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謊言扭轉(zhuǎn)(十)
(十)
在門掩上的前一刻,莫遺還在繼續(xù)嘲諷藍蛇,然而下一秒,他卻變得愈發(fā)焦急起來。藍蛇剛剛一番話顯然不是無的放矢,莫遺此刻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藍蛇會對生死未知的莫憾再作出些什么。
最糟的情況,便是藍蛇和一具冰冷的尸體一同返回。
“量子之魂!死哪兒去了,別再藏了!”莫遺一只眼瞪著蝴蝶連聲呼喊。
“我沒有故意隱藏,”量子之魂顯出身形,“我只是先前被自己困住了。”
“這種事無所謂了,”莫遺沒有深究量子之魂話里行間的含義?,“快,救我們出去。”
“辦不到。”
“為什么?哎呀算了問你也白搭。我還能觀測嘛?”
“不能,我記得我告訴過你,下一次觀測,蝴蝶就會吞噬你。”量子之魂停頓片刻,道,“準確來說,是‘緩慢地被吞噬’。”
“意思是我還有一次?”
“……大概。”量子之魂罕見地給了一個模棱兩可的答案,“那人回來了,”語罷,又消失在空氣中。
“吱呀”一聲,藍蛇推著一副輪椅緩緩而入,“看看這是誰?”
輪椅上的人瞳孔中倒映著生無可戀,如同她手臂上無數(shù)細密的針孔一樣,漆黑又絕望。
“莫憾!”莫遺大驚失色,先前腦子里準備的種種預(yù)案此刻都化作烏有,只預(yù)留下焦灼與憤怒,“你對她做了什么!”
“哥,”輪椅上的莫憾發(fā)出細微的呻吟,“我好難受。”
藍蛇輕輕托起莫憾的下巴,粗糙的大拇指輕撫過莫憾蒼白的嘴唇與毫無生機的臉龐,像是在欣賞一件精美的藝術(shù)品,他轉(zhuǎn)過身,道:“怎么不叫囂了?不是很能嘛,你猜啊,哈哈哈哈。”他蹲下身,突然暴起,猛地給了莫遺一巴掌,力道不算重,但由于皮包骨頭的緣故,莫遺只覺臉上生痛。
“我這個人吧,一諾千金,說讓你體會到同種痛苦,就不會超出絲毫。”藍蛇站起身,從手提箱中抽出新的注射器,開始精心地調(diào)制液體劑量。
“你tmd,住手,人渣!”莫遺突然明白事情始末,并發(fā)出歇斯底里的嘶吼,將鎖鏈扯得哐哐作響。
“我真是一個溫柔的大人啊,考慮到莫重的孩子才剛上初中,就只給他注射我平日一半的用量,讓她一步一步慢慢來,啊,多么富有藝術(shù)之美啊!”藍蛇手持注射器,眼放精光,“緝毒警察的后代在吸毒,守護正義的羽翼下滋生著單純的罪惡……”
“殺了你,我一定會殺了你,把你的頭擰下來給莫重當墳前的尿壺!”莫遺咬牙切齒,“我再說一遍,住手,有本事你就來我身上做實驗啊!你欺負一個小女孩算什么本事!混蛋!”
“哈?”藍蛇攤攤手,“搞清楚你的處境,小屁孩兒。”他將針尖緩緩靠近莫憾,后者早已無力抵抗,“現(xiàn)在是我的復(fù)仇時間,我想怎么開始就怎么開始。”
“況且,對你的復(fù)仇,不是已經(jīng)開始了嘛~”
“我cnm住手!”
針尖毫不猶豫地刺穿少女的皮膚。
“住手!”
一聲怒吼,仿佛時間在此刻停滯,狹小的房間突然溢滿了撲動著翅膀的蝴蝶。莫遺雙眼帶血,死死地盯住藍蛇,后者看著滿屋的不速之客,滿臉充斥著驚諤與恐懼。
時間開始流動,蝴蝶群順著莫遺的視線,一窩蜂地涌向藍蛇——耳,鼻,眼,喉,舌,四肢,軀干,藍蛇甚至覺得自己的腦子里都有蝴蝶在蠕動。
“啊咕……你……什么……”藍蛇像破布麻袋一樣傾倒在地,痛苦地扭動著身體。被蝴蝶所停留過的地方,皮肉筋骨正在以一種奇特的方式消失,缺口處并沒有血液從血管中噴涌而出,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藍紫色的奇幻空間。
“那就是量子之海,”
量子之魂道,“有人在替你承受吞噬的后果,但你的時間還是不多。”
莫遺視線一轉(zhuǎn),兩只蝴蝶翩然而至,將鎖鏈迅速分解,而后他便迅速起身,差點因為重心不穩(wěn)再度跌倒在地。
“莫憾!莫憾!”
“哥……我難受……又困……又冷……”莫遺聲音越來越低。
瞳孔放大,寒毛豎立,冷汗……莫遺狠狠地咬了一下下嘴唇——戒斷反應(yīng)。
最近的醫(yī)院趕去至少需要十來分鐘,可是自己大概不能撐到那個時候了,況且醫(yī)院或許也沒辦法救治現(xiàn)在的莫憾。最快且最有效的辦法——莫遺咬咬牙,想起了紙箱里的小貓——觀測。
“量子之魂,還有多久?”
“十分鐘左右,那人快撐不住了。”量子之魂回復(fù)道,“如果你再使用三次的話,就只剩五分零三秒了……已經(jīng)不足五分鐘了。”
沒時間磨蹭了,莫遺當即決定觀測,他調(diào)整好莫憾的身體,將她的眼睛輕輕閉上:“莫憾,不怕啊,馬上就會好的,你只需要小睡一會兒,一切都會回復(fù)正常的。”
莫憾睜開眼,“哥,你呢?”
“啊?我……”
“我沒有懷疑你的意思……你知道的,我從來不懷疑你的……就像你從來不會對我撒謊一樣……”莫憾說話已經(jīng)開始吃力,無邊的窒息感迫使她抓緊了莫遺的手,“我是說……明天你可不要忘記……給小貓……買貓糧……能嗎?”
“這種事怎樣都好,你乖乖聽話。”
“答應(yīng)我!”莫憾突然倔強。
“我答應(yīng)你,一定做到,好啦,先把眼睛閉上吧。”
“還有一件事……我不喜歡班長了……”莫憾咧開嘴角,晶瑩的淚珠緩緩流下,“所以你要來接……”
言語戛然而止,莫憾的手滑落一旁,她沒能說完最后一個“我”字。
“會的,我會遵守約定的,”莫遺閉上右眼,微微抽泣,把頭埋進莫憾的雙手當中,“我不會對你撒第二次謊的?!?/span>
“啊哈哈,好痛,好癢!”地上翻滾的藍蛇開始狂笑,“死吧,都死吧,莫重有關(guān)的一切都得死!”他已然陷入復(fù)仇的癲狂與迷亂中,甚至已無暇思考這匪夷所思的蝴蝶是哪兒來的了。
“睡吧,妹妹,明天早上還有一大堆爛攤子等著你呢?!蹦短痤^,看著莫遺安睡的臉龐,嗯,很好,氣色紅潤,手上也沒有針孔,這一覺她能睡到大天亮。
“得安排好后續(xù)才行?!蹦z穿過蝴蝶海,從藍蛇的身邊摸出手機,熟練地以觀測越過解鎖系統(tǒng),以羅明的名義報了警。
“現(xiàn)在,輪到我們了?!?/span>
“哈哈,哈哈,”藍蛇本色不改,“你像怎樣,殺掉我?審判我?你有這個資格嘛?!”
“警察很快就會到?!?/span>
“那又如何?”藍蛇抬起消失了一半的手臂,“這個莫名其妙的樣子,他們又能奈我何?不過一死罷了?!?/span>
“你不會留下尸體,”莫遺道,“你甚至連死都做不到。”
“墮入十八層地獄?能和弟兄們見面,老子什么也不怕,況且死前拉一個莫重的后代墊背,受盡酷刑也賺了!”藍蛇放聲大笑。
“那你可能要失望了,”量子之魂突然說道,“你會被量子之海吞噬,有很大概率被分解為基本粒子,僥幸保留意識,也將永遠在無邊的海里被流放?!?/span>
“誰,誰在說話?”藍蛇被這股“超自然力量”所驚嚇,毒癮又恰巧發(fā)作,“是莫重!是莫重來找我報仇了!我不怕,我不怕你!”
莫遺不再理會已然發(fā)瘋的藍蛇,他轉(zhuǎn)頭朝量子之魂問道:“我也是這個結(jié)局?”
量子之魂以沉默表示肯定。
“啊,這么一想倒開始有點害怕了。”莫遺道,“還有一次觀測機會,該做些什么呢?”嘴上雖說在考慮,但他手里已經(jīng)變出了一盒貓糧。
“都說了不會食言了,得信守承諾才行。”
貓糧和莫遺的眼淚像是發(fā)令槍,無數(shù)的蝴蝶將莫遺與藍蛇層層包裹,唯獨避開了輪椅上的莫憾。
“知情者。”量子之魂突然道。
瞬息之間,空蕩蕩的地下室中,只剩下劫后余生的少女,和一盒沒有生產(chǎn)日期的貓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