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文（士兵篇）

托文從一片混亂中醒來。

他的身體驚慌失措地將意識拉回水面，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無法呼吸。托文顫巍著身子，腦袋昏沉沉的，起初還以為是他草草搭起來的防水布塌了，但很快意識到壓在自己身上的重量太重了——是一個人的重量。

托文蓋滿樹枝和精心排列著藤蔓等等的防水布被扯了下來。一個卡塔昌士兵正站在他的上面。此時夜幕接近尾聲，叢林變成了淺灰色和低飽和度的綠色。天已經(jīng)足夠亮了，托文認出了站在他上方的那個士兵，就是在他們?nèi)?zhí)行切斷前哨站燈光的任務之前，抓住并吃掉了那條蜥蜴狀生物的老兵。

“你干嘛呀？”托文結結巴巴地說。

“他們都叫我‘毒腸’，你知道嗎，溫和星人？”他邊說邊湊近托文仍然驚恐著的臉，“霍特·‘毒腸’·弗萊查。”托文只見刀鋒從他面前閃過；它被一層濃稠的粘液包裹著，粘液從刀尖沿著鋒利的刃口滴落?！澳悴麓蠹覟槭裁炊歼@樣叫我？”

托文不禁吞了口口水?！拔也驴赡芨愕渡系亩舅幱嘘P吧?！?/p>

“對了，很明顯不是嗎？”老兵愛不釋手地轉(zhuǎn)動著他的刀?！爸灰坏洞踢M內(nèi)臟，你就會在五分鐘內(nèi)倒地不起，渾身抽搐，嘴里不停吐出血沫。然后到六分鐘你就嗝屁了。”

“這聽起來可不怎么樣?！?/p>

“不，這已經(jīng)是最糟糕的死法了?！?/p>

托文點點頭，不知道還能說什么。

“你還應該知道另一個名字，”毒腸繼續(xù)說。“莫特·塞頓。他是我的朋友，你害死了他。要不是你，那些獸人根本找不到我們。你對我們所有人都是威脅。給我一個不讓我把毒匕首插進你肚子里的理由？”毒腸向前傾得更近了，直到他們的額頭幾乎碰到了一起。“一個理由，溫和星人，僅此而已——你有嗎？”

托文發(fā)生了點變化。他幾乎能感覺到自己的內(nèi)心正在重組，就像按下了一個開關。他挺起身子，額頭貼在弗萊查的額頭上。他咬牙切齒地開口，幸好牙沒被咬碎。“繼續(xù)啊，”托文吼道。這不是憤怒，至少不僅僅是憤怒。要比這復雜的多。包含恐懼、絕望、憤怒和私欲。“那就照做吧。來?。　?/p>

“毒腸”弗萊查驚訝地往后退。他猶豫了一下，這時間足夠讓托文抬起頭，用額頭撞上弗萊查的鼻子。這一擊讓托文感到一陣嘎吱聲，這聲音在一周前還讓他感到不安，但現(xiàn)在他覺得有些滿意。

弗萊查踉蹌著后退，鮮血從鼻子里噴涌而出，他的上嘴唇已經(jīng)腫了起來。托文抓起薩帕給他的那把卡塔昌戰(zhàn)刀。他的手摸到了刀柄，怒氣沖沖地朝弗萊查揮去。雖然弗萊查被他突然撞碎的鼻子給嚇了一跳，但他卡塔昌的本能還是爆發(fā)了，躲閃開來。托文的刀刃劃過他面前的空間，砍到了弗萊查的前臂。刀尖在皮膚上拖出一條長長的紅線。

弗萊查的劣勢只持續(xù)了片刻，便揮刀擺出戰(zhàn)斗姿態(tài)。他的眼睛死死盯著托文。身體像彈簧一樣蜷曲著，隨時準備釋放戰(zhàn)斗勢能。托文很清楚他會死在這兒，不過他已經(jīng)不在乎了。他想要過的生活早就一去不返。泰德·托文接受了自己已經(jīng)死亡的事實，這讓一切都變得不同了。

他帶著至少是從獸人和卡塔昌身上見過的某種無畏精神沖向弗萊查。弗萊查看著他不斷接近。他后退了一步——不是出于害怕，而是為了讓自己處于一個更好的位置。他沒有揮動那把涂了毒的刀，至少現(xiàn)在還沒有；他掄起了拳頭。拳頭與托文的側臉相撞，將他打的踉蹌。但托文沒有被打倒。他再次揮刀砍去，劃出一道致命的弧線，弗萊查扭身躲開但托文又在卡塔昌的肩膀上劃出一道血淋淋的線。托文看著弗萊查再次站起來準備搏斗，但這次他在弗萊查的臉上看到的不是滿面怒容。是一個微笑。他的門牙被從鼻子里流淌出的鮮血染紅，咧嘴微笑。

“夠了?！?/p>

托文看向那聲音，只見阿爾達隆上校在一旁看著。弗萊查也看了看他的指揮官，托文一時拿不準自己該怎么辦。之后老兵從口袋里掏出一塊布，擦掉了刀刃上的毒藥。他回頭看了看托文，朝他點點頭，好像是在承認他。托文被這個轉(zhuǎn)變震驚到了，也點頭回敬。

托文回頭看著阿爾達隆上校，本以為他會皺著眉頭訓斥他一頓，但上校卻用一副冷漠的花崗巖般的面孔盯著他。上校低頭看著托文手中的刀。

“把它擦干凈然后收好，”阿爾達隆說，“我們不會彼此拔刀相向?！?/p>

“他剛才要殺了我。”托文顫抖著說。

“他真正要想的話你早死了，”阿爾達隆說，“從我站的角度來看，他不是個想要殺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