過,受過傷也有失意和痛苦。最后的那段時間,他也很勤懇很努力的在幫王子茹,結(jié)果并非如他們期望的那樣有所好轉(zhuǎn),但人并非一直薄情或重利,總要有那么幾次,總要有那么一個人,會讓她不忍心。
“就這么結(jié)束吧?!彼f,“未來可能會很難,可能卷土重來也可能重蹈覆轍,但這不是你應(yīng)該承受的。你知道我從來都不是心軟的人……不談拖累,而是你,一鳴,人有時候要自私一點,你就是太不會自私了,我不希望看到你因為我的事痛苦……我知道你不在乎,是我,是我一鳴,我不想讓你看到我失敗的樣子?!?/span>
“不要再繼續(xù)了,這是我自己的事情。”她說,“一鳴,忘記一段感情最有效的方法,是開啟新的感情……你得給自己一個機會?!?/span>
陳一鳴原本在努力爭取,但這句話一下子就擊穿了脆弱不堪的屏障,陳一鳴聽見那層被他埋藏起來的保護殼一點一點裂掉的聲音,很遙遠的記憶和酸楚毫無預(yù)兆的就破土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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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回來了是嗎?
……那我,我可以…見見他嗎?
沒什么意義,一鳴,你能等多久?你應(yīng)該試著去開啟一段新的感情。
一鳴,你該給自己一個機會?!?/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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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一鳴已經(jīng)回到杭州五天了。
他沒有聯(lián)系任何人,只帶回了一個小小的行李箱,在偏僻的一處小巷子里租了一個房間。戶主是位年紀(jì)大一些的婆婆,院子里栽了一棵桃樹,冬日里光禿禿的枝丫被很認真的修剪過,陳一鳴的房間就在離那棵樹最近的位置,如果坐在窗旁的沙發(fā)上,春天里大概一抬頭就能看見粉色的花,風(fēng)一吹還會落在書頁上。
那婆婆認出陳一鳴就笑著把人拉進來,備上厚厚的毯子和干凈的生活用品,拉著他說了好久的話,還說,租是不能租,你知道的,吳家人不讓往外租,但是偷偷住幾天肯定沒問題的。
畢竟啊你們是那么好的朋友。
“朋友?!标愐圾Q把這個詞在舌尖流轉(zhuǎn)了幾番,捏著手機的指尖摳了又摳,最后笑了一下,說,“沒關(guān)系,您可以告訴他。”
“直接打電話嗎?”
“不?!标愐圾Q搖了搖頭,說,“如果他問的話,您不用替我瞞著,直說就行?!?/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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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一鳴一早又打了車出去。
他回杭州之前就通過豬小白聯(lián)系了幾家公司,這幾天逐一接觸又約了幾場飯,也并不太清閑,陳一鳴昨晚理了很晚的材料,早餐也沒心思吃,一整天的滿城轉(zhuǎn),直到下午才終于有些好消息。
“行啊你,果然一鳴一出手就知有沒有,”豬小白上來就攬住他,“這單要是成了,咱們可又是友好合作關(guān)系了,走,請你吃飯?!?/span>
“不用了。”陳一鳴把公文包拍進他懷里,“后續(xù)還麻煩著呢,我今天回去還得再研究研究,下次再說?!?/span>
豬小白嘖嘖直嘆,指他,拍兩下胸脯,“工作狂,靠譜?!卑讶怂偷皆洪T口,陳一鳴都要進到房間里,還聽見豬小白在喊,“明天聚餐一定得來啊?!?/span>
陳一鳴只好應(yīng)著,揮揮手,把門關(guān)上。
汽車引擎的聲音遠去,跟著房門落鎖的聲音,周遭突然就靜了下來,陳一鳴想了很久,才記起來婆婆今天有事情,要回兒子家去。
他扯了扯嘴角,一邊換鞋一邊想著一會兒要去一趟市場,把晚餐的菜買了,醬料好像也沒有了,還有啤酒,啊……或許出去吃燒烤也不錯,工作到七點再去,回來可以洗個澡,明天就不早起了,睡到九點,然后……
他一抬頭,所有的思考就全都停滯,像冬日里緩緩流淌的溪水,遇見一小塊結(jié)冰的地方就漫出來,原本規(guī)劃好的路線都散亂了,冰冰涼涼流得到處都是,怎么都抓不住,藏不住。
那個人就這么站在窗子前面,枝干的影子灑在肩膀上,影影綽綽讓人都看起來像夢里一樣單薄,好像一碰就散了。
吳邪聽見聲音才回過頭來,眉眼還是記憶里的樣子,但好像更鋒利一些,不說話的時候總有點壓著,讓人看了就覺得好像很嚴(yán)苛似的。可眼尾總是軟的,看著他的時候眼底總也裹著溫溫柔柔的暖意。
陳一鳴怔愣了一會兒,那人就一直看著他,然后輕輕笑了一下。
他也看見陳一鳴漂亮的眼睛從茫然到委屈,嘴唇繃成一條直線,神色冷起來,沉起來,眼梢再一點一點爬上紅。
房間并不是很大,三兩步就能走過來,捧起臉,暖乎乎的熱氣渡過來,松開牙齒就會忘記呼吸。
這么大人了。
陳一鳴想。
笨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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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哪兒回來的。”
“雷城。”
陳一鳴皺著眉松開他一些,吳邪又追上來。氣息一點一點的纏著,陳一鳴只稍微停頓了一下,就把人抵在墻上。這感覺陌生極了,和很久之前無數(shù)次夢里想象的都不一樣,吳邪的聲音也不是記憶里清爽朗麗,壓著時光沉淀下來的喑啞,“我講給你聽,都講給你聽?!?/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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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見面是好多好多年前了。
那時候吳邪才二十歲,陳一鳴跟著爸爸媽媽去吳家堂口挑些小擺件,碰巧遇上了吳家二叔,大人們在里面聊天,陳一鳴就一個人在外面玩兒,紙飛機落在樹杈上,怎么都夠不著,小孩兒只能仰著頭巴巴的看著。
吳邪正在屋頂上盤腿坐著,遠遠看見了,丟下手上做了一半的活跑下去,踩著旁邊的貨車車頂,握住枝丫給他把紙飛機從樹上晃下去。
正是秋天落葉的時候,跟著掉下來的還有微黃的葉子,飄飄灑灑落了人滿身,陳一鳴高興極了,把漂亮的紙飛機撿起來,看著半蹲在車頂上的人,仰著腦袋,嘴角軟軟的扯出大大的笑臉來,脆生生、極大聲的說:
“謝謝叔叔!”
“叔…”吳邪愣了一下,臉色立刻就變了,“你給我站住?!?/span>
陳一鳴跑開的腳步就很乖的停下了,手指悄悄摳了一下飛機,有些不大妙的看著他,翅膀都快要捏壞了。
吳邪胳膊一撐,兩步就從上面跳下來,一邊拍著手掌上的灰一邊朝小孩兒走過來,偏偏還走得極慢,看得人緊張極了,“你剛才說什么?”
“謝謝……”陳一鳴小聲的說,聲音漸漸低下去,“叔……”
“來,”吳邪在他面前蹲下來,亮出一口齊白的牙齒,笑得和善得不得了,“叫小邪哥哥。”
“……”陳一鳴緊張兮兮,卻乖乖的應(yīng)了,吳邪頗為滿意,揉他的腦袋,末了又用手指捏了捏他軟乎乎的臉蛋,留下兩個灰灰的手指印,吳邪盯著小花貓看了一會兒,笑得更開心了。
“好看,去玩兒吧?!?/span>
——誰知道陳一鳴扭頭進去找吳二白了。
吳小狗沒攔住,笑容逐漸消失,果然不出三分鐘就被二叔叫回來給小孩兒洗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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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來到了陳一鳴上高中,吳邪灰頭土臉的從外面回來,接他的時候身邊多了一個胖子。
陳一鳴許久不見他,遠遠瞧見就笑開了。吳邪模樣沒怎么變,氣勢卻不同,雖然看見他還是會打趣,但眼睛不會騙人,陳一鳴看著他,總覺得遠遠的像隔了很多故事。
陳一鳴長高了許多,小邪哥哥這種黏糊的話怎么也不好意思叫出口,只含含糊糊的喊,“哥。”
“怎么才三年沒見,稱呼都換了?!眳切案觳矓埳蟻?,一字一句讓他喊“小邪哥哥”,陳一鳴還穿著校服,表情窘迫極了,好像他們是放學(xué)打劫乖學(xué)生的惡徒一樣,但陳一鳴又太乖了,結(jié)結(jié)巴巴,聲音低得不能再低的還是應(yīng)了。
吳邪聽了滿意,但不滿足,指著胖子,又教他,“看這個,這個是胖叔叔?!毕乱幻刖捅慌肿訑D開,“憑什么你是哥哥我就是叔叔!”
“別聽他的,一鳴,”胖子極為和善的湊過來,覺得小孩兒耳根紅著一臉嚴(yán)肅的樣子好玩兒極了,哄著,“叫月半哥哥?!?/span>
“……”
“……月半,還哥哥??”吳邪聽見立刻皺著眉頭,一腳踹過來,“你惡不惡心?。 ?/span>
“怎么著。”胖子不服氣,故意嗲著聲音,尾音還帶著顫,“小邪哥哥,你不惡心啊。”
“那能一樣嗎?!眳切按炅藘砂焉砩系碾u皮疙瘩,把陳一鳴擋在自己后面,兇巴巴的,“死胖子你別想著占人小孩兒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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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一鳴就放了半天假,家離學(xué)校還是比較遠,吳邪就帶著他回吳家的房子,一間小小的院子,院子里還栽了一棵桃樹,陳一鳴的房間就在離桃樹最近的那間。
吳邪肯定是不會下廚的,也不能讓小孩兒去做,好在院子里還有位阿姨,開心的燒了糖醋鯉魚和龍井蝦仁,好大一桌飯菜。安靜的巷子里能聽見翻炒的聲音,還有彌漫到院子里的香味兒,陳一鳴洗完澡出來,就看見吳邪站在窗子前面,看著院子發(fā)呆。
嘴里咬了一支細煙,手還插在兜里,煙絲一點一點明明滅滅,燒紅了的煙霧一絲一絲的飄上來,碰到玻璃又散開,把人籠罩得都不真切。
陳一鳴走過去,不知道哪里來的膽量,伸手就把煙掐了。
被踩滅的時候發(fā)出滋滋啦啦的微弱聲響,吳邪愣了一下側(cè)過頭,嘴角像是無奈的勾了一下,陳一鳴還沒看清,那手掌就摸上來揉他的頭頂,“行啊你,膽子大了?!?/span>
“別摸我頭?!标愐圾Q說著,卻沒避開。
“呦?!眳切靶﹂_了,改用手心捏他的下巴,軟乎乎的,“長大了,不讓摸了?”
“你這幾年都干嘛去了?!标愐圾Q被捏著臉也要固執(zhí)的問,“都,都遇到過什么人,吳二叔不讓我問,說讓我專心讀書,可是我想知道,所以……可不可以告訴我?”
吳邪慢悠悠收回手,兩步坐到沙發(fā)上,手肘撐著,抬起眼看他,“你對倒斗這事兒好奇啊?!?/span>
“我不好奇?!标愐圾Q走過來,看著他,說,“但我想聽你的故事?!?/span>
吳邪輕輕挑了一下眉,拍了拍旁邊的空位,陳一鳴就坐過去。還沒坐穩(wěn),吳邪胳膊一伸就扣住人的肩膀和胸膛,稍一施力,小孩兒就倚到他腿上。
不等他掙扎,吳邪單手撐著下巴,低垂著眼睛說,“聽故事呢,就得有聽故事的樣子?!?/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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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是真是假,還是真假摻半,總之吳邪愿意告訴他,陳一鳴就很滿足了。
之后吳邪也總是消失,有時候是十天半月,有時候是大半年,但回來總會跟他講一些故事,說一些人,桃花開了又落,枝干密了又裁,小孩兒總會長大,但成熟的大人總會逃避。
也不是很特殊的午后,就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天而已。
故事講到一半聲音就越來越小,到最后幾乎是呢喃,慢慢消了音。窗外淡粉色的花瓣落進來,飄到微闔著眼睛睡覺的人肩膀上,十七歲的少年安安靜靜,他看了一會兒,然后撐起胳膊,把落在那人肩上的桃花取下來。
窗外陽光淡淡的,剛好能讓睫毛灑下一小片溫柔的影子,讓心臟都放緩了跳動。
只要稍稍靠近一點點,抬一抬下巴,嘴唇就淺淺的印在唇角,陳一鳴當(dāng)然希望沒有驚醒他,但又希望他是醒著的——最后在淺淺的風(fēng)吹進來的時候意識到,還是不要醒著比較好,如果裝睡不醒是回應(yīng),他得多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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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可能是知道的。
陳一鳴這么想。
已經(jīng)好多次了,他上門去找吳邪,大人們都告訴他吳邪不在,實在忍不住問了去哪兒,得到的回答也很含糊,有時候是很遠的地方,有時候是根本沒聽過的名字——可是怎么可能總不在呢,陳一鳴好像明白了什么。
他明明都看見胖子了。
年少的暗戀還沒有說出口就被埋葬,陳一鳴總算感激的是,至少高考結(jié)束那天吳邪終于肯來接他。
帶著他在燒烤攤喝酒吃肉,對大半年的避而不見只字不提。他不說,陳一鳴也不說,胖子更不會說,但是問他,吳邪送給他的成人禮陳一鳴收到?jīng)]有。
陳一鳴咬一口烤翅,他已經(jīng)辣得嘴巴都紅紅的,搖頭,第一次耍起小脾氣,“沒拆。”
“沒拆?為什么?”
陳一鳴灌一大口酒,回他,“禮物太多,分不清誰送的,我都收在箱子里了。”
胖子當(dāng)時就急了,“那我送你那大寶貝……”
“好好存著呢。”陳一鳴笑得很開心,眼睛晶亮,“擺在玻璃柜里,和我的獎杯獎狀放在一起?!?/span>
吳邪在桌子底下使勁踢了胖子一腳。
“呦呵?!迸肿有毖劭此瑖N瑟極了,“有人心理不平衡了嘿?!?/span>
陳一鳴也不理,埋頭吃飯,吳邪越看越覺得堵一口氣,悶了一大口酒。
怎么可能隨便丟呢,陳一鳴想著,摸了摸藏在衣服底下的暖玉。
護身符當(dāng)然是要隨身帶著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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燒烤攤離家不太遠,陳一鳴有點喝得難受,吳邪就陪他走回去,踩在月光和路燈底下,人也暗暗的看不清。
“大學(xué)打算去哪兒?”
陳一鳴遲鈍的反應(yīng)了一會兒,然后輕輕吸了口氣,“上海?!?/span>
“不在這兒啊?!?/span>
“不在這里了?!标愐圾Q側(cè)頭看他,“你會想我嗎?”
吳邪點了一根薄荷細煙咬著,好一會兒才說,“我會去看你?!?/span>
陳一鳴這次沒有伸手把煙掐掉,任由清淺的味道把兩個人都裹住。他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輕輕笑起來,搖頭,“你那么忙?!?/span>
“不忙?!眳切罢f,“想見還是會見的?!?/span>
陳一鳴點頭,“那你之前就是不想見我了?!?/span>
“……一鳴?!?/span>
吳邪停下了腳步,好像想了很長時間,最后說,“那段時間……我身邊不安全,以后也不安全,很多事你不能接觸,這是為你好?!?/span>
陳一鳴點頭,“我知道?!?/span>
“所以我只要等著就可以了,不會打探,也不會打擾你……只要知道你是安全的,就夠了。”
“我一直很安全?!眳切罢f,“也一直會是你哥哥?!?/span>
陳一鳴看著他,嘴巴緊緊抿著,好半天才紅著眼睛,突然笑,“行,你照顧好自己就行?!?/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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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歡會隨著時間和距離變淡嗎。
陳一鳴想,不會的,思念會瘋長起來,那個人越遠,時間越久,記憶越模糊,就越舍不得。
每次放了假回去,他都要去吳家堂口,帶點禮物看看二叔,順便問一問吳邪有沒有回來。見不到人就會去那個小院子里坐一坐,吃阿姨做的飯,在沙發(fā)上玩兒一會兒游戲或者看會兒書,然后把桃樹的枝葉修剪完再回家。
吳邪中途好像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久的時候竟然一兩年都沒回來。
陳一鳴也越來越忙,社團,學(xué)院,畢業(yè),工作,每天都在忙忙碌碌,只有在偶爾難得放空自己的時候,才能抽出一點時間用來想一想那個人,現(xiàn)在在哪里,吃不吃得飽,是不是又瘦了。有沒有受傷,遇到了什么人,危險來臨有沒有人護著他,夜深人靜會不會偶爾也想起自己,想著自己的時候會不會忍不住笑。
有時候還會想,為什么陪在他身邊的人不能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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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吳邪回來了。
陳一鳴去找他,卻被吳二白堵在堂屋,拉著他話家常,就是不放進去。
“二叔……他回來了是不是?!标愐圾Q等不了,也不能再等,他總是這樣,情緒很容易就爬上眼睛,微微紅著,問,“那我,我這次可以…可以見見他嗎?”
“一鳴,你已經(jīng)大半年沒來了?!眳嵌讻]接話,讓他坐,陳一鳴只好不好意思的摸了摸眉毛,“對不起啊,二叔,我最近,最近比較…公司事情多,剛回來。”
吳二白點著頭,招呼人把給陳爸陳媽的禮物拿過來,“年輕人還是要有事業(yè)?!?/span>
“一鳴,有女朋友了嗎?”
陳一鳴喉結(jié)動了動,下意識又摸了摸耳朵,“……還沒?!?/span>
“……一鳴啊?!眳嵌最D了頓,又說,“你性格一直都沒什么棱角,但就是認死理,跟你爸一個模子。”
“二叔知道你心里有人……但是要勸勸你,人有時候得放過自己?!?/span>
陳一鳴聽著,心思漸漸沉下去,“你等他三年,五年,是,那是你年輕,”吳二白說,“就是等他十年,你還能等他二十年嗎?”
他聽見吳二白輕聲說,“這么久了,你還不明白嗎?”
“如果你不帶著女朋友回來,他是不會見你的?!?/span>
“我……”陳一鳴終于忍不住,眼睛紅著,眨一下,眼淚就掉出來,“二叔……”
“好孩子,”吳二白終于還是不忍心,“二叔給你交個底,干我們這行的,就不能拖累別人,尤其還是你這么好的孩子,他一天放不下這些,你就絕不可能如愿……你知道他狠得下這個心?!?/span>
“一鳴,”他無聲嘆一口氣,拍了拍陳一鳴的手背,“放下一個人最有效的辦法是開始新的感情?!?/span>
“你該給自己一個機會?!?/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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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一鳴從吳家堂口出來,在巷口遇見了吳邪。
他好像一直在等他,肩膀上都落了薄薄一層水汽,從朦朧的細雨里走過來,就像做夢一樣,一步一步,走過等待的好多年。
陳一鳴看見他,但沒動,直到吳邪走過來,站定了,輕輕的、輕輕的摟住他,手掌摸著他的后頸,說,“聽話?!?/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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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顆滾燙的,一直在等待的心,不要再愛著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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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大概是剛從外面回來,一下車就急匆匆跑來了,氣息間都還有塵土的味道,裹著煙草味——不是吳邪抽的,陳一鳴以前就不許他抽煙,后來陳一鳴不在他身邊了,長久的落寞讓吳邪生出點叛逆的心思,偏要抽,還要一直抽,在某些深夜里吳邪偶爾會發(fā)現(xiàn),其實他是希望那個人有一天會突然出現(xiàn)抓他個現(xiàn)行,然后很生氣的把煙奪走,再兇他一頓的。
可是一次都沒有過,再后來慢慢就成了習(xí)慣。
吳邪用嘴唇碰了碰他的眼睛,低聲說,“我去洗澡。”
吳邪的行李里都是倒斗的那些東西,摸爬滾打臟得不得了,陳一鳴從里面沒扒出他的衣服,一抬頭發(fā)現(xiàn)旁邊立了一個更小的箱子,干干凈凈的,陳一鳴又去找,除了幾套干凈的衣服還有洗漱用品和一些其他東西,陳一鳴抿了抿唇,想了一會兒,突然輕輕笑了一下。
他把衣服放在浴室外面,陳一鳴想著這人洗澡準(zhǔn)是洗不了太長時間,就也沒顧上換衣服,西服外套脫下去,領(lǐng)帶隨手松松扯了兩下,轉(zhuǎn)過來打開冰箱,吳邪果然在他回來之前就已經(jīng)把晚餐需要的東西備好了,堆得滿滿的。
陳一鳴取出兩袋面煮了,煎了雞蛋和培根,又備了醬汁還有酸奶,顆粒飽滿的大蝦仁跟肉丸子都擺進吳邪碗里,又把湯也煮上——果然聞著味兒就出來了。
熱氣騰騰的端上桌,陳一鳴跟吳邪面對面坐著,他手上拿著手機,直接放雷浩文發(fā)來的語音,一邊輕輕皺著眉,一小口一小口的撿豆芽吃。
吳邪在對面全然不是這個心思。
他頭發(fā)都沒吹干就出來了,盯著小鳥下唇被筷子壓出的一點點痕跡,就隱約能看見白嫩嫩的牙齒,吳邪直愣愣的看著,直到陳一鳴無意識舔了一下嘴唇,把手機拿起來給人回消息,才默默收回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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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飯就一起躺在沙發(fā)上,吳邪像很多年前一樣,給他講離開的這么多年的故事。
——許多事當(dāng)然沒有告訴他。
無數(shù)次在病房里或者黑黢黢又狹小陰潮的地方醒過來,睜開眼睛第一句話總是問,沒讓他知道吧。
胖子都習(xí)慣了,一遍一遍告訴他,不知道不知道,他再也沒來問過你,你滿意了。
吳邪閉著眼睛點頭,胖子突然說,他有女朋友了,我看了照片,挺兇的,小鳥準(zhǔn)得被人欺負。
有女朋友好啊,吳邪說,比你打光棍強。
你就嘴硬吧。胖子哼哼著,我可聽說了,還是陳一鳴主動追的人家,小時候阿姨教他做的飯,陳一鳴現(xiàn)在可都做給他女朋友吃了,一天到晚體貼的不得了,沒正式住一起但是老在一起過夜,嘖,現(xiàn)在的年輕人啊……
吳邪煩躁的閉著眼,別說了。
胖子樂得看他吃癟,嘿嘿的說,老光棍兒。
被一個枕頭砸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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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這么軟的人,怎么能真這么狠心呢。
吳邪想不明白,七年了,他女朋友都換了兩個,最后分了手,回到杭州,住進那院子里來了,都不給他打個電話。
“陳一鳴別的沒有,就是愛人愛得太認真了。”他又想起胖子一邊搬箱子一邊說,“這回說認真的,天真,你要是心沒定,不打算金盆洗手,你別撩撥他。”
“我金盆洗手多少年了?!眳切罢f,“他來找過我嗎?”
明明只要一句話,哪怕一個眼神,吳邪這次就一定會跟他走了,但是一次都沒有。
“找你干嘛。”胖子說,“不是你說的沒可能嗎,拒絕那么多次,也是真狠心吶小天真……你別看我,而且人家都有女朋友,都要結(jié)婚了?!?/span>
“再說了,你就不能找他一次,哄哄他?!迸肿幼類劭磪切耙惶崞鹦▲B就特純特天真那股勁,偏要說,“都是我們給你慣的?!?/span>
又一個枕頭砸過來。
“我可打聽好了,他是失戀了才回來的,人沒了,工作沒了,房子也沒了,這么幾回折騰,得多難受?!迸肿硬辉谝?,坐下來幫他疊衣服,“你別讓他那么難過,好好開導(dǎo)開導(dǎo),但是也別太指望小鳥還喜歡你,都這么多年了,而且現(xiàn)在也不是個好時機?!?/span>
“那我……”吳邪終于有點后知后覺的緊張,皺著眉問,“我該怎么,怎么讓他高興起來。”
“這樣吧?!迸肿右慌拇笸龋氤鼋^妙的主意,“你給他當(dāng)備胎?!?/span>
“……”
“死胖子你能不能靠點譜……”
“不過你得抓緊,萬一哪個前女友想開了又跑回來找他,可有你受的?!?/span>
吳邪話沒說完,一聽就冷笑一聲,“前女友?”
“前女友能有我重要??”
“這倒是?!迸肿狱c頭,“這話你跟我說,跟小哥說,跟以前的陳一鳴說,那都肯定的。”
吳邪難得呆呆愣愣的看著他,神色一點一點落下來,低了低頭,沒再說話。
胖子正想著也不能這么泄人氣,吳邪就坐直了,一口氣呼了好久,把手機丟進敞著的行李箱里,隨便收了就往外走。
胖子喊他,“真去啊,天真?”
吳邪沒回頭,揮了揮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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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也不能再讓他,在我眼皮子底下上別人那兒受罪去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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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溫度開得高,坐一會兒就困,陳一鳴看著他,一點一點伸出手,用食指輕輕碰他的睫毛,癢癢的,這次一下就被捉住了。
吳邪仍然閉著眼睛,淡淡的說,“我等著你偷親我呢。”
陳一鳴突然笑了,眼尾有些發(fā)燙,明明很淡的語氣,想起那年那次,就偏偏讓人聽出牙酸的意味來,“……我就知道。”
“你親嗎?!眳切氨犻_眼睛,“你不主動我就主動了?!?/span>
“當(dāng)時顧曉菱找我要青春損失費。”陳一鳴沒理他,慢慢的說,“我就想,如果五年是三十萬的話,有個人,我得找他要六十萬。”
“不止六十萬?!眳切拔罩氖?,側(cè)頭一點一點吻他的手背,聲音也軟下來,“你那時候還惦記我啊。”
“誰惦記?!标愐圾Q說,“我那時候就想著哪兒能找到三十萬。”
“為什么不找我?”
陳一鳴看了他很久,然后說,“我不是只有你?!?/span>
“可是沒人會像我一樣?!眳切罢f,“我什么都給你?!?/span>
“那我要你呢?”
“是你的。”
“為什么,”他這次答得毫不猶豫,陳一鳴突然笑了,“為什么這么晚。”
吳邪沒回答,經(jīng)久的沉默,陳一鳴只好閉了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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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坐起來,一點一點靠過去,然后手指就落在吳邪脖頸上那道駭人的疤痕上。吳邪愣了一下,下意識摟住他,就聽見陳一鳴低低的聲音,說著,“疼的時候為什么就不想著我?!?/span>
想你,在想著你。吳邪想說,但說不出口,只能一遍一遍在心里說,每次疼的時候,生死一線的時候,都想再看看你,看你有沒有很乖的在過自己的生活,看你有沒有很幸福,千萬不要想起我,千萬不要哭。
想著,萬幸你不在。
最后只是說,“不疼?!?/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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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zé)岬氖种柑竭M來不輕不重的捏,陳一鳴握住他的手腕把手掌貼在心口上,就能感受到心臟一下一下的跳,陳一鳴在呢喃,說,“我疼?!?/span>
淡淡的甜味裹著薄荷香,讓人上癮極了,軟乎乎的小鳥肉也是軟軟的,吳邪說,“以后換一種疼法?!?/span>
“吳邪!”陳一鳴氣極了,“我在跟你說這個嗎?”
“對不起?!眳切罢f著,手指按進來一下就捏軟了腰,把人護在懷里仔細的哄。細細碎碎哄他的委屈,他的難過,還有他掉下來的眼淚,說,“再也不放你走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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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吳邪突然回過神,“是不是要用,用那個?!?/span>
“……”陳一鳴心碎的捂住臉。
這個冤家。
只好咬著牙,“你行李箱里有。”
“……什么行李…”吳邪愣了一下,突然反應(yīng)過來,幾十年來難得紅了臉,低低罵了一句,“死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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