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開始我不敢說出來。你們不會讓我離開收容的。真相是，我記得所有事。我記得有一開始是一陣甜蜜的湮沒，就像沉睡一樣；但回想起來，我覺得這還不到一天。緩慢，但很明顯，我?guī)е鴫粢粯拥囊庾R回到了身體上：在一開始我毫無知覺，盲、聾、麻木，但接著就像所有的神經(jīng)都再次連接上了一樣，我的感官恢復了—比還活著時更甚。我感覺自己困在一個動彈不得的軀殼里，掙扎的烈度慢慢提升：敏感，接著尖銳，在接著就是煎熬。我不能完整的向你們表述—但請摒住呼吸，超越焦急，超越痛苦，超越絕望—頭痛欲裂，眼球外凸—一次無盡的窒息之夢。

“我的皮膚在烈日下腫脹干裂；很快蠅蟲就一個個聚了過來。我能感覺到蟲卵孵化、幼蟲亂爬，惡氣在我的體內(nèi)產(chǎn)生積聚，細胞開始解體，間液腐化發(fā)酸。不知為何我仍能感覺到這一切，而且這種感覺還在增加—即便我的大腦已經(jīng)崩潰分解，我的知覺仍在延伸，深入飛鳥的胃中、火蟻的牙里。我能感覺到每一塊指甲、每一根頭發(fā)被風吹走—而我的感官也隨之飄散到海洋、消散在億萬硅藻的胃中。

“我不明白。我越是分散，我對痛苦的感知就越發(fā)強烈。而當我腐爛到連最細小的神經(jīng)都已無法區(qū)別，這種痛苦改變了—從人類語言的燒灼痛苦撕裂—變成了可怕到已無法清楚表達的東西：一種我的每個部分間可怕而令人發(fā)狂的延展感。人類總是會對慢性的痛苦感到麻木不是么？但是每一年、每一月、每一秒過去—我發(fā)誓它只會隨著時間越發(fā)痛苦。

“在我過去的生命里，我有思索過天堂地獄，以及我會去到其中的那一邊、或者兩者之間的問題。但和我想象中天堂的麻木或是地獄的折磨而言，這種感覺完全不同。在地獄，至少有確實的施虐者、有對過往行為的記憶、以及少許正義，即便是我的靈魂已經(jīng)違抗了它。我能想象到在地獄的寬慰，對于我這樣的心靈確實如此。

“我不認為這是一種懲罰。我不認為這是果報。我非常懷疑這就是個簡單的結(jié)果，我們天然地本來就會變成這樣，你們明白了嗎？在那期間，我確實、絕對、徹底地孤獨著，沒過多久我所有的記憶就枯萎成灰、被無盡的痛苦所掩蓋。重生后，我想我已不能回憶其中最可怕的部分—我活著的大腦對這煎熬而言太過渺小了。

“作為監(jiān)督者，我們目睹、施加、甚至承受過巨大的苦難。然而在等待著我們的比這更為可怕，就如耳痛比蜂蜇更可怕一樣，就如凍傷比燒灼更可怕一樣。我死去了18年，苦痛已無可言表。而對于那些古老的死者，我們還敢想象他們的痛苦嗎？

“請相信：我絕不會再經(jīng)歷這煎熬一次。再過一百年也不會，永遠不會。是的。我向惡神尋求了幫助。我確信他如果愿意會把這延伸到我們所有人。我向他提出基金會的巨大讓步作為交換，甚至也許是釋放。但他笑了笑，拒絕了。但我還是在想也許有其他的誰愿意接受更便宜的交易,雖然代價可能接近—不。沒什么可比性。我可以接受任何結(jié)果，只要能永遠如此。

“你們相信我么？你們會加入我，一起逃脫這命運么？求求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