緋刀破空,灼與心英!追憶繪卷

戰(zhàn)場
討伐惡鬼的戰(zhàn)場上,出現(xiàn)了名為赤影的傳說。
揮舞著緋色長刀的少女式神,浴血奮戰(zhàn)的身姿如同一道赤影,直到妖物被斬殺殆盡之前,絕不停下。額前跋扈的猩紅鬼角,仿佛在叫囂著戰(zhàn)意一般,兇悍地向所有妖物示威——爾等末日已到,求饒無用。
卻鮮有人知——少女,本是人類。
望族野心竟能殘酷至此。為了讓人類獲得凌駕鬼神的絕對力量,以妖刀作引,向人類肉身刻入鬼神之力。然而顛覆陰陽之理的儀式注定失敗,少女獲得了力量,卻幾近失控。
[你們看看那雙角!]
[這妖力如此強大,若是反噬該如何是好!]
[還不如向蛇神祈求庇護來得穩(wěn)妥。]
[都說了,他簡直是異想天開!]
[噓……會被聽到的。]
自恃智慧的長老們議論紛紛,卻無人敢下定論----——這是人類,還是妖怪。唯有那異想天開的陰陽師畫下符咒,將她收作式神,也將她徹底支配。
[既已不是人類,就做我源氏意志的兵器且罷。]
少女被冠以赤影之名,成為陰陽師退治惡鬼時的重要戰(zhàn)力。她僅憑身體的本能作戰(zhàn),動作精確又果斷,仿佛無需思考一般。
的確無需思考,她只是執(zhí)行命令的殺戮兵器。
但腦海里響起了微弱的聲音。
[住手……住手呀……]
動搖
當少女遠離了戰(zhàn)火與鐵銹的氣味,洗去血跡卸下盔甲,凝睇著曾被殺意點燃的佩刀。思覺回籠之時,她腦海里的聲音又開始呢喃:
[你為誰而戰(zhàn)?]
[為何拔刀?]
[你,是誰?]
少女愕然。
她無法回應自己心底的疑問。一旦得令便奔向戰(zhàn)場,視野里永遠是長刀切開的一片猩紅,即使平靜時……不,沒有平靜時。若是放下長刀合上雙眼,漆黑的世界馬上會被魑魅魍魎填滿,日復一日地質問她:
為誰戰(zhàn)?
為何殺?
此身為誰?
在戰(zhàn)場上一同奮戰(zhàn)過的同僚,為源氏退治大業(yè)廝殺在最前方的,無比堅定地回答過她:
[我為源氏意志而戰(zhàn)。]
[為源氏的正義拔刀。]
[我是源氏重寶,斬盡天下惡鬼的利刃——鬼切。]
[這難道不是理所當然的答案嗎?身為源家的式神,豈可動搖。]
不該是這樣的。
腦海中的那個聲音,從發(fā)問轉向悲泣——少女分明從未認同這些。她只記得那些命令,指揮她奔向戰(zhàn)場,支配她揮舞長刀,控制她周而復始地——殺、殺、殺。
談何動搖,這本就不是她的意志。
崩離
又一次奔赴戰(zhàn)場。
揮刀!攻擊!
面對重生的鬼王與同伴,少女的身軀被契約驅使,忠誠地執(zhí)行命令。
戰(zhàn)至酣時,手中長刀微微顫動——因為這嗜戰(zhàn)身軀遭逢敵手的興奮,也因她心底祈求解脫的渴望。
她閉上雙眼,放任身軀被命令支配,腦海里的聲音卻前所未有地清晰起來。
[就在這里終結吧。]
少女的內心這般祈求著。
大妖們沒有聽到這心聲,卻在纏斗中察覺她身上殘留的人類氣息。無人知道是因為是心生憐憫,還是不屑為敵,他們毀去了束縛少女的契約。
[你自由了,走吧。]
少女頭也不回逃離戰(zhàn)場。看似盲目的拔足狂奔,只由一個念頭支撐著——不要戰(zhàn)斗,不要揮刀,離那意同殺戮的鐵銹味,越遠越好。
飛速后退的風景中,她看到了昔日的同僚、被戰(zhàn)火焚毀的村莊、昔日諄諄教導的長老、撒嬌打鬧的孩童……
還有昏迷的自己——手中依然緊握長刀。
失去契約的束縛,無法融合的意志與肉身竟徹底分裂開來。
尚且為人的內心,淪落為妖的軀體,一分為二。
少女看著狂奔的肉身,前所未有的恐慌。
契約
再一次擁有意識時,視線已經(jīng)被血色占據(jù)。
看不清前面的景象,少女試著聚焦視線,看到的卻是成堆妖怪殘軀中,瑟瑟發(fā)抖的弱小妖怪。
這孩子因為恐懼瞪大了雙眼——幾乎能映出少女的模樣。瞳孔映照中的少女,手持長刀,渾身浴血,一雙鬼角猩紅發(fā)亮。
[這孩子的眼睛,跟弟弟有點像呢……]
[啊……是這副樣子嚇到他了嗎?得擦一擦才行。]
少女這樣想著,右手緩緩抬起。
小妖怪倒下了。
那雙眼睛依舊瞪視著前方,瞳孔卻變得黯淡無光,少女再也無法從中確認自己的模樣。身后妖氣襲來,干脆利落地回身、揮刀,沉溺戰(zhàn)斗的身姿竟比昔日更為雀躍。
[住手!]
[住手。]
[住手……]
腦海中的聲音未曾消失,但毫無作用。
這身軀里的,是源于惡鬼的力量??!
少女后知后覺地察覺契約的意義——失去了契約的束縛,惡鬼嗜血的本能將會壓倒一切。這身軀,將會沉淪殺戮,萬劫不復。
少女徹底崩潰。但到鐵銹味徹底散去之前,身體卻依然叫囂著,砍殺著。不到趕盡殺絕,絕對無法息止。
溫柔的陰陽師收留了她。
[我不會逼問你的過去,但是,我會試著給你一個容身之所。]
以咒術壓制惡鬼的本能,以不可傷人的契約封印其身。
少女緊抱佩刀一臉茫然,再次成為式神。
困境
她試著遠離。
遠離活物遠離兵器,遠離跟殺戮相關的所有機緣。卻唯獨無法放棄佩刀。
即使將長刀匿藏在少女一無所知的遠方,亦依舊無用。不管是以靈力召喚,或以本能驅使其身,少女便是在意志昏睡時也奔跑不息,直到再次將長刀抱在懷中。
在她的意志蘇醒之初,已對這長刀極其依賴。醒覺那時,她身在戰(zhàn)場。四周是被妖物撕碎的同僚,眼前是惡鬼的血盆大口,鼻息間盡是令人作嘔的鐵銹腥味。
少女何曾見過此般地獄。
緋影一瞬,長刀一揮——這身軀卻沒有顫抖。
惡鬼以成肉塊,再也難成威脅。找回呼吸的少女,感知著雙手握緊長刀,恍惚間錯覺這是劫后余生。她的意識尚且是混沌之時,每每醒覺皆是如此光景。意識徹底蘇醒之后,少女清楚地意識到——這到是兇器,更是護身符。
[此刀,絕不能離身。]
也許這是少女的意志與身軀,唯一一次達成共識??墒情L刀被惡妖之血反復淬煉,在餓鬼之力驅使的身軀手中時,宛如兇煞。
縱是通曉天地的大陰陽師也束手無策。少女要求陰陽師將自己封印于密室之中,寧可自毀其身,也不愿再造惡孽。
轉機,源自高天原使者的慈悲。
解脫
解除與陰陽師的契約,少女被神使帶到皇宮之中。神使賜她向兵器灌注力量的術法,也教她如何與力量相處。
也許終有一天,神使會教她使用力量的方法——當這世間需要她。
借用皇宮內純凈靈力,少女身軀內的殺意被逐漸凈化,亦被逐寫注入長刀之中。
隨著體內的惡鬼之力被凈化,少年班額前的尖角漸漸消失,清醒的時間也越來越短。
每次醒來,她總是驚慌失措地觀察四周,唯恐暗室之內再添一道刀痕。確認此身無虞,她便眺望著窗外,等待下一次入睡。
[直到鬼角徹底消失,直到這刀繼承所有力量,直到你恢復人身。]
少女重復著神使的囑咐。她想,這該是世上最好的祝福。
沉睡于皇宮暗室的少女,唯有長刀相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