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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卡米西爾的邊陲踏落葉而行，沙沙響起殘枝枯葉的交響，落在風(fēng)的鼓點上輕輕敲打；繁花似錦，一路翠綠，打翻的墨水般鋪開在整座森林，又或者是某位畫師拿起綠色筆刷，濃墨重彩地厚厚疊上一層油彩，便滿是綠植的顏色了?？赡苁墙?jīng)過這片土地的某位調(diào)香師不甚滿意，便取出他珍藏多年的沉香，往那林中撒上淡雅的香氣，隨著空氣在樹影的空隙里流動而四散。它們?nèi)缤`般穿梭，遇上那綠葉就睡在葉中的搖籃，當(dāng)成風(fēng)的船兒飄行；遇上那林中插在某個角落的五瓣白花，便依托著它的花蕊與那前來采蜜的蜜蜂舞蹈，傳播而出的花香四溢，卻不顯得突兀而刺鼻，只是慢慢浸潤每一位進(jìn)入森林的旅客，喚醒生命深處潛藏的記憶；遇上那被嫩草覆蓋的泥土，橫臥在其中芳草遍布的平原，靠在自然隆起的土坡上便沉沉睡去，松軟的床墊凹陷下去，給沉淀下來的葉花點綴，就如同雞尾酒杯上鑲嵌的檸檬，滴落下來的露水沾著空中潮濕的香味滑落在行人腳邊，濺起的水花打在他們的鞋上，便全是這片森林最濃郁的芬芳。

衣袖滑過那潔白的野花，并不知名的它在某棵參天大樹的腳邊搖擺著，被莫斯提馬的雙手護(hù)住，防止砸下的巨大雨滴壓彎它的根莖；等到松開她的雙手，那帶起的微風(fēng)讓它稍稍欠身，如同那滑冰少女結(jié)束時最后的致禮，優(yōu)雅地向這位好心的旅人道謝。當(dāng)它再次起身，支起它纖細(xì)的綠葉向少女?dāng)[擺手告別，它為那雙星空般美麗的眼睛打動；湛藍(lán)，滿是湛藍(lán)的天幕墜下，她的雙眼里仿佛是那星墜之地，成千上萬落幕而下的隕星帶著他們的尾翼劃落天際，回想起每個夜晚獨自看向那高聳入云的森林，被遮擋住的天空也許就是那般景象，遼闊而又無邊無際。

“莫斯提馬！”不遠(yuǎn)處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她聽聞了他的召喚，便站起身子離開了那朵潔白的野花，向著背后無數(shù)的生靈驚鴻一瞥，仿佛再向什么熟悉的密友道別一般隆重；樹影婆娑，枝椏上新生的嫩芽也在為這位少女的告別感到惋惜，飛鳥為她送行，走獸凝視她遠(yuǎn)去的背影，那輕盈的步伐跨過層層掩埋著生機(jī)的落葉，不慌不忙地走向前方正在等待她的兩位。

“別急嘛。這片森林我以前也來過，空氣清新，不知道比那些大都市的環(huán)境好到哪里去了?！?/span>

博士見怪不怪，莫斯提馬總喜歡往人少的地方跑，他在此前的行程中是相當(dāng)清楚的。再者，無論是清晨那寧靜的碧綠或是現(xiàn)在夕陽交錯著與樹木干杯，觥籌交錯間的光輝散漫大地，也確實值得兩位客人放慢腳步好好欣賞一番。只是他自己由于前幾天晚上消耗過甚，現(xiàn)在確實體力不支，急切地想要跟隨白金找到那個暫住地休整身心。所以他只是低聲說一句“走得稍微快一些”，便自顧自地跟著前面的白發(fā)少女走去，肩膀上壓住的背包和卷起的簡易毯子快要把他的身體壓彎，再加上腰部與肩膀的酸脹，博士也沒有多余力氣說些別的話。

“我熟悉這里，所以還是建議你們在天黑之前快點到達(dá)住的地方。守林人和隕星已經(jīng)在等你們了，晚上的森林可是相當(dāng)危險?！卑捉鹄卫味⒅矍版倚χ诓┦可砗?，觀賞起落在花上的蝴蝶。

曾經(jīng)在羅德島的時候，白金的語氣還是那副青澀的少女模樣，現(xiàn)在已經(jīng)變成成熟穩(wěn)重的語調(diào)了啊。博士想起當(dāng)年出發(fā)時拒絕她后，直接從窗中跳出外面的情景。他忽的覺察到，那已經(jīng)變化的聲線似乎讓他的內(nèi)心缺少了些東西，細(xì)細(xì)地割傷他的心臟，讓他想要再聽到白金那上揚(yáng)的尾音與故作沉著的聲線。現(xiàn)在這樣的穩(wěn)重，仿佛不是白金本人了。

“沒關(guān)系，我應(yīng)付得來?！?/span>

莫斯提馬何許人也，她送過的長途信件可比這一趟森林旅途危險多了，自然不會把那些晚上出來覓食的肉食動物放在心上。況且，她還有十分的自信能夠在一邊保住博士的情況下讓兩人從危險中脫離，所以白金這番話她就當(dāng)做耳邊風(fēng)略過，撫摸起樹枝上小鳥的羽毛。

“不僅如此?！卑捉鹦敝劭聪虿┦?，那雙眼睛里埋藏的深深怨念到現(xiàn)在還讓博士心有余悸，“博士已經(jīng)很累了。早點到那里睡上一覺比較好?！?/span>

她稍微頓了頓，重新補(bǔ)上一句。

“以博士的脾性，現(xiàn)在正想要找個床鋪好好躺下來休息?！?/span>

確實是這樣。白金一語中的，讓博士切實感受到自己背上的行李有多么沉重，而莫斯提馬只是挽著一個挎包。他背上的這個登山包里可什么都有，飲用水，食物，帳篷，洗漱工具，藥物，乃至紀(jì)念品都塞在他的包里，還是博士自己一個人擔(dān)了兩個人的份來理，莫斯提馬可從來不管這些事情。哦，對了，白金的游樂園票還壓存在包里。博士決定不把那兩張票拿出，以免讓眼前的這位面露不滿的少女更加生氣。

“聽你的說法，好像很了解博士?！?/span>

莫斯提馬的語氣平穩(wěn)，嘴角的弧度都沒有改變，仿佛她的臉上只有這一種表情，完全不在乎眼前的人是如何通過眼神對她張牙舞爪。慢慢靠近白金身邊的博士，隨后一把摟上他的手臂，緊緊貼住的不僅是她纖細(xì)的側(cè)腰，更有那柔軟舒適，擠壓在她和博士的手臂上，使得博士下意識地想要掙脫，卻被她的手臂死死捆住。

森林本來還被偶爾的鳥獸鳴叫聲扶托著造出幻境般舒適的自然氣氛，陡然間動物們似乎感受到從那里發(fā)出了極強(qiáng)的氣場，紛紛避開那爭斗的中心。博士自覺白金正變得越來越憤怒，從她緊緊握住的拳中就可以看出。莫斯提馬的臂力開始加大，博士能感覺到貼在手臂的衣服凸起嵌入他的手臂，掐得生疼。

“不過呢，今時不同往日?！蹦固狁R幽幽補(bǔ)上，“博士和我已經(jīng)走過幾個月的路了，他現(xiàn)在的體力多少，我還是有數(shù)的。”

“是嗎？博士？”

“....雖說確實還能再走一會，但是考慮到安全問題，我們還是先跟著白金找到那個暫住點比較好。”博士拖住拴在自己手臂上的莫斯提馬直直往前走?！霸僬f，我確實喜歡床。”

手臂上那股壓力稍稍收緊，隨即玉指擰住皮膚狠狠旋轉(zhuǎn)一下。

“嘶....”

博士倒抽一口涼氣，低下頭便迎上莫斯提馬勾起詭異微笑的臉龐。一邊的白金仍是繼續(xù)走著，只不過她身后的馬尾如同風(fēng)車般晃悠，沒走多久就看著博士身旁的莫斯提馬，不滿快要從她的眼眶溢出。

也許白金還是那個白金。

眼前的場景重復(fù)輾轉(zhuǎn)了幾遍，才出現(xiàn)那林中木屋的一角。門前守林人仍在調(diào)試著她的弓箭，雖然戰(zhàn)爭已經(jīng)結(jié)束，但林中的生物們也會時不時來騷擾一下，麻醉針的數(shù)量不夠了——她這么解釋，和自己的前任上司握握手，眼中那復(fù)仇的火焰已經(jīng)消失，只留下森林般靜謐的平靜。推門而入，隕星還是那副樣子，她正往一個酒杯中斟酒，那壺佳釀?chuàng)f是守林人藏了很久的好酒，正等著這種時機(jī)打開來慶祝。那壺中飄出的香氣已經(jīng)讓博士魂飛魄滅，和隕星攀談上幾句便想著拿起一杯酒品嘗一口。才剛剛拿起酒杯，一只熟悉的嫩手把自己的手向下壓，莫斯提馬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至少把背上的包先放下?！?/span>

“啊，抱歉。”

自知莫斯提馬并不喜歡讓自己沾上太多酒氣，博士就盡量讓自己遠(yuǎn)離酒桌，單單看起這木屋的簡單陳設(shè)。木屋的墻上懸掛著各式各樣的弓弩，獸皮與獸角。一旁的床上的毛皮毯子雖然在歲月的洗禮下已經(jīng)略微褪色，但是他還是能看出來那簡單而巧妙的工藝就是出自一旁的守林人之手。實木的手工家具散發(fā)著沁人心脾的松香。

“好贊?！辈┦垦惨暺鹉菈|著毛絨墊子的搖椅，一坐下便是對身心的洗禮，只讓他覺得想要就著這搖椅睡去?！耙俏乙院蠖ň樱^對要住這個地方。”

“吼？那可能很少回家哦？”莫斯提馬顯然聽到了這句話。她靠在搖椅的靠背上，雙臂垂在博士胸前。一抬頭便是她那秀麗的面容?！暗綍r候家里可能都要長蟲了?！?/span>

“只是個想法而已啦?！?/span>

旅人是不應(yīng)該有家的，博士知道。他們兩位只不過是名勝景點的匆匆過客，偶有心思在這里觀賞一下人間百態(tài)，或是世間萬物的繪卷已是不錯，最終還是要居無定所。他們是世間孤獨的行者，從來不能停下他們的腳步；一旦習(xí)慣了這人間的風(fēng)景，自然會覺得食之無味棄之可惜，再無樂趣可言。等到他們把人間的悲歡離合，把人間的陰晴圓缺看遍，自然拂袖離去，即便是眷戀也不能久久待在此處。

“好了。現(xiàn)在所有東西都已經(jīng)準(zhǔn)備齊全，就差最后流星的主菜了?！?/span>

“白金呢？”

“啊，她在后廚準(zhǔn)備酒。守林人這家伙真是，從來不告訴我們這地方藏了那么多好酒，只是一個人用來享受?！?/span>

白金。這個大名鼎鼎的刺客在他離去時哭得雖說沒有花枝亂顫，但終究傷到了她的心。博士從包里摸出那兩張游樂園的門票，即便他知道已經(jīng)過了使用期，可他仍然想做一些事情。雖然包里的東西眾多，可是這兩張門票仍然保存完好，像是裱在墻上紀(jì)念的圖畫，平整而光滑。

正當(dāng)他想要起身前往后廚，吱呀一聲，門扉打開；流星抱著一只鴿子走了進(jìn)來。

“喂，隕星！這是從集市上買來的鴿子，你看怎么樣？”

“我來處理好了。你先去外面點火?！?/span>

博士站起身?！坝惺裁次夷軒兔Φ膯?？還有，點火？”

流星向博士勾勾手指，莞爾一笑?！安┦?，在這深山老林里，最為經(jīng)典的大餐形式是什么？”

沒等他回答，莫斯提馬在身后已經(jīng)補(bǔ)充上去。

“當(dāng)然是野炊?！?/span>

要說夜晚的森林除了漫山遍野的黑色還有什么，那便是空中暗淡顏色中閃耀的群星最令人奪目。它們在太陽落下后便依傍著月亮的出現(xiàn)探頭看著，見沒有一絲亮光便不知疲倦地掛在空中，圍繞著月亮展開來，成為星星點點綴在天幕的一筆。地面上意外的安靜，不知是不是因為冬季動物們都在休息的原因；在那淡淡篝火的燃燒下，圍坐在木墩上的博士與莫斯提馬看向一旁正在喝酒的三人，他們自己的鍋中還未放下菜品，等待著火焰燒旺。

一些秀色可餐的野味和兩瓶酒，足夠了。莫斯提馬特意為他們兩人單開了篝火，說是為了保護(hù)博士的安全，讓他摸不著頭腦；白金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她心里本來打好的小九九此時全被莫斯提馬推翻，只留下那憤恨的眼睛瞭望遠(yuǎn)處對飲的兩人。

博士把水往鍋中一倒，下了一些自己帶的湯底。高湯咕嚕咕嚕的冒泡，散發(fā)出沁人心脾的香味，引得有些小鳥飛下來，矗立在旁邊的枝頭看過來。

“唔，還可以嘛?！?/span>博士嘗了一口，高湯與野菜的清新一股腦鉆進(jìn)胃里。正準(zhǔn)備把主菜下鍋，從守林人手里接過殺好的鴿子，今天吃的正是野味燉鴿湯。

自己淺嘗一口，衣袖被某人拉扯一下，險些把湯汁撒到衣服；莫斯提馬指著自己的嘴巴，不用說也知道她想干什么。

于是博士又舀了一勺，對莫斯提馬微微張嘴：“啊?！?/span>

“啊?！?/span>她抬起頭，微微張開朱唇?！肮緡９緡??！?/span>

“怎么樣？”博士問著，一邊翻著鴿子，把它燉爛。

“真不錯，好久沒吃過野炊的食物了?！?/span>莫斯提馬意猶未盡，舔了舔嘴唇?！斑€想要?！?/span>

博士又舀了一勺，暗自思忖這回應(yīng)該才真正入味了吧；他看著享用碗中鴿子湯的莫斯提馬，心生一念。

一口吞下濃湯，博士轉(zhuǎn)身向莫斯提馬走去。

“嗚......”抬起她的的下巴，她微張那誘人的雙唇。

湯汁順著船兒送入另外一個世界中，偶爾有一些漏出來，滴落到外套上。她面紅如潮，顯然有些沉醉其中了；配合著他的動作，雙手抱住博士的腰，緊緊貼上來。她閉上了雙眼，黑角一晃一晃地撩動博士的頭發(fā)。星空的見證下，兩人的擁吻在火光中合著高湯散發(fā)的香氣，白霧裊裊地飄去；等湯都送完了，兩個人才分開。

“味道如何？”博士壞笑著問道。

“比剛才還好?！?/span>

鴿子已經(jīng)恭候多時了。博士與莫斯提馬互相斟酒，一口飲下，再吃一口爛熟的鴿子肉，仿佛這深山老林中只有他們兩人享用山珍海味，全然沒有意識到隔壁的三位中，白金仍然凝視著博士的背影。

“白金?！彪E星拍拍她的肩膀，眉梢上的憂愁顯而易見。

“你還是放不下嗎？”

博士離開之后白金就回到了無胄盟，真正的開始她的刺客生涯；摒棄了對博士情感的她很快就達(dá)到了白金以上的水準(zhǔn)，只是還差任務(wù)完成的數(shù)量而已，只差最后一個任務(wù)而已。她的箭從來沒有射偏過目標(biāo)，她的手也從來沒有遲疑過，箭在弦上，必定有人死去。

可她的心里還是有一絲小小的祈愿，她還是那個白金，就算再怎樣用冷酷無情的箭法和成熟的聲調(diào)包裝，她始終還是那個白金。而只要她盯上獵物，從來不會放棄。

沒有回答隕星的話，她默默起身。拿著一個開過的酒瓶，亦步亦趨地走到博士身邊輕敲他的酒杯，再替他斟滿酒。

“干杯，博士?！?/span>

金黃色的酒釀倒入杯中，博士只能暫時放下筷子，端起酒杯飲下白金的對杯；莫斯提馬沒有做聲，只是看著白金一點點為博士倒?jié)M，喝完，倒?jié)M，再喝完。她像是用與博士痛飲的時間麻醉自己的神經(jīng)，希望自己忘卻眼前這位風(fēng)衣男人，卻從來沒有成功過。

博士接過白金的酒，就算白金只喝了一杯，他也暢快地將酒中的全部喝完。不是因為酒好，而是為了懲罰自己過去對她造成的傷害，是因為他的優(yōu)柔寡斷才導(dǎo)致了白金心上的傷痕，如果早早地做出決定不再遲疑，她就不會因為自己而耽誤她的生活。他一杯一杯地喝下，是在對白金的謝罪，也是在對自己的過去謝罪；直到喝完整瓶，白金才離開博士的身邊，徒留下他一人摸著自己口袋中那兩張游樂場的門票。

今晚必須有個了結(jié)。

半夜時分，博士靠著門口從房間里出來。半夜一點，他看著莫斯提馬入睡再自己起身，悄悄離開了房門；可能是酒精上頭，他的眼前滿是飄渺的云煙，腳下不穩(wěn)，只能扶著桌子慢慢走出門外，推開大門，他知道白金正等著他。

門口的白金在夜色的襯托下越顯高潔，潔白的長發(fā)在空中飄逸，她穩(wěn)穩(wěn)地站在夜光之下，轉(zhuǎn)過身來的她眼中的明月滿是皎潔。

“博士。你喝的酒里，我下了藥?！?/span>

“我知道?！辈┦枯p輕一笑，他的身體越發(fā)沉重，仿佛一切都成為了泡沫般存在，而他慢慢地上浮，眼中只有白金的身影在眼前佇立。

“一開始那一箭不是看錯，而是我射偏了。”

“我也知道。白金不可能看錯。”

“無胄盟給我下了最后一個任務(wù)。只要完成了，我就再也不是白金級的刺客。”

“殺死我，對嗎？”

白金不做聲了，她默默地把箭搭在弦上，拉一個滿弓；箭矢銀色而致命，只要白金放下手，博士必死無疑。

“可是我不忍心殺你。”

“那么，我該怎么做呢？博士？”

她失控的語調(diào)里滿是空寂；想要孤獨地存活，就必然會傷害到某些真正關(guān)心著自己的人，就算自己明白在她們身邊也是一種傷害。這就像個無解的命題，永遠(yuǎn)的漂浮在高腳杯中沒個定論。

“白金....”

她的手在不停顫抖，就連那箭矢的指向也模糊不清。透明的眼淚從她的身體滑落，純凈得不能再純凈。

“你還記得這個嗎？”博士掏出那兩張門票，高高舉起。“我到現(xiàn)在還好好保存著?！?/span>

“已經(jīng)過期了。”

“我知道，我知道白金。就算沒有過期。”博士深吸一口氣。“我也不會去的?！?/span>

箭矢猛地繃緊，狠狠扎入博士的肩膀。

“下次不會射偏了?！?/span>

“就算你把我殺了，這些話我也要說；我必須說，白金?！?/span>

博士捂著肩膀，留下的血液被那藥物影響，疼痛卻又迷幻著不疼，眼前倒塌的景象讓博士的神智越發(fā)不清。

“請你...把我當(dāng)做你的過去。就像這兩張票一樣。我已經(jīng)過期了，白金；不要被我束縛腳步，你是個崇尚自由的人，不能因為我荒廢了你的未來?！?/span>

“你懂什么！你根本不明白....我不想把你當(dāng)做什么過去，永遠(yuǎn)不想！”

“抱歉，白金。可是我必須背負(fù)孤獨前行下去，和莫斯提馬一樣，我們是被流放的人，只要和人定居，注定會給別人帶來不幸?！?/span>

“有殺手，我可以保護(hù)你?。　彼乃缓鸹厥幵谡麄€森林，驚起一樹飛鳥，“我可是白金位....沒什么人我是殺不掉的！”

“他們...他們不是殺手，白金。你打不過的?！?/span>

“就算是這樣，我們也可以一起逃啊！為什么一定要跟著那個墮天使一起！”

“因為....”

“因為只有我才能讓他放心地分擔(dān)痛苦?！?/span>

莫斯提馬的聲音從后方傳來。

“小白馬，我問你。你殺過多少人？”

“上千人?！?/span>

“我不一樣，小白馬。你可以說我沒殺人，也可以說我殺了無數(shù)的人，我記不得了?！蹦固狁R微笑著靠近博士，長長的法杖把他護(hù)在身后。

“因為時間太長了啊。”

“你有呆在停止的雨中欣賞上千個小時的能力嗎？”

“你有被自己的故友遺忘，甚至發(fā)現(xiàn)他們?nèi)慷妓廊サ臅r刻嗎？”

“你有被迫殺死自己唯一的摯友，是為了獲得保護(hù)她的力量的時刻嗎？”

“你的一秒鐘，可能是我的一個小時，一天，一個月，一年，甚至十年。在那個全部靜止，包括自己的生長也停止的世界，在我還未能掌握這個能力的初期，我已經(jīng)待上了成千上萬次?！?/span>

“那是一個真正孤獨的世界。小白馬。那里什么都沒有，只有我自己?！?/span>

她語氣平靜地闡述著一個事實，有關(guān)于她可怕過去的冰山一角。眼前的喘息聲漸漸平息，那舉著弓的手也放松下來。

“有時候，我很羨慕像你這樣的人。為什么呢？因為這世間的喜怒哀樂，我已經(jīng)體會不到。無論生活過得多么豐富，無論景色多么優(yōu)美，這一切都是可以在時間的消磨下慢慢消失的。你很難向其他人闡述你見到的景象，他們無法理解。

“可是地上這位可以。在那慢慢消失的情感面前，他沒有絲毫的退縮，而是讓我燃起了微小的感覺。他明知道我隨時可能會拋棄他，他也知道我的心中根本沒有多少人能留住，可是他還是成功地讓我體會到了那一點點情緒的波瀾。沒有了他，我的生活便滿是灰色?！?/span>

“你和我不一樣，小白馬。你是零，你還有很多可能性，你還可以向上疊加。而我不行，我們兩人也是零，但是是從一百變成零的，甚至可能會成為負(fù)一。”

“不要把你的未來押在自己的過去上，小白馬。遲早有一天，時間會磨平一切的?！?/span>

“可是...可是我...”

“當(dāng)然，現(xiàn)在你可以向自己的過去道別。博士，該做些事情了?！?/span>

慢慢站起身，博士擁上白金的身體，她纖細(xì)的身材此時僅是柔軟而已；她只是無聲地哭泣著，淚水滂沱，暴雨般打在博士的身上。她發(fā)狂似的摟住博士的腰間，乃至用牙齒咬住博士的衣服，瘦小的身體爆發(fā)出的哀嘆，等待，祈愿，悲傷，全部完整地傳達(dá)給了她的過去，像那兩張在空中飛舞的門票一樣，沉默在這森林的風(fēng)中，帶向思緒綿延的遠(yuǎn)方....

“白金，你好像好一些了?！?/span>

送別博士和莫斯提馬，隕星看著正在保養(yǎng)弓箭的白金，悄悄對她說道。

白發(fā)的少女沒有說話，只是笑笑；森林里的樹葉帶來微風(fēng)，輕輕拂去她眼角的淚水，只留下燦爛的笑容在她的臉上。

在那不遠(yuǎn)處的土地上，兩張門票靜靜地守望著這個姑娘，她的過去與她的道別，也藏進(jìn)這深深的山林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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