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獨搖滾】【廣井菊里】千萬孤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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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們寧愿去關心一個偉大人物的吃喝拉撒和雞毛蒜皮的小事,也不愿去了解一個普通人波濤洶涌的內心世界。
廣井醒了過來。
和往常一樣,前一晚在居酒屋里的記憶開始猛地灌進她的腦海中。無論是她和志麻勾肩搭背,對著酒瓶猛吹的姿態(tài),還是伊萊莎在一旁不斷拱火的笑聲,甚至是小銀一邊說著不愿意卻又一邊喝酒一瓶接一瓶的樣子。
可能這一切,她這輩子都再也忘不掉了吧。
畢竟,那是她們最后一次的狂歡。
盡管她們還有新宿FOLT的其他人都拼盡了全力,但最終這個她們曾經經歷無數歡笑和成就的地方還是成為了歷史。她們當然不甘心,在live的最后一曲唱罷,一直神經大條的廣井她居然也從眼睛里擠出了幾滴眼淚來。也許直到這時,廣井才明白,原來她早就把這里當作是自己的家了。
不過奇怪的是,當她們像往常一起將新宿FOLT的大門關上的瞬間,悲傷的情緒卻很快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她們從來沒有體會過的輕松感。對大部分人來說,好好地向昨天告別,才能用更好狀態(tài)走向明天,當然,這并不包括廣井。
志麻找到了一家公司,已經準備好過著安穩(wěn)的生活,伊萊莎最終還是要回英國去了,小銀則是要去開一家樂器店,至少還在新宿。唯有廣井她,腦袋想的只是幸好這一幕沒有被星歌看到,這讓她感到無比幸福。
還是和以往的任何一天一樣,從居酒屋出來,廣井便在模糊的意識里在世界中穿梭,像是幽靈一樣。不過最后還是被酒勁壓垮,她也不知道自己倒在了什么地方。
什么東西落在了廣井的臉上,冰冰涼涼的。
“呀!”
她猛的睜開了眼,卻只看見了白茫茫一片,原來是東京下雪了。
也就在她睜眼看到世界的瞬間,一股無法控制的惡心感涌了上來,令她直接吐在了路邊。
吐完之后,伴隨而來的就是寒冷了。
不過這卻難不倒她。
肌肉記憶對貝斯手而言并非難事,她幾乎是下意識地從自己的包里又掏出一大壺酒,想都不想就直接堵著嘴給自己灌了下去。熱流頓時涌進了她的食道,在胃里面沸騰起來,將活力傳遞給了她全身的每一個細胞,這感覺令她感到熟悉,這興奮令她感到心安,至少能讓她站起來繼續(xù)向前走。
“糟了!我的貝斯!”
廣井像是想起了什么,陡然轉過頭去看。所幸,這次她終于沒有再像以前出去喝酒時的那樣將自己的貝斯忘在居酒屋里了。
她把自己的貝斯抱在懷里,用臉不停地去蹭,似乎是在向她道歉,畢竟這是她第一次喝完酒后沒有把貝斯忘在居酒屋里。
體力漸漸恢復,廣井終于撐著身體站了起來,她看向了身后玻璃里的那個身影。一個女性,蓬頭垢面,滿身的雪花,憔悴消瘦的面容。
這哪里是一個大學畢業(yè)生的模樣啊......
廣井在心里忍不住笑了起來,可隨后一想她又感覺沒那么好笑了。
大學生不就是這樣的嗎......或者說,大學生那還算得上人嗎?
苦笑著,廣井不再去看玻璃里的那個現(xiàn)實中的自己。她轉過頭,望向了天空,一片又一片的雪花落了下來,扯絮挦棉,碎瓊亂玉,落在頭頂的是蜂兒鵝毛,拂袖弄擺的攢三聚四,隨風伴舞的是梅花六出。
廣井愣住了,她這才發(fā)現(xiàn)現(xiàn)在是她第一次這么聚精會神地觀賞一次雪景。雪實在是一種能讓世界安靜下來的天氣,讓廣井把什么都忘掉了,只是想到這世上有多少人和她一樣在觀賞這場雪景呢?雪確實均勻地灑在了所有人的頭上。
四周實在是太安靜了,廣井原本以為這是雪天里的自然現(xiàn)象,可等她底下了那高昂著的頭,才發(fā)現(xiàn)四周竟一個人都沒有,無論身邊的店鋪里,還是遠處街道上,似乎這個世界上現(xiàn)在只剩她一個人了。
無奈,廣井只是嘆了口氣。她再次背起了自己的貝斯,左手抓著酒瓶子,依然在一個勁往自己的喉嚨里面灌酒。酒瓶子上還沾著幾片雪花,頗有股大人的感覺。
她一個人應著朔風,走在無邊的白色世界里。四面都是白色的,蓋住了街道,遮住了建筑,泯滅了燈火,以至于她更本就無法辨別方向,只是像幽靈一樣在白色的世界任意游蕩。
不過她也不在乎自己前進的方向了,新宿FOLT成為歷史之后,她自己也沒有方向了。
“好美的雪啊?!?/p>
走在半路上,廣井再一次忍不住發(fā)出感嘆,隨后又灌下了一口酒,這一瞬間她簡直覺得自己是這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廣井又忍不住朝遠處去張望,依然看不見一個行人,就連對面的車道上,也沒有一輛車向她駛來。
雪落在她的頭頂上,化了,將她的頭發(fā)全都打濕,她卻毫不在意,反而越發(fā)覺得心里舒暢了不少,至少她還能切身地接觸到這滿天的大雪。
“要是這場雪能早幾天到來該多好。那樣就能做一首描寫雪景的曲子,再和大家一起表演出來了?!?br>
這是廣井心里冒出來的唯一的想法。
說著,廣井的腦海里已經有了一段旋律了,也不知是幻覺還是什么,她竟然感覺那旋律已經被演奏了出來,她的耳朵已經能夠聽見了。
耳邊除了那段旋律,就只有北風的聲音了。
這還是那個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嘈雜熱鬧的新宿嗎?
廣井在心中不斷地問著自己。
廣井忘了自己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在那個銀世界、玉乾坤中走到了哪里。終于有一個陌生的聲音打破了這個原本安寧的天地——那是廣井的手機鈴聲。
“啊,學姐,好久不見了。”
見到來電顯示上是星歌的名字,廣井也就沒有絲毫的遮掩。
“你這家伙,是不是又喝多把自己丟在外邊兒了?”
電話那頭嚴肅而又有股莫名溫暖的聲音,令廣井感到心安不少。
“沒關系,沒關系,我馬上就回家了。學姐,喜歡你......”
“你什么時候學會騙人了?”
“......”
星歌一句話恰好把廣井噎住了,她沒想到自己的學姐居然什么都知道。
“新宿FOLT的事,我已經聽說了,我知道你不會是那種進工廠或者穿著西服坐辦公室的人,所以......”星歌遲疑了一會兒,因為她看見了自己的吉他。
“來starry演奏吧,就算是只有你一個人,我看這里也有你們的推......實在不行,住我家也不是不能接受,前提是你得給我把酒戒了!”
“啊,沒關系,沒關系,我已經找到出路了,”廣井幾乎是笑著回應星歌的好意。果然,自己的前輩還是那個溫柔、善良而又值得依靠的人兒,“不過我會去看虹夏她們的live的,幫我向她們問好。愛你,學姐!”
“你這家伙,不會又去找人借錢不還吧?”
“才沒有,我早就不干那種事了?!闭f著,廣井又灌了一口酒。
“你能不能趕緊把酒給戒了?現(xiàn)在外面還在下雪,你不怕被凍死?。俊?/p>
“啊,學姐你這是關心我嗎?謝謝你,學姐,超喜歡你......”廣井又笑了起來,“沒關系,少一個天才貝斯手地球不還是照樣在轉嗎?”
星歌一下子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尤其是聽見廣井那令人討厭的滿不在乎的語氣。
“這家伙還是這么讓人不省心......”這是星歌潛意識里的聲音,只不過當話說口的時候,卻又完全變了一副模樣。
“好心當成驢肝肺,我為什么要替你擔心你的身體?。 ?/p>
“學姐你還是這么溫柔啊......喜歡你......”
“煩死了!”
廣井沉默了幾秒,又好像是幾分鐘。
“學姐......你說那一片片雪花能聽得見貝斯的聲音嗎?”
“你又在說什么胡話?酒還沒醒啊?”星歌感到一股莫名其妙。
”也對,下雪天外面到處都是安靜地嚇人的,哈哈......”廣井再一次自顧自地笑了起來,“沒有人會在雪天里聽見貝斯的聲音的,也沒有人會去在乎雪地里為什么會有貝斯的聲音,畢竟有沒有都是一個樣嘛!”
“喂,廣井,你是不是喝多了?你現(xiàn)在在哪兒?”聽見廣井的語無倫次,星歌的內心明顯變得焦慮。
“沒有沒有,你看我到家了,學姐?!睆V井望向新宿路口那一幢幢直沖云霄的大樓,白色的精靈從它們的縫隙中墜入人間,無聲無息的,僅僅被她一個人發(fā)現(xiàn)了。
“さよなら、學姐,最喜歡你了......記得代我向波奇和小妹妹問好呀......”說完廣井就把電話掛了。
“喂!廣井?廣井?喂!”星歌看著手機里的顯示,心里卻開始泛起隱隱的不安。
剛才的那些話應該沒什么問題,那些確實都是廣井會說的話,就連她的語氣都平常地不能再平常了。但星歌卻總覺得哪里不對勁,這令她坐立不安。隨后,她終于起身,匆忙得換了衣服,披著一件大衣,隨手抓了把傘,朝玄關走去。
“姐姐,這么大的雪,你要去哪里?。俊焙缦膯査?。
“去找那個不讓人省心的家伙,”星歌幾乎是奪門而出,只甩下了短短幾個字,“店里暫時交給你照看了?!?/p>
“謝謝你,學姐......”看著社交媒體上的頭像,廣井感到一股短暫的安心。隨后,她將手機通訊里的每一個號碼全部都刪掉了,每刪掉一個號碼,一股強烈的痛苦就會涌上她的心頭,和波奇的街頭live,星歌和虹夏那嫌棄的目光,和涼跪在一起挨罵,拿郁代的名字玩著冷笑話......然后是sick hack的出道,巔峰,落幕......
原來自己經歷了這么多事情啊......廣井感覺簡直難以想象。
將社交媒體里的每一個人都刪掉了,這時廣井才看到自己以前的樣子。原來自己曾經也是個大學生啊,她才發(fā)現(xiàn)這一點。
廣井看著自己大學時期的照片,一時間感覺可笑,大學生又能怎么樣呢?
她最終將自己的社交媒體注銷了。
將酒杯拿出來,接下了滿滿一杯的雪花,僅僅倒了幾滴酒進去,雪就迅速融化了。她幾乎想都想一下,直接就把手機扔了進去。
踏著飄鹽梨花,廣井最終在新宿的十字路口停下了腳步,那雪下得更猛了。
將背上的包輕輕放下,又拿出了自己的小型擴音器,插上了自己貝斯。廣井又一次望向了密布彤云的天空,心中的那股旋律終究是已經完成了。
她將手指放回到了貝斯的每一根弦上,隨后不由自主的,跟著漫天飛舞的雪花一起彈奏了起來。
四周沒有一個人經過,路上連一輛車都沒有,天空中也難得看見一只鳥飛過,真?zhèn)€城鎮(zhèn)都安靜下來了,安靜地只能聽見廣井的那首曲子的聲音。周圍都是白的,什么也看不到,而那個披著外套,腳邊放著酒瓶,手中抱著貝斯的人兒則顯得格外醒目。
她那么孤零零的站在新宿的正中央,獨自演奏著她那心中的波瀾壯闊。
廣井演奏著,她發(fā)現(xiàn)周圍的環(huán)境變了,那雪不冷了,變得越發(fā)地溫暖,她回憶起了這個溫度,這是新宿FOLT里面的溫度,志麻和伊萊莎仍然在她的身旁,小銀仍追在她的屁股后面索要著她的賠款。她能感受觀眾席的前排有一個性格很討人厭的家伙,但是似乎自己的腳已經踩到了她的臉上。
一曲奏罷,一切都消失了,她再次回到了雪地里,孤零零地面對著朔風彤云,四周又變成了雪白一片,整個人間再度陷入了萬籟俱靜。
廣井也顧不得那么多,她再度演奏了起來。
這一次,是光觸碰到了她的感官。
那是居酒屋的光,她坐在學姐的身旁,像是小孩子一樣纏著她,讓PA桑看著她們的笑話。而桌子的另一頭,那四個年輕后生看著她們這不成體統(tǒng)的樣子,一下子全都愣住了。廣井從不認為這幅形象有什么丟人的,相反整天一副很自己形象完全不搭的樣子才更顯的丟人。有時候廣井真的在想,“貴公司是我的第一志愿”真的比“這世界上真的有超能力”要誠實地了多少呢?
廣井注意到有個孩子在擔心自己考不上的大學的事情。
“不用擔心,不用擔心,考上大學又能怎么樣呢?”喝了酒后,幾乎是下意識地說了出來,“我也不知道為什么,原來這世上有那么多人喜歡商科和工科嗎?”
說完,廣井就笑了起來。
“波奇,你別聽她胡說,”星歌把廣井拉了回來,“大學這種東西完全不挑人的,就算是笨蛋也能進得去?!?/p>
“姐姐你這才是胡說吧......”虹夏苦笑起來。
“可能確實有道理呢,畢竟我們也不知道沒有大學和大學院的時候,這個世界是怎么運轉的?!盤A桑也接過了話茬。
演奏終究還是結束了,居酒屋里的交談最終還是落下了帷幕。
廣井也越發(fā)的覺得周圍不再冷了,那些雪真的聽到了她的貝斯的聲音。她像是沐浴在陽光之下一樣,畢竟她可是個天才貝斯手,她相信終有一天會有人聽見她的貝斯。
廣井那撥動著貝斯弦的手最終是停不下來了,就那么一直演奏了下去,她想起大學時古文課上曾經學過的一些東西。
“我該唱些什么呢?”廣井忍不住問自己。
酒意似乎退去了幾分,她的意識也從幸福螺旋中解脫了出來。一片梅花落到她的掌心里,竟令她差點想要唱起國家祥瑞,可這想法又很快幻滅。
無奈之下,她不知道從記憶的哪個角落里搜出來了一段詞,就那么和著自己的樂曲,別扭地唱出了聲來:
“昊天降六出,朔風輕搖晶瑩覆,叩我蓬蓽戶。
徹寒見深冬,孤靈逡巡無與同,雪嶺浸赤紅。
萬籟今已寒,波光沉靜湖似干,冰天何瀚瀚。
靈幽溯云端,輕吻飄雪盈星繁,晶瑩送我還?!?/p>
直到聽見自己唱出來的歌詞,她才相信原來自己真的是個大學畢業(yè)生。
看來,大學還是有點用的嘛!
廣井一直都在演奏著,歌唱著。在新宿涌動的人潮里,在黑夜閃爍的燈光下,在絡繹不絕的車流中,她顯得如此的不起眼,以至于駐足傾聽,也難以發(fā)現(xiàn)這個唯她一人的幽靈。
“聽吧?!?br>
“聽??!”
好吵啊,那顆不斷跳動著的心臟。